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丹 張 月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成都610065)
1848 年2 月,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產(chǎn)黨宣言》出版,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的誕生。
1848 年3 月,他們以《宣言》為底本,制定了適合歐洲革命形勢的《共產(chǎn)黨在德國的要求》(俗稱“17條”)。
1848 年4 月,馬克思和恩格斯在科隆與那里的共產(chǎn)主義者同盟支部協(xié)商,獲得《新萊茵報》的出版權(quán),因而《新萊茵報》是實踐馬克思主義綱領(lǐng)和策略的第一次嘗試,也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開創(chuàng)者——馬克思和恩格斯新聞觀的第一次完整的新聞實踐。
《新萊茵報》是一份大型的政治性日報,雖然存在的時間不足一年,但它就如馬克思所說,“是歐洲唯一有勇氣有洞察力的報紙?!薄?〕
我國所有關(guān)于《新萊茵報》的文章都說,該報從1848 年6 月1 日至1849 年5 月19 日共出版了301號①每一號正刊一般有四個版。實際上《新萊茵報》出版了298 號,其中第1 2-1 3 號、第77-78 號、第88-89 號是并沒有增加版面的合刊號。。筆者將“德文文獻數(shù)據(jù)庫”(Deutsche Textarchiv)里的《新萊茵報》數(shù)字掃描版(Digitalisierung Neue Rheinische Zeitung“)及2016 年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第2 版第1 部分第7 卷,與1959年中國中央編譯局出版的《新萊茵報》影印合訂本,逐號考察和相互印證,發(fā)現(xiàn)該報在近一年的時間里,除了出版301 號正刊(實際出版298 號,有3 號是沒有增加版面的合刊號),還出版了30 期第二刊(與正刊同樣四個版的報紙),以及各類附刊207 期,共計237 期非正刊②這個數(shù)字目前只能說比較準確。尚有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史檔案館 (рус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архив общественно-политической истории)和北萊茵 - 威斯特法倫州歷史報紙數(shù)據(jù)庫(Zeitungsportal Nrw)沒有相互印證。。這個數(shù)字占到正刊的79.5%。關(guān)于這一點,知之者甚少。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在于,研究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連馬克思和恩格斯開創(chuàng)的第一次完整新聞實踐的基本情況都沒有掌握,怎么談得上繼承和發(fā)揚革命傳統(tǒng)?因此,搞清楚這237 期非正刊的緣由和具體情況,是進一步研究的前提。
