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邑侯蔣公生祠碑記》碑文考釋

□王俊 范巖

一、碑刻的發(fā)現(xiàn)

2017 年4 月，鄭州市惠濟區(qū)古滎鎮(zhèn)紀公廟村的紀信廟內(nèi)，正在進行鄭州市大運河科普展示用房的施工建設(shè)，工人在挖掘房屋地基時發(fā)現(xiàn)一通碑刻，遂挖出。經(jīng)過清理和辨認，確認這是一通明代碑刻，碑額篆書書寫“邑侯蔣公生祠碑記”八個大字，碑文楷書，共計700 余字。

二、碑文釋錄

碑刻發(fā)現(xiàn)以后，鄭州市古滎漢代冶鐵遺址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對這通碑刻的碑文進行了厘定，進而又對碑刻未被損壞部分的碑文進行了識別和句讀。碑文如下：

清湘蔣公治滎澤之三季，庚子，政修事舉，百廢俱興，民政賴之。忽晉官懷慶命楫，有滎□若民如失慈母，爭擇地……晉公。后之思者數(shù)數(shù)然也！ 有李耆民名逢時者，不于城、不于□，亦不于近郭，□右（疑為“又”）獨議建于縣之西南二十里許……漢忠烈侯紀公祠之右，是益有說矣！ 忠烈侯抱義誑楚全焚，祚四百余祀，其為君之□只千古無對?！踔伊液钪瘛磺Ч艧o對。噫嘻！ 為君者處變，為民者處常，處變者不怛有處常者，怛有常變。一機君民一□挽近求如。忠烈侯其□……不必刻舟膠柱，又能為民捍大患貽滎利者□任，與忠烈侯相埒。

邑侯蔣公之治滎也，厥懿績，更仆未易悉其不可磨滅者姑（應為“枯”）榆福萬，一如滎昔有民趙禎等綠坔瀕河告□輕稅銀八□……后地既失，此稅依然流毒，闔邑竟為不□之□□豁者，屢觸當?shù)乐骥[。公奮然先百姓之急而后功名力請蠲除……其軫民苦可多見不？又如滎□□館陶兌□三十余金（或為“全”）部解輸納之費不貲一□米價□踴于貸賠補既旋□先為鬻□貨……產(chǎn)之計，公亦力請當□改折過□，此其節(jié)民財可多見不？ 公雅量汪洋，若千頃波，雖遇仆隸下賤未嘗□□呵叱，而布……益敝輿不以邊幅致上下壅隔，此其通民情又可多見不？ 吁滎當百孔千瘡之秋，將斃而蘇生者皆公扶持□公之力也。夫……忠烈侯之為君無漢而有漢，我公之為民無滎而有滎，跡不相伴而意則相通，建祠左右□后之人當春秋而展謁宇……者，為君為民之義恍然如新，此李耆民意也，亦愚生意也，敢謬次其言鐫之，□珉用昭景行一念云告

大明萬歷二十八年歲次庚子孟春吉旦立石

縣丞李感培 主簿崔韋 典史李應期教諭陳思謙 訓導魏士魁 驛丞郜廷智

訓導劉時煦 大使牛榮

滎澤縣主人蔣成材捐俸金二兩，置買廟前王嘉實地共十畝，王嘉實分外舍地五畝為紀公廟看守住人衣食之資，皆住人管辦其地南，此地東至王一成，西至□思敬，南至大□，北至大路西……分明住人不得典賣，外人不得需索。有人于此，請諸人告發(fā)，從重問罪。

三、碑文考釋

這篇碑文的主要內(nèi)容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也就是第一段，記述蔣成材治滎的履歷和老百姓對他的愛戴。大意如下：來自廣西全州清湘縣的蔣成材蔣公，在滎澤縣任職縣令三年，為政清明，百業(yè)俱興，深受百姓愛戴。蔣公突然晉官到懷慶府任職，滎澤縣百姓如失慈母，競相選地為蔣成材立生祠。滎澤縣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先生李逢時，建議在滎澤縣西南二十里的紀公廟村的漢忠烈侯紀公祠旁邊為蔣公立生祠，并將蔣成材的功績與忠烈侯紀信相提并論，認為紀信誑楚全漢的偉大功績與蔣成材為民除患、利好于民的德政可同日而語。

