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

王旌

王力先生于1932年獲得法國巴黎大學文學博士學位后，毅然回國，之后在清華大學任教，主講普通語言學和中國音韻學概要兩門課程。1935年先后寫出了《中國音韻學》和《中國文法學初探》《中國文法中的系詞》等學術(shù)論文，這些學術(shù)研究成果成為王力先生從事語言學的開山之作。正當他躊躇滿志準備在語言學研究領(lǐng)域大展拳腳的時候，日本侵略者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北平淪陷告急，清華大學等在京的各大學院只能停學停課。無奈中，王力與眾多教授決定隨校南遷。雖身處偏遠的南疆，但王力等人有著傲骨凜然的氣節(jié)和寧折不屈的風范，他們拿起手中的筆，書寫了青史留名的輝煌篇章。

今天，我們追憶王力先生在抗日時期的這段歷史，真切地感受愛國文人們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關(guān)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民族危機感、時代使命感，和他們身上特有的愛國情操和錚錚風骨。

西南安貧共相守

王力先生與夫人夏蔚霞合葬的墓碑上，刻有一首詩《贈內(nèi)》：

甜甜苦苦兩人嘗.

四十五年情意長。

七省奔波逃獫狁，

一燈如豆伴凄涼。

紅羊濺汝鮫綃淚，

白藥醫(yī)吾鐵杖傷。

今日桑榆晚景好，

共祈百歲老鴛鴦。

這是1980年王力寫給夫人的，描述了他們一路走來，甘苦與共、相濡以沫、伉儷情深的恩愛生活。詩中的“七省奔波逃獫狁，一燈如豆伴凄涼。”描寫的就是兩人攜手渡過的那段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艱苦歲月。

1937年，“七七事變”后北平淪陷，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3大學校南遷昆明組成西南聯(lián)合大學。王力先生攜夫人夏蔚霞從北到南，輾轉(zhuǎn)奔波，經(jīng)歷被日軍哨卡攔截、扣留盤問等波折，一路顛沛流離走過了7個省才到達昆明，所以說是“七省奔波”。“獫狁”原指匈奴外族，這里指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箲?zhàn)期間生活艱苦，點的是植物油的燈，燈花如黃豆般大，所以用“一燈如豆伴凄涼”來形容。

每天晚上，王力在微弱的燈光下寫作，夫人夏蔚霞陪伴著他，亦在微燈下給人繡錦旗、織毛衣，打點小工幫補家用。再微弱暗淡的燈光也有相依相伴的信念，再艱難困苦的處境也有不離不棄的相守，兩顆緊緊依連的心可以把生活所有的磨難都消融掉。夏蔚霞與王力結(jié)婚以來，不僅細心照顧他的起居飲食;閑時還幫他查找、翻譯資料，整理抄寫文稿。為了減輕王力承擔的家庭經(jīng)濟壓力，夏蔚霞經(jīng)常找些兼職工作貼補家用。生活的艱難，夏蔚霞從未有過怨言，相反，她能為找到一個志同道合，人品學問卓越的人生伴侶而感到幸福。

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位偉大的女性在默默地支持，無悔付出，每當大家贊揚王力先生為中國的語言學、教育事業(yè)作出了巨大貢獻時，王力總說：“如果說我真有什么成就，我夫人有一半的功勞！”夫人夏蔚霞幾十年如一日，細心照顧和輔佐丈夫的生活和學術(shù)研究，不讓王力有后顧之憂，可以一心撲在興趣和事業(yè)上。無論是在抗戰(zhàn)時期還是在和平時期，無論是在偏遠的南疆還是在繁華的北京，王力都有夫人相伴左右，為此，王力還曾打趣地說：“我們倆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那段患難與共的歲月為他們?nèi)蘸蟮姆蚱奚畲蛳铝死喂痰母星榛A(chǔ)，之后兩人更加恩愛情深，不懼風雨，攜手走過半個世紀，相依相伴到白頭。

篳路藍縷開基業(yè)

