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脫貧傳奇

新中國成立71年，持續(xù)向貧困宣戰(zhàn)！中共十八大以來，累計減貧人數(shù)逾9000萬，中國的減貧奇跡讓世界驚嘆。2020年，是中國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刻，困擾中華民族幾千年的絕對貧困問題就要歷史性地得到解決。在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上，習近平同與會外國領導人共同巡館。在脫貧攻堅倒計時顯示屏前，習近平告訴各國領導人：“我們的脫貧按小時、按分秒計算?！边@句話里，有初心，有恒心，有決心，更有信心。

十八洞村：窮，就從根上拔

在十八洞村隨意轉上一圈，你會看到，村民個個精神飽滿，舉止大方，笑起來歡暢，聊起來爽利。這是脫貧的關鍵。

苗族老人龍德成一輩子住在大山里，從不用公歷紀年。但有一個年份，她張口就能說出——2013年。2013年11月3日，習近平總書記來到湖南花垣縣十八洞村考察，在龍德成家門前召開座談會，首次提出“精準扶貧”。

十八洞村是一個典型的苗族聚居貧困村，直至2013年，全村人均年收入也才1668元。在湖南，十八洞村“大名鼎鼎”，因為它有個特殊的“年俗”：每到年關，村民們就背個麻袋四處乞討。近的，走到縣城;遠的，搭上貨運火車，去500公里外的省城長沙。一見到他們，湖南人往往脫口而出：“十八洞村的！”

村里老人說，別村的女人生孩子后喝紅糖水，可在十八洞村，只能從爐灶上刮點灰，給產(chǎn)婦泡水喝。很多家庭，唯一的“電器”就是一盞5瓦的電燈泡。養(yǎng)豬的都盼豬肥，可在十八洞村，養(yǎng)豬戶都怕豬太肥。因為在2013年之前，十八洞村沒有通公路，一頭豬要五六個壯漢往外抬。因為貧困，村里的年輕人全跑出去打工，留在村里的只剩老人和孩子。

這一切，都在2013年發(fā)生了改變。當時，很多在外地的村民看了總書記來村里的新聞后，趕緊往回跑，目的就一個：回村分錢。后來當上村干部的施進蘭便是其中之一，“大家琢磨，總書記都來了，上頭肯定會撥下來一大筆錢，不要白不要”。但是回到村里的感受，只有兩個字：失望。她說：“壓根兒就沒有大家想象的那筆錢?！备屗麄兪氖牵?014年1月，精準扶貧工作隊進了村，隊長叫龍秀林。

龍秀林是誰？“縣委宣傳部的?！笔┻M蘭說，“村里人私下罵，他沒資金沒項目，光有一張嘴皮子?！贝謇镆惬J猴桃產(chǎn)業(yè)，缺錢，咋辦？村民們眼都不眨：“向省里要啊。”龍秀林一搖頭：“不行！”他始終記著總書記囑咐過，十八洞村脫貧“不能搞特殊化”，不僅要自身脫貧，還要探索“可復制、可推廣”的經(jīng)驗。最終，村里與湘西一家企業(yè)達成合作，成立苗漢子果業(yè)有限公司。公司以獼猴桃產(chǎn)業(yè)園經(jīng)營權為抵押，從銀行貸到了款。但這資金不是村民想要的。村民們早習慣了直接分錢，分不到錢，分點東西也行。

若干年前，村里也來過扶貧工作隊，發(fā)動村民養(yǎng)鴿子。工作隊送了鴿子又送籠子，他們前腳剛走，鴿子就沒了，賣的賣，吃的吃，一只沒剩。龍秀林和村干部明白，十八洞村要脫貧，關鍵是換掉“等靠要”的腦子，讓村民有內(nèi)生動力。

但給窮戶扶志，哪有那么容易？村里打算給每家每戶院子鋪青石板路，村民不用出錢，但必須出工，自己搬水泥、石材。就算這樣，有的村民還是不干活，坐在家里等著村里把路鋪好。

后來，龍秀林和村干部們想出了“思想道德建設星級化管理”的法子。村民之間相互評議、打分，再根據(jù)得分定星，最后把星級牌貼在各家門上。同時，開道德講堂，樹致富榜樣，實行思想道德星級化管理。這幾招下來，還真管用。

村里改造電網(wǎng)，要在村民施六金地里豎一根電線桿，他堅決反對：“不給補償金，吉里卜（苗語，意即免談）！”村干部商議，要不就改一下施工方案吧，可怎么弄都繞不過施六金那塊地。“趁他不在家，我們把電線桿豎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后大鬧村部?！笔┻M蘭說。

2014年底，首次星級評比，施六金倒數(shù)第一。農(nóng)歷小年，星級牌掛到他家門上。施六金住村口，人來人往，他覺著很沒面子，當晚就悄悄把牌子摘了?！爸挥袃深w星，還讓不讓我討老婆了？”他跑到村部認了錯。后來，村里要修停車場，施六金主動讓出家門口1畝多的水田。

“脫貧像打仗，打仗就要有犧牲?！笔┝饹]想到，犧牲很快有了回報。2016年，施六金辦起農(nóng)家樂，成了全村離停車場最近的一家，生意那叫一個紅火！他更沒想到的是，自己不僅脫了貧，還脫了單。2018年9月24日，十八洞村鞭炮響起、嗩吶齊鳴，44歲的施六金結婚了。

提起農(nóng)家樂，就得說說村民楊超文。駐村干部們都說，“他身上那股勁，是脫貧中最需要的”。

2013年11月3日傍晚，在浙江臺州打工的楊超文正邊看電視邊吃飯，突然，他兩只手抖得端不住碗。“看到總書記去我們村的大新聞，我不敢相信！”楊超文說。他激動不已，認定十八洞村的機會來了，下決心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

2014年，楊超文開了十八洞村第一個農(nóng)家樂。那時，進村公路還沒拓寬，游客不是很多，農(nóng)家樂開了一個月就倒閉了。楊超文的妻子留在臺州打工，天天勸他放棄創(chuàng)業(yè)，甚至以離婚相威脅?！熬退汶x婚，也要創(chuàng)業(yè)！”楊超文說。他堅信十八洞村發(fā)展?jié)摿Υ蟆?/p>

2016年，在龍秀林和扶貧工作隊的幫助下，楊超文申請到5萬元貼息貸款。他買了一輛三輪車，用來運菜。楊超文知道，好日子不會憑空蹦出來，他很拼。一次，有個戶外“驢友團”凌晨兩點到店，楊超文立馬從床上爬起來，點火做飯。“創(chuàng)業(yè)不易，那幾年我累得只剩一點皮肉了?！彼f。

楊超文店里人氣越來越旺，最多的一次，他擺了苗家傳統(tǒng)的“長龍宴”，招待600多名游客，請來幫忙的村民就有十幾個。生意好了，楊超文常把客滿的照片和視頻發(fā)給妻子。堅持發(fā)了半年，妻子終于被打動，回來了。打拼3年，楊超文還了貸款，開了分店，買了汽車。

看楊超文賺了錢，村民們動了心。2016年，十八洞村只有兩處農(nóng)家樂，如今已經(jīng)發(fā)展到十幾家，家家爆滿。4年前，全村一年游客總共才幾萬，2018年增加到30萬，而2019年前三季度，游客數(shù)量就已超過30萬。

也不是人人都做農(nóng)家樂，龍先蘭就選擇了養(yǎng)蜂。他很小就成了孤兒，沒人管，染上了酒癮，哪兒喝哪兒醉，哪兒醉哪兒睡。龍先蘭不愛種地，也沒啥一技之長，賣過幾天魚，嫌累，沒再做下去。村里人都說，他這輩子算完了，就是酒鬼一個。

2013年，龍先蘭在外打工，聽到總書記來十八洞村的消息，第一時間回了村，也是沖著分錢。錢沒分到，龍先蘭遇上了把他當?shù)艿軐Υ凝埿懔?。過年時龍秀林把他帶回家，龍先蘭感動得不行。為了讓這位大哥放心，他改掉了喝酒胡鬧的毛病。龍秀林為他爭取到去懷化安江農(nóng)校學習的機會，學了倆月，龍先蘭對養(yǎng)蜂產(chǎn)生了興趣。

“十八洞村花種多、花期長，沒污染，很適合蜜蜂養(yǎng)殖，我想養(yǎng)蜂?！边@讓龍秀林喜出望外。他立刻幫著聯(lián)系花垣縣的養(yǎng)蜂專業(yè)戶，讓龍先蘭去學養(yǎng)蜂、割蜜。掌握了相關技術后，龍先蘭試著養(yǎng)了4箱野蜂，一下掙了近5000元。龍先蘭的蜂蜜不摻水、不放糖，越賣越俏。他注冊了商標，成立公司，還帶動周邊村民脫貧。曾經(jīng)家徒四壁的醉漢懶人，現(xiàn)在成了年收入幾十萬的老板。

2016年，十八洞村人均純收入超過8000元。次年2月，十八洞村摘了窮帽。2018年，曾被村民嫌慢的獼猴桃銷出后收入782萬元，村民人均分紅1200元，2019的人均分紅又漲了兩三百元。

作為中國脫貧攻堅的“地標”，十八洞村名揚海外。2018年，老撾人民革命黨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本揚來到村里，“我這次特地到十八洞村和你們交流，學習‘精準扶貧的經(jīng)驗，希望能把你們好的經(jīng)驗帶回老撾去，同時也請你們到老撾去看一看。”本揚對村民們說。

2019年底，已是十八洞旅游公司副總經(jīng)理的施進蘭，接待了一批外國地質專家。他們是來考察湘西地質公園的，所以，施進蘭只介紹了當?shù)氐牡刭|情況。可講完后，一位日本專家問她：“怎么不講一下‘精準扶貧呢？”

村支書龍書伍說：“‘精準扶貧，就要發(fā)掘村民興趣，因人施策?，F(xiàn)在十八洞村有了鄉(xiāng)村游，還興起黃桃種植、獼猴桃種植、苗繡、勞務輸出、山泉水等主要產(chǎn)業(yè)?！?/p>

