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每年的夏總是少不了雨,充沛的雨量讓三伏暑天在濡濕中多了一絲清涼,以消暑氣熏蒸、大汗披瀝之感,今年猶勝。
公園里,紫薇花在蒙蒙細雨中開得繽紛熠燿,一朵朵紫盈盈粉燦燦綴滿枝頭,一粒粒細小的水珠在花瓣間滾動滴落,似滿腹心事的妙齡女子在傾訴心語。我與花兩兩相望,那些棲息于記憶深處的盛夏往事,竟如那枝間明艷動人的花兒,讓人心馳神騁,神思縹緲。
孩提時代,盛夏清晨,總喜歡跟在爺爺身后。田間地頭,菜葉禾苗間掛滿露珠,穿梭其間,時常是腳底掛泥,塑料涼鞋濕漉漉滑膩難行,有時索性扔掉鞋子赤足瘋跑。爺爺一邊大汗淋漓地鋤著地里的雜草,一邊捋著胡須說:“伏天無酷熱,五谷多不結??!”
那“汗滴禾下土”的一幕,就定格在了我的記憶中。
蟬兒在枝頭狂鳴,調皮搗蛋的男娃們掏出彈弓一陣碎石狂射,可知了聲依舊,卻驚得一樹鳥兒四散亂飛。我則在清風逶迤中,采擷著一朵朵粉嫩香甜的喇叭花,有時再拽下幾枝狗尾巴草搭配,只管自顧自把玩著。有時,風兒會擷著五大大(通泰方言片區(qū)中,揚州、鎮(zhèn)江、泰州部分地區(qū),“大大”是指父親的哥哥,也指與父親同輩且比父親年長的男性長輩)地里的甜瓜香飄入鼻翼??次掖舸舻囟⒅粋€個饞人的小瓜,五嬸總會挑個熟透的摘下塞給我。那咬一口脆生生倍兒香的美味,爺爺說,方圓幾里,就五大大能種植出那個味。
學生時代的暑假,夕陽西下時,我常與友人相伴,懷抱著剛半歲的小侄女,穿過一條鐵路,再沿坡下行,來到一大片香馨清悠的荷花池邊。荷塘里菡萏吐蕊,翠葉如綾,有時友人會摘下一片荷葉輕放在小侄女頭上,她“咯咯咯”的笑聲便灑滿了池塘。
至今記得在那個酷熱難耐的暑假中午,補課歸來途徑荷花池,我坐于樹下休憩,同年級的一個男生羞赧著鼓足勇氣走到我身邊,把一朵粉紅色荷花和一個快要融化的雪糕遞給我,而我卻起身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多年后,我依然對當年那個魯莽蠢傻的自己耿耿于懷,何以如此去傷害一份純真的情感,讓他在炎炎夏日如遭冷雨澆淋。
又是一年盛夏,我剛從一場大病中緩過來。丈夫陪我在公園漫步,突然遇到住院時同病房的病友,我們坐于林間暢聊。她經(jīng)過手術與半年多的中藥調理,身體已無大恙。經(jīng)歷了病痛折磨,我們都對生活有了更多領悟與熱愛,放眼所望,看到翠竹青青綠草茵茵,我們竟異口同聲說了句:“活著真好!”
回到今年的盛夏,雨過初霽,空氣清新,一切都像被濯洗過一般亮目潤心,神思游走于悠悠往事間,突然就想到錢紅麗老師那句話:“多年的日后,有些往事逐一成了美麗的回憶,琥珀一樣的被養(yǎng)在光陰深處,愈舊,愈顯出尊貴。”
編輯 楊易霖 74462892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