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
桃花以其俏麗的色彩、繽紛的落英觸動了中國人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情愫,被融入進了審美主體的心理因素,并且作為人們共同認可的一種信息載體,承襲至今。從《詩經(jīng)》“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開始,桃花在中國人的心中就從來沒有開敗過:大自然的桃花一年又一年,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但是詩歌中的桃花,詞語中的桃花,漢語中的桃花卻一直盛開著,飛舞著……
西藏的天氣變幻莫測,我們進藏的計劃一拖再拖,終于在清明節(jié)期間得以成行。我們沿著318國道駕車一路向西,想要穿越林芝桃花廊道,經(jīng)過了海拔5 013的米拉山口,到達林芝,途經(jīng)色季拉山埡口,到達了魯朗林海,與尼洋河相伴,一路感受到了四季變換,遠處雪山銀裝素裹,近處桃花嬌艷欲滴,沉浸在雪山的襯托之下,神山圣水相伴,藍天白云共舞,使人完全拋開塵世俗套的瑣事,獨享這難能可貴的個人時光。
林芝素有“雪域江南”的美譽,雖然地處自然環(huán)境?惡劣的世界屋脊,卻氣候濕潤,景色宜人,獨有一份江南特色的溫婉秀美。每年3月中旬起,我國大部分地區(qū)萬物剛剛復蘇復蘇,在雪域高原上,冬日的裝束還未完全褪去,綿延的雪峰還蓋著皚皚白雪,林芝的桃花卻已悄然綻放,漫山遍野綻放的桃花預示著西藏春天的到來。這里的桃樹都是天然的野生桃林,沒有經(jīng)過人工栽培。能在雪域高原生長,說明林芝桃樹的生命力極為強悍,這也是林芝桃花一代代進化而來的本領。不過在如此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中,林芝桃花幾百年來毅然挺立在高原之上,而且生長得如此枝繁葉茂、生機盎然,實屬罕見。
路上看到中國最大桃花林的標識牌,果斷前往波密桃花溝,據(jù)說這里有15萬~20萬棵野生桃樹,此時正值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雖然已經(jīng)過了最佳觀花期,但我還是記住了這十幾萬棵桃樹。波密的桃花主要集中在雅魯藏布江二級支流波堆藏布江河谷,這里的桃花不同于林芝其他地方,花朵碩大,顏色鮮艷,一片連著一片,放眼望去,猶如粉色的地毯一直鋪到天邊。盛開的桃花如胭脂,似云霞,身臨其境,才能體會“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美好意境。
距林芝市首府八一鎮(zhèn)17千米的嘎拉桃花村因野生桃林而出名,人們另外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桃花溝,這里是林芝桃花的代表性村落,被譽為“桃花第一村”。對于沒有再春天去過西藏的人來說,嘎拉桃花村只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是林芝地區(qū)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藏族山村,而隨著桃花的綻放,這里逐漸成為觀賞桃花的重要地點。桃花溝三面環(huán)山,水流淙淙,氣候溫潤。每到春天,桃花溝就成為了尼洋河畔賞花的最佳地點。在尼洋河兩岸的山坡上,桃樹與油菜花交相輝映,田地間、溪水旁、山澗邊,野生桃樹競相盛放,紅的熱烈,粉的浪漫,白的圣潔……一樹樹桃花與遠處的雪山遙相呼應,唯美與雄偉在這里相遇,讓人不禁贊美大自然的神奇。賞花之余,可以在尼洋河上泛舟,感受水上賞花的樂趣,乘舟而下,一邊體驗高原上的漂流,一邊欣賞一簇簇桃花從眼前略過,兩岸草木青青,碧波蕩漾,水鳥游弋。
米林縣緊挨著雅魯藏布江兩岸的峽谷,仿佛漂浮在江上的綠洲。米林的桃花以粉色為主幾個村莊之間,桃樹一簇接著一簇,完全找不到彼此之間的界限。從雅魯藏布江放眼望去,兩岸繁花似錦,江水如一塊剔透的綠玉,遠處的南伽巴瓦峰掩映在紛繁的桃花背后。站在雪山下,抬頭一看,還是一座雪山,但遠遠望去,看不見的桃花像一片粉紅色的海洋。走在這樣一幅春意盎然的畫卷里,你會遇見中國最美的春天。此時的雅魯藏布江令人如癡如醉,米林縣粉色的桃花,雅魯藏布江的碧綠,神圣的南迦巴瓦峰,讓人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幾千年來,古典詩詞中描寫桃花的篇章不勝枚舉,僅一部《全唐詩》,以桃花為主題的詩作就有近兩百首,如果加上詩中與桃花相關的詩,那就更多了,我們熟知的詩人如王維、王昌齡、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劉禹錫、崔護、元稹、張志和等,都寫過流傳千古的桃花詩。
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桃花,也有外國詩人寫及桃花。但沒有哪一個國家的詩人,像中國詩人這樣熱烈地喜愛桃花。美國詩人艾茲拉·龐德受到中國唐代詩人崔護的啟發(fā),在《在巴黎地鐵站》中似乎間接地指涉過桃花:“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一般顯現(xiàn);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痹谶@里,黑色枝條上的花瓣,所指就是桃花。將龐德的名作與崔護的《題都城南莊》進行比較,可以隱約地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的微妙聯(lián)系:面孔與花瓣的重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p>
看過林芝的桃花,便再也看不見其他地方的桃花,因為林芝的桃花有一種仙氣,這正是中國人,尤其是漢代以后的詩人文人們偏愛桃花的重要原因——短暫的嬌艷的桃花,和長生的夢想糾纏在一起,與道教文化交叉在一起,形成一道中國獨有的帶著仙風道骨的桃色風景。在我看來,桃花除了仙氣之外,還散發(fā)著其他氣息,因李香君血濺桃花而有了幾分骨氣、英雄氣,也有劉禹錫十年貶謫生活中的沉重之氣、悲傷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