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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紅嫁衣

      2020-09-22 01:33:36一心
      伊犁河 2020年6期
      關鍵詞:燕兒綢緞母親

      1

      我和燕兒,站在縫紉機旁,眼巴巴的看著陳姨忙乎。真希望那塊紅方格布料,立刻變成一件漂亮的衣裳。

      我們在盼年衣。

      陳姨是燕兒的母親,手巧,礦區(qū)孩子們的年衣大多她做。女孩兒的衣服,她尤其用心,年年想著法子變樣式。她做蝴蝶領,女孩兒們就成了一只只翩翩起飛的蝴蝶;她做燈籠袖,女孩兒們在風中奔跑時就會鼓起兩個燈籠;她鑲金銀線,女孩兒們就把絲絲陽光穿在了身上。她還用碎布給我和燕兒拼成花手絹兒、花書包。在那個荒遠的青藏高原戈壁礦區(qū),陳姨引領著一種獨特的時尚。后來很多年,我都有個做裁縫的夢想,可惜手笨心拙,最終不了了之。

      陳姨嗓門大,性格急躁。我見過她跟別的女人吵架的場景,她頭發(fā)蓬亂,圓臉漲紅,唾沫飛濺,激動時要撲向?qū)Ψ健E赃叺娜硕啻蝿褡?,結果她還是趁人不備,沖上去一頭把對方頂?shù)乖诘?,像一只發(fā)怒的母羊。

      做年衣的陳姨,面部柔和,神情專注,動作麻利。我和燕兒看累了,玩一會兒,再時不時地跑過來問年衣啥時候能做好。她伏在金邊已經(jīng)磨損的“飛人”牌縫紉機上,總說快了,快了。問急了,抬頭看到我倆直勾勾的眼神,就嗔笑道:“咦,這倆小妮兒,咋恁想穿新衣裳哩!”她的河南口音,抑揚有致,好聽得很!

      “現(xiàn)在的孩子好幸福,我們那個時候莫得條件穿。”我母親把頭湊在煤油燈下,納鞋底,粗聲大氣的川音,總是讓火苗一躥一躥的,像我們急不可耐的心。

      燕兒急切地問:“媽,我倆誰的衣服先做好?”

      “你倆還分誰啊,那么好,每年的衣裳都做得一模一樣。等到以后一起嫁人,我給你倆每人做一件同樣的大紅衣裳,中不?”

      我倆互相對視了一下,齊聲回答:“中!”嫁人,是個完全模糊的概念。腦子里躍然而出的是戲臺上的新娘子,一定是那樣的大紅嫁衣,光彩奪目!

      看看我們一臉認真的樣子,陳姨笑道,小丫頭,不害臊。說完,她和母親哈哈大笑,然后邊干活,邊熱聊起了各自結婚時的情景,都遺憾沒有穿過紅嫁衣。

      “那會兒沒餓死就不錯了,誰還管穿啥?!标愐棠_不停地踏著縫紉機,手抹著布料上下滑動,機針“嗒嗒嗒”地軋出一條條整齊的線路。

      “對頭,我們結婚時,他家布票不夠,啷個辦嘛,東拼西湊總算給我做了一藍底碎花棉襖?!蹦赣H把錐子在頭皮上刮了刮,然后左手抵著鞋底,右手把錐子用力往里攮?!昂髞碛众s上了文革,不愛紅裝愛武裝。不曉得小時候有沒有穿過紅衣服,哪個還記得!”

      陳姨忽然站起身,拿起那塊紅方格布料走過來,披在母親身上。后退幾步看了看,笑道:“你別說,紅色還真襯人!咱們才三十來歲,還能穿?!?/p>

      母親走到鏡子前,朦朧的燈光下,眼睛閃爍著火花,亮亮的。她把布料取下來,又披在陳姨身上,歪頭細視說:“好看!好看!”

      陳姨攏了攏短發(fā),對著鏡子,像個嬌羞的新娘子,紅著臉笑言:“孩子都大了,人家穿的都是綠灰藍,我如果穿恁紅的衣裳出門,還不得讓礦里的娘兒們罵成狐貍精?。 眱蓚€人笑成一團,又貼著耳朵說起悄悄話。

      屋里爐火正旺,熱烘烘的。她們只穿了一件貼身內(nèi)衣,身體飽滿,臉頰緋紅。身后的墻上掛著幅畫,滿樹盛開的紅臘梅,在搖曳的燈花里,像一個虛化卻溫暖的背景。

      在礦區(qū),燕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圓臉、俏眼、單眼皮兒,大人們說她長得俊。她是個野丫頭,我也是。我倆都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兒,受寵,嬌氣,愛哭,臭美,而且玩游戲都喜歡耍賴皮。但是爭完吵完,照樣好得像一個人兒。

