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闕
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音樂系畢業(yè)的女大學生鄧芳,愛上了只有中專學歷的水電工丁釘。頂著所有人的反對,她毅然裸嫁丁釘。當“蝸居”的年輕夫妻朝著幸福前進時,丁釘卻意外癱瘓,所有人都勸鄧芳及時止損,包括病床上的丁釘。這個倔強的長沙妹子,卻硬是將一盤生活的死局,走到了柳暗花明……
愛上水電工的女大學生,厄運壓頂“辣力”四射
2013年5月,湖南省長沙市第八醫(yī)院住院部4樓病房內(nèi),穿著病號服的丁釘?shù)吐暢拮余嚪己鸬溃骸澳愠鋈??!编嚪紝⒁粴q的女兒果果放到丁釘病床邊,嘴角擠出苦笑。
丁釘1987年出生于湖南省益陽市市郊一戶普通人家,父母務農(nóng)。丁釘中專畢業(yè)后到廣州市做水電工,2009年通過網(wǎng)絡認識湖南老鄉(xiāng)鄧芳。鄧芳小他一歲,父親鄧治國在長沙市一家電氣公司做水電工,鄧芳從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音樂系畢業(yè)后,應聘在廣州市一家培訓機構擔任音樂老師。
兩人雖隔著學歷、行業(yè)的差異,但同在異鄉(xiāng)打拼的經(jīng)歷讓他們越來越近,他們偷偷相戀了。戀愛期間,丁釘總帶著鄧芳去氣槍攤打玩具娃娃,他標準的槍法總能為她贏來最大的玩具娃娃。
2010年,鄧治國得知女兒跟水電工談戀愛后,勒令她回長沙。鄧芳聽話地回來了,可沒想到丁釘也跟著回了,到鄧治國所在的公司應聘,成為一名水電工。女兒鄧芳死心塌地油鹽不進,父母最終只好答應兩人領證,丟給女兒一句話:“將來后悔了別回家哭!”鄧芳回懟:“我會笑得讓你們牙酸!”
2012年3月,兩人的女兒果果出生,丁釘為了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工作更加賣力。2013年5月底,丁釘在岳麓區(qū)一幢老小區(qū)內(nèi)安裝空調(diào)外機時,伸手接電話,另一只手沒抓牢支架,從三米高的支架上摔落到水泥地,隨后陷入昏迷。
丁釘在長沙市第八醫(yī)院醒來時,已是次日下午。親友們圍在身旁,鄧芳紅著眼眶,過來抓他的手:“你摔倒時后背著地,地下有一些小石子……”鄧芳還想說什么,被女兒果果的哭聲打斷了。傍晚醫(yī)生查房,丁釘從醫(yī)生口中得知自己病情學名:脊髓損傷不完全性截癱(脊髓損傷平面以下感覺或運動或括約肌功能不完全喪失,脊髓最低位即骶段脊髓支配區(qū)感覺和運動功能部分保留);而他的病情很嚴重,胸11、胸12粉碎性骨折,腰部以下沒有知覺。丁釘頓覺天旋地轉(zhuǎn),他才25歲啊!鄧芳本想上前安慰丁釘,他指著病房門喊:“你出去……”他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能將最愛的人往外推,于是出現(xiàn)文初那一幕。
此后,丁釘更是拒絕治療,一心求死。鄧芳知道丈夫無法接受現(xiàn)實,包容著他的“反常”。
2013年6月1日,在鄧芳的堅持下,丁釘轉(zhuǎn)院到中南大學湘雅醫(yī)院。專家會診后告訴他們:“要早做打算,這個病大概率要在輪椅上生活?!倍♂旑j然低下頭,鄧芳緊緊握著他的手。
這時,鄧治國夫婦帶著水果來看望女婿。得知醫(yī)生的診斷結果后,鄧治國將鄧芳拉到一旁:“妹陀,果果還小,你還年輕……”鄧芳突然打斷他的話:“爸,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當初我選他,在你們心中就是錯誤的。如果我現(xiàn)在放棄,那就是承認自己當初選錯了,可我想證明自己沒錯?!编囍螄鴼獾没鹈叭?,可他知道女兒的性子,放下水果就走了。
