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刻本知見目錄看宋代眉山刻書特點

李默涵

摘? 要：兩宋時期四川眉山是全國重要的刻書中心。眉山刊刻了許多內(nèi)容豐富、質(zhì)量上乘的重要典籍，為文化傳承做出了巨大貢獻。從文獻記載來看，作為蜀刻代表的眉山刻書具有體系完善、部類齊全、規(guī)模宏大等鮮明特點，是具有典型蜀刻風格的全國版刻中心。借助諸家目錄、圖錄的記載，并列舉眉山刻書版印信息的有助于進一步分析、探討四川地區(qū)的刻書特點及蜀刻本的意義與影響。

關(guān)鍵詞：眉山;目錄;蜀刻本;宋代

宋時三大刻書中心之一的四川成都、眉山地區(qū)以刊刻歷史悠久、刊本質(zhì)量上乘一直享有盛名。從唐至北宋，蜀刻中心一直在成都。成都地區(qū)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令其成為晚唐五代重要的文化中心?，F(xiàn)國內(nèi)僅存最古的唐刻本是就是蜀刻，即現(xiàn)藏國家博物館的成都府龍池坊卞家刻梵文《陀羅尼經(jīng)咒》[1]。至五代時，孟蜀建都成都，宰相毋昭裔力倡刻書，使蜀刻在范圍和規(guī)模上都前進了一步[2]。到北宋開寶年間，成都更是承接了《大藏經(jīng)》這樣大規(guī)模的刊刻工作[3]，將刻書業(yè)不斷發(fā)展壯大。距離成都不遠的眉山地區(qū)，從北宋就一直受到成都版刻的影響，逐漸發(fā)展以至在南宋初年便取代成都成為蜀刻中心，眉山刻本取代了成都刻本成為宋蜀刻本的核心部分。

一、體系完善

眉山刻書體系十分完備，無論是政府主持的官刻，還是家刻、坊刻都很發(fā)達。眉山官刻本如蜀刻大字本的經(jīng)注和小字本的史書類;坊刻本如大量唐宋文人詩文集、醫(yī)藥雜卜書籍以及大部頭的類書就是明顯的例子。眉山刻書在官刻、家刻和坊刻方面各自有所側(cè)重，有一定的刊印區(qū)別和傾向。

蜀刻本的官刻歷史和蜀刻本的歷史一樣悠久。蜀相毋昭裔曾下令鏤刻《文選》、《初學記》、《白氏六帖》等書刊行。[4]宋開寶時雕刻《大藏經(jīng)》即《開寶藏》也是由政府主持的大型刊刻工作。南北宋之交，擔任四川漕司（轉(zhuǎn)運使）的井度下令刊刻南北朝“七史”，陸續(xù)?？蓖戤吅箢C行刊布。[5]成都府路轉(zhuǎn)運判官蒲叔獻在慶元五年（1199年）還刻印了大型類書《太平御覽》。

四川的家刻在歷史上也赫赫有名。眉山程舍人即南宋程公說兄弟三人刻印了大量書籍，品種全，數(shù)量多，而且開版宏朗，校勘精審，質(zhì)地甚高， 具有明顯的蜀本特色。程舍人宅刊刻王偁所著《東都事略》，極有影響力[6]。眉山文中刊刻秦觀《淮海先生文集》，版刻精美、賞心悅目，為蜀刻大字本的代表[7]。呂大防刻印的《華陽國志》，是后來明清諸多名流所刻《華陽國志》的祖本。成都人彭乘是北宋有名的藏書家、刻書家，有“蜀中所傳書多出于乘”之說。[8]

兩宋四川坊刻業(yè)十分繁榮，眉山地區(qū)以書隱斎和萬卷堂刻書最豐富。萬卷堂刻印的《新編近時十便良方》四十卷本是宋刻之精品。[9]書隱齋刻印了《新刊國朝二百家名賢文粹》和《冊府元龜》一千卷本。[10]廣都費氏進修堂所刻大字本《資治通鑒》也十分精良[11]?！芭嵴焙汀拔魇翊奘蠒帷盵12]等坊刻也很有影響力。