      我倆經(jīng)常干些不同尋常的事兒,比如把家里的紅緞子被面兒偷偷地剪一綹,綁在麻花辮梢;伙同小伙伴,黑夜提著馬燈去戈壁灘追野駱駝;十歲那年的離家出走,讓大人們半夜分頭尋找……

      我和燕兒幾乎形影不離,扔沙包,跳皮筋兒,到學校后面的沙地里挖地道,最愛到魚卡河灘去瘋玩兒。魚卡河灘夏天最美。清晨,東方瑩白的雪山頂上先射出幾縷陽光,不久,魚卡河便鋪滿了金色的光亮。河灘上深褐的淤泥,幽綠的地耳,明黃的鈴鐺花,鮮紅的枸杞果,絳紫的沙柳樹,都裹上了一層暖。

      那天中午,我們一幫女孩兒照例先洗手絹兒,晾曬在沙柳枝上,然后卷起褲腿,蹚水。魚卡河是雪山融水,水沁涼,我們把腳探進去準會發(fā)出尖叫。接著便玩過家家,燕兒當媽媽,旁邊一個黑乎乎的男孩兒跑過來要當爸爸。

      燕兒一把推開他:“不行,你不能當!”

      “為啥我不能,你想讓誰當?”男孩兒瞪著眼不解地問。

      “甭管是誰,反正不是你。”

      男孩兒氣呼呼地踢了燕兒一腳,轉(zhuǎn)身就跑,待我們追上去,只剩一路灰塵。

      我和燕兒跑累了,趴在河灘上,托著腮,對著西邊重巒疊嶂的大山發(fā)呆。好一會兒,燕兒突然問:“你說山那邊是什么地方?”

      我思考了一下,以自己那點可憐的見識判斷,可能是上海吧!

      “真的,俺家提包上印著上海呢,還有很高的樓,真想去看看?。 毖鄡杭拥靡还锹蹬榔饋?,坐在那兒,癡癡地望著大山。

      也許不是上海呢,再說去那干啥呀?我有些惴惴不安。

      “不管是哪兒,肯定比這里好玩。三毛可以流浪,我倆也可以??!等長大了,咱們再回來。”

      那我們長大還嫁人嗎?

      “嫁,嫁個跟《上甘嶺》里面一樣厲害的英雄?!毖鄡阂浑p俏眼兒里全是堅定。

      這個大膽的想法,終于在初秋時節(jié)成為現(xiàn)實。我們放學后沒有回家,而是向西邊的大山跑去。穿過大片的戈壁灘,到達山腳下。抬頭看,夕陽欲墜,晚霞像一大塊兒色彩艷麗的花布,掛在大山上。我們興奮地往上爬,猜測山后不是上海,一定有個美麗的王國,說不準有個英俊的王子,長大了可以嫁給他呢!

      我們最終沒有抵達王國,幾年后相繼離開了魚卡石棉礦區(qū)。此后,我輾轉(zhuǎn)各地,從西北到東南,到更遠的海外。山外的世界之大,全然超出了我當年的想象。面對喧鬧的俗世煙火,王國像個美麗的幻夢,永遠停留在了大山彼端。

      燕兒十五歲隨同父母回到內(nèi)地,大學沒考上,二十歲出嫁。她沒有嫁給英雄,也沒有嫁給王子,而是死活要嫁給一個肉聯(lián)廠的工人。陳姨拗不過她,只能答應。她寄來了照片,白色的婚紗,長長地拖在地上;黑色的卷發(fā),洋氣十足;眼睛上涂了青色的眼影,少了靈俏,多了嫵媚。

      她沒有穿大紅嫁衣,我也沒有。我堅持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不需要用大眾注目的傳統(tǒng)出嫁形式。父母說我讀書讀傻了,在他們不解和無奈的目光里,我素面朝天,跟著他上了長途客車。完全不像是出嫁,更像是一場義無反顧地私奔。那決絕的背影,在父母心中劃過一道經(jīng)久不愈的傷。

      不知何時,燕兒和我失去了聯(lián)系。再聯(lián)系上燕兒是二十年后,得知她早巳離開了原來的居住地,在另一個中原小城生活。

      我急切地問,燕兒,這些年過得好嗎?電話里一時無聲,莫名的空白,讓我懷疑不小心碰到了掛機鍵。正準備仔細查看,話筒里忽地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帶著努力壓制后的顫抖。隔著遙遠的距離,我卻瞬時感受到一種切身的寒冷。