報紙工作是在時間的機床上奔忙。1848—1849 年歐洲革命時期,各種突發(fā)事件頻現(xiàn),報紙一天出版一次,很多重大事件難以發(fā)表在當天的報紙上,一拖延就是一整天。那時的主要交通工具還是郵驛馬車和水路航運,鐵路剛建設(shè)。但馬克思新聞時效觀念很強,為了盡可能在獲知新聞的第一時間把發(fā)生的重大且緊急的消息傳遞給讀者,有時除了每天下午出版的正刊(一般4 版)外,增加出版“第二刊”(一般也是4 版)、“附刊”(一般2 版)、“特別附頁”“號外”“附頁”等。這些額外的附加版面,即非正刊。馬克思和恩格斯出版各類非正刊,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滿足讀者對新聞的需求,同時還要以最快的編輯方式和發(fā)行或散發(fā)方式把最新消息傳遞出去。這樣自然提升公眾對《新萊茵報》的信賴度,報紙可以獲得更大的社會影響力。
《新萊茵報》共出版了30 期“第二刊”,它通常和正刊一樣也是四個版,其開本、報頭字體、版面編排與正刊是一樣的,區(qū)別僅在于第二刊的第一版第一欄頂部有加粗的“第二刊”(Zweite Ausgabe)字樣。第二刊通常是在正刊內(nèi)容放不下時的加版,相當于同一天出版兩次正刊,這是新聞量突然加大時的應(yīng)對措施。
《新萊茵報》的第二刊比較集中地出現(xiàn)在1848 年11月(共 6 期)和 1849 年 1~5 月(共 17 期)這兩個時間段。
1848 年11 月,當時報紙的編輯工作幾乎全部落到馬克思身上,因為這年9 月26 日至10 月3 日科隆當局突然宣布戒嚴,包括恩格斯在內(nèi)的《新萊茵報》多位編輯遭到通緝而出走。11 月9~10 日,普魯士新任內(nèi)閣首腦勃蘭登堡伯爵突然派大量軍隊開進柏林城內(nèi),強行解散柏林市民自衛(wèi)團,將國民議會驅(qū)逐到郊外的勃蘭登堡城。議會在這種情況做出決議:只要議會不能自由地在柏林開會,勃蘭登堡內(nèi)閣就沒有權(quán)利征稅。但議會最后又怯懦地說,由于某些形式上的缺陷,該決議不能生效。這樣重大的政治變動引發(fā)的各方面反響極為強烈,圍繞這一事件的新聞急遽增多,出版正刊四版已經(jīng)無法容納。就此,馬克思緊急寫作文章《柏林的反革命》,隨寫隨發(fā)表。11 月12 日《新萊茵報》第141 號正刊發(fā)表了文章的第一部分,緊接著又在同日出版的該號報紙第二刊(圖1)上發(fā)表文章的第二部分。
圖1 第141 號第二刊第一版
馬克思利用“勃蘭登堡”人名和地名的重合,在該號正刊指出:“國王用徹底的反革命回答了資產(chǎn)階級的不徹底的革命。他把資產(chǎn)階級推回革命的懷抱,推回人民的懷抱,因為他宣布說:勃蘭登堡在議會,議會在勃蘭登堡?!薄?〕在第二刊,他的文章“響應(yīng)”議會的決議,號召“應(yīng)當用饑餓來制服它。怎樣用饑餓來制服它呢?應(yīng)當拒絕納稅?!闭偷诙膬?nèi)容前后呼應(yīng)。
馬克思發(fā)出的“拒絕納稅”號召,成為第二刊的報道主題。報紙刊登了膽怯逃避國民議會投票表決“勃蘭登堡內(nèi)閣沒有權(quán)利征稅”決議的議員名單;詳盡報道了11 月9 日夜間到10 日柏林發(fā)生的對革命反攻倒算的事件;公布了國民議會議長在夜間收到一系列信件,信息多得一整版容不下。第二版繼續(xù)報道事件進程,最近的消息是11 月10 日晚八點的柏林發(fā)稿,說軍隊已經(jīng)暢通無阻地進城,柏林無法抵抗擁有200門大炮的5 萬軍隊。第三版發(fā)表了大量抗議軍隊介入政治的各方面反映,包括德意志聯(lián)邦法蘭克福國民議會11 月10 日對此事件的反映。第四版補充發(fā)表了正版沒有來得及發(fā)表的國際新聞和各類廣告。
