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綿
滿族戲劇是在久遠的滿族民間說唱藝術八角鼓的基礎上,大量吸收滿族民間音調、清代宮廷音樂及宗教音樂而創(chuàng)作發(fā)展的一個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劇種。其早期雛形是朱春戲(又稱朱赤溫),按地域分類有內蒙古滿族戲、扶余新城滿族戲和寧安滿族塔戲。其特點是曲調委婉抒情、舞蹈優(yōu)美而又粗獷,別具一格。與其他劇種一樣,滿族戲劇也是一種綜合性的舞臺藝術,都借助于文學、音樂、舞蹈、美術等藝術手段來塑造舞臺藝術形象,揭示社會矛盾,反映歷史和現實生活。它與其他地域文化種類、文化元素親密交錯,具有明顯的關東文化特色。任何劇種的文學屬性都具有奠基性質,如果缺乏好的故事、好的情節(jié),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精品的標準。因此,我認為,滿族戲劇在取材方面,橫向要借鑒和改良其他姊妹藝術門類,縱向要挖掘和整理本民族的文化遺產。
滿族戲劇的同宗有很多,如八角鼓、岔曲、子弟書、薩滿神歌、太平鼓、五音大鼓等。這些姊妹藝術中所闡述的故事,既表現了滿族的生活習俗,也反映了滿族人民的審美心理、信仰和情感意愿。由于這些作品的內容深受本民族人民熟悉和喜愛,因而將其移植成滿族戲劇就會具有天然的藝術魅力。這在實際藝術實踐中不乏其例,如內蒙古滿族戲劇《對菱花》就是根據八角鼓傳統劇目《二姑娘害相思》和《王干媽探病》改編移植的。此外,《挎柳斗》《秀姑游花園》《滿族之花》《慶月光》等,也是通過同宗的姊妹藝術移植而成的。
滿族子弟書表演場面
滿族的子弟書最初在京都的東城傳唱,后傳到西城。由于所述內容各不相同,因此形成了“東韻”“西韻”兩派。兩者區(qū)別是東韻曲調高亢激昂,多演英雄豪杰;西韻曲調纏綿委婉,多演男女愛情故事。因此,如果想從子弟書中移植滿族故事的話,就可根據需要從東韻或西韻中便捷地提取所需。
各民族的民風民俗各不相同,文化積淀各有所別,這種差異性使得每個民族的文化都有著自身獨特的閃光點。抓住這個閃光點,就已事半功倍,向成功邁近了一步。在從姊妹藝術移植的過程中,要科學地運用具有民族特色風格的藝術形式和語言,要最大程度地反映民族的整體文化風貌。所謂移植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它不僅需要外在的形式,更需要內在的內容。只有在移植過程中豐富民族的文化、精神內涵,才能走向創(chuàng)作隊伍的前列,才能制作出民族戲劇的劇目典范。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傳統文化,都有用文字書寫或口頭傳誦的優(yōu)秀民間文學(包括民族史詩、民間故事、風物傳說等)。它們是中華民族文學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與許多不發(fā)達的少數民族一樣,滿族的民間文學在清朝入關前沒有文本形式記錄,它的傳承方式就是通過氏族部落酋長或薩滿代代相傳,是為民間傳說。滿族民間傳說多達幾千種,其中著名的有《日月峰》《三天女浴躬》《布庫里雍順》《阿骨打與海東青》《虎爾哈格格》和《烏鴉救主》等。滿族民間文學雖然在數量上不菲,但缺乏像藏族《格薩爾王》、蒙古族《江格爾》《嘎達梅林》那樣的長篇史詩。這對于少數民族人口排名全國第二的滿族來說,確是一種遺憾。民間文學大多都表達了少數民族群眾對于本民族的英雄及杰出人物的崇敬和摯愛。通過世代相傳,這種綿延不衰的文化遺產已經成為本民族人民必不可少的精神佐餐。
作為具有民族特點的民間文學,無疑是民族戲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藝術源泉。以藏族的《格薩爾王》為例,它多達120部、150萬行,堪稱世界上最長的史詩。格薩爾是古嶺國的國王,畢生征戰(zhàn),是被藏族人民神化和理想化的人物。僅根據《格薩爾王》改編的藏戲就有《霍嶺大戰(zhàn)》《地獄救妻》《達嶺之戰(zhàn)》和《賽馬登位》等。如果要將這部史詩全部改編成戲,恐怕不止百部。