      我無言以復,此刻,等待和傾聽或許是最好的安撫。她漸漸平靜下來,告訴我,那個肉聯(lián)廠的工人——第一任丈夫,好賭成性,兩人離婚,兒子判給他。第二任丈夫,老實沒本事,兩人的兒子尚幼。平時經(jīng)營了家小飯館,生意一般,比較勞累。

      她緩緩地講述著,語氣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涼。那個午后,像一場欲下未下的雨,讓人沉悶。

      其后,我打過幾次電話,燕兒都在飯館忙碌,匆匆說幾句便掛了。最后一次通話,她說因拆遷,飯館要關門了,準備到別處去看看。

      翌年,春日花開,我想去看看燕兒。不知何故,電話號碼成了空號,這根努力接上的線又斷了。我放下電話,茫然地望著窗外的天空。燕兒是一朵漂泊的流云,我再也抓不住她,就像我們無法掌控未知的命運。

      2

      母親打開舊木箱,輕輕地托出一方紅綢緞,小心地拎起兩角,抖開,鋪在床上。

      紅綢緞色澤溫潤,上面有淡淡的銀色暗花,如疏影,橫斜在清淺的月光里。我趴在床邊,手按捺不住,想去摸。母親不許!她說我每天在戈壁灘上玩兒,手毛糙糙的,會刮花綢緞。

      母親斜坐在床沿,目光像綢緞一樣柔和。她的手平日忙個不停,此刻,除了手指偶而挑起滑落臉龐的短發(fā),攏于耳后,多半安靜地放在腿上。面對光滑細膩的紅綢緞,這雙手甚至有些羞澀。許久,她用手背輕輕地撫熨折痕,折痕很快又恢復如初。她嘆了口氣,拎起兩角,又折回原樣,放回箱子里,鎖上。

      鎖上箱子的母親,轉(zhuǎn)身之間,就仿佛從理想回到了現(xiàn)實。目光黯然,神情寡淡,眼角細紋里有幾分難以言表的滄桑。似乎箱子里鎖進的不是紅綢緞,而是她曾經(jīng)同樣光鮮亮麗的年華。那雙手也不再小心翼翼,繼續(xù)麻利地洗衣,做飯,織毛衣,戴著頂針用力納鞋底,生氣時,依然屈起中指敲我們的腦殼。

      從有記憶開始,這樣的場景出現(xiàn)過兩三回。其余時間,那塊紅綢緞壓在箱底,像一個沉睡多年的秘密。有一次,母親從箱子里拿東西,忘了上鎖。我待她上班后,急忙掀開箱蓋,里面放的都是家里的貴重物品。箱子挺大,十歲的我不得不把上半身栽進去,從角落里的一堆布料中找到它,拿出來,興奮地蒙在頭上,模仿戲臺上新娘的紅蓋頭。紅綢緞水一樣滑過臉頰,微涼。我還不盡興,把它攤在床上,偷偷地順著邊兒剪了一溜兒,再對折剪開,分別綁在麻花辮梢,然后對著鏡子臭美了半天。黑辮梢,紅花結,最初的審美恐怕是從這兒開始的,以至于現(xiàn)在對黑紅搭配都情有獨鐘!瘋完,想想后怕,趕緊像母親一樣折好,放回原處。至于母親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了紅綢緞的殘缺,已全然沒有印象。

      紅綢緞,是父親當兵時回家探親,從重慶買來的,打算送給母親做嫁衣。那個年月,買這個東西相當于奢侈品。按父親的說法,他從商店進進出出兩次,才最終下定決心買了它。倒不是小氣,是因為窮,他當初入伍就是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每月的津貼,他存一小部分,其余的幾乎都寄回家。盡管錢寄到爺爺手里,就像長了翅膀,飛到茶館、飯館、戲院里。

      父親本來沒啥文化(入學不到一年就輟學了),家里一貧如洗,按常理配不上母親。母親家住在縣城邊,外公做點小生意,家境尚可。母親讀過書,且讀到高小。有一定的學識,心性就有點高,別人介紹的對象一概看不上。她與父親的相遇純屬偶然,或者說是上天安排的緣分。

      父親在東北當兵的第四年,回家探親。這時的他,已經(jīng)在部隊完成了人生巨大的蛻變:努力學習文化,從文盲成為學習標兵,身高增加了近十公分,面黃肌瘦的農(nóng)家孩子逆襲為挺拔帥氣的軍人。某個普通的冬日,他戴著軍帽,披著軍大衣,濃眉朗目,身材高挑,赫然出現(xiàn)在川東這個小縣城的街道上,英氣十足。簡直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折戲,母親和她的嬸子正好從對面走來,不早不晚,恰好看見了父親。用現(xiàn)在流行的說法,父親像一道光,霎時照亮了母親十八歲的世界。