第二刊集中出版的第二個時間段(1849 年1~5 月),就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證版編輯弗朗索瓦·梅利斯〔3〕所說,發(fā)生了大量意大利的軍事沖突和德國立憲運動的新聞。1849 年3 月28 日法蘭克福國民議會頒布了《德意志帝國憲法》,遭到普魯士、奧地利、薩克森、巴伐利亞等德意志大邦君主政府的拒絕。5 月3 日薩克森首府德累斯頓首揭義旗,9 日失敗。同時,普魯士萊茵省和威斯特伐利亞省的埃爾伯費爾德、伊瑟隆、杜塞爾多夫、佐林根等地也爆發(fā)護憲起義,人們組織民兵,成立安全委員會,并召開萊茵省各城市代表會議,號召大家拿起武器保衛(wèi)憲法。普魯士軍隊前去鎮(zhèn)壓,各地都發(fā)生起義者與軍隊的街壘戰(zhàn)〔4〕。就此我們考察一下第297 號報紙的第二刊。
1849 年5 月13 日《新萊茵報》第297 號的正刊中,恩格斯介紹了普魯士國王頒布的為自己“心愛的”臣民制訂的新憲法。報紙以《普魯士的最新憲法》為題刊登了1849 年5 月10 日關(guān)于在全普魯士實行戒嚴和建立戰(zhàn)地法庭的敕令。報紙還報道了萊茵省的大城市杜塞爾多夫頒布血腥法律并成立軍事法庭的事實,報道了在貝格爾區(qū)發(fā)生的起義〔5〕。
由于此事以及各地的護憲起義是普魯士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新萊茵報》當天出版第二刊。而直接引發(fā)出版第二刊的動因,是同城報紙《科隆日報》(K?lnische Zeitung)的倒戈。恩格斯看到該報的變臉文章后即刻動筆寫文章揭露《科隆日報》,文章發(fā)表在第二刊首要位置。他開篇就提醒報紙讀者關(guān)注這幾天的《科隆日報》,寫道:“幾天前,我們還看到《科隆日報》的老板約瑟夫·杜蒙(Joseph DuMont)先生在萊茵省市政委員會代表大會上勇敢堅毅地支持大會所通過的決議。而今天,我們看到同一個人通過自己的仆人布呂格曼(Brüggemann)在每一句話里對起義表現(xiàn)出無恥的幸災(zāi)樂禍。雖然這些起義是萊茵省市政委員會做出的決議。然而,正因如此,《科隆日報》也幸運地成為與戒嚴狀態(tài)同時欽定給萊茵省各城市的獨一無二的報紙。不錯,同時欽定給這些城市的還有鮮血和——污穢!”〔6〕《新萊茵報》的印刷時間通常是在下午2 點至3 點之間〔7〕,恩格斯要盡可能地在截稿之前把這一揭露信息傳遞給讀者。
《新萊茵報》第 273 號、277 號、279 號、283 號、285 號、291 號出版第二刊,主要是由于歐洲戰(zhàn)場(意大利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爭、匈牙利民族獨立戰(zhàn)爭)的“戰(zhàn)地新聞”(Vom Kriegsschauplatz)過于豐富,需要更多的版面加以報道。由于正刊無法容納平日的國際新聞和廣告,于是,第二刊將這些本應(yīng)發(fā)表在正刊的信息轉(zhuǎn)移到了第二刊的三版和四版。
《新萊茵報》出版的“附刊”(Beilage)共有164 期。附刊一般兩個版,其報頭通常省略為一行標題,例如《新萊茵報》的第一期附刊是隨著第7 號報紙一起發(fā)行的,在附刊第一版頂部印有一行大號加粗的花體字:“1848 年 6 月 7 日,星期三,《新萊茵報》第 7 號附刊”(Beilage zu Nr. 7 der Neuen Rhein. Zeitung.Mittwoch, 7. Juni 1848.)。有時也會把年月日的部分用小號字安排在第二行,如第282 號附刊(下頁圖2)第一版的標題,第一行只有大號加粗的花體字“《新萊茵報》第282 號附刊”(Beilage zu Nr. 7 der Neuen Rheinischen Zeitung.),而“1849 年 4 月 26 日,星期日”(Donnestag, 26. April 1849)的字樣則被安排在第二行,因為第一行的“萊茵”一詞是全拼的完整呈現(xiàn),而第7 號附刊標題的“萊茵”采用了縮寫形式。