其實,丁釘生病后這段時間,鄧芳瘦了近二十斤,兩個眼眶下留著重重的黑眼圈。本來,丁釘出事前一周,小夫妻專門到河西大學城附近看中了一套小三居。這些年,兩人攢了近20萬元,打算付一套房首付。
丁釘出事后,這件事便擱淺了。鄧芳毅然把所有購房款拿出來,給丁釘治病。她把女兒果果送到父母家,自己全身心守在病床前照顧。丁釘不配合治療,她就瞪起眼睛,大聲呵斥道:“為了救你,我和果果又要無家可歸了,你還不趕緊好起來給我們賺錢買房!”妻子的冷言冷語里是無盡的深情,丁釘?shù)难蹨I奪眶而出……
堅韌護夫不負勇往,踏遍黃沙海洋陪你飛翔
2013年7月初,丁釘?shù)氖中g做完后,轉(zhuǎn)院到湘雅博愛康復醫(yī)院做康復。為了節(jié)省護工費,鄧芳擔負起護理丈夫的全部工作。
有次,鄧芳給丁釘翻身時,她的眼鏡掉在地上,可丁釘上半身的力量全部壓在身上,她根本顧不了撿眼鏡,只得咬著牙幫助丈夫翻身。翻身后,她才發(fā)現(xiàn)眼鏡被踩得粉碎。這一幕被前來探視丁釘?shù)母改缚吹搅?,他們?nèi)滩蛔÷錅I。
不僅如此,丁釘癱瘓后,產(chǎn)生了巨大的心理負擔,經(jīng)常朝身邊人發(fā)火。鄧芳知道他心里難受,總是讓著他。一次,清潔工打掃衛(wèi)生時絆動了丁釘?shù)狞c滴管,兩人爭了兩句。下午,鄧芳帶來一個小木盒給丁釘。丁釘打開,三顆黃金轉(zhuǎn)運珠被紅色綢繩精致地綁在一起。還沒等丁釘開口,鄧芳眨眨眼:“我專門去開福寺給你求來的,以后你要發(fā)火就用手摸摸轉(zhuǎn)運珠,火氣自然消了?!?/p>
不僅如此,鄧芳還將丁釘?shù)牟〈惭b飾一新。床頭的大頭貼用夾子夾在麻繩上,上面有兩人的合影、女兒的可愛模樣,還有她最愛的布偶照片。幾天后,鄧芳在丁釘?shù)拇差^柜擺上一盆薔薇,兩朵粉紅的花骨朵在墨綠色葉子的簇擁下格外美麗。丁釘知道,她是想用這些美好再度喚醒自己對生活的熱愛。
病后,丁釘每天需要定時到高壓氧艙吸氧,單次吸氧需要近400元。住院部和門診樓隔著一條近百米長的甬道,鄧芳風雨無阻每天推著丁釘做治療,再將他從高壓氧艙推回來。一個來回下來,她的衣服全部濕透。一周下來,近3000元高壓氧艙的費用,鄧芳眼睛都不眨??伤约?,每天靠幾個饅頭和一杯溫水充饑。
很快,購買婚房的房款就花光了,而丁釘?shù)馁r償款尚未到位。長沙的夏天潮濕悶熱,鄧芳為了省錢,連5元錢一晚的躺椅都舍不得租,在丁釘病床旁40厘米寬的窗臺上湊合。心疼內(nèi)疚下,丁釘再次將鄧芳往外推:“你這么年輕,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鄧芳橫他一眼:“你要是愛我,就證明給所有人看,你值得我對你好。”
早晨,丁釘醒來,躺在病床上,看到柜子上的那盆薔薇花開了,突然想起鄧芳。他委托護士給鄧芳打電話,剛撥通電話,鄧芳就風風火火地說:“我在樓下買早餐,5分鐘后上樓?!?/p>
鄧芳謹遵醫(yī)囑,她得知截癱患者最要緊的是解除局部壓迫,需要定期翻身減壓、強調(diào)體位。鄧芳每過一小時就給丁釘翻身,可丁釘人高馬大,體重近兩百斤。每次幫他翻身都累得夠嗆,但是她從不喊苦喊累。鄰床的病人看到后羨慕不已:“你老婆做得比我8000元一個月請的護工都細致?!庇朽嚪嫉南ば恼疹?,丁釘恢復得很快,漸漸可以坐輪椅了。
2013年12月,鄧芳給丁釘戴上帽子、口罩,圍著圍巾,推他到馬路、公園散心。有路人指指點點,鄧芳就故意在他臉上啄一下,再高高揚起頭。路燈下,丁釘眼里的鄧芳美極了!