      我在懵懂的青春期,常對母親一見鐘情的愛情展開聯(lián)想,并不斷美化成了動態(tài)的電影畫面:灰色的街道,黑瓦的房屋,穿梭的行人,隨著父親的出現(xiàn),漸漸虛化成背景。父親左手插在褲袋里,長長的軍大衣右擺被風掀起,步伐矯健地走過來。距離越來越近,每一步都成了慢鏡頭,沉實有力地落在母親心上。她不由地停下腳步,將風箏般飄飛的視線慌亂地收回來,面色緋紅,心亂神迷。

      母親的嬸子頗有經(jīng)驗,一定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異樣的光亮。也是巧了,父親身旁跟著他的表哥,與母親的嬸子正好相識。于是,兩入跨步上前,聊著聊著,就有意撮合這樁婚姻。

      父親和母親隔著二十多米的距離,尷尬地等著,但從兩人熱聊時瞟向他們的眼神中已察覺出端倪。父親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母親,中等個,微胖,圓臉,長相平常。父親后來評價道:“城邊住的人,跟山里人還是有點不一樣。”這個不一樣,大概是指氣質(zhì)端莊大方。

      這句評價成為母親一生最驕傲的資本,并由此延伸出對父親家境的屢次描述:“我第一次去你家,爬山累得腳桿酸。家里那個窮啊,被子都是借來的,后來才知道,連張完整的棉花絮都莫得!”母親的語氣里說不出是嘲弄還是同情,言外之意,下嫁給父親,是她作為城邊人的不凡之舉。

      母親的這種優(yōu)越感,造成她后來常常保持家里的強勢地位。我很為父親抱不平,覺得他當年若不是家徒四壁,人窮志短,絕不會看上母親。后來,父親告訴我,奶奶病重時想喝口糖水,家里一分錢都沒有。母親那時還沒過門,卻毫不猶豫拿出僅有的錢買來蔗糖,再化成糖水,一口一口地喂奶奶。父親還在部隊,回來后聽說此事,就下定決心非母親不娶。

      兩年后,父母結婚。剛經(jīng)歷過大饑荒,自然一切從簡?;槠诘搅耍众s上奶奶病危。父親在部隊攢的錢不多,外婆明事理,只讓母親買了幾尺布,做了一身衣褲,就算數(shù)了。結果奶奶頭天去世,父母第二天結婚,紅白喜事一起辦,是不能穿大紅大綠的。母親身著藍底碎花棉襖,父親穿著綠色軍大衣,在一種悲喜交織的心情里完婚。那塊紅綢緞自然沒用上,母親想必無數(shù)次暢想過身穿紅嫁衣的喜慶場面,可惜不能如愿。我上高中時,她親手給我縫制過一件杏色緞子罩衣,立領、盤扣,很是精致!想來,這也是她一個未了的情結吧!

      婚后,父親繼續(xù)回到部隊,希望母親能照顧好家,尤其是他的弟弟妹妹。易家臘肉飯一樣肥滋滋的生活只屬于曾經(jīng),現(xiàn)在的家,瘦得像個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母親一心想改變貧窮的狀況,而且把這個當成了一個不小的事業(yè)。她操持家務,養(yǎng)豬養(yǎng)雞,精管農(nóng)田,把父親寄來的錢妥帖安排。

      家里慢慢有了起色,好不容易日子能熬出了二兩油。但她忽視了一個問題,父親每月寄來的錢,原本一直由爺爺領取。母親知道他不顧家,就主動要求管理,并把每分錢的出入都記帳,讓爺爺過目。原以為爺爺理解她的做法,然后同心協(xié)力為易家的繁榮發(fā)展而奮斗。剛開始還相安無事,時間一長,爺爺?shù)娇h城泡茶館逛戲院的癮又犯了,半輩子的習慣咋可能說丟就丟呢!可他手頭沒錢,又不好意思問兒媳婦要,就只能又偷偷地賣糧食。

      母親不能容忍爺爺?shù)淖龇ǎ步^不像奶奶那樣忍氣吞聲。先是好言相勸,然后寫信向父親告狀。爺爺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哪受過這種管制,結果可想而知,兩人雖不明吵,但暗戰(zhàn)不斷。母親付出的努力,沒有得到認可,反而有欺老霸權之嫌。她氣性大,索性消極怠工,沒事去打牌,聊天,和爺爺?shù)年P系也更為緊張。父親回來做過調(diào)解,效果甚微。之后,母親有了身孕,就隔三岔五地回娘家住。至此,她對易家激情滿懷的理想主義拯救徹底破滅。