要說十八洞村脫貧有什么秘訣，其實都寫在村民臉上。在十八洞村隨意轉上一圈，你會看到，不管是摘菜的、做飯的、賣土特產(chǎn)的或是招待游客的，村民個個精神飽滿，舉止大方，笑起來歡暢，聊起來爽利。這是脫貧的關鍵。

正如當?shù)馗刹可钋幸庾R到的，要想物質脫貧，精神脫貧要走在前頭。通過評星級、樹榜樣、辦講堂，十八洞村的貧困戶們從“要我脫貧”轉向“我要脫貧”。從牌不離手到活兒不離手，從坐等天上掉餡餅到全村擼起袖子干，腦子換了，心氣足了，內(nèi)生動力有了，才能看清致富的路。

“懸崖村”：云端上的脫貧路

“懸崖村”的故事，折射出大涼山扶貧的急與難，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路上，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家庭都不會被忘記。

25歲的彝族小伙拉博住在四川大涼山深處的阿土列爾村勒爾社，這里在網(wǎng)上有另一個名字——“懸崖村”。說是“懸崖村”，其實是一個村民小組，63戶村民，住在海拔1600多米高的半山臺地上，村子與山下地面垂直距離是800米，相當于200多層樓高。600年前，彝族的先祖?zhèn)兙驼业竭@個地方定居下來，雖是懸崖頂上，可土地肥沃，氣候舒適。

要進出“懸崖村”有三條路：一條是順著山下的峽谷向上走，但夏季和雨季，古里拉達河水漲得很高，人過不去，即使是枯水期也有危險，經(jīng)常有飛石滾砸;第二條是從后山另外兩個村子繞上去，路不算陡，但一趟要走六七個小時，太遠了;第三條是藤梯路，由土路和17條藤梯組成，多處梯子傾斜60度以上，最險的一段接近90度，幾乎緊挨崖壁，只能手腳并用地爬。不好走，可是近，大家走得最多，本地村民一般花1個半小時才能爬上來。

拉博當過放羊倌，背土豆苞谷下山去賣，收購商偏要給他壓壓價。“人家曉得你從那么高的山上背下來，哪個瓜娃子會再背回去喲！硬是要賤幾塊錢?！崩┱f。拉博家只有兄弟倆，之前原有5個哥哥姐姐，生下來沒多久就都夭折了?！奥牥终f，哥姐是生病了沒及時送去醫(yī)院。還有我嫂子，生娃難產(chǎn)，我們背著她往山下走，嫂子在路上就斷了氣，留下的娃也只活了8個月?！?/p>

2015年，縣里派來第一書記帕查有格，他泡在村里，整天跟著翻山越嶺，琢磨脫貧有啥子招數(shù)。大家都說：“來了個愿意爬懸崖的書記?！?/p>

他在“懸崖村”爬了一年多藤梯，問村里人：“是想搬出去，還是原地修條路？”議來議去，村民們還是希望修條路。

州里、縣里撥來了100萬元經(jīng)費，但因為是懸崖峭壁，只能修鋼梯，難度可想而知?！奥愤@么險，還要擔心工人安全，從西昌找到成都，再找到重慶、云南，沒得一家公司答應干?！迸敛橛懈裾f。

后來，村里從云南請了3名技術師傅做指導，村里人自己背鋼管、打鉆、焊接，120多噸鋼管，大伙一步步背上山。幾個月后，鋼梯修好了。鋼管用了差不多6000根，一共修了2556級，刷上防銹漆，銀光閃閃，村民走在上頭，別提多興奮。老藤梯，就這樣告別了“懸崖村”。

鋼梯修了，路好走了，“懸崖村”就富了嗎？真不一定，天上不會掉餡餅。好在村里頭腦靈光的人不少。

42歲的某色曲日，就是一個腦子活絡的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者。十七八歲時，他連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說，最遠只去過昭覺縣城。后來，因為不想守在山上種一輩子土豆，他第一個外出打工。20多年間，某色曲日跑過西昌、廣東，干過保安、廚師、流水線工人，還把村里的年輕人帶出去一些。

2017年，“懸崖村”修鋼梯的消息傳來，他一聽就來了勁：“政府幫扶力度這么大，還是回家有干頭！”回村做啥子？某色曲日對村民說：“村里以前試種過三七，說明這能種得活。”“你說種三七，你會種嗎？”村民翻他白眼。

其實到底咋種，某色曲日也沒數(shù)。他叫上一個伙伴，跑到云南的三七種植戶家去學技術，第一趟就碰了一鼻子灰，人家一看他倆糙頭土臉的，懶得搭理。一趟不行跑二趟，他們穿戴得干干凈凈，再把情況一五一十講清楚，終于打動了人家，教給他們種植技術。

會種還得有地，在村里幫襯下，某色曲日組成農(nóng)村合作社，流轉了六七畝坡地，搭起大棚，在網(wǎng)上學了新的滴灌技術?，F(xiàn)在，他種的三七拿到了成都一家公司的檢驗證書，樂意參加的村民也越來越多。種核桃、花椒、藥材，養(yǎng)山羊、蜜蜂……村里人學某色曲日，各找各的致富門路。

旅游也是一門好生意。深秋的川西南，暖和得很，天天都有游客來“懸崖村”爬鋼梯玩。27歲的俄木以伍，是嫁進“懸崖村”的一個外來媳婦，她家就能做農(nóng)家樂，游客一撥接一撥，全沖著鋼梯來的，北京、深圳、成都、重慶甚至外國的游客，她都接待過。

2019年國慶節(jié)，俄木以伍想歇歇，沒主動攬生意，可“自己撞上門來的游客，都讓家里頭掙了兩三千塊”。國慶節(jié)前，伐木以伍家里還有40多只雞，過完節(jié)就剩下15只了，“都是賣給游客吃嘍，礦泉水都賣掉了4箱”。

帕查有格估算過，來村里的游客，每天都有四五十人，多的時候幾百人，好多村民把房子騰出來搞民宿。俄木以伍家沒有多余的房子改成民宿，但是提供睡袋和帳篷，她笑道：“搞不懂哦，有的客人就喜歡晚上這樣在外面看星星。”

旅游火了，村里想著培養(yǎng)一批山地導游。拉博等5個年輕人被送到成都跟專業(yè)教練學攀巖。拉博從小就在巖壁上玩耍，學起來進步神速，沒幾天就趕了教練水平?；卮搴?，拉博當上攀巖領隊，每月工資最高能拿到四五千元。

村里還出了不少網(wǎng)紅，家家有WiFi，手機信號好，“懸崖村”的直播視頻一個賽一個火。2019年11月17日凌晨，拉博又趁著天剛亮拍云海去了。過一會兒，他熟練地在快手上發(fā)布了一條新視頻，標題是“云端上的生活”。視頻里，人們爬上鋼梯，聚在“懸崖村”的山頂，眼前云海翻騰，群峰壯美，視頻下面點贊一片。

別看拉博這么火，開頭也不順。信號差是個難題。2017年6月，“懸崖村”建成了通信鐵塔，互聯(lián)網(wǎng)自此為“懸崖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剛直播那會兒，村里人不理解拉博在對著手機講什么，說他“像瘋子”?，F(xiàn)在，全村人都愛用自拍桿，直播在“懸崖村”變得很平常，許多短視頻的瀏覽量都達到幾十萬人次。通過微信，野蜂蜜、山核桃能賣到全國各地。

2019年9月29日，拉博拍了一條視頻：村民們站在鋼梯上，揮舞著小國旗唱紅歌，配樂是《我和我的祖國》，五星紅旗在大山深處飄揚，鋼梯上的歌聲也在大涼山深處回響。直播中，老有人問拉博：“為啥子他們不離開村子？”拉博回答說：“我們村在這里世代相傳住了幾百年，早就適應了環(huán)境，這邊除了交通難，其他什么都還好?！?/p>

鋼梯修成后，最大的受益者還是村里的孩子們。原先交通不便，特別小的孩子上小學前多半是跟著父母生活，沒地方學普通話，上學后想取得像樣的學習成績，得花幾倍的努力。2016年，山頂?shù)拇迕裥〗M里新設了幼教點，3到5歲的孩子都可以免費入學。平時，孩子們在這學說普通話，畫畫、寫字、做算術、看動畫片，中午免費吃飯，然后在小床上午休。2017年，中國電信還給幼教點配了一套遠程網(wǎng)絡教育平臺。

6歲以后，孩子們就統(tǒng)一到山腳的勒爾小學讀書。為了讓孩子們少上下山，勒爾小學實行寄宿制，只在彝族年等重大節(jié)假日和寒暑假放假時才回家，其他時間全部住校，父母們平均每隔兩周下山來看一次孩子。這所村小學的條件不遜于縣城學校，每間教室都有多媒體設備、電扇、飲水機，還開通了網(wǎng)絡教室，與縣城優(yōu)質小學實現(xiàn)了遠程在線教學。不止一位村民說：“政策好，娃娃們念書，家里都不用出錢，對黨和政府要講聲卡莎莎（彝語，意即謝謝）。”

帕查有格對未來還有不少設想：修一座可供人乘坐的索道，這樣，不管是村民還是游客，都可以很方便地進村，連鋼梯都不用爬了;村里還打算給村民設計新房，把土房子改造一下，蓋成有彝族特色的磚瓦房，配套一個洗澡間，房間除了一部分自家人住，留出一部分做農(nóng)家樂;除了民宿，村里還在勘探周邊的山洞，大家盤算著，要發(fā)展山地攀巖度假、森林探險休閑等新業(yè)態(tài)，打造“懸崖村”的旅游品牌……

“懸崖村”的故事，折射出大涼山扶貧的急與難，也成為觀察中國精準脫貧的一扇窗口。雖然交通狀況仍有待改進，但村子的面貌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村民讓孩子求學的愿望、年輕人與時代同步的渴望都十分強烈，也開始主動探試新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脫貧致富的勁頭越來越足。

