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的哥倆

朱永新

在新教育的團隊中，夫妻檔的比較多，師徒檔的更多。但是兄弟檔或姐妹檔的不是很多，王雄、王勝是新教育難得的一對親兄弟。

認識王雄，源于江蘇省揚州中學的百年校慶。2002年10月17日，揚州中學的校慶活動期間，舉辦了一個“21世紀中學教育論壇”，邀請了談松華、朱小蔓、林崇德、鐘啟泉、王逢賢、申繼亮、盧家楣、唐盛昌、楊明華等十多位學者去做學術(shù)報告。我講的主題是“中國教育缺什么？”。那次會議期間，我認識了負責接待專家的王雄老師。

論壇結(jié)束之后，王雄負責整理專家的文稿，節(jié)選了其中的部分講演稿編輯了一本《當前中小學教育改革中的六大焦點問題》。在編輯書稿的過程中，我們多次溝通，反復打磨，記得他還把我的另外一篇文章《我心中的理想德育》收錄其中。他認為，這是目前“中國大陸德育研究文章中，在德育的目標、策略、功能與環(huán)境方面，最接地氣、也是最完整的闡釋”。

我們因?qū)W術(shù)結(jié)緣，2003年7月21-23日，首屆新教育實驗研討會在江蘇昆山玉峰學校召開。王雄作為教育在線論壇（BBS）的文科版主參加會議。從那次會議開始，他就走進了新教育實驗，多年來為理論研究和學術(shù)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也把他的弟弟王勝引薦到新教育之中。

2003年9月的一天，我邀請王雄到蘇州，商量新教育實驗的事宜。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我們在我的老同學劉曉東剛剛開張的雨果書店用了簡餐，就開始討論新教育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的邏輯起點等問題。當時我的興奮點是道德教育與公民教育，所以聊得比較深入。雖然是一位中學歷史教師，王雄對于哲學、心理學、教育學的閱讀也非常廣泛，對教育的理解比較深刻。我把公民教育的研究任務拜托給他。正好我主持翻譯的教育科學精品教材譯叢《領(lǐng)導學：理論與實踐》剛剛出版，也送了他一本簽名本。

見面的時候，王雄告訴我，他有個弟弟叫王勝，香港大學工商管理碩士畢業(yè)，對學術(shù)研究很有興趣，出版過曹操研究的專著，想跟我攻讀博士學位。求才心切的我，自然歡迎王勝參與到新教育的研究之中。當時21世紀教育發(fā)展研究院剛剛成立不久，我動員王勝到研究院工作，同時準備博士生的考試。就這樣，王勝也來到了新教育的團隊。第二天，我和王雄一起去北京，與楊東平老師和北京大學出版社的總編輯等研究編寫“新公民讀本”的事宜。

經(jīng)過2年左右的寫作，2005年，由楊東平領(lǐng)銜主編、王雄擔任主要撰稿人的《新公民讀本》由北京大學出版社正式出版。同年7月，我們在成都武侯區(qū)鹽都外國語學校召開了以“新生命、新德育”為主題的第四屆新教育實驗研討會。這次會議上，王雄老師做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公民課程。

記得在學校體育館臨時搭建的舞臺上，王雄用一連串的問題開始了他的講課：“你參加過投票嗎？”“你參與過表決嗎？”“你參加過討論嗎？”“你參加過游戲和體育活動嗎？”“在過去的這個學期，以上這些活動你大約參與過多少次？”“你認為經(jīng)常參與這些活動，與從來不參與這些活動，會有區(qū)別么？”“如果有學生被禁止參與這些活動，你認為合適么？”隨后，他又問學生：“你知道聯(lián)合國兒童權(quán)利公約嗎？”幾乎沒有學生舉手。許多學生瞪大了雙眼，露出新奇的神色?？吹贸?，我們的中小學在公民教育方面還是比較薄弱的。

新教育實驗關(guān)于公民教育的課程，引起了媒體和教育界的廣泛關(guān)注，《南風窗》的主筆章敬平先生以《新公民教育：續(xù)接70年前的歷史》為題，進行了詳細的報道。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公民教育的課程研發(fā)被擱置下來。但是，王勝順利地考入蘇州大學，跟隨我攻讀教育哲學的博士，并且兼任21世紀教育發(fā)展研究院的執(zhí)行副院長。

2008年，花旗銀行中國總部有關(guān)負責人找到了王勝，希望新教育和21世紀教育研究院幫助推廣“理財有道”這套書。在推廣的過程中，王勝發(fā)現(xiàn)北京四中、人大附中、上海中學的學生竟然都非常喜歡財商教育的書籍。于是，王勝和朋友在上海注冊成立了民辦非企業(yè)單位“百特教育咨詢中心”。2009年，他們又從荷蘭引進了國際兒童儲蓄基金會的財商課程Aflatoun，并且為這一課程取了一個美麗的名字“阿福童”。這套課程分為社會課程和金融課程兩大模塊五個部分。社會課程包括認識與探索自我、權(quán)利和責任兩部分，金融課程分為儲蓄和消費、計劃和預算兩部分，另有一個單列的兒童創(chuàng)業(yè)部分。其課程目標是培養(yǎng)學生成長為自信、自立、自強的經(jīng)濟公民，我覺得這可能是今后德育課程與公民課程的一個重要領(lǐng)域，于是支持他進行創(chuàng)業(yè)。

