探究當代西北詩歌中的野性情感
——以昌耀《河床》為例

王亞茹

一、地域環(huán)境對當代西北詩歌的影響

當代西北詩歌蘊含的野性情感是受西北地區(qū)的自然景觀、環(huán)境等影響而形成的，其本質(zhì)是一種旺盛的生命狀態(tài)，一種克服生命苦難的頑強韌勁。在昌耀的詩歌中，廣袤綿延的雪山、堅實寬厚的河床、奔流不息的河水都體現(xiàn)了旺盛且奔騰的生命情態(tài)，也流露出作品最質(zhì)樸、最自然的野性情感。

在《河床》中，昌耀將河床化擬作人，使河床具備了人的視角和胸襟。獨特的視角闡釋了詩歌主體河床對自身生命意義的思考。河床本身神秘、孤寂、大氣、自豪。豪邁的氣質(zhì)構成了《河床》一詩激情昂揚的基調(diào)，使詩歌從內(nèi)而外地凸顯西北地區(qū)特有的野性情感，也正是這種徐徐滲入?yún)s堅硬有力的特質(zhì)，造就了河床不可測度的氣勢，同時顯現(xiàn)出西北地域生生不息、剛強勇敢的精神風貌。

昌耀筆下的河床有著廣闊的胸襟，能夠承載生命的苦難和生活的疑惑。它為排列的馬車提供堤坡，讓眾水投入它的襟懷。這樣博愛的河床，自身沒有絲毫萎靡之氣，反而擁有西北地區(qū)特有的大氣，表現(xiàn)了當代西北詩歌的雄壯豪邁，喚醒了讀者深藏的、被束縛的情感，恰到好處地詮釋了“野性”一詞。當代西北詩人對“野性”的闡述不乏其例，不只是昌耀，像章德益、周濤、楊牧等人也用自己獨特的筆調(diào)描繪出西北的勃勃生機。章德益的《古沙場黃昏》，承襲了西北詩人一貫蒼涼大氣的美學風格，在詩中瀟灑靈動地描寫了西北典型的地域風貌：“馬革般的長云/裹著落日/風在圍獵/驅動著悲嘯的雄塵”，西北地區(qū)的自然景觀與詩中出現(xiàn)的意象青蒼、霞陣、鐵蹄、雄鷹等構成一幅奇崛險怪的畫面，展現(xiàn)出詩人心馭萬物的激情幻想，演繹出野性情感迸發(fā)的美妙瞬間。

二、野性情感的意象抒寫

西北地區(qū)廣袤無垠的特點，使眾多詩人可以毫無保留、無所顧忌地投入自己的情感?！耙靶浴笔且环N不斷向上的生命追求。昌耀通過對現(xiàn)實世界精準又不失詩意的描寫，傳遞了自己戰(zhàn)勝凄風苦雨的堅定信念。在他的筆下，多使用不畏艱險、具有生命活力的意象來表現(xiàn)詩人自身的英雄情懷。

昌耀詩歌的藝術觀可以歸納為“生命體驗→情感的飽滿、高強度→抒懷→為抒懷而尋找具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與對應物”。詩歌中野性情感的凸顯，需要具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與對應物，例如河床中出現(xiàn)的“禿鷹”“母狼”“黃河象”等帶有原始色彩的野性動物，容易喚起人們對旺盛生命力的渴望與想象；而另一組意象“唐古特人”“父親”“秦始皇”，都具備開疆拓地、保家衛(wèi)國、守護子民的特征，是激起人們心中陽剛壯烈氣概的象征者。

野性情感不僅代表著向上的生命力，同時也是促使生活不斷更新、不斷前進、不斷摒棄糟粕的力量。在《河床》一詩中，農(nóng)婦使麥種按照季節(jié)準時播種，團圞月也遵循應有的軌跡照常升起，麥種、團圞月都是事物走向新生的代表性事物，暗示著萬象更新。一切舊的、不好的東西會消失，新的生命冉冉升起，生命主體的積極性被直接呈現(xiàn)，給讀者震撼人心的感受。野性情感的意象通常以具有生命的事物來表現(xiàn)，如詩人筆下《一百頭雄?！贰抖肴斩溲┓逯畟取贰侗娚竦膶櫯肌分械男叟?、蜘蛛、小母親都是澎湃生命的象征。通過這些堅韌頑強的生命，詩人能夠建構一種生命體意識，而這種意識正是西北地區(qū)從古至今一直延續(xù)的共同戰(zhàn)勝自然、戰(zhàn)勝災難的信念和支撐，是面對艱難險阻時無盡吶喊與野性的反抗。

三、“野性”對詩人性情的陶養(yǎng)

昌耀在《我的詩學觀》中談道：“當我預感到有某種‘詩意抒發(fā)’沖動的時候,我往往覺得有一股靈氣渴待宣泄,唯求一可供填充的‘容器’而已。”西部粗獷壯麗的地域特征無疑為詩人提供了一個通道，使詩人為一個個生命意象譜曲。而壓抑在內(nèi)心、盛放在西北的野性情感充當了這一股“靈氣”。《河床》一詩作于20世紀90年代，此時的昌耀已經(jīng)和命運抗爭許久，從前悲慘的遭遇給詩人的心烙上了不可磨滅的疤痕，但西部充滿活力的景觀和生命給了昌耀慰藉，使他的創(chuàng)作依舊激情飽滿，富有朝氣?！逗哟病分袑懙溃骸拔掖棠w文身/讓精心顯示的那些圖形可被仰觀而不可近狎/我喜歡向霜風透露我體魄之多毛/我讓萬山洞開/好叫鐘情的眾水投入我博愛的襟懷?！北臼且欢戊o止的、沉默的河床，但由于它自身的廣闊，吸引著周圍的事物，顯現(xiàn)出自身的勃勃生機、陽剛壯美。即使生活將他的理想粉碎得不堪一擊，但他詩歌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煥發(fā)生機。

昌耀在飽受生活的打擊之后沒有就此封閉自我，而是通過種種具有生命活力的意象表現(xiàn)自己的不屈服于命運的強大信念。同時，不斷尋找西部的邊民和景物來當作自己精神上的寄托?？部赖娜松?jīng)歷反而讓昌耀“感受生存的全部壯烈”。西北地域廣袤堅實、生機強韌，促使詩人產(chǎn)生一種自尊自強、征服苦難的性格特質(zhì)，進而培養(yǎng)出一種剛強勇敢的人格。擁有這樣的人格，詩人便能從容面對生命苦難，迎擊生活的風浪。在當代詩人中，把西北地域當成詩歌土壤是一種獨特且不失魅力的創(chuàng)作途徑。

西部文學普遍存在著野性的表現(xiàn)。野性情感一直都是當代西北詩歌的獨特標簽，西北地區(qū)的自然物象由于受到詩人的情感投射而擁有了主觀情感，傳遞出一種剛強勇敢的精神風貌。不僅昌耀《河床》一詩體現(xiàn)出了陽剛豪放的精神，西北當代詩歌都具備照亮別人赤誠之心的力量，是我們永遠值得繼承和弘揚的精神財富。正如昌耀、楊牧、唐祁等詩人賦予我們的積極向上的時代精神一樣，激情壯烈的當代西北詩歌會一直帶給我們昂揚的情感，燃燒我們對生活的熱忱，促進我們對生命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