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村莊

作者簡介：顧文武，男，漢，山東省肥城市人，大學學歷，就職山東省肥城市稅務局，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泰安市詩歌學會副會長。研究方向：詩歌詩詞創(chuàng)作。在市級以上文學刊物共發(fā)表詩歌1000余首。出版有詩集《初熟的果子》、《溪邊的樹》二部。有詩歌作品在《詩選刊》、《山東文學》、《文學月刊》、《詩探索》、《延河詩歌特刊》、《中國稅務報》、廣州《詩詞報》、湖北《雷雨文學》等報刊發(fā)表。詩歌入選《齊魯文學作品年鑒》、《山東詩歌年鑒》、《中國年度詩選2017》等。

大地上的村莊

不乘列車，不知道有那么多的村莊

那么多的村莊比鄰而居

各有各的地域和疆界

像落滿地面的葉片

讓曠野變了模樣

不乘列車，不知道有那么多的村莊

那么多的村莊點綴在大地上

像隨手托起的一部書

手指一撥

一頁頁村莊飛過去了

每一葉村莊，都有不一樣的裝扮

每一頁村莊，都有不一樣的情節(jié)

它們條塊結合，織成一張網

一片此起彼伏的故鄉(xiāng)

讓地上的游子

雖然走著，也不是流浪

不一樣的村莊，都有一樣的兄弟姊妹

不一樣的村莊，都有一樣的悲歡離合

要用怎樣的心

才能將大地上的村莊

仔細讀過，一一端詳？

一棵樹

她立在那里，只管抓住大地

仰視天空。她的枝上足有億萬片葉子

那些一母所生的兄妹

都長著一樣的面龐

從沒見她忙忙碌碌

也沒見她背條文，看規(guī)章

擺弄計算機來管理數(shù)據(jù)

可她滿堂的兒女

分明得到了一樣的供養(yǎng)

享受了一樣的待遇

不信你看這些葉子

沒有貧富分化，沒有良莠不齊

沒有少得的就沒有憤世嫉俗

沒有多得的就沒有沾沾自喜

一棵樹多么安詳

她只是自自然然地生長

一棵樹啊

我們該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冬天的火焰

冬天的草場上

一群羊當受到由衷的贊美

它是大地的棉衣，雪地上流動的火

是貧窮人的指望，牧羊人輕聲布散陽光

于貧瘠的土地，尋找充饑的食量

追逐星星的葉片，刨食細碎的草香

天生的溫順，引不來人的怒氣

執(zhí)鞭的手，不是管教

而是輕輕的愛撫

在冬天，牧羊的人衣袖單薄

他們靠著一群羊取暖

他們哈氣成霜

將歷史付之一炬

將歷史付之一炬 ，燃燒

那些破碎的鐵，銹爛的銅

燃燒，軟弱無力的輪轂

提不起航程的船帆

燃燒，幼稚的哀傷，低迷的情感

牽腸掛肚的癡想，籠罩心頭的幽怨

深植于眼中的陰霾，空幻無憑的思念

那些纏累看似傾心

實已蛛網連連，成為負擔

燃燒，廢品升華的光焰

熔鑄今日，照亮明天

將一段心境決然拋棄

把朽爛的樓閣，重新裝點

播種有時，收割有時

在歷史的眼里，本沒有絕對的早晚

收獲的關鍵

是誰最恰切地呈現(xiàn)