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路上，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家庭都不會被忘記。隨著脫貧攻堅戰(zhàn)深入推進，政府不斷加大對貧困山區(qū)投入，著重解決像“懸崖村”這些地方的基礎設施建設。相信有各方大力支持，更多“懸崖村”將走出自己的新路，在2020年圓了脫貧夢。

西海固：翻越最后一座“高山”

西海固為什么能脫貧呢？走訪當?shù)剡^來人，印象最深的是一股子勁頭——不脫貧絕不罷休的勁頭。

西海固，是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南部山區(qū)的代稱，范圍包括固原地區(qū)的西吉、海原、固原、涇源、隆德、彭陽六縣，以及同心縣一部分，也稱蕭關或原州。1972年被聯(lián)合國糧食開發(fā)署確定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qū)之一。

西海固，是紅軍長征結束的地方。長征路上，紅軍翻越了18座高山，最后一座是這里的六盤山。脫貧路上，中國攻克了無數(shù)“高山”，在決戰(zhàn)決勝的關鍵階段，最后一座“高山”里就有西海固。

西海固曾經(jīng)的苦，不僅連著風沙、烈日、黃土，也連著一種食物——洋芋。紅軍長征到這兒后，紅25軍還教會單家集的老百姓做粉條，至今人稱“紅粉”?？嗳兆永?，洋芋填充著饑餓的胃，是“救命蛋蛋”，卻也成為貧窮的象征。許多當?shù)刂欣夏耆说难揽p都很寬，一看就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

“一年四季，就是洋芋陪伴人的生活?！被刈迮骷荫R金蓮記得，“洋芋既是主糧也當蔬菜，記憶中的舌尖體驗就是洋芋、洋芋和洋芋，蒸炸拌煎炒煮，媽媽總是變著花樣做洋芋，吃久了，早就膩了?！?/p>

但現(xiàn)在，紅耀鄉(xiāng)小莊村黨支部書記熊志忠講起洋芋，完全是另一種感覺。2019年，他們家的400畝洋芋大豐收，1畝能賺四五千元錢。這景況不止他一家，村民權振堂家種了40畝洋芋，2019年，收入有近20萬元。

以前的“救命蛋蛋”，咋變成生錢寶貝的？熊志忠答得簡單：“用科學種?！笨茖W種植，從種子開始，西吉的洋芋就不一般。光是寧夏佳立、西吉土豆種業(yè)2個脫毒繁育中心，就能做到年繁育原種5000萬粒，扶持20多家經(jīng)營主體建設原種基地1萬畝，一級種基地10萬畝。當?shù)胤N薯甚至遠銷云南、貴州、四川等省。

在西吉縣洋芋產(chǎn)業(yè)服務中心，李艷梅抱著一個6.48斤的“洋芋蛋蛋”合影，滿臉是笑——前兩天，縣里搞了一個“洋芋王”大賽，這個“洋芋蛋蛋”拿了冠軍。當?shù)胤N出來的洋芋，隨便抓起一個，都比巴掌大多了，四五斤一個的不計其數(shù)。

除了種洋芋，養(yǎng)牛也是西海固脫貧的手段之一。原州區(qū)河川鄉(xiāng)海坪村到處是牛棚，最大的一間屬于海龍。他是個能吃苦的漢子，該上大學的年齡，家里實在供不起，他主動退學去上海打工，賺錢把兩個弟弟都送進了大學。2009年，他在上海接到弟弟電話，說村里矛盾太多了，總有人打架?！邦~（我）就想，村里人不搞錢哪行，這就是閑出來的毛病嘛！”第二年，海龍返鄉(xiāng)，很快當選為村主任。

2013年，經(jīng)過精心準備，海龍招呼村民們跟他出去考察養(yǎng)牛產(chǎn)業(yè)，卻被大家一通笑話，他只好帶上幾個從小玩到大的“鐵子”去了陜西、甘肅?；卮搴?，他貸款2萬元，帶頭養(yǎng)起了?！，F(xiàn)在，海龍家已有150多頭牛。他養(yǎng)的牛個頭大，有不少能賣到2萬多元錢一頭。村民服了，決定跟著干。

2014年，村里養(yǎng)牛數(shù)量從280頭猛躥到2650頭，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牛棚。又趕上國家脫貧攻堅政策好，大銀行主動為農(nóng)戶提供貸款。海龍一個人就為村民擔保了1000萬元貸款額。他領著大伙，把牛賣到了上海、深圳、廣州等城市。

海龍每年還去甘肅張掖學習，盤算著把品牌化、規(guī)模化養(yǎng)殖帶回村里。西海固一度窮到跟知識幾乎絕緣。一位中學老師回憶，十幾年前，好多孩子到了初中，還不會乘法口訣。家長急得撓墻，可自己大字都不識一個，咋要求娃學？而今，新知識新技能在西海固成了致富催化劑。

涇源縣新民鄉(xiāng)黨委書記馬義杰帶領大家脫貧的手段是種植景觀樹，在當?shù)氐呐杈暗乩?，隨處可見用鋼絲扭成各種別致造型的油松。涇源是整個固原最不缺水的地界，從本世紀初就將苗木作為支柱產(chǎn)業(yè)培養(yǎng)。2013年起，這個支柱產(chǎn)業(yè)出現(xiàn)滯銷，累積至今還有14.4萬畝。馬義杰很上火，去北京世園會參觀，發(fā)現(xiàn)各省展館到處可見油松的影子。去陜西楊凌、曲江看，人家早把油松做成了景觀樹，造型越怪，賣價越高?！斑@種樹咱多得很嘛！還覺得七扭八歪賣不上價呢?！瘪R義杰心頭一亮。他在心里算了個賬：涇源的苗木，1.5米到2米高的賣十幾元錢，再好一點的賣四五十元，但要做成造型，賣個幾千上萬沒問題。

咋說動大伙？他決定做個示范。鄉(xiāng)政府從老百姓手里收了一批樹，請外地師傅來做造型，讓本地一些護林員和青壯年現(xiàn)場當學徒，千姿百態(tài)的造型樹看呆了村民。

精細化種植的好處，貧困戶禹三十也咂摸出味兒來，他從田里選了50棵樹，開始做造型。自己不會，就請專家來指點。像他這樣的農(nóng)戶不在少數(shù)，手里都有幾畝還沒賣出去的樹苗。大伙有了盼頭：要是這么賣能行，那可真成“搖錢樹”了。

整個固原開啟了“四個一”工程，著力選準適宜當?shù)氐摹耙豢脴?、一枝花、一棵草、一株苗”。?018年起，固原建成了57個500畝以上的示范園，重點示范推廣了86個新品種，這座西北城市缺花少葉的舊貌就此改變。

彭陽年降水量350至550毫米，屬于典型的溫帶半干旱大陸性季風氣候，長年山坡裸露，沙塵飛揚。為了改善綠化環(huán)境，彭陽人必須在陡峭的梯田上種樹。彭陽縣自然資源局副局長高志濤說，要在坡上挖出長、寬80厘米，深80厘米的坑，邊挖邊筑高50厘米、頂寬40厘米的埂，再回填坑里，使田面寬2米。彭陽常住人口不過20萬左右，勞動力少于10萬人，可像這樣的人工坑，整個彭陽連起來，能繞赤道3圈半。

用這法子，彭陽人攔截住金貴的雨水，提高了林木成活率。梯田每層大約有6至8米寬，2014年起，彭陽組織專業(yè)種植隊伍，在2米坑之外的土地上種了多樣化樹種。有了前面的基礎，這批樹迅速成活。讓人驚喜的是，滿眼蔥郁之后，彭陽甚至西海固地區(qū)，雨水連年增多。環(huán)境改善日積月累，終成氣候。一位當?shù)馗刹扛锌骸霸圻@地方，下雨就是下GDP?！?/p>

如今，西海固，不再是人間荒原，在濕潤的空氣里、遼闊的土地上，處處鋪展著豐收畫卷。

西海固為什么能脫貧呢？走訪當?shù)剡^來人，印象最深的是一股勁頭——不脫貧絕不罷休的勁頭。憑著這股勁頭，一畝地種出6000多公斤洋芋、6年養(yǎng)出150多頭牛、幾萬勞動力刨出可繞赤道3.5圈的梯田樹坑……堅實的脫貧步伐，從根本上改善了貧困戶的生活、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命運，西海固人終于迎來徹底摘掉窮帽子的曙光。

畢節(jié)：從“去不得”到“了不得”

在中國，從深山到大漠，從高原到荒灘，長長的脫貧攻堅戰(zhàn)線上，像陳易玲這樣堅守的扶貧人一代又一代。

中國哪里最窮？“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的貴州，曾是其中之一。貴州哪里最窮？畢節(jié)，這個許多人眼里的“貧中之貧”，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都掛了號。畢節(jié)哪里最窮？“納威赫”——當?shù)厮渍Z中的納雍、威寧、赫章3個縣，窮到“去不得”。

脫貧攻堅，就要攻最難的那一個！莽莽群山見證，在畢節(jié)、在“去不得”的“納威赫”，讓人感嘆“了不得”的脫貧新故事正一個接一個地出現(xiàn)。

“沒人愿意窮。以前實在找不到出路。外人不知道我們這的情況，土地薄??！都一小片一小片嘞，兩三平方米的地塊算好地了。好不容易在山上分到幾塊坡耕地，費勁種點土豆苞谷，產(chǎn)量低，自己填填肚子，根本賣不出幾個錢。想搞點產(chǎn)業(yè)，一沒技術二沒錢，眼巴巴靠天吃飯?！奔{雍縣英底村村民蒙中富說。

2016年，得益于納雍縣推出的優(yōu)化扶貧產(chǎn)業(yè)機制，蒙中富平生第一回搞起了養(yǎng)殖。沒錢買仔豬，政府補助加銀行“特惠貸”，他當年就拿到5萬元啟動資金。不懂怎么養(yǎng)，縣里專門到村上組織技能培訓，駐村農(nóng)技員手把手教他養(yǎng)殖技術。蒙中富記得，剛干養(yǎng)殖時，他和老伴差不多一天24小時守在圈舍邊上。