當《新萊茵報》正刊的四個版容不下較多新聞,但又用不著出版第二刊時,馬克思通常的做法是出版兩個版的附刊,于是當天最后編排的“最新消息”欄通常安排到附刊中。例如,1849 年4 月26 日的第282號附刊第一版的重要新聞,是編輯部從《德意志報》(Deutsche Zeitung)獲知普魯士將軍馮·拉多維茨(von Radowitz)被電報召到柏林,在他離開之前,他與法蘭克福國民議會議長馮·加格恩勛爵(von Gagern)進行了交談,并向他保證,他將建議普魯士國王無條件接受帝國憲法〔8〕。1849 年5 月19 日的終刊號(第301號)的“最新消息”欄目也安排在附刊的第一版,報道了俄國在亞布倫卡徹底地敗給了匈牙利人〔9〕。這些新聞屬于恩格斯所說的“最重要的和最突出的事件”〔10〕,如涉及帝國憲法問題和戰(zhàn)爭消息的最新戰(zhàn)況,收到后必須盡可能地在第一時間報道出來。由于事件的突發(fā)和不確定性以及出版時間的緊迫,先對其進行概述或簡略告知,然后在后續(xù)的報紙中展開詳細報道。
新聞?wù)鎸嵄憩F(xiàn)為一個過程。由于信息傳遞的不確定性,有時也會出現(xiàn)報道失誤。例如1848 年11 月29 日第155 號附刊第二版的“最新消息”欄,報道奧地利元帥阿爾弗雷德·文迪施格拉茨公爵(Alfred von Windischgr?tz)被打死了,他曾殘酷鎮(zhèn)壓了維也納1848 年十月起義。法蘭克福的記者強調(diào),這個消息是從一位議員那里得知的,議員說得千真萬確,因此他沒有懷疑事實的真相〔11〕。后來發(fā)現(xiàn)這是誤傳,1849 年3月8 日《新萊茵報》第257 號附刊第一版對此做了更正,說明這個消息是錯誤的〔12〕。如果編輯從一開始就有疑問,在沒有其他證據(jù)、但消息又很重要時,會在發(fā)表新聞的同時提出疑問。
由于報紙的出版必須有截稿時間,搶時間出版而出現(xiàn)印刷錯誤在所難免,因而附刊上通常會設(shè)置“更正”欄。例如1848 年6 月8 日出版的第8 號正刊內(nèi)容很豐富,但時間緊迫,出現(xiàn)10 處印刷錯誤。第10 號的報紙附刊第二版設(shè)置專門的“《新萊茵報》第8 號的印刷錯誤”(Druckfehler in Nr. 8 der N. Rhein.Zeitung.)欄,對此前的錯誤加以更正。
值得一提的是1849 年3 月11 日《新萊茵報》第243 號。該號報紙是《新萊茵報》一天中出版次數(shù)最多的,出版了4 次,包括正刊4 版、附刊2 版、第二附刊2 版、第二刊4 版,共12 個版。當時匈牙利獨立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新聞很多,附刊第一版中還有半個版是關(guān)于匈牙利軍隊和奧地利軍隊的戰(zhàn)地新聞,附刊第二版里,意大利和法國新聞?wù)剂税雮€版,各類廣告又占了半個版面。后續(xù)新聞不斷涌來,馬克思決定出版罕見的“第二附刊”,即再增加兩個版。第二附刊第一版刊載的是比利時、瑞士、英國新聞并轉(zhuǎn)述《普魯士國家通報》(Preuβischer Staats-Anzeiger)上提供的最新消息,第二版則是各類廣告。后來再次出現(xiàn)大量新聞,于是馬克思決定再出版第二刊。在附刊第二版“法蘭西共和國”標題下,編輯部已經(jīng)有所提示:“3 月8 日的國民議會我們將在第二刊中告知?!薄?3〕兩次附刊和第二刊里的廣告是必須的,因為它是支撐出版的經(jīng)濟基礎(chǔ),馬克思以多刊登廣告的方式來解決增版的費用,而訂閱費是固定不變的。
