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味道

張庭睿

搬家以前，母親總是抱怨：止馬營陽光太少了，一天只能曬到兩三個小時的太陽。但不知為何，在我的記憶中，止馬營總是彌漫著一股陽光的味道。

似乎無論是早上、中午還是傍晚，無論是在小小的后院中、溫暖的臥室里還是在通往煎餅攤的小巷中，陽光總會灑下它獨特的味道。這味道，也許來自被陽光烘烤過的被子，也許來自小院中花草泥土吸收了陽光之后散發(fā)出的芬芳……但在我弄清它到底是什么味道之前，我們家搬走了。隨著這陽光的味道一起化成記憶碎片的，是我在止馬營的生活。但有那么幾個記憶碎片還沒有受到時間的侵蝕，它們?nèi)缒顷柟獾奈兜酪话?，一直溫暖著我的心房?/p>

小時候每次出門，一定會路過的是老王住的門衛(wèi)室。說它是門衛(wèi)室，不如說它是老王的家，因為老王似乎不管什么時候都在那小屋中，逢年過節(jié)也不離開，也不曾見到有什么親人來看他。老王的樣貌在我記憶中早已模糊，僅留的印象是他那稍稍有些駝的背和時不時微紅的臉。幾乎每次見到我，老王都會跟我開個玩笑，年幼的我常常害羞地避開，但老王并沒有因此減少一點兒熱情，還不時地對母親說：“你這個兒子值得嘍！”母親常常報之一笑。也許是孤身一人的緣故，他經(jīng)?！昂赛c兒小酒”，因而臉色常常有些“紅潤”。不過他似乎從未喝醉過，因為無論你回來得多晚，老王都會爬起身來為你打開小區(qū)那扇陳舊的鐵門。他的臉上也從來沒有責(zé)怪的意思，好像他一直醒著等你回來似的。老王的故事，我從未有幸聽聞，只知道他是個孤寡老人，年紀(jì)大了就來我們小區(qū)做了門衛(wèi)。我們搬離后便和老王失去了聯(lián)系，我也不曾記得我們離開時他說了什么，或者有什么表示。只是現(xiàn)在看到新聞中“南京某某舊小區(qū)整改，由某某物業(yè)公司接管”的標(biāo)題時，我們會不自覺地嘆一口氣：“也不知道老王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記得那時候，每個星期天一大早，我都會從儲蓄罐里摸出三塊五毛錢，捏在手里，看著自己在朝陽下活蹦亂跳的影子，穿過小巷去買煎餅。與其說是買煎餅，不如說是去觀摩煎餅的制作過程。當(dāng)時的我雖然早就對煎餅的制作過程爛熟于心，卻仍然喜歡觀看那面糊被攤成薄餅，喜歡聞那煎餅攤上各種食材被烤熱后的香氣，喜歡看那火腿腸被老板一刀劃開，兩刀切斷。也許是太過專注于爐灶上的煎餅，也許是過于膽小，我從未留意過老板的樣貌，也不曾觀察過我接過煎餅時她臉上的表情。但在我的想象中她是一位和善的人———她在我幼小的心中埋下了對于雜糧煎餅熱愛的種子。

在那個不大不小的舊小區(qū)里，還有很多像他們一樣樸實而陽光的人，是他們讓那個舊小區(qū)充滿了陽光，是他們給了止馬營陽光的味道。不久前我曾坐車路過止馬營，原想故地重游，但透過車窗看到那被拓寬后干凈整潔的小巷和新建的圍墻，我終究沒有下車———我想讓那陽光的味道永遠(yuǎn)留在我的心里。

名師點評

文章的選材就像“陽光”一樣常見，但是，常見的內(nèi)容里———止馬營那邊的舊小區(qū)、門衛(wèi)老王以及簡單的食物，都給童年的“我”留下了陽光一般的味道。作者筆下，往日的每一天仿佛都很普通，日子不緊不慢地過去了，但這些日子共同構(gòu)筑起“我”成長的基調(diào)。（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