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到湘江邊賞雪

陳惠芳

借一枚月亮來抒情

今天下雨，今天陰沉

過中秋的人，照樣刷了一天的月亮

這枚月亮是借來的

從古詩詞中借來的，不還

從網(wǎng)絡(luò)中借來的，也不還

滴答的雨聲

微弱而堅定

準備了一年的月亮

被淋濕了

望望天，不像是十五

像初一，像粗布衣服

朗朗的光，照耀在別處

借一枚月亮來抒情

借一種契機來祝福

家鄉(xiāng)，異鄉(xiāng)，旅途

出發(fā)，或者停滯

或許，今晚的這枚月亮

跟太陽借火去了

像一桿老煙鍋，湊近旺盛的炭火

亦枯亦榮，輪回的容顏

草木亦枯亦榮

姓荷的也是

僅僅隔了數(shù)月

荷花便改變了明麗的容顏

左一刀，右一刀

襤褸的面孔，像細碎的衣服

牽掛了許多的荷塘月色

荷花殘敗了，月亮虧損了

如果淺淺的月色照耀著

破損的荷葉

你的腳步，定會濺出水聲

荷莖弱不禁風，卻不肯流浪

根扎在深深的淤泥里

一轉(zhuǎn)身，變臉

萬千鮮美，鋪陳在巨大的宣紙之上

一個人到湘江邊賞雪

雪停了，開始消融

雪分配下來，亦分了厚薄

只有一種公平：白

湘江邊，白得很厲害

浪不大，但把雪線逼退了好幾米

貨船披掛著棉大衣

從北到南，從南到北

垂釣的人，三五成群

自燃成一坨火

讓我驚訝的

不是陷落的腳印

而是淺淺的雪地上

被剪出的鞋樣

一個人到湘江邊賞雪

冷且靜

手機怕冷，自動關(guān)機

被我的心口捂熱

月夜，屋頂上的少年

月不黑，風有點高

好高騖遠的少年

將路鋪在了屋頂

跟鳥約好了

鳥語在上，花香在下

靜謐的鄉(xiāng)村，將月色

一波一波地推開

又一丘一丘地收攏

打了半夜的太極

煤油燈下的課本

翻得好黃

吱呀呀的紡車

從1960年代唱到了1970年代

棉線餓成了一對瞇瞇眼

依靠在墻壁上的木梯

老了兩個小時

順著木梯下來的少年

大了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