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鐘泉的方式（外五首）

打開鐘泉的方式

去鐘泉

以流水的方式，徐徐打開

這最美的鄉(xiāng)村畫卷。村口

有兩個半水磨，在一塊條石上

或立或躺。相對拱衛(wèi)的象山獅山

叫獅象?？?/p>

我們只需溯溪而上

就走進山中的桃花源

溪流穿村而過

一座古廊橋

橫跨其間

廊橋邊，一道人工噴泉

在陽光下折射成

七彩的虹。閃亮了我們的眼

我們爬上山去找尋水源

就看見一眼泉，這泉有一個

很土氣的名字

米篩泉。水底珠玉飛濺

三面是山，叫九龜尋母

一壩橫攔，是龍在九天

在大旱的年成，泉水依然

不盈不溢

形成了一汪深深的潭

泉的那邊

楊裕忠的林場若隱若現(xiàn)

這位“當(dāng)代愚公”幾十年

墾荒不止，植樹不息

白了頭

卻綠了荒山

這清的泉，嘩嘩流入溝渠

流向山下的村莊

那流水連接的

是鐘泉村裊娜的炊煙

走進村里的明清老宅

在天井邊，就著陽光

舀一勺泉水自釀的老酒

喝上一口

就醉倒在

這青山綠水之間

（注：鐘泉村在陽新王英鎮(zhèn)最西端，是湖北省最美鄉(xiāng)村之一。）

唐模，記憶里那條麗水

一條水流下去，兩岸相對

是白墻黑瓦。水面映照著

馬頭墻和白云的影子

有許多橋通向彼此的深處

打開閣樓，天井上有一方

幽藍的天空。沒有言語

灰塵，被光帶圈住

企圖奔出渴望之谷

風(fēng)穿過樹林。棲息在

黑瓦的陽光散落了一地

我知道，在那去不了的遠方

依然有柳暗花明山重水復(fù)

廣場上，秋曬出一片橙黃

像你熱愛的塵世煙火

余生，只想擁有

這樣一條麗水。陪你

在這里虛度

靜靜的千秀谷

像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

在云水間，拖拽著長裾

我寫意不出她的豐盈與飽滿

天空低下來。再低下來

低到水里，想抓住一朵云

卻擦拭不了，那些水底玻璃

漏泄的陽光

余生，有這樣

一條麗水已經(jīng)足夠

依山筑廬而居

過一段無論魏晉的輪回

我不想回望南山

有風(fēng)穿過竹篁。那些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脑娋?/p>

沾滿早晨的露水散落一地

在水邊，宛若白鵝留下的毛羽

一聲雞鳴，旁若無人

劃過午后的寂靜。千秀谷

我的眼睛藏在黃鶯兒的翅膀里

凝視你百轉(zhuǎn)千回

石頭縫里長出的春天

富家?guī)X其實不富

這是在一個山頭上開出來的

村落。三面臨水，一面靠山

從石頭縫里摳出的詩句

也是堅硬的，就像那些莊稼

長出綠時也仿佛自帶鐵色

這些面孔黎黑的庫區(qū)人

揮汗如雨，不懂如何修辭

以極低的姿勢在土地躬耕

大太陽底下，拄著鋤頭

喊一聲風(fēng)來喲，風(fēng)就來了

帶來了島上的清涼

只有夜晚，月亮升起的時候

富家?guī)X才變得格外柔軟

陪男人喝大碗酒，吃豌豆飯

隨后富家?guī)X的女人就出來了，開始

跳廣場舞。身體里還飄著香椿葉子的清香

臉白白的，像擰得出水的月光

其實，只有我知道

那些飽含露水的鳥鳴，在傳遞著

一則消息。春來了

富家?guī)X的石頭縫里

終于長出了久違的春天

在布貼的記憶里，我想起母親

風(fēng)，從北方吹來

吹瘦了故鄉(xiāng)的炊煙

吹白了蘆葦?shù)拈L發(fā)

母親的墳?zāi)咕妥湓诩亦l(xiāng)的河旁

細細的波浪總在暮色里喧嘩

母親，我總愛在涼薄的秋天

想起你溫暖的笑容

想起你燈下飛動的手指

想起你手里的銀針劃動的白發(fā)

那些花花綠綠的碎布，整裝待發(fā)

讓你繡出了清貧生活的自由瀟灑

母親，今天，我看見陽新布貼

就想起了你

想起我背著上學(xué)的第一個書包

那上面繡滿的一條條魚蝦

想起姐姐衣服的破洞

那上頭繡出的一朵朵鮮花

想起那納了千層底的花布鞋

想起周歲給外孫繡的虎頭娃

那些你繡出的鳥獸蟲魚

一齊在記憶里復(fù)活

在風(fēng)中讓我想起兒時的老家

這是在秋天，我再回老家

一個人，在窄窄的田塍上走著

我大聲喊著你，母親

只是再也聽不見你深情的應(yīng)答

夕陽西下，那天空

像你繡的一幅布貼畫

連同炊煙，一同氤氳成

滿天的煙霞

一只蝶的兵荒馬亂

我沉溺其中，夜晚開始

流離失所。所有的不知所措

來自你眼里盛滿的薄霧

雨還在下，你打著傘走了

世界，剎那安靜

塵世的燈火被你擋在門外

恍然記起，白天公園看見的

那只蝴蝶

如何度過這樣漫漫雨夜

你走后，我把思念從體內(nèi)

掏出來

卻越掏越多

一只蝶的兵荒馬亂，因為

忽然而至的雨。路過的春天

曾聽到雨的叫喊

責(zé)任編輯柳江子

作者簡介：李相文，1967年出生，男，中學(xué)高級語文教師。著有散文集《莊子與魚》、《一起去看?！?，詩集《在靜靜的千秀谷等你》等，參編著作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