其實,滿族民間文學與滿族戲劇早就有著血脈相通、血肉相連的關系,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方式將民間文學體現在了戲劇舞臺上。因此可以說,滿族民間文學是滿族戲劇誕生和發(fā)展的牢固基礎。早期的朱春戲《莉坤珠逃婚記》、20世紀60年代新城戲《箭帕緣》、塔戲《黑妃》等都是通過民間文學改編而成的,并且獲得了很大成功。據統計,僅《箭帕緣》在吉林本省就上演了200多場。
《鐵血女真》劇照
民族戲劇對其民族性的要求是很強的,真正的民族戲劇應該反映出本民族的歷史、文化、宗教、信仰、習俗、禁忌,能體現出本民族的思維、行為、性格、心理,能運用好本民族的特色、風格、語言等藝術形式。而不是身著民族服飾,貼上民族出身標簽,所表現的內容、情節(jié)、人物卻是漢族的。搞民族戲劇首先要了解和駕馭好本民族戲劇的屬性,如此才能表達追求美好民族文化的傳統和意愿,表現出醇厚的地理文化氣息。而在民族戲劇題材的取向上,民間文學恰好符合上述屬性的入選標準。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史,都有值得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和重大歷史事件。這些寶貴的民族精神遺產,是每一種藝術形式的取材寶庫。古今中外許多經典劇目都取材于文獻史料。以滿族為例,新編歷史京劇《康熙出政》《康熙大帝》《滄海忠魂》、新編歷史評劇《孝莊皇后》等都取材于《滿文老檔》《清實錄》《清史列傳》等正史和笞人筆記。滿族戲劇《鐵血女真》《洪皓》也是史實加創(chuàng)作形成的民族經典劇目。1993年,取材于滿族歷史題材的《鐵血女真》獲得文化部“文華大獎”和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2009年,取材于南宋和金代歷史的《洪皓》獲得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會演“金孔雀獎”和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實踐證明,藝術表現形式和手段固然好,而正確的選材途徑也是成功的重要保證。
創(chuàng)作者要以全新的視角切入歷史,將枯燥的文獻資料通過藝術創(chuàng)作,立體地展現在觀眾面前。這些加入了民族文化元素的、直觀的歷史場面,可以讓觀眾在穿越中體味歷史、教化心靈、豐富精神世界,在與歷史或先輩的對話中得到某種啟迪。
古為今用,今更應為今用。無論是哪個藝術領域、哪種藝術形式,都需要有大量的現實題材來支撐?,F實題材的空間很大,各種人物和現象均有廣闊的應用領域和展示平臺。就戲劇而言,現實題材的劇目照樣出精品、照樣出經典。在歷次的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會演中,現實題材的劇目都占到一半以上。
《洪皓》劇照
應該說,現實題材的戲劇很難擺脫“概念化說教”這種常疾。因此,要想做到情節(jié)精彩、人物豐滿、內涵深刻,創(chuàng)作者就必須扎根基層,深入生活,從生活中汲取營養(yǎng),只有以熱忱的工作態(tài)度、誠實的工作信念,才能構筑令人信服的戲劇情節(jié),塑造豐滿的人物形象。創(chuàng)作者要以精明的選材和厚重的閱歷完成從生活真實向藝術真實的轉換,創(chuàng)作出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的戲劇精品。
少數民族現代經典劇目也很多,諸如《七彩畬鄉(xiāng)》《山歌娃》《金黃家園》《森吉德瑪》等。但在滿族戲劇中至今沒有現代題材的精品出現,不能不說是種缺憾?,F實生活如火如荼,藝術再現不能缺位。期待在滿族戲劇舞臺上能有精品呈現。
滿族戲劇的取材途徑除了上述4種之外,還有其他取向嗎?有人會想到移植,移植其他民族的劇目。這一點我認為很不明智。吉林省扶余滿族劇團(今吉林省松原市滿族劇團)成立初期曾移植過《劉三姐》。試想,一個表現東北漁獵民族的劇種,如何能演繹好南方水鄉(xiāng)民族的故事?自己寶庫中已是堆金垛銀、琳瑯滿目,何必還要覬覦旁人庫房里的東西?畢竟遵循本民族之根本、表達本民族的文化屬性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