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車棄糧誘敵深入的鄄南戰(zhàn)役

王鳳鳴

鄄南戰(zhàn)役是劉鄧大軍在進軍濮陽、尋機殲西線之敵的途中，抓住有利時機，當機立斷，回馬一槍創(chuàng)造的優(yōu)秀戰(zhàn)役之一，在我軍解放戰(zhàn)爭的歷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1946年6月，蔣介石一手撕毀“停戰(zhàn)協議”，公然發(fā)起對解放區(qū)的全面進攻。劉伯承、鄧小平按照毛澤東主席“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指示，率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挺進魯西南，與國民黨第三軍和整編第十一師兩支“王牌”作戰(zhàn)。經過隴海、大洋湖、章縫三大戰(zhàn)役，消滅國民黨精銳部隊4萬多人，狠狠打擊了蔣介石“王牌軍”的囂張氣焰。

1946年9月初，為實行反撲，國民黨南京國防部命令第四綏靖區(qū)整編第六十八師、第五十五師沿考（城）菏（澤）公路向山東省菏澤挺進，對隴海鐵路以北的解放區(qū)展開鉗形攻勢，妄圖先占領整個魯西南地區(qū)，再揮師北進。9月下旬，國民黨第六十八師即占領了菏澤城及魯西大片土地。

10月18日，南京國民黨統(tǒng)帥部命令：第三十二集團軍中將總司令王敬久統(tǒng)一指揮第五軍和整編第十一、第七十五、第八十八師，由胡沙窩至金鄉(xiāng)一線北進巨野、嘉祥和鄆城：鄭州綏靖公署第四綏靖區(qū)司令劉汝明率整編第五十五師及六十八師之一部，由菏澤北進鄄城：鄭州綏靖公署第五綏靖區(qū)司令孫震率整編第四十一、第四十七師殘部，由滑縣地區(qū)占領濮陽。最后，三路大軍合兵一處，占領魯西南，“聚殲”劉鄧野戰(zhàn)軍。

劉鄧決定避開國民黨主力部隊，采取避強擊弱的戰(zhàn)術，西進濮陽，尋機殲敵。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第七縱隊在司令員楊勇的指揮下，配合地方武裝，在鄆城西南部發(fā)動群眾，挖戰(zhàn)壕、修掩體，擺出一副與敵第五軍在此決戰(zhàn)的架勢，借以迷惑、鉗制敵人。正當進攻魯西南的各路敵人把目光集中在這里，緊急調整部署準備“聚殲”劉鄧野戰(zhàn)軍之際，10月27日夜，劉鄧卻突然親率野戰(zhàn)軍主力部隊，從鄆城西南的安興、王老虎、皇姑地區(qū)，秘密轉移到董口、鄄城、箕山以北地區(qū)休整待機。

10月28日，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主力剛剛到達預定地區(qū)，即探悉敵劉汝明部整編第六十八師一一九旅及整編第五十五師二十九旅八十六團，另附兩個炮兵營共8500多人，在第一一九旅旅長劉廣信的率領下，由菏澤向鄄城進犯。劉鄧決定先施計促使該敵孤軍冒進，再使回馬槍，乘機把它吃掉。于是迅速做出部署，以野戰(zhàn)軍一部牽制國民黨第五軍和整編第十一師，集中精力在鄄城南部殲滅劉廣信部。

二

湊巧的是，劉鄧這次預設的戰(zhàn)場，與戰(zhàn)國時期齊軍孫臏殲魏軍龐涓的馬陵之戰(zhàn)古戰(zhàn)場和孫臏故里孫老家村，在地理位置上均相距10公里，處于兩地的正中心位置。戰(zhàn)國時期的馬陵，在今鄄城縣臨濮集附近。齊威王十六年（公元前341年），威王派田忌為將、孫臏為軍師，出兵攻魏以救韓。魏以龐涓和太子申率兵10萬迎戰(zhàn)。孫臏深知魏軍強悍而輕敵，便采取了“減灶誘敵，設伏殲敵”的戰(zhàn)術。龐涓果然中計，沿途驗灶，認為齊軍士氣低落，逃亡嚴重，便丟下步兵輜重，僅以輕車精銳騎兵兼程追擊。