二、部類齊全、規(guī)模宏大

考有關(guān)文獻目錄著錄，眉山刻本涉及的范圍、內(nèi)容和部類都非常廣泛，經(jīng)史子集、天文地志、醫(yī)藥雜卜、佛道經(jīng)典、以及字書小學、類書等等無不雕版，在一定程度上前所未有地做到了“全面”。

根據(jù)《圖錄》記載可知的經(jīng)部眉山刻本有《春秋經(jīng)傳集解》、《周禮秋官》、《禮記注》[13]等;有宋朱熹《易學啟蒙》、周敦頤《太極通書》[14]、《論語音義》和蜀地學者經(jīng)傳研究成果如張行成《易通變》等若干種;有《周易注》、《孟子》、《爾雅》等書，共近二十部。史部刻本有《資治通鑒》、《東觀漢紀》、《華陽國志》[15]、《續(xù)資治通鑒長編》[16]、《史記集解》、《漢書》、《舊唐書》、《三國志》[17]等。

文獻記載子部眉山刻本還有蘇軾《廣成子解》和蘇轍《道德經(jīng)解》[18]、《孔子家語》[19];西蜀崔氏書肆刻印過《南華真經(jīng)注》[20]。醫(yī)書品種也十分豐富，眉山刊印了《新編近時十便良方》[21]、 唐慎微的《經(jīng)史證類備急本草》[22]和李珣撰寫的《海藥本草》等醫(yī)藥書籍。《元和姓纂卷》[23]、《童蒙訓》[24]一類大眾讀本在眉山地區(qū)也十分流行。此外實用性書籍還有《書林韻會》[25]、《禮部韻略》[26]等

四川官私大多熱衷刻印唐宋文人的專集，不僅種類多，而且很有體系。因此集部的眉山刊本尤為突出。眉山地區(qū)刊刻的唐人別集有《駱賓王文集》、《王右丞文集》、《李太白文集》、《孟東野文集》、《李長吉文集》、《杜工部集》等書，有文獻記載的共60余種，史稱《唐六十家集》[27]。為此，南宋四川學者蒲叔獻為蜀刻《太平御覽》寫跋時曾自豪地說： “吾蜀文集，巨細畢備?！盵28]

除了刊刻單部文集外，宋時眉山地區(qū)還常?？芯磬品钡拇蟛款^書籍。成都承辦了我國出版史上首次規(guī)模宏大的官刻出版工作。北宋成都雕刻《開寶藏》和眉山刊刻《冊府元龜》都為后來南宋眉山成為全國著名的刻書中心和蜀刻中心奠定了基礎(chǔ)。《開寶藏》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完整的佛經(jīng)總集。成都刊刻這部共5048卷的佛經(jīng)，用時12年。此后歷代所刊印《大藏經(jīng)》多為宋蜀刻本的覆版。在此次刊刻影響下，眉山、三臺、邛崍等地的雕版印刷逐步發(fā)展起來。

南宋時，蒲叔獻主持刊刻了一千卷的《太平御覽》。蜀本《太平御覽》成書后，宋太宗愛不釋手，并感嘆道：“開卷有益，朕不以為勞也”[29]。南宋中葉，眉山坊刻已經(jīng)能達到憑借一家書坊之力聯(lián)合眉山地區(qū)的刻書匠刊刻一千卷《冊府元龜》這樣規(guī)模浩大圖書的水平。

