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權保護制度的確立、特點及啟示

陳文廣

摘 要：美國是世界上最先實現(xiàn)人權憲法化的國家之一，在建國后不久制定了權利法案。此后，形成了憲法慣例，即通過憲法修正案規(guī)定人權保護，最終形成了獨特的人權保護制度。分析其制度，可以發(fā)現(xiàn)具有特定性、基礎性、實踐性、政治傾向性等特點，對我國的人權保護有重要的啟示和借鑒作用。

人權是作為人享有或應該享有的權利，是“在一定社會中每個人擁有或都應當擁有的基本權利”。在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提出天賦人權理念之后，多個國家開始關注人權。針對人權具有內(nèi)容模糊、保障乏力的因素，美國率先實現(xiàn)人權憲法化，確立了獨特的人權保護制度，對我國人權保護具有重要啟示作用。

（一）美國人權保護制度的確立

尚處于殖民時期，美國各地相繼制定了《康涅狄格基本法》《弗吉尼亞州憲法》等憲法性文件。這些文件的內(nèi)容主要是政府組織和公民權利，以成文法的形式規(guī)定政府權力和公民權利之間的關系，奠定了美國人權憲法化的傳統(tǒng)。爆發(fā)獨立戰(zhàn)爭后，《獨立宣言》宣布了人們享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等人權，明確了國家權力來源于公民、公民有權抵抗國家侵犯其權利。1777年，第二屆大陸會議通過《邦聯(lián)條例》，保護了“自由民在各州享有諸州自由公民的一切特權、豁免權及遷徙權?！?787年，費城制憲會議通過了聯(lián)邦憲法，沿用至今。這部憲法由序言和7條正文組成，沒有規(guī)定公民權利。因為代表們認為憲法應該解決政權組織和國家權力分配的問題，對于公民權利可以通過機構間的制衡和限制政府權力予以間接保護。制憲者甚至認為將公民權利入憲不僅無益，反而會對其造成侵害。由于人權無法窮盡的特點，當人們要求政府保護未列舉的權利時，“它將為擅權者提供爭奪此項權利的借口”。但是，對于一直為公民權利斗爭的美國而言，權利法案稱得上是其憲法靈魂，“人民有權利用權利法案對抗無論哪個政府——全國政府或地方政府”。因此，1789年國會通過了《權利法案》，由10條修正案構成，作為憲法的組成部分，實現(xiàn)人權憲法化。此后，美國形成了以憲法修正案方式保障公民權利的傳統(tǒng)。

目前美國共有27條憲法修正案，其中多數(shù)條文是對公民權利的規(guī)定。主要的是《權利法案》，其中列舉了言論、信仰、出版、集會自由、請愿權、持有和攜帶武器權、財產(chǎn)權、辯護權等權利。此外，還規(guī)定了對未列舉權利的保護，即第9條“不得被解釋為否定或忽視”以及第10條“保留給人民行使”。值得注意的是，《權利法案》產(chǎn)生于地方反對中央集權的背景下，因此其目的是限制聯(lián)邦權力而非州政府權力。這造成了州政府可以限制公民權利的漏洞，對公民權利的保障出現(xiàn)缺陷。例如，各州對奴隸制有各自的規(guī)定，導致出現(xiàn)了州際奴隸貿(mào)易。黑奴是公民抑或是財產(chǎn)，在不同州有不同答案，所享有的權利千差萬別，導致了南北州之間不斷地對抗和沖突。

內(nèi)戰(zhàn)的爆發(fā)意外填補了漏洞，它促使國會通過第14條修正案，規(guī)定受美國管轄的都是美國公民，州不得制定或施行侵犯公民權利的法律。聯(lián)邦及各州對公民權利的保護被提升到統(tǒng)一標準，推動人權向前進步。另外，第14條規(guī)定了“正當法律程序”和“平等保護”原則，將保護范圍進一步擴大，從公民的實體性權利到程序性權利全覆蓋。這一修正案甚至被認為是“真正現(xiàn)代意義上的《權利法案》——一個保護個人權利、防止州限制基本自由權利的新理念?！?/p>