2014年情人節(jié),鄧芳推著丁釘?shù)轿逡粡V場散心。廣場中央擺著一個大大的氣槍攤。鄧芳租了一把槍,遞給丁釘。丁釘搖頭,可鄧芳執(zhí)意堅持,丁釘無奈接過氣槍。幾把下來,他輕松為鄧芳贏了最大的獎項(2米高的泰迪熊)。
一路上,鄧芳推著丁釘,丁釘抱著泰迪熊,特別拉風,路人紛紛側(cè)目。丁釘臉紅,鄧芳在他耳邊輕言細語:“真愛的第一個征兆,在男人身上是膽怯,在女人身上是大膽。從認定你那一秒,我就知道有場硬仗打,可我不怕!”丁釘知道,除了愛她,除了好起來,他別無他法。
2014年3月,丁釘出院了??墒?,他每天需要去醫(yī)院做物理治療。簡單的物理治療,需要紅外照射至創(chuàng)面干燥,適用于Ⅰ、Ⅱ期褥瘡。但是丁釘屬于Ⅲ期褥瘡的治療,需要用高壓氧治療,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鄧芳找到一家培訓學校,教學齡兒童聲樂,貼補家用。
鄧芳陪丁釘去復診時,特意帶著一份在網(wǎng)上看到的醫(yī)學報道。醫(yī)生看完后,直夸她有心,并表示會在丁釘身上試一下。原來,德國一個研究者提出了一個簡便的新方法,即用塑料袋罩住創(chuàng)面,向袋內(nèi)送入純氧,幾分鐘內(nèi)可見壞死組織液化,活組織變紅,達到去腐生肌、清創(chuàng)的目的,可使?jié)兠嫜杆儆?。此外,根?jù)濕性環(huán)境更有利于創(chuàng)面愈合的新理論,他發(fā)明了一系列傷口愈合不同階段的不同敷料,不同程度上有促進肉芽組織生長,加速創(chuàng)面愈合的效果。
令眾人意外的是,這個治療方法對丁釘十分有效,他的恢復程度很好,甚至能夠自主坐輪椅進行簡單的日?;顒?。
看著女兒的堅持和女婿的好轉(zhuǎn),鄧治國不再反對,他主動讓妻子將果果接到家中,親自照料,免去女兒的后顧之憂。
掙一個冠軍回饋愛妻,星光彩虹共譜風雨后
2014年6月,丁釘?shù)纳眢w恢復取得顯著成效后,鄧芳主動聯(lián)系上“中國好人”肖卓作。這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殘疾姑娘大學畢業(yè)后癱瘓,但她卻勇敢跟厄運做斗爭,還成為一名講師,鼓舞著許多人。
在肖卓作的建議下,丁釘加強鍛煉,其間他還參加了一些輪椅馬拉松比賽。此后,丁釘也積極參加志愿者活動。
2014年9月,丁釘在山東參加了輪椅馬拉松比賽,認識一批來自全國各地輪友,這些輪友讓丁釘信心倍增。
2015年3月,在雙方家長的資助下,兩人購置了一套商品房。房子只付了首付款,而丁釘每個月工傷津貼和陪護津貼1300元根本不夠還房貸。鄧芳緊握他的手:“多大點事,我換個工作!”為了賺錢,鄧芳應聘到一家保險公司擔任保險業(yè)務員。
2015年6月,一家三口開著電動三輪車到長沙市郊區(qū)看望朋友。在一段鄉(xiāng)間小路上,三輪車突然陷入沙石里面。鄧芳跳下車,使出渾身的力氣也沒推出來。左右為難之際,一個年輕小伙子下車幫他們推車。丁釘回頭道謝,發(fā)現(xiàn)小伙子開著車從側(cè)面走了。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如果不努力踏出這一步,生活的重壓將永遠落在鄧芳身上,只有勇敢走出去,才會有更多可能。
2015年12月,丁釘也成為一名保險業(yè)務員。應聘當天,鄧芳陪著丁釘過去。第一天上班,他擔心錯過上班時間,將鬧鐘調(diào)到凌晨5點,洗漱后就開著電動車去公司。經(jīng)過大半年忙碌,丁釘?shù)臉I(yè)績排到了前三,也拿到可觀的提成。
