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葛制衣

冷玉

本期關(guān)鍵詞：葛

寫在前面：《詩經(jīng)》中多次出現(xiàn)的葛，是中國人最早應(yīng)用的植物纖維之一，用來織布制衣。讀這首詩，可以想見婦女們在采葛織布的日常勞作之后，歡歡喜喜地期待回娘家的生活片段。

【識 物】

1.葛

葛屬多年生草質(zhì)藤本植物，幾乎到處都有種植，江浙出產(chǎn)較多，是著名的經(jīng)濟作物，用途很廣。葛藤纖維可以織布，可以做繩子，還可以編織各種用具。葛根可入藥，有解肌退熱、透疹、生津止渴、升陽止瀉的功效。塊根經(jīng)水磨而澄取的淀粉，即葛根粉，可食用。葉子可以喂豬喂馬。

2.黃鳥

《詩經(jīng)》里提到的黃鳥有兩種：黃雀和黃鶯。如何區(qū)分呢？言成群飛鳴，為數(shù)眾多的一般指黃雀，黃偏暗色。強調(diào)叫聲的、黃色鮮艷明亮的一般指黃鶯?！夺亠L·七月》里面有一句“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倉庚就是黃鶯，也就是唐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里的“黃鸝”?！凹诠嗄尽?，這里的“集”是休息的意思，那后面強調(diào)的“其鳴喈喈”就是黃鶯了。

【讀 詩】

詩經(jīng)·周南·葛覃

葛之覃①兮，施②于中谷③，維④葉萋萋⑤。黃鳥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⑦。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⑧。是刈⑨是濩⑩，為絺為綌11，服之無斁12。

言13告師氏14，言告言歸。薄15污16我私17，薄浣我衣。害18浣害否？歸寧父母。

注釋：①覃：延伸。②施（yì）：蔓延。③中谷：谷中。④維：語助詞，無義。⑤萋萋：茂盛。⑥黃鳥：黃鶯。⑦ 喈喈（jiē）：鳥鳴聲。⑧莫莫：茂盛而成熟。⑨ 刈（yì）：收割。 ⑩濩（huò）：同“鑊”，煮物的器皿?？梢隇橹?。11絺綌（chī xì）：絺，細葛布;綌，粗葛布。12斁（yì）：厭棄。13言：發(fā)語詞。14師氏：女師。15?。赫Z助詞，有勉勵的意思。16污：名詞作動詞，揉搓著洗。17私：內(nèi)衣。18害（hé）：通“曷”，何，疑問詞。

《葛覃》是《詩經(jīng)》的第二篇，主題是歸寧。當時，出嫁后的女子歸寧不容易，所以歸寧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詩的開篇是起興之語，葛藤生長蔓延的速度非?？?，已經(jīng)伸展到谷中。葉子長得非常茂盛，成群的黃鶯在樹上停歇，發(fā)出悅耳的鳴叫聲?！包S鳥于飛”有農(nóng)歷報時的意味，好像提醒婦女們春天來了，采葛制衣的事情要抓緊了。整個畫面充滿著婦女們即將歸寧的喜悅。

接下來采用賦的筆法，寫了采葛、織布、做衣服的過程。先收割，再煮練，然后織成布，做成衣服。葛布有光澤并且很輕，穿起來甚至感覺不到它的重量，而且非常耐用，這樣的衣服穿起來自然長久彌新。朱熹《詩集傳》中說：“蓋親執(zhí)其勞，而知其成之不易，所以心誠愛之，雖極垢弊而不忍厭棄也?！薄胺疅o斁”，樸實無華地體現(xiàn)了親織親縫的高興和得意。

詩的前兩章均以“葛”為描寫對象，直到第三章才開始寫到人?！皫熓稀保睹珎鳌分刑岬剑骸皫?，女師也?！敝笓嵊糯F族女子并教授其女德者。我們通常以為自古就是重男輕女的，其實古人深知一個女人會影響三代人的道理?！读_馬假日》中公主身邊就有伯爵夫人當老師，時刻教導(dǎo)她的一舉一動，也有相似之處。

“薄污我私，薄浣我衣?！焙芸炀涂梢曰啬锛伊耍匆路甲兊幂p快活潑。洗的是一家人的衣服，哪些要洗，哪些不洗，這涉及古代印染的技術(shù)，有些衣服不能泡，有些染色會暈開。小心地洗好衣服，稟告過“師氏”，征得公婆的同意就可以回娘家了。

女子做女紅，采葛制衣，這樣的工作是女德。詩中的女子們勤、敬、孝，這樣的詩篇放在《詩經(jīng)》的第二篇，它的分量和想表達的意思就顯而易見了。

【鏈 接】

《說文》曰：“葛，絺綌草也?！庇酶鸺彸龅目椢锓执旨毴龋捍值慕小敖敗?，細的叫“絺”，再細的叫“縐（zhòu）”。葛布在當時是比較常用的紡織物，我國用葛織成的葛布最早是在江蘇吳縣草鞋山新石器時代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距今5000～6000年。

選擇爬著延伸到地面上的野葛藤蔓去皮，用五六根針反復(fù)刺就能產(chǎn)生很細的纖維，芯也會抽掉，纖維有光澤，似絲。然后用大鍋煮，里面加草木灰，目的是要去掉藤中的膠質(zhì)，之后放在陰暗的地方，等大概一兩天后開始腐爛，剩下沒有膠質(zhì)的纖維，這樣才會有韌性。在云南雙江邦丙布朗山的布朗人至今保留著“葛布”這種古老的手工藝。日本靜岡縣遠州地區(qū)，仍有幾代人在傳承葛布的工藝。

現(xiàn)在葛布織品已不再流行，原因很多，有云“經(jīng)歲可得一匹”，葛布的制作確實比較費人力、物力。其次，葛布確實有自己的優(yōu)點，但不是不可代替。若喜歡輕薄、涼爽、透氣這樣的優(yōu)點，完全可以穿麻布，并不是非葛布不可。再者，如果要大規(guī)模生產(chǎn)，就有很多問題，比如是否可大規(guī)模種植采收，纖維出成率是否夠高，是否適用于機器紡織，制作工藝是否成熟，成本多少，成品是否有市場，等等。

積? 累

在日本最早的詩集《萬葉集》中也出現(xiàn)了葛的意象，我國史書《魏志·倭人傳》有記載，3世紀左右的日本已經(jīng)會從麻、葛中提取纖維制衣了。而不管中國還是日本，采集都是人們?nèi)粘Ｉ畋夭豢缮俚囊徊糠謩趧印Ｒ虼恕安筛稹痹凇度f葉集》中也有，只不過表達的意義有所不同，《詩經(jīng)》里面更偏重將采葛視為一種家庭禮俗，《萬葉集》是用葛藤的外形隱喻永恒、生生不息之意，更具個人的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