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式語法框架下英漢Steal和“偷”的對比分析

李白清 景文博

摘? ?要： 本文首先分析英漢steal和“偷”的語義、語法特征和搭配方面的要求，發(fā)現(xiàn)這兩個詞在這些方面有許多相似點，存在不少差異。其次分析它們形成的構式：雙及物構式、及物構式和不及物構式。它們的雙及物構式的構式義不同，及物構式和不及物構式的構式義相同。雙及物構式是原始構式，其他兩種構式由于受到語用壓制和突顯壓制從雙及物構式演變過來。及物構式和不及物構式會對進入構式的雙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產生壓制，迫使其減少其后的一個論元或刪除其后的兩個論元。

關鍵詞： 構式語法;steal/“偷”;對比分析

一、引言

英語和漢語屬于不同的語系，在詞匯和句法層面有許多相似點，但是也有許多差異。我們選取了一對英漢高頻詞steal和“偷”和它們所形成的構式作為研究對象，以期找到它們的語義和語法特征，與其他詞搭配時的語義和語法要求，以及構式的形成過程。

二、語義和語法特征分析

1.Steal和“偷”的相似點和差異

Steal的語義來自《朗文當代英語詞典》《柯林斯英語詞典》和《新牛津英語詞典》?！巴怠钡恼Z義來自《現(xiàn)代漢語詞典》《當代漢語詞典》和《語言大典》這三本詞典。還借助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和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分析這兩個詞的語義。

從以上三本英語詞典中，我們發(fā)現(xiàn)steal既可以做動詞，又可以做名詞。它有十二個不同的語義，分別是：及物動詞：（1）未經別人允許拿走別人的東西并據(jù)為己有;（2）剽竊;（3）偷偷地進行（或做、完成等）;（4）巧妙地占有，用不正當手段取得，意外地贏得;（5）搶（戲、鏡頭等）;（6）（棒球比賽中）偷（壘）;不及物動詞：（7）偷盜，行竊;（8）偷偷地行動（或走動），悄悄地過去（或發(fā)生），（聲音等）漸變清晰;名詞：（9）偷竊行為或事件;（10）以極低廉的價格買來的東西，毫不費力得來的東西;11）被偷盜的東西;（12）（棒球比賽中）偷壘。第一個語義“未經別人允許拿走別人的東西并據(jù)為己有”是steal的原始語義，也是核心語義。

從以上三本漢語詞典中，我們發(fā)現(xiàn)“偷”既可以做動詞，又可以做名詞和副詞。它有七個不同的語義，分別是：動詞：（1）私下拿走別人的東西并據(jù)為己有;（2）抽出（時間）;（3）茍且敷衍，得過且過，只顧眼前;（4）暗地里勾搭異性，與人通奸;（5）逃避，設法避免不履行（義務等）;名詞：（6）犯盜竊和非法侵占罪的人;副詞：（7）瞞著人，不讓人發(fā)覺，偷偷地。第一個意義“私下拿走別人的東西并據(jù)為己有”是“偷”的原始語義，也是它的核心語義，其他六個語義或多或少地與這個語義有一定的聯(lián)系。

盡管steal和“偷”各有不同的詞性和語義，但是它們的核心語義幾乎是一樣的，都表示“未經別人允許拿走別人的東西并據(jù)為己有”。

在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中輸入steal，可以得到8438條詞項。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中輸入“偷”，可以得到24662條與之相關的詞項。我們隨機抽取了10%的詞項進行分類，以考查這兩個詞語的各個語義的使用頻率。

結果顯示：steal的第一個語義和第七個語義非常接近，只是一個用作及物動詞，另一用作不及物動詞，使用頻率最高，分別為49.3%和13%;第四個語義和第二個語義的使用頻率分別排在第三位和第四位，其余語義的使用頻率都比較低。由此可見，steal更多地被用作動詞，尤其是及物動詞。

“偷”的第七個語義，即它作為副詞的使用頻率最高，為40.3%，其次才是第一個語義，使用頻率為29.8%;第六個語義和第五個語義分別排在第三位和第四位，其余三個語義的使用頻率都比較低。這個結果證實了一個認知語言學的觀點：核心語義不一定是最常用的語義，有時候延伸語義使用頻率更高。