而在抗戰(zhàn)時期這樣窮困潦倒的動蕩年代，王力也并沒有放棄他的科研與寫作。隨校南遷途中，王力在長沙的書攤上買了《紅樓夢》和《兒女英雄傳》兩本書。旅途中，他對這兩部小說的語言事實進行分析、選擇和整理，去探索總結(jié)現(xiàn)代漢語語法的規(guī)律，找出漢語語法的特點，寫出了《中國現(xiàn)代語法》初稿。該稿后來被他作為西南聯(lián)合大學中國現(xiàn)代語法課的課堂講義來使用。之后，王力又將講義中的語法理論部分整理出來編著成一本《中國語法理論》，作為《中國現(xiàn)代語法》的姐妹篇。這兩部專著在抗戰(zhàn)期間從1937年到1942年，歷經(jīng)5年，三易其稿終于整理完成，于1944年和1945年先后出版。

動蕩奔波的戰(zhàn)爭年代絲毫沒有影響王力做學術(shù)研究的志愿，他以此拳拳愛國心為動力筆耕不輟。1946年，王力又寫成出版了《中國語法綱要》，蘇聯(lián)漢學家龍果夫在該書譯成俄文時評注，認為王力的這3部專著相輔而行，突破了近40年來許多語言學家因襲《馬氏文通》用西語為比附的方法，脫離了“模仿的窠臼”。至此，王力對漢語語法的精深研究進一步建立了漢語的語法體系，為中國語法史揭開了嶄新的一頁。

1939年9月，王力受越南河內(nèi)遠東學院的邀請到越南進行學術(shù)訪問與學術(shù)研究。王力先生本是廣西博白人，他的家鄉(xiāng)與越南也算毗鄰，方言語系相近，王力很快就熟悉了越南語言并投入研究工作中。在遠東學院期間，王力先生閱讀了大量以越南語為主的東方語言書籍，以及周邊的高棉語、楚語、緬甸語的書籍，他還深入越南北、中、南民間，尤其是多留古音的越南中部，去的次數(shù)更多。為甄別語音關(guān)系，他還對周邊的柬埔寨高棉語、老撾語與中越邊境的壯語作了許多比較研究，主要著重研究漢語和越南語之間的關(guān)系。

他通過實地調(diào)查，對越南語中的漢語借詞的歷史和現(xiàn)狀作了系統(tǒng)深入地分析，只用10個月的時間就寫出了《漢越語研究》學術(shù)專著，研究出漢越語的來源及其在越語中的地位，漢越語的聲母、韻母、聲調(diào)，古漢語及漢語的越化，越漢文化發(fā)展史等。后來這篇論文發(fā)表在《嶺南學報》1948年第9卷第1期上。1979年，一位學者還把它譯成了法文。這篇論文，至今仍被認為是國際上研究漢越語的權(quán)威性論文。

龍蟲并雕筆生花

王力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還形成了他一生寫作的方向——“龍蟲并雕”。1942年5月，任云南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的費孝通來到王力家，請他給《生活導報》寫文章。于是王力開辟了一個小品文專欄，專欄名為《龍蟲并雕齋瑣語》，意喻為既“雕龍”也“雕蟲”。所謂“龍”指的是學術(shù)著作：所謂“蟲”指的是非學術(shù)性的詩歌、翻譯、雜文等文學作品及其它普及性文章?！褒埾x并雕”就是指既堅持他的正業(yè)，寫學術(shù)著作：又從事他的副業(yè)，寫一些非學術(shù)性的文章。王力先生覺得“龍蟲并雕”還含有一些做學問的道理，對自己也有箴言作用，所以后來就一直用它作為自己書齋的名稱。

1946年3月，王力又為《自由論壇》辟《龍蟲并雕齋瑣語》專欄，從1942年到1946年在昆明期間，他先后為報刊寫了62篇小品文。1949年，上海新觀察社曾將王力先生這個時期寫的小品文匯編成集，出版了《龍蟲并雕齋瑣語》一書，但印數(shù)太少，流傳不廣。1981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重印了此書，共收進了小品文58篇。