除此之外，蒙中富和其他村民將家里適合種植地都改種了辣椒。沒想到這小辣椒比土豆能賣錢，每畝能賺幾千塊。有了政策、修了公路、來了資金、還有人上門服務，今天的英底村，養(yǎng)豬、養(yǎng)牛、養(yǎng)雞、種辣椒、種板栗、種李子……各項扶貧產(chǎn)業(yè)紅紅火火。2017年，英底村告別了千百年來的絕對貧困。

去不得的“納威赫”，不僅出出進進方便了，還成了熱門“打卡”地點。“游客多著啰！特別是每年2月櫻桃開花、4月櫻桃結果時，看花的、采摘的、采購的，都擠著過來嘞?！奔{雍縣陶營村村委會副主任楊有松有點兒小得意，“就這高速路口，人多的時候要限流嘞”。

產(chǎn)業(yè)扶貧，陶營村推廣櫻桃種植。水土流失嚴重、到處裸石山地的納雍縣，為啥想起種櫻桃？“當時我們就認定一條：不管種什么，一定要有利于水土保持，不能‘越墾越窮，讓生態(tài)這么壞下去。不然，別說脫貧，可能都沒法生活嘞?！睏钣兴烧f。后來的探索中，他們發(fā)現(xiàn)瑪瑙紅櫻桃適應性強，水土保持能力好，就開始鼓勵村民改種櫻桃。

可挑戰(zhàn)又來了，村民們不愿意放棄種苞谷：“這大山上，苞谷都種不好，還種啥子櫻桃！”陶營村免費發(fā)放了櫻桃苗和肥料，所有村干部都動起來，挨家上門動員，一次不行去兩次，兩次不行干脆就“駐扎”。一家、十家、百家……參與的村民越來越多，效益也越來越好，現(xiàn)在全村家家戶戶、旮旮旯旯都種上了櫻桃。

3萬畝瑪瑙紅櫻桃，成了市場上的搶手貨，也帶旺了鄉(xiāng)村旅游。就拿2019年來講，包括陶營村在內(nèi)的整個厙東關鄉(xiāng)已接待游客100多萬人次，僅旅游收入就超過5000萬元。村民們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天天想逃離的大山上也可以長出寶。

小櫻桃，以前村里人都不在意，也看不上，偏偏靠著它，陶營村的“土疙瘩”成了“金疙瘩”，更多村寨也從中受益。2018年，陶營村所在的厙東關鄉(xiāng)又有兩個村子摘了窮帽。

日子好過了，出去的人都往回跑。在廣州做了多年自媒體電商的康勝前，2018年就選擇了還鄉(xiāng)?；貋砀缮蹲樱窟€是做電商，只不過直播銷售的商品增加了家鄉(xiāng)的小核桃等土特產(chǎn)?？祫偾鞍阉膭?chuàng)業(yè)公司設在扶貧車間內(nèi)，除了辦公區(qū)和直播間，另有一個生產(chǎn)車間。

回看畢節(jié)的脫貧攻堅戰(zhàn)，有一群人從沒有什么“朝九晚五”，而是“白加黑”“五加二”，最記掛的就是還有多少貧困戶沒摘帽。有的因為工作“三過家門而不入”，有的一頓飯剛動筷子又放下跑去村里處理急事，有的因為沒空顧家而差點離婚，有的放棄城里的舒適工作留在山溝溝……

“90后”陳易玲就是其中的一位。她2016年來到納雍縣英底村，成為一名扶貧特崗工作人員。記者去采訪時，她離預產(chǎn)期還有1個月左右。陳易玲說：“準備堅持到預產(chǎn)期前3天，坐完月子還得回來?！鄙磉叺娜硕紕袼齽e太玩命，她總是溫和地笑笑，然后繼續(xù)干活。她帶記者到村里采訪，大家看她挺著大肚子，都讓她坐車，她卻說：“每天到各家各戶跑跑是我的日常工作之一，沒事的?！币蝗ψ呦聛?，哪家有留守兒童、哪家有幾畝地、村里有多少貧困戶、誰需要資金支持搞養(yǎng)殖……陳易玲都講得清清楚楚。

路遇幾位老人，記者輕聲問他們：“村里的扶貧干部咋樣？”有一位立馬指著陳易玲：“小陳在這干得多好，啥子都想著我們，有啥子事找她也都幫著解決，是個好人呢?！辈稍L結束后，記者問陳易玲：“累不？”她點點頭：“有時候真的挺累，也想過要休假，但脫貧攻堅到了關鍵階段，哪能掉鏈子！這是我的職責和使命，也是我對這里的一份念想?！?/p>

在中國，從深山到大漠，從高原到荒灘，長長的脫貧攻堅戰(zhàn)線上，像陳易玲這樣堅守的扶貧人一代又一代?！叭ゲ坏谩钡牡胤剑麄冎鲃尤?當?shù)匾惶觳幻撠?，他們一天不離開?！耙欢ㄒs在2020年全部摘帽”，是他們的誓言。不尋常的堅守，全身心的付出，默默承受的壓力甚至委屈，展現(xiàn)著令人油然生敬的責任感使命感，這不正是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的有力支撐嗎？

“南來北往各方客，都來河邊把歌唱。一唱二月櫻花香，二唱四月瑪瑙紅，三唱夾巖修水庫，人氣財氣都帶旺……”畢節(jié)，這個中國唯一的開發(fā)扶貧試驗區(qū)（1988年6月由時任貴州省委書記胡錦濤親自倡導，并報經(jīng)國務院批準建立的“開發(fā)扶貧，生態(tài)建設”試驗區(qū)），在各方力量匯聚下，呈現(xiàn)著新時代的山鄉(xiāng)巨變！

定西：摘窮帽，尕娃子上

對所有貧困地區(qū)來說，擺脫貧困是一道“底線”。想要滿足貧困地區(qū)每個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需要一代又一代年輕人奮力接棒。

晚清重臣左宗棠百多年前來到甘肅定西，眼見土地瘠薄、民不聊生，說了一句“苦瘠甲于天下”，這話從此成了定西的標簽。

苦成啥樣？頭一個是缺水。聽人講，定西吃水最難的地方，得靠政府從百里外定期運水來。送水車的喇叭一按，烏鴉、麻雀黑麻麻的一片，跟著汽車一起飛，牛馬豬羊都追著汽車跑。天旱，地里收成少，農(nóng)民就再砍樹墾荒。樹和草少了，天更旱，水土流失更厲害。人吃的水都沒有，哪有力氣搞灌溉？讓莊稼人最苦最累的活，就是尋水。地里的莊稼，全靠老天賞雨才能活。

人民的生活也苦，翻開定西地方志，里頭講的盡是饑荒。災年，人只能剝樹皮吃，樹皮沒得吃了，就吃谷糠，農(nóng)民把谷子舂下來的皮放在鍋里炒，炒完后在石磨上磨細，打糊糊喝。定西渭源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祁小平就有一個“光腳丫”的童年：“小時候，最怕冬天嘍。我們這些娃在一個破廟里上課，土堆上放塊板子，那就是課桌。下學了，還要趕去野地里拾柴火、撿野菜，好回家燒火做飯，臉啊手啊都生起一圈凍瘡?！?/p>

這么苦的定西，在2013年2月3日，迎來了貴客。當天是農(nóng)歷小年，習近平總書記來到渭源縣元古堆村。他拉著鄉(xiāng)親們的手，跟大家說：“咱們一塊兒努力，把日子越過越紅火?！碑?shù)厝酥v：再不脫貧，對不住總書記！

脫貧先得吃上水。洮河，是甘肅南邊的一條大河，黃河上游第一大支流。要是能把這滔滔洮河水往北引，那隴中的吃水難不就解決了？上世紀50年代，引洮工程開始規(guī)劃。但當年的技術、經(jīng)濟水平太有限，這項工程不得不告停。2006年11月，引洮供水工程重新開啟。2014年底，一期工程建成，包括定西人在內(nèi)的230余萬百姓，總算盼來了洮河水。

有了水，致富勁頭也上來了，特別是村里的尕娃子（當?shù)胤窖?，指年輕人）。習總書記來過后，元古堆村決定派十幾個尕娃子去福建省蓉中村見見世面。村里最能折騰的“刺兒頭”郭連兵，也報了名。之前，郭連兵靠倒賣藥材，日子過得比別人強，誰也不服。這回出趟遠門，第一次看大海，第一次進大學校園，第一次見識電子商務……他的心大了：自己富算啥能耐？得帶著全村體面起來！回了村，郭連兵競選上了村主任。他領著村民養(yǎng)樹苗、種藥材、搞養(yǎng)殖、謀劃鄉(xiāng)村旅游，一干就是6個年頭。

村里各戶的家底，郭連兵都門兒清：“這家兩口子都在磚廠打工”“這塊地里種的是當歸、黨參、黃芪”“他家娃娃在縣里上學，成績好著哩”……“成天想著村里的事，自家的事倒顧不上?！惫B兵的付出，村民都看在眼里。有政府幫扶，有領頭的挑擔子，村民們勁往一塊使，哪有干不成的事兒？

2018年底，元古堆村真的脫了貧，人均可支配收入比2012年漲了6倍。村里再不是窄得連架子車都推不過的小土路了，寬整的水泥路直修到家門口。也不用窩在泥土房了，新建的大瓦房，紅頂白墻。兩層樓的元古堆村黨群服務中心旁，是三層樓的村小學，放學鈴一響，孩子們都到旁邊的黨建廣場上玩耍。

定西還有好多個大變樣的“元古堆”。2020年，定西將實現(xiàn)現(xiàn)行標準下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村全部退出、貧困縣全部摘帽。

在元古堆村，全村人都住上了新房。就馬海龍家的院子里，還留著一處原封未動的舊土坯房。進屋一看，土炕挨著火爐，貼滿墻壁的舊報紙被爐煙熏得焦黃，屋里頭黑乎乎的，沿著房頂順進來的電線上，掛著一個燈泡。