三、名人時文刊刻之風

一個地區(qū)的刻書風格一方面受地域條件、自然環(huán)境等影響，另一方面也彰顯著該地區(qū)特有的文化傳統(tǒng)和文化傾向。眉山地區(qū)刻書的另一個鮮明特點是地域性名人文集、唐宋文人大家以及當代詩文名家作品刊刻之風盛行。兩宋時期，眉山各大家宅書坊爭相刊刻當時當?shù)刂宋锏脑娢募?。這一時期，四川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和濃厚的文化氛圍孕育了大批優(yōu)秀的士人學子，而宋代文官制度為刻書創(chuàng)造了環(huán)境，大批士子通過科舉考試走上仕途且多注重文教，都以刻書為雅事。陸游也曾說“近世士大夫所至， 喜刻書版?！盵30]宋史有傳的不少川籍人士都是宋代著名政治家和學者，陳堯叟、張商英是宋代名臣;“三蘇”、文同、蘇舜欽等是宋代著名文學家;李燾、范祖禹是有名的史學家?？虝鴺I(yè)的發(fā)展促進了眉山地區(qū)文化進步的同時，文人士人對書籍的重視又反過來推動宋代眉山雕版印書業(yè)，文人之盛是眉山刻書發(fā)展的主要文化動力。

以三蘇為代表的本地眉山文人的詩文作品在四川地區(qū)深受人民大眾喜愛和追捧。坊刻先后雕印《三蘇文集》[31]、《東坡集》[32]、《嘉佑集》[33]、《欒城集》[34]、《蘇門六君子集》[35]、《丹淵集》[36]、《鶴山集》[37]等書。除本地文人外，在四川做官的非川籍人也在眉山刻了不少書。范成大刻有《隸續(xù)》和《隸釋》[38]，陸游刻有《石湖詩集》[39];蔡廣刻有《定齋集》[40]等。眉山還刊刻了很多宋時的名家詩文選如《宋百家詩》[41]、《國朝二百家文萃》[42];雜史類《建炎以來朝野雜記》[43]，以及兩宋時期名家文集如洪邁《夷堅志》[44]、胡寅《斐然集》[45]、張耒《宛邱集》[46]等。很多士大夫都樂意在眉山刊行文集，而眉山各書坊也競相刊印這些代表性的作品，或供士人學子學習，或迎合文人士大夫嗜書好書之雅趣，或為普通大眾提供豐富的讀物。四川刻本印書業(yè)的繁榮，直接推動西蜀文化和科技在宋代達到全新的高度。文學、藝術(shù)、經(jīng)史、醫(yī)學各領(lǐng)域，精英輩出，在這時各領(lǐng)一代風騷。眉山刻書業(yè)與兩宋士大夫文化、文學藝術(shù)相互促進、相互成就。

兩宋四川地區(qū)優(yōu)越的自然和社會環(huán)境為蜀地文化的繁榮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條件，以眉山刻書為代表的四川版刻文化更是在歷史上享有盛名。眉山刻本以它完備的刻印結(jié)構(gòu)、發(fā)達的版刻體系、全面的內(nèi)容和豐富的種類、宏大的版印規(guī)模與精良的楮墨，受到歷代藏書家的珍愛和各大收藏機構(gòu)的特藏。眉山刻本在兩宋雕版印刷史上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在兩宋時期、在全國范圍內(nèi)，對文化的傳承和文明的傳播有著深遠的意義和影響。

注釋：

[1]馮漢驥《記唐印本陀羅尼經(jīng)咒的發(fā)現(xiàn)》，《文物》，1957年05期，第48-51頁。

[2]見（元）脫脫等編《宋史》卷四百四十一列傳第一百文苑傳第三，乾隆武英殿刻本。

[3]見趙萬里等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46。

[4]（宋）薛居正等修《舊五代史》卷四十三唐書十九明宗紀第九，百衲本影印吳興劉氏嘉業(yè)堂刻本。

[5]（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斎讀書志》第二卷上《宋書》條，《四部叢刊》三編史部影宋淳佑袁州本。

[6]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三史部一紀傳類《東都事略》條，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09月，第223頁。