2.Steal和“偷”的搭配

在詞匯搭配方面，steal和“偷”有更多共同點。都有不同的詞性，不同的詞性又有不同的搭配。Steal作為動詞，可以與名詞、介詞和副詞搭配使用;作為名詞，可以與介詞和名詞搭配?！巴怠北萻teal的搭配更多，也更加靈活。作為動詞，“偷”可以通過與名詞、動詞、副詞和助詞“的”一起搭配使用;作為名詞，“偷”可以與兒化音“兒”一起搭配;作為副詞，“偷”可以與動詞搭配使用;另外，“偷”還可以用作疊詞。這表明了從形式上講，英語這種形合語言比漢語這種意合語言更加嚴格，更加注重邏輯規(guī)則。

三、以往研究綜述

構式語法在國內研究歷史不長，才二十多年。張伯江[1]（1999）發(fā)表了一篇名為《現(xiàn)代漢語的雙及物結構式》的論文。他應該是國內第一個運用構式語法研究雙賓構式的學者。沈家煊[2]（2000）發(fā)表了一篇名為《說“偷”和“搶”》的論文，他著重對比了“偷”和“搶”steal和rob。王寅[3]（2011）對英語的steal，rob和漢語的“偷”“搶”所形成的構式進行了對比研究，但是他的研究重點在于steal和rob之間，“偷”和“搶”之間的對比，即同一種語言中兩個近義動詞的對比。后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系統(tǒng)地研究構式語法，其中比較著名的有石毓智[4]、徐盛桓[5]、熊學亮[6]等，他們大多以戈德堡的構式語法為基礎進行研究，對構式語法在中國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雙及物構式是構式語法的一個研究重點，但是國內很少有研究者用構式語法探討steal和“偷”的三種構式的形成過程和構式形成后構式義所發(fā)生的變化。

四、基于構式語法的分析

戈德堡[7][8]認為構式是語言的基本單位，并且構式本身有獨立于動詞義的特定意義。她在《工作中的構式：語言概括性的本質》一書中把構式定義為“后天習得的，形式與功能的規(guī)約性配對體”，詳細介紹了動詞和構式之間的互動關系。

構式語法學者認為句子的意義是構式與出現(xiàn)在構式中的詞匯相互影響的結果。當兩者一致時，“語義連貫原則”和“對應原則”發(fā)揮作用，即動詞所突顯的論元結構被融入構式所突顯的題元結構之中;當兩者出現(xiàn)“誤配”“不兼容”或者“相沖突”時，就會出現(xiàn)壓制。句子的意義取決于壓制因子。構式中的壓制主要有：構式壓制、詞匯壓制、語用壓制、時體壓制、慣性壓制、突顯壓制、多重壓制等。構式壓制是指當構式和出現(xiàn)在其中的詞匯不兼容時，構式作為壓制因子，它可能會改變動詞的論元結構，給動詞增加/減少論元或調整論元的位置，還可能會改變動詞的意義，整個句子的意義主要取決于構式義。

Steal和“偷”所形成的構式包括雙及物構式、及物構式、不及物構式。

Steal和“偷”的雙及物構式在句法形式上表現(xiàn)為“主語+謂語+間接賓語+直接賓語”。在實際語言交流過程中，雙及物構式形成的句子比及物構式和不及物構式形成的句子數(shù)量少。但是通過運用構式語法的相關原理和方法對steal和“偷”的構式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steal和“偷”的雙及物構式是原型構式。它們的及物構式和不及物構式是由于受到語用壓制和突顯壓制而形成的非原型構式。

Steal和“偷”的雙及物構式在句法形式上表現(xiàn)相同，但是構式義不同。如圖1和圖2所示。

因此，它們形成的句子表達的意義也不一樣。在steal形成的雙及物結構中，直接賓語表達的物體的所有權會從主語轉移到間接賓語;在“偷”形成的雙及物結構中，直接賓語表達的物體的所有權會從間接賓語轉移到主語。