“這是爺爺住過的房間，沒拆，為了憶苦思甜呢?！瘪R海龍說，“我小時候是個留守兒童，和爺爺相依為命。家家都差不多嘛，父母要去奔生活。”

馬海龍的伙伴大多出門打工去了，他念完大學卻回了老家，在渭源二中當了體育老師，開車十幾分鐘就能回村?！耙粋€是舍不得離開爺爺，二個是我總在想，尕娃子要都走了，村子不就沒指望了嘛！”爺爺馬崗，在渭源縣可是名人。6年前，習近平總書記來到元古堆村訪貧問苦。就在馬家，總書記拉著馬崗的手，走進破舊的土坯房，用水瓢舀了一口缸里的水嘗了嘗，然后同老人一道坐在被煙熏黑了的土炕上，嘮了許久家常。

過去，尕娃子們在村里，也實在沒啥能掙錢的營生。但現(xiàn)在掙錢的門路多了。元古堆村原先有個良種羊繁育合作社。2019年6月，合作社開始公司化運營。學農(nóng)業(yè)的邊育同，應聘來當生產(chǎn)部經(jīng)理，照顧這里的2000多只羊。除了一個獸醫(yī)，養(yǎng)殖場只有4個工人，都是本村的，喂喂羊、做做飯。剩下的采購、銷售、管理，邊育同一人包了。邊育同想著，一個要提高效率，二個是要帶動更多村民一起掙錢。他的養(yǎng)殖場向縣里的貧困戶投放了1萬多只羊。等產(chǎn)了羔羊，再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回購。因為養(yǎng)殖場，村里還有了循環(huán)經(jīng)濟，不要的秸稈，正好可以喂羊，羊糞又留給村里當肥料。

26歲的慶會軍在渭源縣上灣鎮(zhèn)花卉科技產(chǎn)業(yè)園上班，是園里唯一的技術指導員?！斑@里海拔高，晝夜溫差大，種出來的花開得大，市場上歡迎。”他在云南昆明上的大學，園林專業(yè)。2017年畢業(yè)時，其他同學都忙著四處投簡歷，慶會軍早就想好了，要回渭源創(chuàng)業(yè)，靠技術為家鄉(xiāng)做點啥。

要創(chuàng)業(yè)，沒錢咋弄？一個電話，慶會軍打到了上灣鎮(zhèn)黨委書記張會平的辦公室。“我問張書記，大學生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有啥政策扶持？他告訴我，通過職業(yè)培訓，就能申請無息貸款。”慶會軍一下就起了興頭。在縣農(nóng)業(yè)局和甘肅農(nóng)業(yè)大學學習后，他拿到10萬元創(chuàng)業(yè)款，在村里流轉了十幾畝地。

說干就干，慶會軍帶著爸媽種起了圣女果?！靶列量嗫喟涯愎┏鋈プx書，你咋又回村種地了？”一開始，爸媽堅決反對?！爸灰夹g好，回定西當農(nóng)民也能有大出息?！睉c會軍這回沒聽話。種了一輩子地的爸媽成了徒弟，跟著兒子重新學種地。慢慢地，爸媽發(fā)現(xiàn)，兒子種地還真有兩下子。

另一位尕娃子姚龍，點子更超前。在渭源縣會川鎮(zhèn)羅家磨村，一排民居看著普通，其實來來去去的凈是藝術家，這里是“羅家磨藝術寫生基地”——姚龍創(chuàng)的業(yè)。

在蘭州學美術時，姚龍總跟著老師到外地寫生，畫自然風景。去了兩次，姚龍就覺得沒意思，“大老遠跑去，那景還沒我老家的山川田野好看哩！”他想，為啥這些景區(qū)能開寫生基地，我老家就不能開？

2017年3月，姚龍回到羅家磨村，租了幾間房，加固改建好。這里離省城近、交通便利，風景又漂亮，再加上姚龍的老師、同學推薦，兩年多里，來寫生的人不斷增加。2019年底，西北民族大學美術學院來了30多位師生，一畫就是半個月。副院長馮炳超說：“相比一些設在景區(qū)里的寫生基地，羅家磨的人為干擾痕跡更少，是一個真正的鄉(xiāng)村。出門就是景，四周有高山、梯田、溪流，地貌很豐富?！?/p>

姚龍的寫生基地掙錢了，每年盈利六七萬元，也幫村民改善了生活。“我們這個山就是奇形怪狀，娃娃們來畫有趣得很?！笨?0歲的祁俊元，就住寫生基地對面。有時候，老人在家門口坐著看景，順便當了寫生者們的繪畫模特?！拔冶划嬃?回啦，畫一回，娃娃還給我留100塊錢，說是啥模特費?！?/p>

畫家們還愛給老人拍相片，印出來被祁俊元放在一個酒盒子里，好好收藏著。還有些寫生的人，在城里住久了，來到鄉(xiāng)下看見野菜、中藥都新鮮，搶著買回去。寫生基地隔壁的大嬸說：“給姚龍做鄰居，我家種的黨參都不用跑出去賣，沒出田就賣光啦?！币粋€簡單而有創(chuàng)意的點子，讓沉寂封閉的小村子，變得鮮活開放。

就像有了水，土地上才有生命一樣，有了人，鄉(xiāng)村才可能煥發(fā)生機，而有了一群群年輕人，一個地方不管多難多苦，才會有希望。這些有理想、有干勁、有本事的尕娃子們，讓古老的定西被新的陽光照亮。

老一輩披荊斬棘，新一代破浪前行。悠悠渭河亙古長流，定西致富的金鑰匙，就握在這些可愛的年輕人手里。

井岡山：讓“精神高地”走出“經(jīng)濟洼地”

井岡山能在全國率先脫貧摘帽，最大的利好因素當然是黨的政策，另一個原因是“老區(qū)人民淳樸善良，‘井岡山精神還在?！?/p>

夜幕降臨，李忠穿上灰色紅軍服，騎上小電驢，從廈坪鎮(zhèn)的家出發(fā)去井岡山市區(qū)。路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跟李忠一樣穿紅軍服，或騎車或步行，還有人牽牛拉馬，往同一方向趕。旅游旺季，李忠和600多名鄉(xiāng)親每晚都匯集到市里的紅軍劇場，出演大型實景劇《井岡山》。

白天，他們是農(nóng)民、工人、理發(fā)師、攤販、服務員，晚上就成了演員。一晚下來，每人可以拿二三十元報酬。每月演出20多場，每位演員收入五六百元。錢不多，但在李忠還是貧困戶時，沒它就得勒緊褲腰帶。李忠2016年脫貧，參加演出已經(jīng)4年了。

《井岡山》自2008年起上演，是當?shù)氐穆糜蚊彩欠鲐毺厣椖?。實景演出的現(xiàn)場負責人、井岡山華嚴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廖梅琴說：“公司選演員，優(yōu)先找貧困戶，沒角色也會弄個位置讓他進去演?！?018年，《井岡山》演出門票收入達到3500萬元，這個可觀的數(shù)據(jù)，來自從四面八方赴井岡山參與紅色旅游的人們。

歷史上的紅軍是中華民族的一座豐碑，劇場里的“紅軍”是奮力致富的井岡山人，景區(qū)中的“紅軍”是慕名而至的游客，那鼓起當?shù)厝诵臍夂推瞥毟F魔咒的“紅軍”，是十八大以來脫貧攻堅的好政策。

“革命成功，吃穿不窮”，是中國共產(chǎn)黨對老區(qū)人民所作的莊嚴承諾，習近平總書記曾親自作出指示：“井岡山要在脫貧攻堅中作示范、帶好頭?！备锩蠀^(qū)能不能率先脫貧奔小康，是打贏脫貧攻堅戰(zhàn)的關鍵性指標。目前，井岡山人已經(jīng)找對了方向，趟開了路子。更令人佩服的是，井岡山?jīng)]有滿足于在全國第一個宣布脫貧摘帽，而是盯準了全面奔小康的新目標。

搞紅色旅游，井岡山不缺游客，但之前游客集中在茨坪主景區(qū)?，F(xiàn)在，井岡山市要讓這股“紅流”潤澤全市每個角落?！拔覀冋诎l(fā)展全域旅游?！本畬椒鲐氜k主任劉新說，“這是井岡山未來的致富方向。”

在距離黃洋界景區(qū)不遠的神山村，一群穿戴紅軍服飾的游客正在聽村民左香云講解神山村的今昔。穿紅軍服、吃紅軍餐、走紅軍道，是游客體驗式旅游的一部分。

之前，神山村窮了幾十年，主要是村子太偏僻，原本適合建立革命根據(jù)地的崇山峻嶺，成了貧富間的天塹。左香云的媳婦胡艷霞清楚地記得，2003年冬天，她剛嫁到神山村時，那條羊腸小道有多難走?！盎檐囀亲孕熊?，一輛車要3個人扶，費了老大的勁才上去，路太陡太滑咯?！弊笙阍频奶珷敔斪蠊鹆质橇沂浚渭t四軍第32團通訊員。左香云是個帥小伙，聰明能干，什么都好，就是家里太窮。

他們夫妻養(yǎng)過豬，修過摩托車，日子卻沒起色。井岡山滿山毛竹，他們就做手工竹制品，“騎摩托帶幾包貨，花1個多小時到茨坪鎮(zhèn)，賣給批發(fā)商，利潤很薄，只夠吃飯?！蹦菚r，“怎么干都富不起來”是整個神山村的心病。年輕人全出去了，村里200多號人走得只剩30多個老人孩子。

2016年2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冒雪來到神山村，走進村民張成德家，還用左香云家門口的石臼打了糍粑。從那以后，神山村定下了發(fā)展旅游這條路子，村民們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在茨坪景區(qū)漫山可見的“紅軍”，“也可以來神山村??！”

高速路通了，房子外立面改造了，小廣場建好了，貸款到位了，張成德開了村里第一家農(nóng)家樂，左香云也跟著開了一家，彭德良開了一家井岡紅茶店，常年在外打工的彭清涼回來賣起了自釀的白酒、神山糍粑和土蜂蜜……