還有一期較為特殊的附刊,即第113 號附刊和第二附刊,第113 號正刊是1848 年9 月27 日出版的,但是第113 號附刊是9 月28 日出版的,當天沒有發(fā)行正刊,附刊只能依附于最近一期的正刊,即9 月27日的正刊。9 月27 日的正刊中寫道:“今天我們又出版了一號沒有標題的報紙,這是因為我們急于出報的緣故。我們從可靠的消息得知:在幾點鐘內(nèi),城市就要宣布戒嚴,市民自衛(wèi)團將被解散和解除武裝,《新萊茵報》、《新科隆報》、《工人報》和《萊茵守衛(wèi)者》將被禁止出版,同時將要建立軍事法庭并取消在3 月里爭得的一切權(quán)利。風聞:市民自衛(wèi)團將不容許解除它的武裝?!薄?4〕因此,9 月28 日無正刊只有第113 號附刊。附刊內(nèi)容很簡短,是以《新萊茵報》發(fā)行負責人的名義致訂戶的信,信中寫道:“由于科隆的圍困狀態(tài),筆桿子必須服從軍刀,因此《新萊茵報》被禁止出版,目前無法履行其對尊敬的訂戶的義務(wù)?!薄?5〕第113 號第二附刊則是9 月30 日出版的,也是以《新萊茵報》發(fā)行負責人的名義致訂戶的信,信中寫道:“衛(wèi)戍司令部答本報詢問時保證,科隆將于10 月4 日解除戒嚴,據(jù)此決定《新萊茵報》將于10 月5 日再次出版?!薄?6〕由于缺乏資金和編輯人手(恩格斯等幾位編輯因被通緝而離開科?。?,實際上《新萊茵報》延至10 月12 日才得以復(fù)刊。第113 號附刊和第二附刊是在科隆戒嚴的特殊情況下出版的,因而無法采用原有附刊一期兩個版的版式,而是以傳單的形式印刷、發(fā)行或散發(fā)的。
當收到特別緊急的重要消息時,編輯部以時效性最強的傳單形式出版報紙,版面尺寸約是正刊的二分之一,多數(shù)單面印刷,也有雙面印刷的,印好后將它們迅速張貼在科隆各大街拐角的公共招貼欄上或在科隆大街上散發(fā)。在《新萊茵報》的237 期非正刊中,共包含了43 期這種小尺寸單張報紙,分別是19 次特別附頁(Auβerordentliche Beilage)、15 次號外(Extra-Beilage)和 9 次附頁(Extra-Blatt)。這種傳單形式的單頁報紙,時效性強且傳播速度快,所以馬克思在給當時暫時流亡在瑞士的恩格斯的信中,開心地寫道:報紙“現(xiàn)在非常受歡迎,我們每天還在出附頁?!薄?7〕
在各種傳單式樣的非正刊中,最常見的是“特別附頁”(Auβerordentliche Beilage)。它隨著《新萊茵報》的正刊一起發(fā)行,共有19 期。在多數(shù)情況下,在發(fā)送給訂戶的同時,還會被張貼在科隆的墻上。特別附頁一般是單張,多數(shù)雙面印刷,是正常版面的一半。特別附頁通常發(fā)布一些重要且影響范圍較大的新聞,并經(jīng)常附帶評論〔18〕。但“特別附頁”“號外”“附頁”的開本也有尺寸比較特殊的,其中有約10 期是正常報紙版面,但只印了一版半,有的不到一版。
19 期特別附頁中,有 6 期(第 209[下頁圖 3]、233、235、244、247、283 號)是在報紙已經(jīng)出版了附頁的情況下出版的,說明當天的報紙新聞比較豐富,但因為發(fā)生了更為重大的新聞而需要出版“特別附頁”,以便在第一時間讓讀者獲悉新聞。其他 13 期特別附頁(第 140、145、146、263、284、287、288、292、293、294、295、296、299 號),相當于當天報紙附帶出版的附刊,但內(nèi)容比普通附刊要簡明扼要,沒有廣告。
梅利斯談到,《新萊茵報》的編輯部不僅非常重視對德國和歐洲政治事件的全面報道和評論,他們還優(yōu)先考慮向訂戶和讀者提供最新信息和及時出版的問題。這樣做在當時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因為報紙的聲譽取決于此,這也直接影響了訂閱者的數(shù)量——報紙的流動資金是重要的一環(huán)。當然,這樣做對于與同城《科隆日報》的競爭也很重要〔19〕。