（1）John stole Mary a bicycle.（“自行車”從約翰向右轉移到了瑪麗）

（2）約翰偷了瑪麗一輛自行車。（“自行車”從瑪麗向左轉移到了約翰）

Steal和“偷”的及物構式的形成與語用壓制和突顯壓制相關，其中的一個題元（在句子結構中從當間接賓語）由于處在非突顯的位置而省略。不過，我們發(fā)現(xiàn)英語和漢語中的及物構式的構式義是相同的，同時具有“致使—接受/失去”語義。

它們的及物構式有兩種句法表現(xiàn)形式：一種為“主語+謂語+賓語（表物）”，另外一種為“主語+謂語+賓語（表人）”。圖3和圖4分別展示了這種構式的構式義和構式的形成過程。

（3）He stole a computer.

（4）他偷了五十元。

根據(jù)圖3和圖4，我們發(fā)現(xiàn)句子（3）和（4）的形成受到了構式壓制，因為及物構式形成后，構式的題元結構會對進入構式的雙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產生壓制，迫使動詞改變論元結構。只有當動詞改變原來的論元結構后才能融入新構式的題元結構之中。

由于英語和漢語中的及物構式具有兩種構式義：“致使—接受/失去”，這種構式形成的句子自然具有歧義?！八盗宋迨边@個句子到底表達的是“致使—接受”還是“致使—失去”要由語境決定。如果這個句子表達的是“他偷五十元的目的是為了她”，則具有“致使—接受”語義。如果表達的是“他從她那偷了五十元”，則具有“致使—失去”語義。

（5）She will steal your husband.

（6）她偷漢子。

（5）和（6）所表示的是及物構式的延伸意義，因為句子的謂語和賓語的語義不相融。實際上，這里的your husband.和“漢子”還是直接賓語。它們的所指并非人，而是與人相關的東西，如：情感。間接賓語的省略也與構式壓制有關。（5）和（6）句子的構式與（3）和（4）句子的構式是一樣的，形成過程也一樣。

不及物構式在句法形式上表示為“主語+謂語”。在構式的形成過程中后面的兩個題元由于語用壓制和突顯壓制而被省略才形成不及物構式。不及物構式形成后，構式的題元結構會對進入構式的雙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產生壓制，迫使動詞改變論元結構（去掉動詞后的兩個論元）以便融入構式的題元結構之中。不過，我們發(fā)現(xiàn)雙及物動詞去掉后面的兩個論元后，會在句法方面進行相應調整。（7）和（8）必須加入相關副詞后，句子結構才符合語法規(guī)則。

不及物構式也具有兩種構式義：“致使—接受/失去”。由這種構式形成的句子具有歧義，句子的具體意義也是由語境決定的。

（7）The boy often steals.

（8）他偷得更厲害。

五、結語

本文比較了英漢語中的steal和“偷”的語義、語法特征和搭配要求，分析了它們所形成的構式。研究發(fā)現(xiàn)在steal和“偷”的三種構式中，雙及物構式才是原始構式，其他兩種構式都是由于受到語用壓制和突顯壓制從雙及物構式演變過來的。及物構式形成后，題元結構會對進入構式的雙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產生壓制，迫使雙及物動詞減少其中的一個論元，即非突顯的那個論元。不及物構式形成后，其題元結構也會對進入構式的雙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產生壓制，迫使雙及物動詞去掉后面的兩個非突顯論元，與不及物構式的題元相融合。

參考文獻：

[1]張伯江.現(xiàn)代漢語的雙及物結構式[J].中國語文，1999（3）.

[2]沈家煊.說“偷”和“搶”[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0（1）.

[3]王寅.構式語法研究（上下卷）[M].上海：上海外語研究出版社，2011.

[4]石毓智.漢英雙賓結構差別的概念化原因[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4（2）.

[5]徐盛桓.試論英語雙及物構塊式[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2）.

[6]熊學亮.英漢語雙賓構式探析[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4）.

[7]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 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Chicago Press， 1995.

[8]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 at Work： 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基金項目：湖南省社科基金外語科研聯(lián)合項目“構式語法框架下英漢雙賓結構研究”（編號：14WLH49）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