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8月進入尾聲,意味著2020年即將過去三分之二。
“2020年啥事也沒干,光見證歷史了?!本W絡上流傳的這句話,是國人的調侃。但對于國家來說,這一年意味著什么,我們很多人可能都低估了。
去年年底,我與同事共同撰寫的《重新認識美國》一書截稿。雖然這本書寫的是美國,但在分析、研究時,我們關注的重點,是中國繼續(xù)崛起過程中的外部環(huán)境之變。
總的感覺是,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外部環(huán)境,正在變成過去時。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使變化的幅度讓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從19世紀下半葉的救亡圖存,到21世紀初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就對外關系而言,中國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是如何與世界打交道。通過自我革新,中國實現(xiàn)了蛻變。那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時間里,西方主導而且自信。
2020年的“歷史性”在于,西方的主導與自信,都成了問題。而且,中國被有意或無意地當作了參照—一個不同于西方的東方大國。
截至8月下旬,新冠肺炎全球確診病例超過2200萬,死亡超過78萬。這次世紀瘟疫蔓延全球,但你無法忽視疫情應對上的東西方差異。尤其是西方“首領”美國的糟糕表現(xiàn),更是放大了這種差異。
葡萄牙學者布魯諾·馬孔斯今年3月曾寫道,在一個大國競爭的時代,這場疫情為新一輪的文明沖突,充當了近乎完美的背景板。他認為,最終的勝利者是那些掌握了技術,并對自然力量更高層次掌控的人。
那些人,長期以來都是西方人。我不贊成西方應對不力是因為技術缺失,在包括防疫、醫(yī)療在內的絕大多數(shù)技術領域,西方依然整體領先。我也不認為新冠危機凸顯了文明沖突,充其量只是文明差異。
如何與西方打交道,中國需要重新思考。或許,還需要再來一次蛻變。
但差異為何就“被沖突”了呢?因為新冠危機應對上的東西方差異,打擊了西方人內心深處的優(yōu)越感。更為關鍵的是,這種優(yōu)越感帶有強烈的歷史感。
美國著名漢學家包華石(Martin J.Powers)長期以來堅持這樣一個觀點,即中國對西方啟蒙運動有啟示作用。他所說的“啟示”,本質上說就是國家治理問題,比如官員選拔用人唯才(科舉取士),而不是取決于貴族身份;政治上講究宗教寬容,而不是發(fā)動宗教戰(zhàn)爭,等等。
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在論述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的“現(xiàn)代國家”時,尤其提到中國率先做到了政治的非人格化,以及宗教的去政治化。這些,都是啟蒙運動后西方政治的追求,而且做得還不錯。
新冠危機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在一個高風險世界里,人類應該以何種方式組織起來應對危險,從而確保國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這本質上也是治理問題,無關東西方文明差異。
但是,現(xiàn)實中“東方故事”的成功,觸動了西方人最敏感的神經。包華石的觀點長期以來在西方都比較邊緣。原因不難理解,啟蒙運動可以說是西方相對于東方優(yōu)越感的思想源頭,承認東方中國的啟示作用,豈不是在瓦解西方的優(yōu)越感?承認中國戰(zhàn)疫成功,西方治理模式何來優(yōu)越?
有人認為2020年是世界新紀年的開端,西方人內心優(yōu)越感到了需要重新審視的關口,理應是要義之一。在西方人找到合適的位置安放優(yōu)越感之前,這個世界不會太平。如何與西方打交道,中國需要重新思考。或許,還需要再來一次蛻變。
別低估了2020年。因為我們很可能會從這一年,管窺未來數(shù)十年中國所面臨的外部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