      父親結束了七年的當兵生涯,本來可以回到縣城當武裝部長,可他不愿拘泥于小地方,在母親的鼓勵下,選擇到青藏高原工作。母親也要跟隨,可各方面條件不允許。一次與爺爺矛盾激化后,她毅然決定抱著還沒滿月的大哥,千里尋夫。所有的親戚朋友勸阻,都無法改變母親的執(zhí)念。這次絕決地離開,簡直有幾分悲壯的意味。

      母親舟車勞頓,一路輾轉(zhuǎn),途經(jīng)浩淼的長江、平坦的中原、雄渾的黃河、廣袤的草原、無垠的戈壁,離故鄉(xiāng)越來越遠,如同到了天邊。當她抱著孩子佇立在最后的目的地——柴達木,冰冷的雪山,靜默的戈壁,干黃的灌木,緩緩行走的駱駝和午后陽光下寂寞的影子,醞釀出某些不可言說的感傷情緒。一陣風吹來,沙粒入了眼,也入了心,把母親的后半生時常硌得生痛。

      她從家鄉(xiāng)隨身攜帶來的物品不多,竟然有那塊紅綢緞。不過,當時流行的是綠、灰、藍,它只能又被壓在箱底。

      其后,隨著父母工作調(diào)動,家里多次搬遷,紅綢緞始終都在,當然還有父親的軍大衣。從實用價值看,軍大衣是家里必不可少的一件物品。它不再專屬于父親,而是與我們的童年有著溫暖的情感聯(lián)系。西北風呼嘯的冬天,我們兄妹幾個在外面玩耍,凍得手腳發(fā)麻。帶著一身寒氣沖回家,先鉆進軍大衣,裹住全身,快速取暖。爭搶是常有的事兒,哥哥基本相讓,主要發(fā)生在我和弟弟之間。有時拽過來,扯過去,大聲爭吵。父親煩了,拿過大衣,把我倆套進去,一人一半。我倆分別將一只手伸進衣袖,另一只手繼續(xù)打來鬧去。生病時最開心,三分病裝成八分,故作痛苦狀,然后裹著厚實的軍大衣坐在床上,心花怒放地吃母親煮的紅糖雞蛋。

      隨著我們漸漸長大,軍大衣也漸漸褪了顏色,殘破不堪。總有一些東西會遺失在成長的路上,但軍大衣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那些遙遠的時光,卻歷久彌新!

      母親再次從箱底托出那塊紅綢緞時,我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說洗一下,給我做件中式婚服。我那時滿腦子新思想,崇尚沒有儀式的婚禮,又覺得這花色太俗艷,斷然拒絕。母親嘆了口氣,拎起紅綢緞的兩角,折回原樣,放回箱子里。

      后來我調(diào)到南方工作,父母退休后也跟隨而來。離開時,他們把家里的許多東西或賣或送,重要的打包郵寄。我整理郵寄過來的物品時,驀然發(fā)現(xiàn)那塊紅綢緞,疊得方方正正,外面包著一塊柔軟的棉布。我笑著說,這東西還留著啊,老古董了!母親攏攏花白的頭發(fā),幽幽地說道:“幾十年了,舍不得!”

      我只好將它束之高閣,一晃又是二十年。于母親而言,這期間發(fā)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她的小妹、大哥、母親、小弟先后去世,大兒子下崗,二兒子離婚。生活像是遭遇了一場場泥石流,她不得不繼續(xù)用那雙衰老的手收拾殘局,打理日子。直到疾病纏身,倒在病榻,失去語言和行動能力。這雙手照顧過孫兒,搬過貨物,端過餐盤,記過一筆一筆的帳。那塊紅綢緞,卻再也沒有觸碰過,儼然被遺忘在時間的角落。

      今年房屋重新裝修,我處理物品,又看到那塊紅綢緞,皺皺巴巴地擠在一堆舊衣物間。打開來,柔和的燈光下,它依然有著光滑而溫潤的質(zhì)感。

      忽然,眼一熱,心一暖。我輕輕地撫摸著紅綢緞,羽毛一樣輕柔的聲音,仿佛那些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的光陰。

      ·作者簡介·一心,原名易新琴,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散文選刊》《美文》等報刊,現(xiàn)有《人民日報》海外版歐洲刊“一心散文”專欄。曾獲中國年度“十佳散文獎”,著有《一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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