王力先生的小品文題材比較廣泛，涉及到抗日戰(zhàn)爭期間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社會風俗、人情世故，無所不談，向讀者展示了一幅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現(xiàn)實生活畫卷。這些小品文，詞章優(yōu)美、語言生動、諷喻巧妙、具有很高的文學性。季羨林曾用8個字來概括王力一生的學風或說是學術(shù)成：中西融會，龍蟲并雕。王力先生的小品文取材于日常瑣事，自由隨性，事例順手拈來，表達憤懣，批判時政，文筆犀利，引經(jīng)據(jù)典，顯露其高超的駕馭文字的能力，并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與魅力。這些作品都充滿了愛國激情，迂回地揭示了當時黑暗的社會，諷刺了腐敗的政治，費孝通稱贊王力的小品文“表演精彩”，廣大讀者也喜愛他的小品文，雅俗共賞。

這期間王力先生除了完成《中國現(xiàn)代語法》《中國語法理論》兩部專業(yè)巨著，幾十篇小品文之外，每年還在重要的雜志、報刊上發(fā)表語言學上的專業(yè)論文。他這一生寫了專著40多部，翻譯作品有20多本，論文250多篇。戰(zhàn)爭年代也能筆不停輟，每執(zhí)教一門課就寫一部課堂講義，每一部講義都可以編成一部學術(shù)專著。王力先生永遠不會浪費時間，每天都在與時間賽跑，無論順境還是逆境，都在爭分奪秒地專注學術(shù)研究，才成就了這樣一份豐厚的人生。

痛失摯友永追憶

中國西南聯(lián)合大學是由清華、北大、南開3所大學在戰(zhàn)火波及之下南遷，先到了長沙成立長沙臨時大學后，后又西遷至昆明而組成的，整整三千余里的漫漫遷移之路在世界大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壯舉。在那段非常時期里，王力和朱白清同是教授，他們的生活條件異常艱苦，卻能相互關(guān)心扶持，共同研討學術(shù)，結(jié)下深厚的情誼。他們白清華園就結(jié)下深厚的友誼，到西南聯(lián)大時關(guān)系就更為親密了，經(jīng)常課余討論研究學術(shù)，周末互相串門做客，談詩論文，評論時政。他們對當時帝國主義的侵略、社會的黑暗，滿腔激憤，對陷于水深火熱中的中華民族憂心仲仲。愛國文人的家國情懷和使命，使他們有更多的共同話題和共鳴。王力多次贊頌這位諍諍摯友，足見他們同事之間友誼的深沉、真摯和坦蕩。

1948年，朱白清因病去世，在他去世30多年后，王力為懷念這位摯友，寫下了記念散文《懷念朱白清先生》和七律《憶佩弦》：

促膝論談于北院，

雞嗚風雨滯南疆。

同心慧我金蘭誼，

知己蒙君琬琰章。

子厚記游清見底，

伯夷恥栗永流芳。

荷塘月色今猶昔，

秋水伊人已渺茫。

詩中第一句的“北院”是指清華大學校院。王力與朱白清的情誼是從1932年王力從法國回來到清華任教時就開始了。當時朱白清是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王力任講師，為了償還在法國留學時的學費債務(wù)，王力把很多業(yè)余時間用到了翻譯上。后來在朱白清的善意提促下，王力把精力全部放在專業(yè)科研和教學工作上，1935年先后寫出了《中國音韻學》和《中國文法學初探》《中國文法中的系詞》等學術(shù)論文。這是王力從事語言學研究的開山之作，他的這些著作為改造傳統(tǒng)音韻學，了解漢語語法規(guī)律、特點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朱白清看到王力在科研上的這些顯著成就，給予了非常的肯定。并正式聘王力為中華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

和朱白清交往加深后，王力了解到朱白清在國外留學時研究過語言學，對語言學有很深的造詣和獨到精辟的見解。所以當他的《中國現(xiàn)代語法》完稿后就請朱白清審閱，朱白清看后十分推崇，對該書給予高度評價，并寫了長達5000字的序言。對朱白清白撰長序的厚愛，王力多年后都深為感動并說“一輩子忘不了”。對該著作中王力說的系詞在漢語里是不必要的，朱白清認為很有創(chuàng)見，是關(guān)系到中國語法的基本結(jié)構(gòu)的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序言中寫到“根據(jù)他看到的中國語的特征提供了許多新的意念，奠定新的語法學基礎(chǔ)……”并認為這部著作規(guī)模之大、論述之全，是別人所不及的。漸漸地，兩人在學術(shù)上的共同興趣，工作中的彼此照拂，又進一步加深了他們之間真摯的情誼。

