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備,兼具大唐遺風與草原特色

龔劍

甲冑，人鐵甲九事的全副武裝

遼朝政府極為重視武器的生產(chǎn)和供給，設(shè)立“鐵坊、軍器坊”等專門的機構(gòu)組織蕃、漢工匠制造兵器、甲胄以及各種器械。遼朝初期兵甲制作尚不能完全滿足自造，遼朝通過對外征戰(zhàn)繳獲來補充武裝遼軍，遼太祖時神冊元年七月時，“親征突厥、吐渾、項、小蕃、沙陀諸部，皆平之。俘其酋長及其戶五千六百，鎧甲、兵仗、器服九十余萬”。（《遼史》 卷一 本紀第一 太祖上）

從現(xiàn)存資料來看，遼朝的頭盔獨具特色，其形制屬于八瓣式結(jié)構(gòu)，正面盔葉上有向上彎曲的眉毛形裝飾，盔體有一圈金屬包邊，正面盔葉下沿有護額，與唐敦煌壁畫中唐盔有相似處，唐、遼盔的護額明顯是受到了突厥風格影響。

另一方面，從遼史可知，遼軍人、馬都披掛鐵甲。“人鐵甲九事”是指完整遼鐵甲包含九部分，究竟是哪九類，史料并未詳細說明。如果按照同時期北宋《武經(jīng)總要》來看應(yīng)該有“兜鍪、披膊、身甲”，其余諸件不得而知。遼甲冑武士圖像極少，赤峰慶州白塔中有遼甲冑武士形象，總體與北宋石雕武士相似，身甲狀態(tài)明顯帶有唐代風格。

遼軍的鎧甲與戎袍都是由國家、部落統(tǒng)一供給的，并非所有的軍士都能得到全副鎧甲。遼史載：“遠探欄子馬各十數(shù)人，在先鋒前后二十余里，全副衣甲” （《遼史》卷三十四 志第四 兵衛(wèi)志上）;《能改齋漫錄》卷十三《契丹之法》中記載，“司馬文正公言：契丹之法，有簡要可尚者。將戰(zhàn)，則選兵為三等，騎射最精者給十分衣甲，處于后陣;其次給五分衣甲，處于中間;其下者不給衣甲，處于前行”。從史料可知遼朝對軍隊甲冑的供給，是依據(jù)士兵的兵種職能和作戰(zhàn)能力進行配發(fā)。“遠探攔子馬”作為前鋒，具有極強的單兵作戰(zhàn)能力，配發(fā)全甲。從這段史料也能看出遼軍后陣的全甲精銳在兩軍交戰(zhàn)中，并非在正面直接沖陣，而是隱藏在陣后，兩軍交戰(zhàn)后，精銳騎兵從側(cè)翼沖擊敵軍，完成致命一擊。

鞍轡，國之重禮

契丹人起源于北方松漠寒冷的草原地區(qū)，契丹人的地理環(huán)境決定了遼騎兵是天然的精于騎射游牧戰(zhàn)士。契丹馬鞍在當世就已經(jīng)為人稱頌，宋太平老人撰寫的《袖中錦》載：“契丹鞍、夏國劍……皆為天下第一?！边|墓考古中出土大量馬鞍，較為有代表性的是赤峰大營子遼墓、遼陳國公主墓、內(nèi)蒙古博物館藏遼朝馬鞍等。

契丹民族是典型的游牧民族，故其馬具的發(fā)展和制作在日常和禮儀中都極為重要，所以契丹人對馬具的制作特別重視，制作極為精良。契丹馬鞍木胎前橋直立，整體呈八字形，上端較圓，前橋左右兩側(cè)各有一月牙形內(nèi)凹，前橋立于左右鞍板，鞍板前伸為左右鞍翅，鞍翅較短，鞍板后端外撇，形成后鞍翅，后橋中段略高，向左右傾斜，置于鞍板之上。銀質(zhì)面板嵌于前后橋、前后鞍翅木胎之上，銀質(zhì)面板多局部鎏金、鏨刻、錘揲出紋樣，紋樣多為云紋、鳳鳥紋。高級契丹馬鞍后翅除了連接后鞧的皮帶孔，還有四個孔，用于連接蹀躞。契丹馬鞍的形制上明顯能看出是對唐馬鞍的繼承（《虢國夫人游春圖》），這個階段，整個東亞地區(qū)的馬具形制幾乎相同，這是中國馬鞍發(fā)展的第一個高峰期。

契丹馬鞍因為精美，也是遼皇室和宋皇室交往的國禮，《契丹國志》卷二十一記載：“宋朝皇帝生日，北朝所獻……涂金銀龍鳳鞍勒、紅羅金線繡方韉二具，白楮皮黑銀鞍勒、氈韉二具， 綠褐楮皮鞍勒、海豹皮韉二具……”