例如,1849 年2 月28 日《新萊茵報》第233 號的特別附頁刊載了普魯士國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在普魯士議會開幕時的御前演說全文,這一舉措搶在了《科隆日報》之前。在第二天的報紙中,馬克思和恩格斯以一種炫耀的口吻寫道:“昨晚過于匆忙地向《新萊茵報》讀者披露的御前演說,使《科隆日報》萬分恐慌和苦惱;現(xiàn)在證明已披露的御前演說是與原話無異的?!薄?0〕
經(jīng)筆者逐一翻閱,《新萊茵報》的特別附頁中,有11 期集中在1849 年4~5 月,且很多內(nèi)容都是與匈牙利獨立戰(zhàn)爭相關(guān)的。例如,在1849 年4 月26 日,匈牙利軍隊占領(lǐng)了佩斯和布達的消息從維也納和布勒斯勞①布勒斯勞當時是普魯士西里西亞省省會?,F(xiàn)在屬于波蘭,城市名字是弗羅茨瓦夫。傳過來,恩格斯迅速寫作,時間緊迫,為了在第一時間發(fā)布出去,他的報道登載在1849 年4 月27 日《新萊茵報》第238 號的特別附頁上,這張附頁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恩格斯寫的這篇報道。
恩格斯總結(jié)了三條重要信息:“帝國軍隊已經(jīng)撤出佩斯和布達;匈牙利人在格蘭河和瓦赫河之間打了一場勝仗;科莫恩②匈牙利西北部多瑙河右岸城市。1849 年4 月26 日,匈牙利革命軍在這里打敗奧地利軍隊,俘虜200 人,繳獲火炮6 門,奧軍被迫撤圍。被解圍?!薄?1〕報道結(jié)尾他總結(jié)道:“總而言之,馬扎爾③馬扎爾,即匈牙利。革命軍正向各地勝利進軍。一個人口不到五百萬的小民族,以其勇敢和熱忱挫敗了整整三千六百萬奧地利人的全部力量,擊敗了韋爾登④韋爾登,弗蘭茨·路德維希(Welden,F(xiàn)ranz Ludwig 1780-1853)——男爵,奧地利將軍,1848 年參加鎮(zhèn)壓意大利革命,同年10月鎮(zhèn)壓維也納起義并擔任維也納衛(wèi)戍司令;1849 年4~5 月?lián)捂?zhèn)壓匈牙利革命的奧軍總司令。稱之為‘讓半個歐洲為之驚嘆’的常勝軍。帝國軍隊五十年前在熱馬普和費略留斯⑤熱馬普和費略留斯,比利時的兩個地名。1792 年和1794 年在這兩地發(fā)生法國軍隊與奧地利軍隊的戰(zhàn)爭,奧地利戰(zhàn)敗。得到的教訓,現(xiàn)在又在匈牙利重新得到了,這就是:同革命作戰(zhàn)并不輕松?!薄?2〕由于這張?zhí)貏e附頁在4 月28 日晨才印好,只分發(fā)到本埠訂戶手里。為了讓外地訂戶也能看到,4 月28 日《新萊茵報》第284 號上重新刊載了這篇報道的全文。
1849 年4 月28 日《新萊茵報》第284 號的特別附頁,刊發(fā)了恩格斯寫的文章《匈牙利人成就。——維也納的動蕩》。對上一號特別附頁里關(guān)于匈牙利的報道做了進一步的證實與補充。
在當時只有郵驛馬車和蒸汽船的交通條件下,報紙訊頭注明當天的極少,但《新萊茵報》的特別附頁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1849 年3 月2 日《新萊茵報》第235 號特別附頁刊載了恩格斯寫的《歐洲大戰(zhàn)不可避免》,訊頭的發(fā)稿時間是3 月2 日當天。
