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時間·建筑—— 一個新傳統(tǒng)的成長
作者:[瑞士]希格弗萊德·吉迪恩/Sigfried Giedion
譯者:王錦堂,孫全文
出版: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4
本書是瑞士藝術史學家及建筑評論家吉迪恩關于20 世紀現代建筑史的經典巨著,于1941 年首次出版并5 次再版。師從著名藝術史家沃爾夫林(Heinrich Wolfflin)的背景,使吉迪恩能夠站在權威、前衛(wèi)和跨時代的立場去比較歷史上的各種藝術形式,并且在與同時代各類藝術先鋒人物的接觸中獲得作品背后最直接的信息,這些人物中有眾多現代主義建筑大師。他積極參與1928 年成立的著名的國際現代建筑協(xié)會(CIAM)并任秘書長一職,本書正是CIAM 推動的那場轟轟烈烈建筑運動的基本綱領和總體理論。
然而,本書并非是一篇現代建筑史的流水賬,也不關心具體的風格和形式,而是從“空間”的角度、引用大量史實去回溯歷史上觸發(fā)現代建筑產生和發(fā)展的要素和事件,尤其是工業(yè)革命以來新技術、新觀念以及新生活方式,然后跨越建筑維度,從更廣闊的城市視野去討論城市空間問題,進而描繪了一個全新的時空觀。作者認為歷史不僅是動態(tài)的且無法與過去切割,必須從共時性和歷時性的角度去建立現在與過去的種種聯(lián)系,同時把建筑和城市都當做有機體,要研究其成長與變化過程,必須學會仔細分辨某一時期“過渡事實”和“構成事實”的影響,設計師正是在對各種構成事實和建筑遺產的新發(fā)現中,結合當代科學技術和現實生活創(chuàng)造了新空間,才使建筑內在精神得以延續(xù)從而成長為一個“新的傳統(tǒng)”。
作者指出,長期以來科學與藝術互不相通產生學科壁壘,進步科技與退化情感導致人格分裂,強調理性忽視非理性致使有機性降低,這一切都阻止人成為一個全面而均衡的人。他呼吁找到一種方法,連接技術與藝術、思想與情感、合理性與有機性。但是,作者并未給出明確答案,只是通過旁征博引,說明少數具有天賦的人具備這種全面的素質,并不惜重墨詳解其對于建筑新時空的貢獻,最后引用一個“整合的人”的概念,主張在創(chuàng)造精神引領下,去整合人的內在本質,使感情與理智的輸出居于同一水準,達成情感的再吸收。
隨著現代建筑實踐在全球范圍內廣泛鋪開,加上二戰(zhàn)后修復城市和人類創(chuàng)傷中現代主義建筑表現出的冷漠,其所暴露出的問題越來越多,以至于這種原本先進的思想逐步降低為機能主義的簡化,有時甚至僵化為一種阻礙。雖然書中也倡導恢復人性的尺度和權利,可是,人不僅僅是生理的、空洞抽象的人,而是情感的人,這種情感由多重因素構成。當大談“人文主義”而不是“人性化”之時,城市和建筑必然是冰冷的,當創(chuàng)新至上的時候,人們則很難找到心靈歸宿,那么現代主義建筑招致質疑和批判就在所難免了。當面對這一切時,作者似乎失去了現代建筑運動初期的鋒芒,因此1961 年第四版中增加了一個簡短的緒論,實則更像是對各種質疑的辯解。
縱觀該書出版前后的百余年,從1849 年拉斯金(John Ruskin)在《建筑的七盞明燈》中預感工業(yè)革命對藝術帶來沖擊的擔憂,到1966 年文丘里(Robert Venturi)的《建筑的復雜性與矛盾性》及1968年塔夫里(Manfredo Tafuri)的《建筑學的理論和歷史》中反思現代建筑運動的正當性可見,具有抽象時空觀的現代建筑依然存在明顯的局限性,面對不同的歷史現實,“恒”與“變”永遠是相對的。
如果我們把“現代”看作是與“過去”相對的每一個當下,那么“現代”就是一種持續(xù)的過程,它將一直持續(xù)下去并且沒有盡頭。由此就能理解現代建筑運動無非是建筑歷史長河中某一特定時段的構成事實,索引著那個時代,于是也就能陶醉于這本書的精神力量了。(撰文:王琦,重慶大學建筑城規(guī)學院建筑系副系主任、副教授)。
城市空間設計12 講——歷史中的建筑和城市
作者:[日]大谷幸夫
譯者:王伊寧
出版: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8
《城市空間設計12 講——歷史中的建筑和城市》這本書強調的是把建筑放在城市空間的環(huán)境中去理解、去思考。但這本書選用的實例不是當代的,而是從7000 年前的美索不達米亞開始,涉及到西方各時代以及日本歷史上的各類城市和村落。各案例,尤其是西方案例,追溯到城市建筑的源頭討論基于原型的類型演化和新類型的出現,要素的聚合形成復合功能,進而出現各種不同的城市形態(tài)。通過不同時間對比,既可以看到連續(xù)性,也可發(fā)現演進的痕跡。于是,當代城市設計中的很多概念在被提出之前,是怎樣在歷史中逐漸自發(fā)成型,人們對其認識又是怎樣逐漸深化的,就在這樣的案例論述中浮現出來。
作者大谷幸夫,雖然對現在的讀者來說稍有陌生,但在1970-1980 年代,作為丹下健三的得意門生,也曾是日本備受關注的著名建筑師。在對西方和日本的典型案例進行分析之后,全書的最后一章提出了作者對城市空間認知的理論模型。這個模型強調對城市組成單位體系化的重要性,而這種體系化又與各組成單位之間的關系密切相關。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對與作者同代的日本“新陳代謝派”城市觀的回應。全書可以說是以論為主,論從史出,看起來是回顧歷史,其實是面向未來的。
作者的城市觀屬于丹下健三時代。1965 年克里斯托弗·亞歷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發(fā)表的 《城市并非樹形》批判了丹下健三在“樹形城市觀”指導下的一些巨構城市設想。大谷幸夫在這本書里所設想的城市模型仍然是樹形。他以系統(tǒng)論觀點,將城市視為復合系統(tǒng)(composite system),也就是可精密運轉的機器,每個元素可以作為某集合里的一個零件。然而,真實的城市卻是一個復雜系統(tǒng)(complex system),哪怕一個微小的元素都可能同時是幾個集合的零件,所以,真實城市空間中,不確定性乃至基于這種不確定性的活力,會比大谷的模型多得多。
從這個意義上,可以把這本書放在學界對城市空間認識的歷史進程中討論。以今天的眼光來看,作者很多睿智的發(fā)現,未必不能相容于今天以復雜性理論為基礎的城市模型,在很多情況下對于進一步思考城市空間的體系化機制仍有不小的啟發(fā)。
本書中文版翻譯總體不錯,但對于以理論論述為主的最后一章,由于對基本概念的翻譯精準度稍有欠缺,而增加了理解的難度。但瑕不掩瑜,本書仍不失為一本值得大力推薦的好書。
(撰文:劉滌宇,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