刀劍，融入帝皇冠冕禮儀

《遼史》載“武官 蹀躞七事：佩刀、刀子、磨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袋。”（《遼史》卷五十六 志第二十五 儀衛(wèi)志二）“佩刀”“刀子”是兩種器物，“佩刀”是指三尺左右的刀型，而“刀子”則是隨身生活用小刀，游牧民族的解食小刀。

遼刀早期形制受到唐制影響比較多，在早期遼刀中明顯能看出刀刃形式是斜直刀尖，刀刃輕微內(nèi)弧，劍格為淺十字格，刃夾是長方形，這樣的刃夾形式在唐刀、唐劍中較為常見，此類刀的鞘裝形制應(yīng)該與內(nèi)蒙古阿魯科爾沁旗東沙布日臺鄉(xiāng)寶山村1號墓中壁畫相同，此墓室為天贊二年（公元923年）下葬，此時距離唐朝滅亡只有16年，這個階段的劍裝、刀裝區(qū)別不大。遼早期佩刀裝具可見有銀質(zhì)鎏金，手柄為整體銀裹木柄，刀首為L 形銀皮包裹，具有雙鞘束的特點，為唐中期以后極為流行的樣式。雙鞘束提掛形式來自西域，隨著近年考古資料的豐富，更加明確此種雙鞘束風格來自突厥。遼中期左右還有一種刀型較為流行，刀身狹長，略有上挑，刀尖呈劍形，刃體中起鎬線。此刀裝具的雙鞘束提掛明顯是延續(xù)早期附耳式樣。柄下彎，刀首為圭首形式，刀格為柿蒂紋造型。此種刃型明顯是受到了北亞游牧風格的影響，具有典型的突厥特點。

《遼史》禮制中記載“皇帝受冊儀”“冊皇太后儀”中，明確記載此類宮廷禮儀中皇帝帶“劍”，（《遼史》卷五十二 志第二十二）?；实坌柮岫Y服，祭祀宗廟、遣上將出征時“劍佩綬”“其革帶佩劍綬”，說明皇帝配劍是用革帶系掛與腰側(cè)、劍首懸有絲絳。遼中期圣宗一朝在對外用兵的過程中，喜歡賜劍于大臣。至遼道宗時期，仍舊延續(xù)此種代替天子便宜行事的職能：“咸雍元年，耶律仁先加于越，改封遼王，與耶律乙辛共知北院樞密事。阻卜塔里干叛命，仁先為西北路招討使，賜鷹紐印及劍。上諭曰：卿去朝廷遠，每俟奏行，恐失機會，可便宜從事?！?（《遼史》卷九十六 列傳第二十六）

遼寧朝陽北塔出土的木胎舍利銀棺鏨刻天王像，天王手持長劍刃夾兩端較長，劍格是菱形平格;劍首為圭形首。1983年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敖漢旗發(fā)掘一座遼墓，墓室中出土銀裝劍一把：“尖鋒，劍身兩側(cè)起刃，花瓣形銀格，靠近格的劍身下端及柄上端均有銀皮包裹。銀皮上鑒刻火焰紋和水波紋。劍的身、格、柄系分鑄后再焊接而成。柄部應(yīng)為鐵芯，銀格中部的扁孔存鐵焊痕;鐵芯已不存。劍身長78厘米、寬5厘米。還有小銀飾5件?！?（《內(nèi)蒙古敖漢旗沙子溝、大橫溝遼墓》敖漢旗文物管理所《 考古》1987年10期）1993年遼寧凌源市城關(guān)鎮(zhèn)八里堡村小喇嘛溝M1號遼墓中出土一把相對完整的遼劍，“劍身為鐵質(zhì)，外套木鞘，木鞘外包銀皮。鐵劍與木鞘已銹死，且殘斷為數(shù)段。劍鞘中部一側(cè)有附耳，耳上有穿孔。劍鞘近柄部最寬，往上漸細。劍格為扁梭形，銀質(zhì)，略寬于劍鞘。劍柄為鐵芯木柄，外包銀箍和銀皮，并用花瓣形銀鉚釘點綴。通常98，劍身長85 厘米”（《凌源小喇嘛溝遼墓》 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文物出版社 2015年P(guān)39）。

總體而言，遼朝無論在甲胄、鞍轡乃至刀劍等方面均在學習中原先進武備制造技術(shù)的基礎(chǔ)上，融入游牧民族的特色，同時，從將武備納入帝皇乃至國家禮儀的高度，形成了獨具遼朝特色的武備。這種獨特的風格也對后世朝代的軍器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甚至宋、金的武備器形中都能看見遼武備影響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