孫臏計算魏軍行程，夜晚當即追至馬陵。馬陵地勢險要、路途狹窄、樹木茂密，而且，龐涓一旦中計，即無退路。孫臏以1萬名弓兵埋伏于馬陵道路兩側，約定在夜里以火光為號，萬箭齊發(fā)，并預先把路旁其中一棵大樹的樹皮剝掉，寫上“龐涓死于此樹之下”的字樣。經長途追擊而疲憊不堪的魏軍，于孫臏預計時間進入設伏地域。龐涓看見有一棵樹的樹皮被剝掉，上面還刻著字，因此停下來，并命人點火照明，以閱讀樹上所刻的文字。但他還未讀完，齊軍已萬弩俱發(fā)，魏軍大敗。龐涓自知智窮，嘆道“悔不早殺臏夫，如今反成就了他的威名！”遂自刎于樹下。齊軍乘勝進攻，大破魏軍，俘虜了太子申。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馬陵之戰(zhàn)”。

孫臏在馬陵之戰(zhàn)所用的戰(zhàn)略，就是孫子兵法“始計篇”中所說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以及“兵勢篇”中所說的“以利動之，以卒待之”等虛實原則于實戰(zhàn)的運用。熟知兵法的劉伯承、鄧小平對孫臏十分敬仰，常常把孫臏的兵法運用到指揮作戰(zhàn)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中。馬陵之戰(zhàn)，孫臏用的誘敵之計是減灶：而鄄南戰(zhàn)役，劉鄧運用的誘敵之計則是丟車棄糧。

三

10月28日晨，劉廣信率部由菏澤城出發(fā)，師長劉汝珍、參謀長張勛亭在北門外送行。目標是長驅直入，迅速占領鄄城，立下北進第一功。其戰(zhàn)斗序列是：戰(zhàn)場指揮官為整編第一一九旅少將旅長劉廣信和上校參謀長王天鐸，參戰(zhàn)部隊為第一一九旅三五五團、三五六團，第二十九旅八十六團，炮兵第十團一個營。參戰(zhàn)官兵共計8500多人，炮火及輕重武器齊全。

敵軍出菏澤不久，就發(fā)現有小股部隊邊打邊撤，隊形散亂，蔣部就邊打邊追，誤認為菏澤以北已沒有人民解放軍主力部隊，判斷交火的對方可能是一些土八路或地方民兵，沒有引起重視。黃昏，敵軍在白集宿營。

28日晚，正在鄄城附近休整的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主力部隊接到野戰(zhàn)軍司令部的命令，要求部隊當晚撤到黃河故道以北，并指示供給部門將存放在鄄城的輜重全部向北轉移，還要將一些運糧的大車丟棄。供給部門的干部戰(zhàn)士很不理解，對于解放區(qū)群眾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送到前線來的糧食，舍不得丟掉。但上級的命令必須堅決執(zhí)行，野戰(zhàn)軍戰(zhàn)勤總指揮部和各縱隊還派出領導干部親自檢查督促這項任務的落實。在撤退中，一些大車不得不忍痛丟棄在路上，有的被摔在了路旁，有的被弄翻擋住大道：另外，還有一些背包、衣物等，也被散亂地丟棄在野地里，完全是一副倉皇敗退的樣子。

這時，正在鄄城打著“聯合國救濟總署”旗號進行情報活動的美國官員見此情景，馬上向國民黨軍提供情報說，劉伯承部懾于被國軍重兵追擊，已丟棄輜重，星夜向黃河以北撤退，現在鄄城一帶十分空虛。劉廣信率部由白集快速向鄄城進犯。

四

29日，劉廣信率領部隊浩浩蕩蕩直奔鄄城，他見一路上果然有許多丟棄的糧食和車輛，更是對解放軍倉皇撤退堅信不疑，因為他知道人民解放軍一向對老百姓支援的物資十分珍惜，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丟棄的。他狂妄宣稱：“黃河以南已無共軍，這里最多只剩下一些不堪一擊的土八路?！?/p>