在炮火連天的抗戰(zhàn)歲月中，文人們的抗爭的力量略顯渺小，但朱白清是一位堅定的革命民主主義戰(zhàn)士。在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的實際斗爭中，他身患重病，仍簽名于《抗議美國扶日政策并拒絕領(lǐng)取美援面粉宣言》，寧愿餓死也不買配售面粉，始終保持著一個正直的愛國知識分子的氣節(jié)和情操，1948年8月12日因胃穿孔病逝，王力既痛惜又惋惜，多年后仍在追憶摯友的哀思中盛贊朱白清“伯夷恥栗永流芳”。

這首《憶佩弦》情真意切，展現(xiàn)了王力與朱自清，既是同事，又是朋友，一起度過抗戰(zhàn)的艱苦歲月，卻眼看著摯友在與侵略者的抗爭中貧病而死，王力心中的哀痛與憤懣，飽含深深地追思之情。

鐵骨錚友聞一多

王力在西南昆明聯(lián)大任教期間除了和朱自清相交甚密，還和中國現(xiàn)代杰出的詩人、學者和民主戰(zhàn)士聞一多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聞一多在王力事業(yè)上也有不少幫助。王力原來寫的一部《中國現(xiàn)代語法》的講義，就是聽了聞一多的意見將它分為《中國現(xiàn)代語法》和《中國語法理論》兩部書出版的。

聞一多為人卻耿直豪邁公正嚴明。但是，他的嚴卻是從愛護人才出發(fā)的。對王力，他既有表揚，也有批評。王力在一篇關(guān)于回憶聞一多的文章中，曾談到了兩件深深印在他腦海里的事。

1941年6月，清華大學在昆明舉行清華大學成立30周年的慶祝會。王力在大會上作了學術(shù)演講，匯報了他在教學和科研工作方面的情況。聞一多當時是中文系代理主任，他聽了演講很高興，肯定了王力的教學成就，同時也考慮到王力的教學和科研任務(wù)很重，得給他配個助手。不幾天，他果然給王力派來了助手。王力過去沒有助手，向來習慣一個人工作，系里突然安排了助手，他一時不知如何安排助手的工作，便讓助手每天給他抄寫一些文稿。聞一多知道王力交給助手的，工作僅是抄抄寫寫后，批評王力使用助手不當，浪費了人才。王力聽取了聞一多的建議。從這以后，王力再有助手，便注意安排好助手的工作，早年當過他助手的人，如唐作藩、吳宏聰?shù)龋谳o助王力學術(shù)研究中分擔不少工作的同時，也在學術(shù)上都得到過王力的專業(yè)指導，獲益良多，不斷提高了學術(shù)水平和業(yè)務(wù)能力，后來都成為了文字語言學方面的專家、教授。

聞一多在報上看到王力寫的一首揭露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的無題詩時十分欣賞，和他促膝長談，并向他宣傳中國共產(chǎn)黨的思想，介紹八路軍英勇為民的事跡，讓王力深受感觸。王力說，這是我第一次受到革命教育。之后，王力更是堅定了信念：只有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下中國才會解放，迎來新社會、新中國。

1946年7月，聞一多就國民黨發(fā)動“內(nèi)戰(zhàn)”的倒行逆施多次公開演講，抨擊黑暗現(xiàn)狀，隨后在昆明被國民黨特務(wù)暗殺。王力聞訊悲痛不已，倏然淚下。后來他寫下了《我所知道聞一多先生的幾件事》和七律《懷一多》：

曠世奇才有令名，

詩人烈士兩蜚聲。

心思聰敏天生就.