[7]（清）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二十集部二別集類二“《淮海先生文集》二十六卷”條，清光緒常熟瞿氏家塾本。別見《書林清話》卷三“宋私宅家塾刻書”條。

[8]（元）脫脫等編《宋史》卷二百九十八列傳第五十七《彭乘傳》，清武英殿刻本。

[9]見趙萬里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31。

[10]分別見于趙萬里等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23和圖版第224。

[11]（清）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九史部二編年類“《資治通鑒》三卷宋刊殘本”條，清光緒常熟瞿氏家塾本。

[12]見（清）葉德輝《書林清話》卷三“宋私宅家塾刻書”條，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1月，第83頁。

[13]分別見于趙萬里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20、221、222。

[14]（宋）陽枋《字溪集》卷八“跋文”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5]分別見于（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四十七史部三編年類、卷五十史部六別史類、卷八十八史部四十四史評類，清武英殿刻本。

[16]（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斎讀書志》第五卷上“《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九百四十六卷”條，《四部叢刊》三編史部影宋淳佑袁州本。

[17]（宋）尤袤《遂初堂書目》（不分卷）正史類，清海山仙館叢書本。

[18]見（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四十六子部五十六道家類，武英殿刻本。

[19]（宋）陳造《江湖長翁集》卷三十一“題《家語》”條，明萬歷刻本。

[20]（清）頁德輝《書林清話》卷三“宋私宅家塾刻書”條，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1月，第83頁。

[21]（清）頁德輝《書林清話》卷六“宋刻書之牌記”條，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1月，第152頁。別見《圖錄》231

[22]（清）于敏中《天祿琳瑯書目》卷九明版子部“重刊經(jīng)史證類備急本草”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3]（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八史部諜譜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27頁。

[24]（清）邵懿辰《增訂四庫簡明標注》卷九子部儒家類，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07月，第385頁。

[25]（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四子部類書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28頁。

[26]（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四十二經(jīng)部四十二小學類三，武英殿刻本。

[27]見（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集部別集類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62-488頁。別見《中國版刻圖錄》圖版第225-242。

[28]（宋）蒲叔獻《刻太平御覽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太平御覽》。

[29]（宋）李燾等編《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十四“太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0]（宋）陸游《渭南文集》卷二十六《跋歷代陵名》，四部叢刊本。

[31]（清）彭元瑞《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十一《三蘇文集》，光緒刻本。

[32]（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七別集類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02頁。

[33]趙萬里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43。

[34]同上。

[35]（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七別集類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02頁。

[36]（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七別集類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98頁。

[37]（清）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五“《魏鶴山集》宋本”，清光緒十年滂喜齋刻本。

[38]（宋）洪適《盤州集》卷六十三《池州<隸續(xù)>跋》，四部叢刊本。

[39]（宋）陸游撰《石湖詩集序》，范成大《石湖詩集》，四部叢刊本。

[40]（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六十別集類十三，武英殿刻本。

[41]（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九十集部四十三總集類五《宋百家詩》，武英殿刻本。

[42]趙萬里等編《中國版刻圖錄》，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1月，圖版第223

[43]（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八十一史部三十七政書類一，武英殿刻本。

[44]（宋）洪邁《夷堅志序》，《夷堅志》，清十萬卷樓叢書本。

[45]（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五十八別集類十一，武英殿刻本。

[46]（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七別集類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09頁。

參考文獻：

[1]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葉德輝.書林清話[M].北京：中華書局，1957.

[3]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趙萬里.中國版刻圖錄[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

[5]張秀民.中國印刷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

[6]趙萬里.中國印本書籍發(fā)展史[J].文物參考數(shù)據(jù).1952（04）.

[7]顧廷龍.唐宋蜀刻本簡述[J].四川圖書館學報.1979（03）：09-13.

[8]曹之.宋代刻書知見錄[J].四川圖書館學報.1998（01）：7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