當隊伍行至離鄄城7公里路時，劉廣信見天色已晚，便命令隊伍就地安營，分別駐在高奎莊、仝任莊、大史莊、東富春、蘇屯等村莊，旅部選在這些村子的中央位置劉莊。這時，劉鄧大軍主力部隊突然揮師南下，長途奔襲而來，迅速將劉廣信部包圍在鄄城以南、金堤以北，并控制了長約15公里的金堤，并切斷其后退之路。頓時，槍聲大作，震耳欲聾。

至此，敵人才幡然悔悟：已中了人民解放軍的誘敵深入之計。劉廣信便迅速調遣大炮、擲彈筒和輕重機槍一齊向北轟擊，妄圖殺開一條血路，搶占鄄城。但為時已晚，劉部在人民解放軍的強烈火力下，寸步難移。劉廣信命令各部就地構筑工事，準備作戰(zhàn)。劉廣信部三五五團在陣地最前沿，團部和二、三兩營駐在大史莊，一營駐扎蘇屯。左翼是八十六團，駐大史莊西北方向的高魁莊、東西富春一帶。右翼是三五六團，駐大史莊南任莊一帶。第一一九旅全旅呈三角形布防，旅部設在三角形布防中心劉莊。

早在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主力開始北撤時，戰(zhàn)勤總指揮部司令員段君毅即奉劉鄧首長指示，派鄄城縣武委會主任蘇迪帶領小部隊對進犯之敵實施不間斷偵察。劉廣信部剛剛在各村駐下，其兵力分布情況已經上報到野戰(zhàn)軍司令部。劉鄧根據掌握的情況，下達了圍殲鄄南之敵的命令。第二、三、六縱隊按照“以優(yōu)勢兵力先包圍、再分割殲滅”的指示，迅速將孤軍冒進的敵一一九旅和第二十九旅第八十六團，分割包圍在鄄城以南地區(qū)。

五

10月29日21時30分，劉鄧首長下達總攻命令。野戰(zhàn)軍第二縱隊從西面，第三縱隊從東北面，第六縱隊從東面，同時發(fā)起攻擊，第七縱隊從水堡集、紅船口、黃姑庵一線牽制敵第五軍和整編第十一師。

第二縱隊第四旅第十二團第二營營長劉杰帶領突擊隊，以迅速秘密的動作，向高奎莊進擊。突擊隊炸掉敵人的鹿寨，為后面的部隊開辟了沖鋒的道路。與此同時，第六旅第十六團和第十八團突破西富春之敵沖入村內，與敵人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zhàn)，擊退了敵人的4次反撲，東富春的援敵也被打退。敵第八十六團第二營大部被殲，殘敵四散竄逃。

10月30日20時，第六旅和第四旅向東富春之敵發(fā)起攻擊。機關槍像狂風一樣呼叫起來，迫擊炮、手榴彈不停地在敵人陣地上爆炸。敵八十六團團部依托院落拼命頑抗。第四旅旅長孔慶德遂令集中火力向敵團部轟擊。工兵王金連等在機槍的掩護下，爬到房頂上，用炸藥把敵團部炸塌，敵團長張潤珊當場斃命，剩余的敵人一蜂窩地向北突圍，遭第四旅阻擊，敵死傷200多人，其余全部放下武器。

10月30日晚，第三縱隊司令員陳錫聯下達了向敵一一九旅第三五五團發(fā)動總攻的命令。部隊如潮水般地沖進蘇屯圍子墻，僅用三四十分鐘，三五五團前沿第一營大部被殲，敵營長趙子明帶著百余人逃向團部大史莊。在我軍的追擊下，三五五團團長闞孝君帶殘部逃向旅部劉莊。但終不能挽救其敗亡的命運，待第三縱隊攻擊部隊陸續(xù)趕到將敵包圍時，敵人再也支持不住，一個個繳槍投降。

與此同時，王近山司令員率領的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第六縱隊在30多公里的急行軍后，將駐扎在南任莊的敵一一九旅第三五六團包圍。23時30分，一顆紅色信號彈飛上天空，大炮、機槍齊鳴。指揮戰(zhàn)斗的第六縱隊第十八旅第五十三團政委田海鏡率領勇士們沖破敵人的槍林彈雨，向村內推進。第四十六團也相繼攻入村內展開了攻勢，將敵分割包圍。敵三五六團終于支持不住，乖乖地繳槍投降了。