我看到無限的往事，風卷殘云

消失于，滾滾的濃煙

等著春天來到

等著春天來到，庭院的杏花

綴滿了枝頭。棗花細密的香氣

溢出墻外。槐花圍攏慕名求索的蜜蜂

我知道春天的時候你必光臨

你樂意共享這美好的時辰

我要把親手培育的花朵高高舉起

排開十里的香陣迎接你

對你說：都過去了，那所有的寒

所有的冷，所有的恐懼、憂慮和貧窮

春風浩蕩送盡了北風

我春天的原野草木茂盛，冬天

含淚的句子渙然冰釋。春水松軟著泥土

匯成輕輕流瀉的小溪

是的，沒有誰配得這樣的

傾訴。我所有的詩篇都是

為你而生。倘若可行，我會

用最虔誠的方式，唱給你聽

玉蘭花

再怎么厲行節(jié)約，也不能拒絕

一朵玉蘭的奢華

她是不施粉黛的女子

卻脫不掉與生俱來的麗質

陽光簇擁著這位待嫁的新娘

穿世上最圣潔的裝扮

那一塵不染的榮美

讓多少矯飾的女人自慚形穢

再怎么崇尚低調

也不能拒絕一朵玉蘭的豪放

春天的盛宴開啟之際

玉蘭眨眼間就破繭成蝶

飛棲在曾經寥落的枝頭

美玉的色澤，蘭花的馨香讓人癡迷

我甚至能看見她的纖足在枝頭起舞

聽見她曼妙的歌唱撥動著心弦

玉蘭花，被世人用得素常了的名字

這次終于歸回起初的新奇

讓我看在眼里，印在了心里

耕犁

來自泥土，來自燒煉與煅打

凡俗的身世，肩負神圣的使命

與耕牛同行，任粗糙的手把持

埋首于日光之下，默默地獻出身心

在地底艱難地行進，劃破滿身的傷痕

像手指穿越秀發(fā)，撫慰著泥土和根

生命在汗水中磨礪，偶有停歇便會長滿銹跡

勞動使你發(fā)光，展示最純凈的心地

托舉謙卑的五谷，像舉起勝利的紅旗

涂染泥土的顏色，像點綠大地的火炬

這柄人間快斧，能劃透最厚的貧瘠

從種子到小米

從種子到小米，這淘沙揀金的精工

母親用多少的辛勞，將這段日子碾得發(fā)亮

不說撒種，每一粒種子都炙手可熱

那埋進土里的谷粒金黃渾圓

分明是栽植了太多的期望

埋進了無數(shù)的日光、月光

不說間苗，匍匐在泥土上仔細端詳

親手栽植的，還要親手拔出

手觸到哪一棵都連著心脈

跳著有疼痛，拔出哪一棵都心傷

天旱的日子，土地仿佛干柴

天空像烙餅的鍋

她恨不得吹滅所有的火苗

用單薄的衣服為禾苗遮陰

等到谷穗成熟，頭顱低垂

她還要預備與麻雀爭食

母親像一個哨兵在那里執(zhí)勤

守護著她的寶藏

收獲的那天一定是秋高氣爽

母親手掐谷穗頭顱低垂而專注

如一個富翁，懷抱大把的黃金

更像一個幸福的母親，懷抱初生的嬰兒

終于有一天，她心滿意足地把小米送進城里

熬成乳汁樣的米湯

當米湯注入了我們的肚腹

這才完成了大事一樁

櫻桃

當初那么小

小得像江東的小喬

淺淺的素素的胭脂，婷婷的細細的身腰

三月里相識東風，梳妝得分外窈窕

紫燕吳儂軟語，小雨如酥

可是為你脫俗的俊俏

直等迎娶的車仗，吹響依依長號

你巧笑倩兮，美目招搖

轉眼，出嫁了

端午節(jié)思屈原

自從你縱身一躍以死相搏

成就了兩千年的汨羅

你用勇毅的生命，抨擊內心詭異的漩渦

清潔的良知，開始朝著一江碧水傾斜

詩歌的橘樹姿容秀麗

更加盛開悲憫的花朵

當世人滿飲污濁之酒

世界昏昏欲醉

當香蘭被壓抑，芳草被摧折

詩人，你仗劍呼嘯卻無門報國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

手中的筆鋒，飽蘸憂患寫下《九歌》、《離騷》

叩問被罪惡捆鎖的沉默

清潔的眼目，照亮詩篇的靈魂

叩問真理，吐納風云

時時以《天問》作歌

而生命，被大地母親養(yǎng)育

向熱愛的國度，長成經冬不凋的松柏

面對迷失和麻木

為喚醒昏昏世界，在江中澆奠自己

耗盡了——最后的筆墨

篆刻

有些事的成就，需要先反過來著手

剛開始的時候，任誰也搞不清其中的奧秘

運用之妙，全在乎操作者心中的籌算

比如篆刻，運筆入石的功夫

自有一番以柔克剛的策略

嚯嚯作響的金石

飄飛潔白的語言的顆粒

可誰能讀得懂呢

陽文凸顯，陰文深邃

刻者顯露的多是文字的反面

還帶著遙遠的古意

這樣，整個印章也成了一幅圖畫

刻畫的過程，就是凝神構思的起始與完結

而印章的圖案

早已成為操作者心中的氣象

只等拿在人手，蘸上紅泥

才能在紙上顯現(xiàn)真實的面目

一個篆刻家，就是一個獨舞的藝者

方寸之內，文字的肢體表達自由的情感

又像一個達觀的智者

做人處世有虛實，有挪讓

有屈伸，有呼應

城府深奧，大智若愚

狹隘的空間，總能左右逢源

向我微笑的人，連他的背影也在微笑

也如篆刻，反著的古字

能印出刻者的真心

我鐘情于一棵苦菜

我鐘情于一棵苦菜

不是粗枝大葉，沒心沒肺的那種

而是長得細嫩，生得小巧

不小心弄傷之后，能吐出奶樣的汁水的

一棵經春風洗過面頰

清清爽爽，小巧柔美的那種

我鐘情的那棵苦菜

不是因為她苦的名字和出身

而是喜歡她苦過之后

那種釋放在玉米稀飯里

淡淡的清香淡淡的甜

那含在口中不經咀嚼，不經下咽

就能被身體快速吸收的酣暢

我鐘情的那顆苦菜

不是城市路邊常常被轍痕淹沒

被垃圾包圍的苦菜

而是幼年生存拮據(jù)時的那棵

那時我不知道她的苦，她的窮

吃起來卻很甘美，很滿足的那種

那是安慰我清湯寡水的童年的

最好的美味

我鐘情的那棵苦菜，現(xiàn)在時常從我的心魄里

突然冒出她的甜味，我鐘情的那棵苦菜

現(xiàn)在仍生長在

故鄉(xiāng)的春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