此外，還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修正案，如關于選舉權方面。第15條修正案規(guī)定男性的選舉權“不得因種族、膚色、或以前曾服勞役”而遭受剝奪。第19條修正案保障女性公民享有平等的選舉權。法院對其進行廣義解釋，將平等理念適用到婚內(nèi)地位、政治地位等方面。第26條修正案規(guī)定了18周歲以上公民的選舉權。對于修正案規(guī)定不足之處，國會則會通過立法進行補充。如二戰(zhàn)后的4部《民權法》，禁止選舉、就業(yè)和公共場所等方面的種族隔離，保障黑人平等享有權利。

（二）美國人權保護制度的特點

分析美國人權保護制度的發(fā)展歷程，可以顯著發(fā)現(xiàn)其具有特定性、基礎性、實踐性、政治傾向性等特點。

1.特定性。第一，美國人權保護制度與自身特定的歷史背景緊密相連。馬克思曾指出：“權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以及由經(jīng)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fā)展?！比藱嗬砟畈⒎敲绹就廉a(chǎn)物，而是由歐洲傳至美國。它指導了美國建國，為美國帶來了民主制度和啟蒙思想。正是受此影響，美國率先將人權憲法化，人權保護一開始就處于高標準和較完善的狀態(tài)。但是另一方面，受經(jīng)濟制約，在歐洲廢除奴隸制之時，美國的奴隸制正在趨向頂峰。因此，當時人權所指之“人”主要是男性、富人、白種人等社會地位較高的人，權利主體具有特定性。同時，權利內(nèi)容也具有特定性，對于發(fā)展中國家提出的集體人權，美國的保護存在缺陷。當社會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人權才逐漸擴大到集體權利，保護范圍逐漸覆蓋全體公民。第二，人生活在特定社會和國家之中。美國人權保護制度與其他國家有所差異，但歷史證明它最適合美國。如英國沒有成文憲法，通過普通法保護人權，美國選擇將人權憲法化，但兩國對人權的保護都比較完善。美國人權保護的特定性，不應作為要求其他國家的標準和推行人權外交的借口。

2.基礎性。第一，對人權的保護由憲法及修正案規(guī)定。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調(diào)整“法律之網(wǎng)”，評判普通法律對公民權利的限制，實現(xiàn)法律對人權保護的基礎性作用。第二，美國憲法中規(guī)定的人權屬于基本人權，是“被造物主賦予固有的、不可轉讓的權利?！本唧w而言，主要有人身自由、信仰自由、言論自由、平等保護、選舉權等權利。保障人們享有這些權利是有尊嚴生活的最低標準，“無論以何種理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侵犯的權利”。在遭受政府嚴重侵權時，人們享有抵抗權，如第二修正案中規(guī)定持槍權，目的是保障人們能夠推翻政府暴政。

3.實踐性。憲法規(guī)定人權主要是“應然”，真正實現(xiàn)人權保護還需“實然”。第一修正案雖然規(guī)定國會“不得剝奪言論或出版自由”，但是起初數(shù)十年對批判性言論的保護并未得到落實。國會制定了1798年《反騷亂法案》，限制言論和新聞自由，強行停止三家報紙的印刷。這使得如何真正保護人權成為核心問題，人們開始討論人權的內(nèi)容和限制。在此背景下，法院作為憲法的解釋者，在實踐中通過判例推動人權保護。最高法院通過“申克訴合眾國案”、“丹尼斯訴合眾國案”等對言論自由進行了解釋和限制。其他人權也通過法院判例的方式實現(xiàn)了實踐中的保障?！爱斎唬粋€民主國家絕不會坐等法庭的拯救?！?800年的大選中，人們成功地廢除了《反騷亂法案》。此外，婦女們發(fā)起的女權運動保障了女性平等享有人權保護。