2016年，來神山村的游客近10萬人次，次年達到22萬，2018年超過26萬。借力紅色旅游，神山村快速脫了貧，小康也近在眼前，現(xiàn)在的神山村有16家民宿、農(nóng)家樂、特產(chǎn)商店?！敖衲晡壹矣稚w了一間房，還是做民宿?！睆埑傻碌睦习榕硐挠⒄f，“蓋房子花了20多萬，兒子在外打工賺的;裝修花了14萬，我們自己這兩年賺的?！?/p>

荷花鄉(xiāng)大倉村的張麗紅曾以為自己這輩子只能做個家庭婦女了。初中畢業(yè)后，她早早嫁了人，生了3個孩子，“出去工作”這種事，沒敢想?，F(xiàn)在，25歲的她在家門口一座歷史建筑改造的茶吧里，給客人泡茶沖咖啡，一個月能拿2800元工資，年底還有獎金，這在當?shù)厥橇钊肆w慕的高薪。

大倉村有故事。1927年10月，毛澤東與袁文才在大倉村會見，中國第一個農(nóng)村革命根據(jù)地由此創(chuàng)建。2017年后，大倉會見舊址被打造成井岡山紅色培訓的教學點、美麗鄉(xiāng)村的示范點和全域旅游的新景點，這個曾經(jīng)的“十二五”省定貧困村，就此大變。

曾秋妹68歲，但身體很硬朗，這兩年村里興建旅游設施，她和丈夫就去幫工，兩人一年能掙4萬多。平時他倆做環(huán)衛(wèi)小工，一天100元，每月10天左右。她在園子里種菜喂雞鴨，別墅群的食堂建好后，日常在窗口掛一塊小黑板，上寫當天需要什么菜，曾秋妹就把自家種的菜賣給食堂，月進賬上千元。加上每年5畝地的租金，她再不用“一年到頭沒肉吃，過年才砍十幾塊錢的肉”了。

在拿山鎮(zhèn)長路村，十幾棟有百年歷史的徽派明清建筑，被投資商改造成外表古雅、內(nèi)設時尚的輕奢民宿，配上食堂、咖啡廳等生活設施，還有周邊環(huán)境，真是賞心悅目。

拿山鎮(zhèn)組織員郭偉說：“這些老房子原已破敗不堪，不能住人，村民也沒錢維護?！艾F(xiàn)在租給公司，每戶每年有幾千元房租進項，20年后房子連裝修都是村民的?！表椖拷o村集體也帶來了一大筆收入，“先前村集體每年靠上級撥款15萬，這項目一年給8萬，每年以5%遞增”。在長路村，20多個貧困戶已全部脫貧。

在大攏鎮(zhèn)案山村，楊喜華帶著自己在深圳賺的錢，回老家開了“攏門客?！?。客棧有綠意盎然的院子，有茶室、卡拉OK室，二樓還有泳池?！拔覀冊跀y程網(wǎng)上得了4.9分，滿分是5分?！睏钕踩A說，為了抓住客人的胃，他從廣東請來廚師，在隔壁餐廳提供地道的粵式客家菜和特色“紅軍餐”。2020年，他打算增加CS野戰(zhàn)、滑草等新項目。

劉新認為，井岡山能在全國率先脫貧摘帽，最大的利好因素當然是黨的政策，井岡山這些年獨創(chuàng)的精準扶貧、產(chǎn)業(yè)扶持等舉措收效顯著。她還提到了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老區(qū)人民淳樸善良，‘井岡山精神還在?！?/p>

老區(qū)人民的淳樸，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按迕窨吹侥愣紩蛘泻?，請你去他家吃飯，也沒有額外準備什么菜，就跟家人一桌吃。”2012年大學畢業(yè)后就在荷花鄉(xiāng)工作的龔小文說，“在鄉(xiāng)里干事，可能比在市里更溫馨、更有成就感?！?/p>

井岡山有句發(fā)展口號，叫作“綠的更綠，紅的更紅”。這幾年到過井岡山的人都有體會：那綠的是竹木、是山水、是村落，紅的是政策、是發(fā)展、是人心。井岡山是綠色的。從機場去市區(qū)，從市區(qū)去鄉(xiāng)鎮(zhèn)，高速路旁郁郁蔥蔥，看不完的五百里青山。井岡翠竹長在，紅色精神永存。革命老區(qū)，更好的日子在后頭！

馬山：“體育+”讓大山活了

體育，激活了沉睡萬年的大山，靠山得會吃山，大山還在那里，中國卻多了一個又一個全新的“馬山”。

到廣西馬山縣，沿著355國道下鄉(xiāng)，一路最吸引人的是兩邊的山地自行車標識、民居上的運動主題漫畫。走著走著，眼前出現(xiàn)一面光滑的巖壁，上刻“生態(tài)馬山魅力環(huán)弄拉歡迎您”幾個大字?！芭痹趬炎逭Z言里是偏遠角落的意思，在以前，弄拉是窮的象征。不過，弄拉現(xiàn)今已是山地馬拉松的“最美賽道”，是山地自行車的“皇后賽段”，是國家4A級景區(qū)，是中國“體育+扶貧”模式的代表之一。

弄拉位于典型的喀斯特巖溶高寒石山區(qū)，因為窮，村子里的許多年輕人成年了就外出打工，有時候連春節(jié)都不回，在工地上，炸幾根油條吃就算過了個年。但最近幾年，原來外出務工的李華安都是在山上過的年。因為春節(jié)來弄拉的游客特別多，一到大年三十下午5時，一家人吃完“年夜飯”就趕著上山，指揮交通，保障安全。李華安說，以往，金銀花是山里唯一值錢的東西。搞旅游就不一樣了，游客年年來，吃住行游購都要花錢，“有得賺咧！”

2008年底，村民以山林土地入股，成立了廣西第一個由農(nóng)民自發(fā)組織的弄拉旅游專業(yè)合作社。加上扶貧政策的幫助，村里封山育林、硬化道路、完善設施、打造景點……村民們告別了原始的刀耕火種，搬出破舊石屋，住進水泥樓房。年輕人回來了，就近找活干。2018年，弄拉人均純收入由2008年的3500元增加到19000元。李華安也回來做了合作社的副理事長。

弄拉為什么游客這么多？還得從一場頂級國際體育賽事說起——環(huán)廣西公路自行車世界巡回賽（簡稱“環(huán)廣西”）。“環(huán)廣西”跟馬山本來沒關系。2016年，馬山辦了首屆中國—東盟山地馬拉松賽（馬山站），拿下“中國山馬賽最美賽道獎”，。第二年，馬山縣主動去自治區(qū)體育局爭取，要讓“環(huán)廣西”經(jīng)過馬山。

考察團來一看就對上了眼。自治區(qū)體育局隨后拍板，“環(huán)廣西”要經(jīng)過馬山，而且就要選弄拉上山的這段路，最終的頒獎臺設在弄拉半山的大平臺。

果然，第一年舉辦，弄拉賽段就被評為“環(huán)廣西”的“皇后賽段”。第三年，主辦方提出，該賽段還要繼續(xù)延伸1.4公里。比賽一辦，弄拉火了，馬山火了，連看熱鬧的馬山阿婆也火了。2017年10月22日，壯族阿婆藍美勤要去鎮(zhèn)上碾米，發(fā)現(xiàn)封路了，一問才知道有比賽。藍阿婆也想看看熱鬧，可是馬路邊人太多，都快沒地方站了。藍阿婆腿腳好，索性爬上了樹打望。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站在樹杈間看比賽的照片傳到網(wǎng)上，成了網(wǎng)紅。網(wǎng)友紛紛留言：“阿婆厲害！”“注意安全哈”“強勢圍觀”……更多人問：這是哪??？藍阿婆更沒想到她為馬山做了活廣告。

李富寧前些年逃離大山，一直跟著項目隊在全國各地打工。有一天，他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了弄拉?！袄霞腋氵@么好了！”李富寧回屯當了停車場收費員，也在合作社干出納。

2017年，羊山村利用上級部門的撥款——村集體經(jīng)濟扶貧資金320萬元，成立羊山合作社，準備搞養(yǎng)殖?！稗r(nóng)村人嘛，就會養(yǎng)養(yǎng)豬啊牛啊的，我們早早就找好了合作銷售的公司?！贝逯魅吸S俊源心里有數(shù)。

可就在那年，山馬賽辦第二屆，中國登山協(xié)會提了個建議，羊山村這片的山，自然巖壁多，適合搞攀巖。當時馬山縣已初步形成“體育+文旅+扶貧+縣域發(fā)展”的思路，表示支持。很快，外面的公司找上門，合作搞攀巖。公司負責開發(fā)運營，合作社有保底收入。往后要是效益提升了，分紅還會漲。村兩委議來議去，提交村民代表表決，大家覺得可以試試：先不搞傳統(tǒng)養(yǎng)殖，搞攀巖。

2017年，攀巖精英挑戰(zhàn)賽后，英國選手艾彬對媒體說：新開發(fā)的巖壁非常好，而且它有仰角，下大雨也不會被淋，任何時間都可以進行比賽，希望當?shù)啬芘e辦更多這類活動。

2018年5月，國際登山聯(lián)合會歐洲代表阿倫·安妮朱麗亞在出席攀巖大師賽時，也對馬山的自然巖壁贊不絕口。

在國際上獲得認可，馬山人更有勁了。到2019年10月上旬，攀巖小鎮(zhèn)已開發(fā)完成22面巖壁、553條攀巖線路、6條登山棧道、9個攀巖平臺和2條飛拉達線路，游客那叫一個多！

去運營公司做工、裝修房子開民宿、賣馬山土特產(chǎn)……來錢的路子多起來，更多村民從觀望轉為主動參與?！按蠹叶伎辞辶?，馬山的山也是馬山的寶咧！”