2016年初,丁釘陪女兒果果在電視上看到一檔國外的殘疾人競技類節(jié)目。丁釘脫口而出:“要是爸爸去打,肯定打得比他好。”沒想到鄧芳在一旁鼓勵道:“丁釘,你打娃娃這么棒,我覺得你完全有能力去當個氣槍運動員?!痹卩嚪佳劾?,丈夫除了生活,也要追求自己的星光。
2016年3月,在朋友的推薦下,丁釘加入湖南省殘聯(lián)擔任射擊運動員。射擊運動員射擊是用槍支對準目標打靶的競技項目。射擊運動要求(運動員)具有平衡,注意力集中,協(xié)調(diào),心理穩(wěn)定和時間感覺等多項素質(zhì)。丁釘脊椎受過重傷,且長期在輪椅上生活,要想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射擊運動員,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此后,除了保險公司日常工作,丁釘每天都到殘聯(lián)進行4小時嚴苛訓練。
為了排到練槍名額,丁釘每天七點起床,獨自搖著輪椅前往湖南省殘疾人聯(lián)合會開展4個小時的專業(yè)培訓。射擊隊里的隊員都是經(jīng)過長期訓練的專業(yè)選手,不像自己是靠氣槍進來的。丁釘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機會,為了讓自己跟上隊友,他中午不回家,帶上干糧到長沙梅溪湖邊,撿一摞小圓石子,朝著湖中央定點投射,鍛煉臂力和準確度。
丁釘不僅在梅溪湖練習,還在家中的陽臺上固定了一排玻璃瓶,瓶口都被塞上海綿。丁釘每晚睡覺前,都會徒手投標槍。雖然標槍的打法和氣槍不同,但丁釘堅信天道酬勤。
丁釘忙起來后,基本上是鄧芳料理家務、輔導小孩,還要外出掙錢。那半年時間,夫妻倆只有睡覺的時間可以見到對方。
苦心人天不負,經(jīng)過長時間的努力,丁釘在隊里的射擊水平終于趕上了其他隊員。
2016年端午節(jié),丁釘開著特制的電動三輪車,載著鄧芳和果果在坡子街頭抓娃娃。女兒一天天長大,丁釘也在為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擔心。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于是拼命練習射擊技術。
2017年全國殘疾人射擊錦標賽在成都舉行,鄧芳陪同丁釘參加,為了省錢他們只買了一場站票。丁釘憑著出色的成績被選拔為省代表參賽。丁釘首次參加錦標賽卻勇奪金牌,轟動全國。領獎那一刻,他將獎杯遞給了妻子鄧芳:“造一個草原要一株三葉草加一只蜜蜂,再加一個夢?!?/p>
2018年9月,丁釘再次榮獲湖南省殘疾人運動會射擊比賽冠軍。2019年9月,二胎兒子出生,曾經(jīng)那些質(zhì)疑的聲音化為掌聲,為他們喝彩。
與此同時,丁釘將自己的水暖五金店重新經(jīng)營起來,交給老丈人打理。每天,鄧芳都會陪著丁釘駕車到湖南省殘聯(lián)訓練4小時。
2019年12月31日,鄧芳拉著丁釘?shù)介僮又蘅缒?,有人在一旁感嘆:“所愛隔山河,山河皆可平。”看著鄧芳頭頂明亮的煙火,丁釘淚奔,這個妹坨不就是踏馬越過山河,來拯救自己的那道彩虹嗎?
2020年2月,全國面臨新冠肺炎的考驗。丁釘復制了網(wǎng)上一段話轉(zhuǎn)發(fā)給鄧芳:“如果醒來時是你,世界末日我也值得。”
編輯/艾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