1849 年5 月2 日《新萊茵報》第287 號的特別附頁上,恩格斯報道了從柏林和維也納傳回的消息,證實奧地利軍隊在不斷撤退,并指出俄國要進行干涉,最后他做出推測:“明天晚上我們大概會得到關(guān)于馬扎爾人獲得進一步?jīng)Q定性戰(zhàn)績的消息?!薄?3〕這則報道的訊頭發(fā)稿時間是“科隆5 月1 日晚”,多了一個“晚”(Abends)字,顯現(xiàn)出報紙的時效意識。在1849 年5 月3 日《新萊茵報》第288 號的特別附頁上,恩格斯如昨天特別附頁上所說,繼續(xù)報道匈牙利與奧地利的戰(zhàn)況,并確定俄國部隊準備向奧地利進軍。科蘇特聲稱,他要趕在俄國人之前進入維也納〔24〕。這則報道的訊頭,發(fā)稿時間與上一號的特別附頁相似,即“科隆5 月2 日晚”?!缎氯R茵報》通過頻繁出版“特別附頁”顯現(xiàn)匈牙利戰(zhàn)爭的戰(zhàn)況正處于關(guān)鍵時期,要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發(fā)稿,讓訂戶們第一時間知曉,這兩個“晚”字就是很好的證明。
《新萊茵報》的“號外”(Extra-Beilage 或Extrabeilage)是報道緊急而重大新聞的方式之一,其時效性比“特別附頁”的時效性還要強。號外通常是單張,單面印刷,標題上有“號外”字樣,共出版了15 次。其中11期(第 17、25、26、27、28、30、36、38、39、98、134 號)號外是當天正刊以外唯一的非正刊;有 3 期(第 22[圖4]、83、118 號)號外是在出版附刊之后出版的第二種非正刊;還有1 期(第139 號)號外,由于新聞緊急而重大,是繼出版附刊和第二附刊后的第三種非正刊。
《新萊茵報》有些時效強的新聞會以“時”(Uhr)為時間單位,這些新聞包括政局變動、革命爆發(fā)、股票波動等消息,如“早6 時”“晚10 時”等字樣。1848 年 6 月 22 日《新萊茵報》第 22 號號外,報道康普豪森內(nèi)閣垮臺的時間為6 月21 日晚10 時。1848 年11 月10 日《新萊茵報》第139 號號外報道勃蘭登堡組閣的新聞并轉(zhuǎn)載《普魯士國家通報》的內(nèi)容,發(fā)稿時間是 11 月 9 日晚 10 時〔25〕。
個別新聞發(fā)稿時間甚至以“分”(Minute)為時間單位,如1848 年6 月28 日《新萊茵報》第28 號號外報道六月起義開始時巴黎召開大會的新聞,發(fā)稿時間為 6 月 26 日早上 8 時 30 分 〔26〕;1848 年 8 月23 日《新萊茵報》第83 號號外報道柏林市民和警察沖突的新聞,發(fā)稿時間為 8 月 21 日晚上 9 時 30 分〔27〕。
《新萊茵報》的“附頁”(Extra-Blatt)和號外一樣,通常也是單張,單面印刷,在標題上有“附頁”字樣,共出版9 期。其中有7 期(第143、150、156、161、162、167、168 號)是正刊以外唯一的非正刊;有 1期(第155 號)是出版附刊以外的第二種非正刊;還有1 期(第141號,圖5)很特殊,是以第二刊的附頁出版的。
這期附頁是關(guān)于“柏林的反革命”的報道。本文第一節(jié)談到1848年11 月12 日第141 號《新萊茵報》集中報道了柏林發(fā)生的軍隊驅(qū)逐議會的新聞與評論,該號第二刊上馬克思發(fā)出了“拒絕納稅”的號召。第二刊還有一張附頁(圖5),其內(nèi)容是“柏林國民議會的決議”以及馬克思的論證,他最后寫道:“由于國民議會宣布勃蘭登堡首相為國事犯,納稅的義務(wù)即自行消失,因為誰都不應(yīng)當用納稅來支持他的叛國政府?!虼耍{稅是叛國行為,拒絕納稅是公民的首要職責?!薄?8〕這是《新萊茵報》以翔實的論據(jù)號召人民拒絕納稅,回擊勃蘭登堡內(nèi)閣的反革命行徑。這則報道的訊頭精確到了分,即“柏林11 月 11 日晚 7 時 45 分”;附頁報頭標注的出版時間是“11 月 11 日晚10 時”。馬克思真切地爭分奪秒為讀者們傳遞重要消息。
其他附頁和該期一樣,都是在有突發(fā)重大新聞的時候馬克思和恩格斯采用這種方式,以最快的速度發(fā)稿和出版。