現(xiàn)在，羊山村戶戶住上了樓房，合作社有分紅，土特產(chǎn)很搶手，開民宿也賺錢。

羊山村的徐蘭艷說，“本來我是給民宿老板打工，生意太好，所以我自己的房子也有6間入股拿來當客房了，合同簽了30年。”她以前年年發(fā)愁：玉米賣不出好價，丈夫在外打工苦得很，兩個娃上學花銷大，家里還有一位癱瘓的老輩，一家人生活怎么辦？如今，她每天只需打理民宿，得空跳跳廣場舞，還交了一些外國朋友。

“剛開始，我還怕一年里比賽就那么些天，剩下的日子沒人來，不還要種玉米嗎？現(xiàn)在我完全不怕咧，訓練隊一批批來，節(jié)假日周邊游的客人更多，有一對法國夫妻還來我這住著寫小說咧！”上次，有客人覺得馬山的米好吃，是隔壁村產(chǎn)的，一下子買走了幾百斤。徐蘭艷想，這好啊，今后還可以經(jīng)營些家常便飯，也能掙點錢。

在以攀巖小鎮(zhèn)為中心的環(huán)古零弄拉景區(qū)，旅游消費占比達80%?！绑w育+扶貧”帶動馬山縣貧困人口脫貧率達20%以上。群山連綿，乘數(shù)效應輻射到各個村。緊鄰羊山村的喬老村，也是體育賽事經(jīng)過地段。以前，村里連家米粉店都沒有，現(xiàn)在已建起了3家三星級農(nóng)家樂、6家旅社、1個兒童游樂場和1座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觀光園，還打造了五星級的汽車露營地。

曾經(jīng)，馬山的山多得讓人絕望。長久以來，山被視作馬山發(fā)展的最大阻礙，而換個視角，它也是發(fā)展體育賽事的最大優(yōu)勢。馬山以體育為突破口，用賽事打響知名度，將攀巖、馬拉松、山地自行車等現(xiàn)代體育項目與產(chǎn)業(yè)結合起來，創(chuàng)出“體育+”的脫貧模式，愣是從大山的石頭縫里開拓了一片新藍海。

就像馬山縣委常委、副縣長黃子江說的：“體育是世界語言，要不是因為辦了這些賽事，大城市的人怎會到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來！”體育，激活了沉睡萬年的大山，靠山得會吃山，“只有山”的先天劣勢轉化為因山而富的優(yōu)勢。大山還在那里，中國卻多了一個又一個全新的“馬山”。

和田：石榴籽精神是最大的底氣

和田脫貧攻堅最大的底氣，是源“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的石榴籽精神，各民族相攜相助，走向比石榴更甜美的未來！

和田地區(qū)是維吾爾族聚居區(qū)。聽新疆人說：南疆是新疆的“口袋底”，和田是“口袋底”的“底”?！暗住鄙稑?？交通最末端，條件極惡劣。人均8分耕地，年降雨量不到40毫米，年浮塵天氣200多天。

巴什拉克比納木村緊鄰塔克拉瑪干沙漠，駐村第一書記、工作隊隊長陳誠帶著隊員們，繞村子轉了幾圈，發(fā)現(xiàn)村民幾乎都靠著墻根曬太陽。問他們愿不愿意去阿克蘇拾棉花，個個都搖頭：“不麥都（維吾爾語，意即‘不行），離家太遠了”“政府給了低保，湊合過吧”……隊員們樂不起來了：不改掉“等靠要”的習慣，這個貧還怎么脫！

其實，村里也有幾個勤快人。比如，麥麥提·如孜，他是村里唯一精通砌墻手藝的“大工”。2013年，他用政府補貼的2.85萬元，拆了家里的土坯房，蓋起全村第一棟磚混結構的抗震安居房。忙完自家忙村里，這幾年，村民蓋安居房、改造庭院、建圍墻、修水渠，他都沒少出力。

2017年底，工作隊在村里組織評選勞動模范，為村民樹榜樣，麥麥提·如孜被選上了。于是，他又多了一個活計，常被工作隊請去給村民宣講怎么拔窮根。眼看著麥麥提·如孜家過得一天比一天滋潤，村民都很羨慕，想要跟著他干。2019年，他領著幾名貧困戶漢子，蓋了村里10戶人家的富民安居房，每人掙了7000多元錢。

有了榜樣還不夠，重要的是要教村民學到一技之長，用自己的雙手擺脫窮日子。布威海力且木·阿卜杜克熱木之前在村口開日用品商店，后來被工作隊推薦去縣城參加了電商技能培訓。培訓結業(yè)考核，她拿了全縣第二名。她打算開一家網(wǎng)店。村民養(yǎng)的鵝、種的紅棗，品相都不賴。“我開網(wǎng)店后，幫大家一起賣，省了中間商，鄉(xiāng)親們能賺得更多。”

腰包鼓了，各家也搬進了安全住房。水泥路修到院門口。這兩年，村里還發(fā)展了驢養(yǎng)殖、鵝養(yǎng)殖等特色產(chǎn)業(yè)，奔著高質量脫貧去。2019年底，這個沙漠里的小村子就脫貧摘帽了。

于田縣科克亞鄉(xiāng)，通往庫勒吐克村的水泥路平整干凈。村委會對面的衛(wèi)生室，診察床、診察桌、輸液椅一塵不染，兩個鋁制出診箱里整齊存放著醫(yī)用設備，一排四層藥品柜摞滿了鄉(xiāng)里給的90多種免費發(fā)放藥品。

村衛(wèi)生員如孜·賽地在這里工作。兩年前，當了20多年“赤腳醫(yī)生”的他轉正了。轉正沒幾天，如孜·賽地就碰到一件揪心事，小女兒被查出心臟穿孔，得上烏魯木齊大醫(yī)院去治。這么大個病，家里那點積蓄哪夠用！村干部趕來安慰：“別發(fā)愁，現(xiàn)在醫(yī)保政策好得很，像你這樣的貧困戶，報銷比例最高到95%呢！”如孜·賽地帶著女兒去烏魯木齊，順順利利治好了病。

多年來，如孜·賽地背著藥箱，風里來沙里去，遇到最多的病例是肺結核。風沙大，只是致病的元兇之一。以前，村里人居環(huán)境差，鄉(xiāng)親們大多住“笆子墻”土房，睡土炕，鋪上一塊地毯，好幾口人睡一張大通鋪，空氣濁得很，容易得病，也容易傳染。

早些年，村里連衛(wèi)生室都沒有，村民頭疼腦熱，如孜·賽地都要趕著毛驢車，把人帶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好幾回，幾聲咳嗽，就這么拖成了氣管炎，更別提治肺結核了?！斑@兩年，那幾個常年咳嗽的村民，臉上都有了紅光，很少聽到他們再咳了。”在如孜·賽地印象中，變化就是從他轉正那年開始的。

2017年，于田縣與和田其他幾個縣一樣，啟動了家庭醫(yī)生簽約服務項目。鄉(xiāng)衛(wèi)生院給每個村派兩名大夫，每月到村里巡訪，入戶體檢，一旦發(fā)現(xiàn)肺結核患者，就隔離治療。碰到患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的村民，還會定時送藥上門。兩年下來，村民健康狀況明顯好轉。

和田地區(qū)發(fā)改委黨組書記、扶貧辦主任尹如洪說，近兩年，來幫和田脫貧攻堅的外地人持續(xù)增多，不僅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企業(yè)家，還有來自新疆其他地區(qū)的扶貧干部，與當?shù)乩习傩找黄鸪遭?，一起拆“笆子墻”，一起摸索致富路子，更有來自北京、天津、安徽等對口支援省市的援疆干部和專業(yè)技術人才，帶來和田急需的資金、技術和發(fā)展經(jīng)驗，并為當?shù)馗挥鄤趧恿μ峁┳叱鼋饩蜆I(yè)的機會。

10年前，李鵬剛退休，來到阿日希村，計劃種一片棗園。頭3年，先治沙。3年后，棗樹苗種下了。他去南疆其他地方討經(jīng)驗，把外地農(nóng)業(yè)專家請進來。村民們遠遠看著，心里懷疑著。真成了！樹活了，結棗了，個大、核小、色還特別艷。原來，阿日希村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三號風口，雖然風沙多、降水少，可堿性沙質土壤、長時間光照以及懸殊的晝夜溫差，正合棗樹的習性。

棗園開始招工，麥提薩依木·麥提亞森第一個報名。比起早年當羊倌，來棗園做工輕松多了，打藥、修剪、采摘，再干些維修設備的零活兒，每月能多掙近3000元。這么大的好處，誰不想沾沾？一傳十，十傳百，棗園的人越來越多。

李鵬是個有心人，不止自己種棗，還手把手教村民種。能干的，學會了種植技能，回家承包一片地種棗，又多一條致富路。2018年，棗園旁蓋起一座萬噸紅棗初級加工廠，村里的棗送到這里，分級、清洗、挑選、包裝，再拿出去賣，價錢一下子提高許多。

墨玉縣的“烏總”也這么干了起來?！盀蹩偂北久麨醪剂Πⅰ醪剂λ鼓荆莻€地地道道的維吾爾族巴郎子（維語，意即孩子）。有段時間，奶奶一見他，就沒好臉色：“好好的低保，你為啥找政府給撤了？！”老爸一見他，就想繞道走：“村里同齡的花甲老漢都在家歇著，你非要老爹撿起做裁縫的老手藝給你打工！”

烏布力艾散·烏布力喀斯木惹惱奶奶和老爸還是在2010年。那年，31歲的他在外打工掙了錢，決定回家鄉(xiāng)墨玉縣扎瓦鎮(zhèn)蘭干村創(chuàng)業(yè)，開一家服裝加工廠，讓鄉(xiāng)親們有更多就業(yè)機會。誰想到，服裝加工廠開起來了，自家親戚都不愿來廠里干，舍不得丟掉低保“鐵飯碗”。一咬牙，他主動要求政府撤了自家的低保資格，又帶老爸去了趟廣東。在那兒，看到60多歲的老裁縫還在踏機子，老爸動心了：“別人能做的，我也行吧？”