4.政治傾向性。人權分類有著不同標準，其中根據(jù)“三代人權”學說，可以將人權分為：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權利;集體人權。據(jù)此分析美國人權保護制度，可以發(fā)現(xiàn)顯著的政治傾向性。27條憲法修正案中多數(shù)是關于政治權利，如通過15、17、19、24、26五條修正案保障選舉權。這一方面體現(xiàn)了對公民權利的重視，但是另一方面表明其人權保護具有傾向性。人權是一個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體系，對具體的權利應該同等重視和保障。同時，這種傾向導致美國在人權外交中出現(xiàn)矛盾和失敗。近期，特朗普為爭取選民的政治支持，蔑視、侵犯中東難民和本土非法移民子女的人權”，有違人權保護中的平等理念。

（三）對我國人權保護的啟示

相較于美國建國后即將人權憲法化，我國則是在2004年將“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憲法，人權保護制度尚需借鑒美國經(jīng)驗進行完善。

1.明確人權保護的特定性

對于人權保護制度，應當充分認識到其特定性。對于我國而言，這種特定性分為兩個方面。第一，我國還是發(fā)展中國家，而美國則是世界最強大的發(fā)達國家。因此，我國人權保護必須與當前的國家實力緊密結合。我們應當以美國作為參考，同時應當明確我國人權保護的完善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不可能迅速達到美國人權保護制度的水平。第二，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對于人權的規(guī)定與資本主義國家有所區(qū)別。美國的人權保護是建立在“生命、自由、追求幸?！被A之上，人權的發(fā)展主要是通過爭取政治權利實現(xiàn)。我國則是將生存權作為最基本最重要的人權，在生存權基礎上衍生了勞動權、對婦女的平等保護、對殘疾人的保障等權利。因此，必須首先明確我國與美國人權保護之間的差異，如此才能使人權保護真正有利于廣大國民。

2.完善人權保護的法律規(guī)定

我國憲法和法律確認的人權范疇是相當廣泛的，不僅有政治權利，還有社會經(jīng)濟權利，還有文化教育權利等。此外，還對婦女、兒童、殘疾人等弱勢群體的權利作出特殊的保護規(guī)定。但是，相比于美國對人權保護的詳細規(guī)定，我國有關法律還需完善和細化。具體而言，主要由兩部分構成。第一，加強立法。對于憲法中規(guī)定的人權，應當通過全國人大制定單行法律進行明確，使對其保護具有專門的法律依據(jù)。地方各級人大或政府機關應當制定相應法規(guī)、條例、辦法等，將法律對人權的保護進一步細化，增強其操作可行性。第二，加強合憲性、合法性審查。法律體系應當統(tǒng)一完善，下位階的法律法規(guī)應當與上位階的法律保持一致，所有的法律法規(guī)必須服從憲法。人權保護的法律法規(guī)同樣應當實現(xiàn)上下統(tǒng)一，實現(xiàn)有法可依。

3.推動人權保護制度的實踐

美國是判例法國家，因此其人權保護制度主要通過司法審查進行推動，法官造法使得人權保護在實踐中不斷得到完善。我國雖然不是判例法國家，但是當前最高法正在推行經(jīng)典案例制度，通過這種方式既借鑒了美國判例有利因素，又防止了一些前后判例相互沖突的弊端。此外，美國在司法審判中將憲法作為重要依據(jù)，實現(xiàn)憲法司法化。我國當前仍然不允許憲法司法化，但是由于當前一些人權保護缺乏完善的法律依據(jù)，而憲法是最高效力、最重要的人權保護淵源，可以開展將憲法作為一些人權的審判依據(jù)的試點工作。司法是人權保護的最后一道防線，同時也是法律適用的最重要的方式，完善司法審判制度對推動人權保護制度的實踐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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