圖1 《邑侯蔣公生祠碑記》拓片（局部）

第二部分即第二段，從三個方面闡述蔣成材治理滎澤縣的業(yè)績：一是為民除害。滎澤縣百姓趙禎等人曾在黃河邊租地，交納稅銀，后來地沒有了，但是稅賦征收依然進行，極不合理，而整個滎澤縣竟無人能解決此事，怕觸動了既得利益者的逆鱗。蔣公憤然而起，把百姓的燃眉之急放在第一位，把自己的功名前途放在后面，力請免除這種不合理的稅收。如此關(guān)心百姓疾苦的父母官實屬難得。二是愛惜民財。這一方面，因為碑文缺字較多加上筆者水平所限，尚無具體的事例釋讀。三是善待百姓。碑文稱他雅量汪洋若千頃波，就算是遇到卑微之人也不曾大聲呵斥，不因自己是為官者就阻隔了與布衣百姓的上下溝通，與百姓打成一片，不擺官架子，像他這樣通達民情的父母官實不多見。蔣成材在滎澤為官的幾年，滎澤縣災害頻發(fā)，百孔千瘡，全靠蔣公的勤政為民，才使滎澤縣渡過了難關(guān)。

第三部分即第三、第四、第五、第六段，記述為何立此蔣公生祠，立碑的目的、意義和立碑者的身份署名。忠烈侯紀信一心為漢王而成全了漢王朝的建立，蔣公一心為百姓使滎澤從民生凋敝到欣欣向榮，事跡雖然不同，但是意義卻是相通的，在這里建立生祠使百姓能夠同時祭祀忠烈侯和蔣公為君為民的忠義，是李老先生的意思，也是在下的意思，在下拙筆寫下此碑文來昭告蔣公的善行。明萬歷二十八年（庚子年）孟春吉日立碑?？h令蔣成材自捐二兩俸祿買下了紀公廟前村民王嘉實的土地共十畝，王嘉實又額外捐出五畝地作為紀公廟看守人員的衣食供養(yǎng)之用，明確了這塊地的邊界，并派專人看管，規(guī)定這塊地只能用于居住不能典當買賣，外人也不能覬覦這塊地，若有人違背，大家皆可告發(fā)，將對其從重問罪。

四、碑刻的價值

（一）歷史價值

這通碑刻的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對史料的驗證和補充上。碑文開頭首先提到，蔣成材在此為官數(shù)年，“政修事舉，百廢俱興，民政賴之”，第二段中又提到，蔣成材來滎澤縣為官之時，“滎當百孔千瘡之秋”。這兩處描寫，都記錄了萬歷年間滎澤縣民生凋敝、百姓生存艱難的情景。那么，當年的滎澤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查閱《乾隆滎澤縣志》和《順治滎澤縣志》，發(fā)現(xiàn)萬歷二十年（1592年）前后那幾年滎澤縣發(fā)生過兩次災荒，兩版縣志中均記載：“萬歷十六年，大饑，疫，人相食，白骨滿路。二十四年，大蝗。”這兩次災荒都是比較嚴重的，萬歷十六年（1588 年）的饑荒甚至到了人吃人、白骨遍野的程度。“大饑”“大蝗”，兩個“大”字反映出災荒的范圍和程度，因為有的年份的災荒只是寫“饑”或者“蝗”，表示饑荒和蝗災的程度或者范圍不是太大，而寫“大饑”“大蝗”則說明災荒的程度比較重。這樣看來，碑文中記載蔣成材來滎澤為官之時民生凋敝、百廢待興的事實剛好印證了縣志文獻的記載，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碑文后署名的縣衙官吏，只有典史李應期在《順治滎澤縣志·職官志》中有記載，訓導劉時煦在《乾隆滎澤縣志·職官志》中有記載，其余如縣丞李感培、主簿崔韋、教諭陳思謙、訓導魏士魁、驛丞郜廷智、大使牛榮等，在兩版《滎澤縣志》中均不見有文字記載，推測當是資料缺乏所致。這通碑文中的記載補充了縣志中的缺漏，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另外，碑文最后一部分記載，蔣成材自掏二兩俸祿，購買村民王嘉實十畝地以備建生祠之用。由這宗買賣可窺見滎澤當時的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之一斑，對研究古滎澤的社會歷史具有學術(shù)參考價值。

（二）人文價值

中國古代歷來注重為官之道，也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為官準則名言，如“民惟邦本”“以民為貴”“愛民如子”“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等等。蔣成材在滎澤縣為官期間，清正廉潔、為民分憂、禮賢下士，深受百姓愛戴，可與紀信將軍相比，堪稱為官典范。古今相通，蔣成材的為官之道在現(xiàn)代社會仍具有借鑒學習的人文價值。

此碑刻的存放地鄭州紀信廟是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也是鄭州市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每年都會接待數(shù)以萬計的游客。用好這份生動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題材，對涵養(yǎng)、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