王勝放下了博士論文，全身心投入到此項探索中。在新教育理念的引領(lǐng)下，阿福童的財商課程作為新教育特色課程的探索，也逐漸形成本土化的內(nèi)容和邏輯。該課程歷經(jīng)十年的本土化改造，逐步站穩(wěn)腳跟，構(gòu)建了從幼兒園、小學、中學、職業(yè)學校乃至大學的系統(tǒng)課程體系，進入了全國超過一千所學校，服務了約五百萬兒童及青少年。因為在研發(fā)及推廣財商課程方面成就卓著，王勝于2011年獲得了寶馬基金會的“歐亞青年領(lǐng)袖獎”，2015年的“中國公益人物獎”和2018年的“亞洲社會創(chuàng)新人物”，他所在的百特機構(gòu)，也獲得了2017年“全國金牌社會企業(yè)十佳獎”。

2010年11月，我在主持中國人基礎閱讀書目的各類書目研究時，提出要對書目進行價值維度的分析，如人與自我，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等，同時對其中的自信、自立、自尊、友愛、寬容、同情、和平、正義等價值觀念進行研究。我知道王雄對這些問題有一些比較成熟的思考，就去信希望他參與研究。不久，王雄按照人與自我、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三個維度，拿出了一個價值觀的框架體系。對如何推廣價值教育，王雄建議編寫54本原創(chuàng)童話。雖然我知道他沒有編寫童書的經(jīng)歷，也沒有強大的作者陣容，但對于這樣有意義的探索，我還是表達了贊同。

王雄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三年多后，2014年4月26日，由我擔任名譽主編、王雄老師擔任主編的《酷思熊哲學童話》第一輯20本由湖北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在南京舉辦了新書發(fā)布儀式。我在發(fā)布會上說：“講‘愛的書籍很多，但講價值的卻很少?！崴夹軆和軐W童話把較好的價值呈現(xiàn)給孩子，這樣的嘗試對孩子的成長，對建立新國民教育體系都是很有價值的?！?/p>

又過了三年，“酷思熊”哲學童話全集54本全部完成。在北京國家圖書館召開的研討會上，我在發(fā)言中說：“兒童的哲學情懷本身就像花兒一樣，是需要陽光滋潤的，是需要賦能的。如果要讓孩子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哲學就是必修課，哲學給予人的是開闊的眼光、自由的頭腦和智慧的生活態(tài)度。哲學的意義不僅僅是讓個人生活得更美好，更在于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社會。我們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也需要更加理性、更加自覺、更加有獨立精神和參與意識的合格公民，這就需要進一步提高我們民族的哲學思辨能力，這是創(chuàng)造力之源?！?/p>

在王雄和他的團隊的共同努力下，在伊頓紀德和滬江網(wǎng)“互加”教育的大力支持下，以“酷思熊”哲學童話為載體的“故事田”公益項目，在3000多所村小進行了推廣，影響了近40萬鄉(xiāng)村兒童。2018年11月，該項目獲得第四屆“中國教育創(chuàng)新公益博覽會最高獎（SERVE大獎）”。

2013年7月，新教育研究院在浙江蕭山召開了以“研發(fā)卓越課程”為主題的第十三屆新教育實驗研討會。我在主報告中提出了以生命課程為基礎，以德育（公民）課程、藝術(shù)課程、智識課程作為主干，并以“特色課程”作為必要補充的新教育卓越課程體系。其中智識課程包括人文與科學兩大板塊。在考慮人文課程研發(fā)的時候，我邀請王雄參與進來，在電話中告訴他自己的一些思考，希望他從新歷史教育開始研發(fā)新人文課程，并就出版《新歷史讀本》和編寫《中學生歷史學科閱讀書目》談了我的想法。

2015年8月11日，全國新歷史教育暨名師工作室論壇在揚州中學開幕。我與到會的一批全國優(yōu)秀的中學歷史特級教師進行了比較深入的探討，并以《每個人都有責任書寫自己的歷史》為題，談了我自己對于歷史教育的理解，闡述了新歷史教育的價值與目標。我明確提出，歷史不僅僅是一門讓人變得更聰明的學科，歷史本身還是一個讓人變得更有責任感、更有尊嚴的學科。

2018年9月，為了撰寫2019年新教育年會的主報告，我邀請王雄擔任主報告的起草組成員。他很快就投入全部精力，最早拿出了他撰寫的內(nèi)容。就在成稿最關(guān)鍵的時刻，2019年5月，王雄生病住院，動了一個不小的手術(shù)。養(yǎng)病期間，他仍然掛念著主報告的寫作，多次通過電話和郵件與我交流。這一年的主報告《人文之火溫暖精神家園》得到了新教育同仁的廣泛好評，為新教育的人文教育奠定了理論基礎，其中也蘊含著王雄諸多心血。

新教育是大家的新教育。新教育的明天，取決于我們今天的行動。如今，王雄、王勝哥倆正在深度參與到新教育的事業(yè)之中，我期待他們發(fā)揮更重要的作用。

（責任編輯：王振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