至此，敵一一九旅第三五五團、三五六團和第二十九旅第八十六團全部遭到覆滅的下場，只剩下劉廣信率領的第一一九旅旅部及直屬部隊在作最后掙扎。

六

10月31日，野戰(zhàn)軍第二、第三和第六縱隊在劉鄧首長的指揮下，已經從西、北、東三面完成了對劉莊、妙莊國民黨軍第一一九旅旅部和直屬部隊新月形的包圍，并計劃用“圍三闕一”的戰(zhàn)術，在運動中殲滅敵人。

當日下午，第二縱隊司令員陳再道正在部署黃昏強攻妙莊之敵時，忽然從劉莊傳出一陣陣密集的槍炮聲。17時，偵察參謀報告，劉廣信率部向菏澤方向突圍。陳再道司令員即令第四、第六旅向敵發(fā)起攻擊和追擊，插入敵軍縱深，第五旅在金堤上堵擊敵人。同時，第三縱隊司令員陳錫聯和第六縱隊司令員王近山等，也親臨戰(zhàn)場進行部署，展開了對劉廣信部的圍追堵截。不一會兒，敵軍的20多輛汽車，架著機槍，拖著大炮，開足馬力，從村子里沖出來，步騎尾隨其后，從劉莊到金堤一片開闊的原野上，像一窩蜂似的潰竄。

野戰(zhàn)軍第二縱隊第四、第六旅緊緊追擊，喊殺聲和槍彈聲震天動地。敵軍的汽車邊打邊跑，我軍投出的手榴彈在敵第一輛汽車上爆炸，使其陷入河道里，阻塞了道路，緊接著敵軍的6輛汽車都陷進了水里。我軍隨后截住了其中兩輛汽車并繳獲了汽車后面牽引的5門美式榴彈炮。

此時，劉廣信率領旅部大隊人馬從劉莊向南狂奔，接近金堤時，遭到了第五旅的迎頭痛擊。前有攔截，后有追兵，左右都是劉鄧大軍，劉廣信及其殘部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劉廣信見大勢已去，趕緊脫下了他的將官服，換上了士兵的破軍裝，連馬也沒敢騎，混在隊伍里一塊跑。他嚇得跑不動了，幾個士兵便架著他跑：架著也跑不動了，又騎上了馬：馬被打傷了，劉廣信從馬上摔了下來……人民解放軍殺聲四起，在這里，劉廣信遭到了龐涓在馬陵之戰(zhàn)中同樣的失敗下場。

七

大霧籠罩著原野，露珠在麥苗上凝結，野戰(zhàn)軍第二縱隊第六旅十六團團長張履亭和十八團團長孫濟云，率領部隊將陷進金堤北側河里的大炮、汽車一輛輛往岸上拉。時值初冬時節(jié)，天氣轉寒，戰(zhàn)士們不畏寒冷脫掉衣服跳進河水里，喊著號子，一起用勁往外拉。周圍村莊的民兵和村民，也不顧寒冷，幫著推車拉炮。大家整整干了一夜，共拉上來5門榴彈炮、2門山炮、15輛汽車。

鄄南戰(zhàn)役激戰(zhàn)48小時，共斃俘國民黨軍官兵8500多人，其中斃傷國民黨軍八十六團團長張潤珊等以下官兵3000多人，生俘國民黨第一一九旅少將旅長劉廣信、第三五五團團長闞孝君以下官兵5000多人：繳獲美制榴彈炮8門、山炮7門、迫擊炮37門、小炮95門，重機槍65挺、輕機槍208挺、戰(zhàn)防槍14挺、步槍3300支，汽車22輛，電臺8部。

11月5日，在冀魯豫軍區(qū)領導機關駐地，軍民隆重召開慶祝鄄南戰(zhàn)役勝利大會，會場上布滿了彩色標語與漫畫，到會英雄模范就有200多人。會上宣讀了毛澤東主席代表中共中央軍委向劉鄧首長發(fā)來的賀電。在喧天的鑼鼓聲中，縣區(qū)干部率領群眾代表向戰(zhàn)斗英雄們獻了花，一朵朵鮮艷的紅花戴在英雄的胸前，映紅了英雄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