19 世紀的新聞傳播,遇到的一個直接困難是距離的加大,那時市場經(jīng)濟運轉(zhuǎn)中出現(xiàn)了如馬克思所說的“用時間去消滅空間”〔29〕的沖動。正是這種沖動,刺激著報紙對于時效的追求。因而,現(xiàn)代新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用時間消滅空間的特點,時效成為新聞的本質(zhì)特征之一。早在1842 年,馬克思作為《萊茵報》主編時就談到“報紙那種反應(yīng)敏捷、縱論時事、僅僅熱衷于新聞報道的性質(zhì)”〔30〕。在他主編《新萊茵報》時,這種時效意識更為強烈,高頻率出版正刊以外的各種報紙的非正刊,開辟“最新消息”欄,都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新聞觀的實際體現(xiàn)。從《新萊茵報》各種非正刊的設(shè)置看,馬克思和恩格斯并沒有一定之規(guī),而是根據(jù)每天新聞的存量和輸入,以及對新聞事實價值的判斷、對未來新聞可能發(fā)生量的把握,來確定出版附刊還是第二刊。由于新聞事實發(fā)生的瞬息變化,于是出現(xiàn)了同一天出版附刊、第二附刊或出版第二刊后還出版其他附刊的情形,因為新聞的發(fā)生是不以新聞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但搶時間,把重要的新聞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出去,是他們每天不渝的工作目標。這是新聞人的高素質(zhì)表現(xiàn)。
不僅是新聞,《新萊茵報》的文學副刊的作品,也具有一定的時效。該報編輯斐迪南·弗萊里格拉特為終刊號所寫的詩《新萊茵報告別詞》就是典型的具有時效的作品。一切與時間有關(guān)的傳播形式,同樣要求時效,1859 年,恩格斯計劃寫一本時事性小冊子,馬克思得知后對他說:“你應(yīng)當立即動手,因為在這里時間就是一切?!薄斑@和報紙文章是一樣的。不能耽誤時間。”〔31〕1852 年,弗萊里格拉特寫了一首時事性的詩,恩格斯囑咐刊物編輯說:“除非必要,一分鐘也不能多耽擱。……它們擱得越久,就越失掉現(xiàn)實性,因為甚至對那些為了永世長存而寫的多數(shù)作品來說,發(fā)揮其最大影響和最強時效,也是有一定時限的?!薄?2〕
新聞的生命都是短暫的,時過境遷,就會失去價值。對此,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很清楚。1852 年馬克思說過:“時事性的文章,如果收到以后不馬上發(fā)表,就會失去任何價值?!薄?3〕1870 年普法戰(zhàn)爭爆發(fā),恩格斯接連為《派爾-麥爾新聞》(The Pall Mall Gazette)寫了59 篇戰(zhàn)爭短評,提供了許多獨家新聞,他從此獲得了“將軍”的綽號。這些獨家新聞,是在馬克思幫助下“搶”出來的。例如第二篇短評中報道的普魯士的作戰(zhàn)計劃,恩格斯通過私人渠道搞到后,從曼徹斯特致信在倫敦的馬克思,信的第一句話就是:“附上普魯士的作戰(zhàn)計劃。請你立即乘馬車把這篇文章送到《派爾-麥爾新聞》,以便使它能在星期一晚上見報。文章將大大提高《派爾-麥爾新聞》和我的聲望;……喪失時機對這類文章來說是致命的?!薄?4〕
《新萊茵報》積累了最早的,也是最完整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實踐經(jīng)驗。我們應(yīng)該繼承《新萊茵報》遵循新聞規(guī)律的傳統(tǒng),發(fā)揚馬克思和恩格斯忘我追求新聞時效和頑強斗爭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