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發(fā)輝
秦風·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全詩重章疊句,三個章節(jié)極其相似,只是在關鍵處換了一些詞?!睹姶笮颉分刑岬剑骸霸娬撸局?,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币髟佭@首詩,我們仿佛能看見數(shù)以萬計的士兵在鑼鼓號角聲中放聲歌唱的情形,有長虹貫日、氣吞日月之象,能感受到秦軍氣吞六國的氣勢。詩句層層遞進,情感濃烈。
“同袍”“同澤”“同裳”寫的是戰(zhàn)士們共用戰(zhàn)爭物資,在缺少物資的情況下,他們克服種種困難、團結互助。朱熹的《詩集傳》中說:“秦俗強悍,樂于戰(zhàn)斗。故其人平居而相謂曰:豈以子之無衣,而與子同袍乎?蓋以王于興師,則將修我戈矛,而與子同仇也。其歡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彼^“歡愛之心足以相死”,顯然就是在贊頌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之情。“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營造了緊張的備戰(zhàn)氛圍,戰(zhàn)士們在缺少武器的情況下依舊激情澎湃,應對時艱。宋人謝彷得說:“春秋二百四十余年,天下無復知有復仇志,獨《無衣》一詩毅然以天下大義為己任?!薄巴稹薄百勺鳌薄百尚小?,寫出了戰(zhàn)士們的愛國之情和大無畏精神。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中云:“王于興師,于,往也。秦自襄公以來,受平王之命,以伐戎?!魅謿⒂耐?,于是周室諸侯為不共戴天之仇,秦民敵王所愾,故日同仇也?!闭自娝茉炝硕分景簱P的士兵形象,贊頌了士兵們同甘共苦、互相關心、團結一致、同仇敵愾的戰(zhàn)斗意志和樂觀精神。
但是《詩序》卻說這首詩“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戰(zhàn),亟用兵而不與民同欲焉?!笨追f達進一步解釋:“毛以為,古之朋友相謂云:我豈日子無衣乎?我冀欲與子同袍。朋友同欲如是,故朋友成其恩好,以興明君能與百姓同欲,故百姓樂致其死。至于王家于是興師之時,百姓皆自相謂:修我戈矛,與子同為仇匹,而往征之。由上與百姓同欲,故百姓樂從征伐。今康公不與百姓同欲,非王興師,而自好攻戰(zhàn)故,百姓怨也。鄭以為,康公平常之時,豈肯言日:汝百姓無衣乎?吾與子同袍。終不肯言此也。及于王法于是興師之時,則曰:修治我之戈矛,與子百姓同往伐此怨耦之仇敵。不與百姓同欲,而唯同怨,故刺之?!保ā睹娬x》)今人郭晉稀也認同《詩序》的觀點,并從詩歌的形式與內容考慮,給出了理由:“既有因避下句重復而采取的‘探下’而省,也有因避上句重復而采取的‘承上’而省。所謂探下而省,是指因為下句有‘王于興師’,故而在上句省去了‘王未興師’;所謂承上而省,是指因為上句有‘豈日’,故而在下句省去了‘則曰’?!惫鶗x稀在《風詩蠡測》中補充的詩歌如下:
王未興師,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則曰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王未興師,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則曰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王未興師,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則曰修我甲兵,與子諧行。
意思很明了:君王未曾興兵時,何曾說:“你無衣裳,我和你同穿一袍?”君王將要興兵作戰(zhàn)了,就說:“修整我們的武器,我和你同仇敵愾。”詩歌塑造了一個無恥的統(tǒng)治者形象,只求百姓付出,自己卻不愿與民同欲。詩歌諷刺了君主喜歡攻伐,屢次興兵,不考慮士兵百姓死活的做法,當政者如果沒有德行,就會惹得天怒人怨,老百姓就會反抗,就會落得身死國滅的下場。詩歌勸誡君主要遵禮守德,愛民保民。
詩歌到底是在頌戰(zhàn),還是在諷諫?《毛詩正義》序載:“夫《詩》者,論功頌德之歌,止僻防邪之訓,雖無為而自發(fā),乃有益于生靈。此乃詩之為用,其利大矣?!惫P者認為,這首詩的主題非常清晰,并不是單純的頌戰(zhàn)詩,也不是單純的諷刺詩,而是兩者的結合:在國家處于危難之際,老百姓以王事為重、國家為念,奔赴疆場,保家衛(wèi)國;同時警告統(tǒng)治者不能窮兵黷武,要秉政以德,與民同欲。
(作者單位:寧夏石嘴山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