一間不到100平方米的廠房，20臺縫紉機，29名員工，墨玉縣首家本土服裝加工企業(yè)開張了。2013年，烏布力艾散·烏布力喀斯木連著跑了3趟浙江嘉興，請來懂服裝設計和制作技術的漢族師傅王恩明。王師傅帶來內(nèi)地成熟的生產(chǎn)流水線，沒等工人上手，“烏總”搶先學上了，“想變富，靠自己嘛”。打版、裁剪、踩縫紉機，服裝加工的每個環(huán)節(jié)，他都熟得不能再熟。

如今，1萬多平方米的二層排樓，是他服裝加工企業(yè)的總部，其他縣市還有11座微型工廠。到2020年，廠子搬進附近的產(chǎn)業(yè)園，員工將增加到2500多人，其中絕大部分是貧困戶。

現(xiàn)在，不僅貧困戶搶著來務工，就連在外求學的墨玉籍大學生也來應聘。復旦大學畢業(yè)的阿卜力孜·艾合麥提尼亞孜，是最早來的一個。2014年4月，他和烏布力艾散·烏布力喀斯木簽了5年用工合同。他聰明勤奮，學什么都靈，很快當上廠里的總經(jīng)理，年收入超過10萬元。他翻新了老家的房子，還買了兩輛車。2019年4月合同到期后，他想都沒想就續(xù)簽了5年。

2017年，洛浦縣墩庫孜來克村探路食用菌產(chǎn)業(yè)脫貧。不到一年，村旁那塊寸草不生的鹽堿地，“長”出一座黑木耳菌包生產(chǎn)廠，130多名村民實現(xiàn)了家門口就業(yè)。“當時，廠子招工，村里動員我去報名，我不敢，怕做不好?！彼崴_·托合提外力說，“沒想到，等參加完1個多月的崗前培訓，我發(fā)現(xiàn)，也不是我干不了的事嘛?！彼趶S里裝拌料車間上班，日常工作是配置菌包原料。

2018年，村合作社又在廠子旁搭起50座大棚，“孵”黑木耳，貧困戶優(yōu)先入股。塔吉尼薩·托合提外力申請了一筆扶貧小額貸款，入了股。

2018年，在和田地區(qū)，像塔吉尼薩·托合提外力這樣的產(chǎn)業(yè)工人超過10萬人，至今還在增加。每個縣都辦了技工學校，裁縫、泥瓦匠、食品加工、電子商務……教的全是實用技能，農(nóng)民只要報名，就可以免費入學。

從農(nóng)民變工人，變的是身份，更是精氣神。2019年，和田地區(qū)實現(xiàn)27.1萬人脫貧。到2020年底，和田地區(qū)將實現(xiàn)全部人口脫貧，與全國同步建成小康社會。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各民族要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賞、相互學習、相互幫助，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在和田，這一點得到了印證。和田如今的好日子離不開當?shù)厝俗陨淼陌l(fā)奮苦干，也離不開從中央到地方政府的鼎力支持、內(nèi)地援疆的真情投入、各族兄弟的熱心扶助。2019年，不算援疆資金，光是國家、自治區(qū)給和田的各類扶貧資金就達117.34億元。有了這么給力的幫助，和田面貌幾天一個樣，當?shù)厝说娜兆幽昴贶S臺階。

和田脫貧攻堅最大的底氣，正是源自民族團結的石榴籽精神?！靶值荦R心，其利斷金”，各民族相攜相助，和田肯定能打贏脫貧攻堅這場硬仗，走向比石榴更甜美的未來！

岢嵐縣：土地是金，信任勝金

土地是金，信任勝金。今天，農(nóng)民信任扶貧干部，信任黨和政府的好政策，就如同他們祖祖輩輩信任土地一樣。

呂梁山深處的趙家洼村，屬于山西忻州岢嵐縣。小山村坡陡溝長、土地貧瘠，“干起活來累斷腰”。年復一年，有點能力的都搬走了，剩下6戶老人苦熬。除了整村搬遷，沒別的出路。在人稱“可憐縣”的岢嵐縣，有115個村莊跟趙家洼一樣，要作出選擇。

東溝村就是這115個村莊之一。村民吃飯看天，對兩種天氣又怕又盼，一是雨天，一是雪天。村民王成仁一直記得多年前的一個雨夜，“轟”的一下，村里一個土屋塌了，是自家弟弟的房子！不幸中的萬幸，弟弟當晚不在家。房子沒了，也沒錢再蓋，弟弟只能遠走內(nèi)蒙古去打工。從此，一到雨夜，王成仁就不敢合眼，聽著屋里“吧嗒吧嗒”的漏雨聲，巴望著雨快點停。

可是，真沒雨了，村民又盼雨。東溝村缺水，到最近的河邊，上下山坡，一趟要花兩三個小時。剛開始，村民用扁擔挑水，后來累得不行了，就養(yǎng)了毛驢，用驢馱水。村民也盼雪天。雨天接水，雪天煮水。隆冬，一見雪花飄落，王成仁立馬抬起灶上的大鐵鍋，架到驢車上，約摸走2公里，找個干凈的地兒，彎腰鏟雪，裝進大鍋?！皝砘芈飞?，風像刀子，連毛驢都跟著遭罪?！蓖醭扇收f。裝滿一大鍋，回來一煮，好歹喝的水是有了。

屋外天寒地凍，屋里也冰冷徹骨。村民買不起煤，冬天只能燒柴火，溫度上不去，屋子還漏風。王成仁的老伴說，她硬生生給凍出了關節(jié)炎?！暗嚼狭?，都沒個遮風擋雨的地兒?！蓖醭扇世蟽煽谡媸窃谏嚼镒蛄?。就沒想過搬出去嗎？“搬？修房子都沒錢，還指望有錢搬？”王成仁的老伴說。

東溝村是這樣，趙家洼村也好不到哪兒去。就說這缺水，趙家洼村只有一口井，村民光喝都嫌不夠，根本顧不上澆莊稼。可想而知，地里的收成好不了。劉福有說，村民種了不少東西，谷子、玉米、莜麥、山藥蛋子。碰上風調(diào)雨順，地里能長出第二年的化肥錢。為了這點收成，村民們腰都快累折了。呂梁山，田在梁上，路在坡上。一級級梯田層層疊疊，羊腸小路曲曲折折。耕地、施肥，家伙什全靠人背。收了糧食，還靠人背?！熬褪且粭l大繩兩條腿，每次背差不多100斤，山藥蛋子硌得背生疼，幾天下來腳底板磨得全是泡?！眲⒏Ｓ姓f，收糧就像打仗，夏忙防雨水，秋忙防霜雪，啥時候都不能放松。

村里其他人跟劉福有差不多，6戶老人，有5戶是貧困戶，日子拖一天算一天。活得忒苦，不想變一變？趙家洼村的人想過，東溝村的人也想過，可留守的老弱村民們，除了種點薄地，還能做啥？直到2016年，這些老人才知道，自己還有另一種活法。

2016年3月，岢嵐縣人大駐村工作隊進駐趙家洼村，隊員陳福慶后來成了村第一書記。陳福慶第一次走進趙家洼村，聽到的就是冷冷的一句：“你來做啥？”村民話里有話：你不就是來應付差事的嗎？村民錯了。陳福慶扎到村里后，水幫著挑、柴幫著劈、地幫著鋤，什么活都干。誰家缺點啥，他去城里買;誰有個頭疼腦熱的，他就找車給送去醫(yī)院。慢慢地，陳福慶不光住進了村子，還住進了村民心里。不止一位村民說：“每天看到陳書記，就踏實了?！?/p>

易地扶貧搬遷，有的農(nóng)民不愿意。土地最能給農(nóng)民安全感，農(nóng)民最信任土地。種地苦，但起碼不至于挨餓。進了城，政策不是自家定的，市場不在自己手里，怎能不擔心？農(nóng)民在想啥，黨和政府清楚。政策說了，房子給你蓋好，家具給你裝上，補貼給你談妥，工作給你張羅……可農(nóng)民還是犯嘀咕：“都能兌現(xiàn)嗎？”

信任，成了讓農(nóng)民出村要搭的最后一座橋。扶貧干部就是搭橋的人。陳福慶說的話，村民們信！他把搬遷政策說道明白，村民動了心。2017年6月21日，習近平總書記來到趙家洼村，當?shù)馗刹肯蚩倳泩蟾妫骸摆w家洼村生存環(huán)境很差，下一步工作目標是通過易地搬遷挪窮窩、拔窮根?！笨倳浛隙诉@個思路。

可一說搬，村民仍是磨嘰。他們還有一層顧慮：“政策是好，能到位嗎？”2017年8月，縣里派出一輛大客車，拉上貧困戶，去城里看房。村民實地一看房，沒得說，“搬！”

村民沒信錯，搬出來就是好。村民搬走后，趙家洼村原址復墾、退耕還林。退耕1畝地補給村民1500元，分5年給清。另外，土地復墾后種松樹，樹下套種中藥材，將來中藥材賣了錢，村民還能分紅。住進新房子，70歲的王三女大娘逢人就講：“說啥我也不回去了！”她還把家里的備用鑰匙給了陳福慶。

一切遠超村民預想?！鞍才诺眠@么周全，咱還有啥意見？搬！”2019年9月22日，趙家洼村在全縣第一個完成整村易地扶貧搬遷。之后，全縣115個村莊陸續(xù)完成了整村搬遷。

土地是金，信任勝金。今天，農(nóng)民信任扶貧干部，信任黨和政府的好政策，就如同他們祖祖輩輩信任土地一樣。

（參考資料：《十八洞村：窮，就從根上拔》《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19日、《云端上的脫貧路》《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20日、《翻越最后一座“高山”》《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22日、《從“去不得”到“了不得”》《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25日、《摘窮帽，尕娃子上》《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1月29日、《讓“精神高地”走出“經(jīng)濟洼地”》《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2月5日、《“體育+”讓大山活了》《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2月6日、《這個村的笑臉墻又要換了》《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2月25日、《別了，“可憐縣”》《人民日報海外版》2019年12月26日等;作者：潘旭濤、葉曉楠、劉少華、邱海峰、李貞、王平、嚴瑜、葉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