肝膽剛強鐵鑄成。

注屈箋唐精髓得，

橫眉拍案鬼神驚。

玉溪妙筆常山舌，

激發(fā)群倫萬古情。

“常山舌”一詞出白唐朝天寶年間，常山太守顏杲卿起兵抵抗安祿山叛軍，后失敗被俘，他寧死不屈，痛斥安祿山，被氣急敗壞的安祿山割斷了舌頭這一歷史典故。王力在詩中以常山舌為比喻，以此贊揚聞一多是曠世奇才，敢于拍案而起，并深深懷念這位性格剛猛、敢于拍案而起，直面怒罵國民黨的鐵骨錚友。

陋室高潔守玉壺

1940年秋，王力在昆明東北郊區(qū)龍泉鎮(zhèn)的龍頭村租了一間民房居住。說是民房，其實是一間兩層的人畜共居的破房子，原來上層住人，下層圈養(yǎng)家禽。王力租下來之后，稍作修葺就搬了進去，房屋既漏風漏雨又臭氣熏天。對于此屋王力是這么描寫的：“門低直欲碰頭，室小不堪立足。壞甍滲雨，疏瓦來風。庭前曬糞，人成逐臭之夫：樓下炊粱，身是柄霞之客。而且三楹雖隘，六畜俱全。漫道晏眠已慣，雞鳴未擾劉琨：無如好夢方酣，牛喘偏驚丙吉！”

剛開始，王力很不習慣，但在那個戰(zhàn)爭年代非常時期，大敵當前，民不聊生，有個安身之所，能解決溫飽就很不錯了，想到此王力對身居的環(huán)境如何亦釋然了。不久到了春節(jié)，王力撰了一副春聯(lián)貼在大門外：“閑招白云鶴千里，靜讀黃庭香一爐?！迸c唐代詩人劉禹錫所做《陋室銘》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在這樣的陋室中王力與朱自清、聞一多、羅常培等教授經(jīng)常往來，開展日?！敖涣骰顒印保虼T蹭飯、或交流學術(shù)，亦十分貼合《陋室銘》中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王力先生身居陋室時亦能安貧樂道，不放棄對事業(yè)學術(shù)的追求，不愧為真正的文人學士。

抗戰(zhàn)時期，王力在西南聯(lián)大任教時，常遇敵人空襲，日軍飛機一來，師生們便紛紛往防空洞跑，只要進了洞，就安全了。于是，王力的導師兼同事陳寅恪教授作了一副對聯(lián)：“見機而作，入土為安”。這幅對聯(lián)以苦為樂，貼切之至。自古文人多傲氣，有骨氣。在逆境中他們有堅韌的意志力，樂觀從容面對人生之艱辛，保持積極向上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這就是以王力等人為代表的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品格寫照。

王力先生和夫人夏蔚霞的第一個孩子就在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中，于1941年1月除夕夜出生在這間陋室里。40多年后，王力先生1983年重回昆明西南聯(lián)合大學舊址，追憶往事心緒難平寫下了七律《緬懷西南聯(lián)合大學》，緬懷那段貧困凄苦的崢嶸歲月。

蘆溝變后始南遷，

三校聯(lián)肩共八年。

飲水曲肱成學業(yè)，

蓋茅筑室作經(jīng)筵。

熊熊火炬窮陰夜，

耿耿銀河欲曙天。

此是輝煌史一頁.

應(yīng)教青史有遺篇。

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人的重要思想，有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有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林則徐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種憂患意識以天下為己任的高尚情操就是一種愛國主義精神。在國家民族危難關(guān)頭前，愛國戰(zhàn)士浴血衛(wèi)國，而手無寸鐵的文人，他們的戰(zhàn)斗武器就是用手中的筆，代言發(fā)聲吶喊。書寫尖銳犀利的文章批判豺狼之師，喚醒民眾團結(jié)抵抗，研究祖國寶貴的文化，為子孫后代留下一筆豐厚的精神遺產(chǎn)！王力先生在他的遺囑中提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囑咐子孫要把為國家民族文化做出貢獻當做最大的樂事和最大的幸福，不要把個人享受作為人生的最大幸福。他的一生也是這么做的。不管身處困境逆境，他始終熱愛自己的祖國，熱愛自己的民族文化。為研究、整理、發(fā)展、弘揚祖國文化奮斗一生，鞠躬盡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