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學(xué)層面談東正教與天主教圣母像的對比

劉恒源 代旭 黃恩慧 余嘉琦 蔣婷薇

摘要 圣像畫是西方基督教傳統(tǒng)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基督教分為天主教和東正教之后，兩者在圣像畫繪畫風格上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俄羅斯東正教把圣母看作俄羅斯大地的保護神，天主教則認為圣母是中保圣人，可以代人祈求救罪，因此圣母像在天主教與東正教諸多圣像畫類型中都占據(jù)了非常重要的位置。本文將通過對兩者圣母像進行對比研究，尋找兩者的異同，探尋背后的文化意義。

關(guān)鍵詞 東正教;天主教;圣母像;瑪利亞;對比

圣像一詞來自希臘語eikon，是形象、肖像之意。圣像是在基督教會中耶穌基督、圣母和圣徒的畫像。它們具有神圣性，是被用作宗教活動的對象，作為形象能夠使祈禱者的思想和情感得到提升，朝向所畫的人物。

在東正教歷史和宗教生活中，圣母像無論在類型上、數(shù)量上還是在被圣徒崇敬的程度上，都大大超過其他圣徒和天使的圣像，甚至超過基督圣像。在天主教信仰中，他們認為瑪利亞是天主特別為誕生耶穌而派到人間的，所以是無罪之身，不同于其他凡人。天主教也因此認為她升天后成為中保圣人，可以代人祈求赦罪。因此在天主教圣像畫中，圣母像也占據(jù)了很大比例。在不同文化背景之下，東正教與天主教也形成了不同的繪畫風格。

一、宗教發(fā)展與圣母崇拜

（1）東正教與天主教宗教淵源

東正教、基督教和新教統(tǒng)稱基督教?；浇虖莫q太教發(fā)展而來。猶太人在古代被稱為希伯來人，據(jù)《圣經(jīng)》記載，他們是上帝的選民。希伯來人在上帝的帶領(lǐng)下，建立了以色列王國。此后，以色列王國分裂為以色列國和猶太國，兩國相繼被外族入侵，民眾被虜、流亡。

猶太人一直盼望他們的救主來拯救。公元一世紀，在巴勒斯坦地區(qū)，瑪利亞生耶穌，一部分人認為耶穌就是上帝派來的救主，基督教由此漸漸形成。公元392年，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宣布基督教為國教，基督教由此發(fā)展更加迅速。

公元332年，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遷都拜占庭，改名為君士坦丁堡。東西教會慢慢疏遠，他們在宗教語言、教義、禮儀等諸多方面產(chǎn)生了分歧，關(guān)系也越來越惡化。1054年，羅馬教皇和君士坦丁堡牧首互相開除對方的教籍，基督教正式分裂。西方教會稱為天主教（普世大公教會），東方教會稱為東正教（正統(tǒng)教會）。后來東羅馬帝國被奧斯曼帝國滅亡，東正教被俄羅斯接受并深深扎根，天主教則在西方成為統(tǒng)治思想。

（2）圣母崇拜的起源

在早期的基督教信仰中，并沒有宣揚圣母崇拜。在《圣經(jīng)》中有關(guān)瑪利亞的記載十分簡略.據(jù)《福音書》記載，瑪利亞是一位虔誠的教徒，她已許配給一名叫約瑟的男子，沒有迎娶前瑪利亞就從圣靈懷了孕。在天使的指示下，約瑟迎娶了瑪利亞，婚后瑪利亞生下了耶穌。耶穌受難時，耶穌將瑪利亞托付給了使徒約翰。傳說后來約翰將瑪利亞接到以弗所，并為她養(yǎng)老送終。

使瑪利亞的形象漸漸清晰生動并賦予她諸多美德的是以《福音書》為基礎(chǔ)創(chuàng)作的“圣母偽經(jīng)”?；浇淘趥鞑ミ^程中，常常會受到各地的女神信仰的沖擊。為了應(yīng)對這一挑戰(zhàn)，教徒們利用瑪利亞與耶穌的母子關(guān)系，將異教中的女神信仰轉(zhuǎn)化為對瑪利亞的崇拜。《雅各福音書》是最大的“圣母偽經(jīng)”，其中從瑪利亞出生，到圣母加冕、圣母升天等重要事件都做了詳盡的描述。

另外，瑪利亞的母親形象使她成為愛的象征。這與耶穌所代表的公正的審判形成鮮明的對比，當人們犯錯時，內(nèi)心多少害怕面對審判，更多的是希望得到憐憫。所以瑪利亞自身所具備的母性特質(zhì)，也使其獲得了民眾的尊崇。公元431年，以弗所大公會議宣布圣母為天主之母。其地位開始不斷上升，公元533年第二屆君士坦丁大公會議重申了圣母為天主之母的信條，并指出圣母終身童貞，圣母崇拜最終確立。

二、東正教與天主教圣母像發(fā)展

（1）東正教圣母像的發(fā)展歷程

目前可知最早的圣母畫像是羅馬圣普利西拉地下墓窟中的《圣母子與先知》，大約繪制于公元3世紀。在早期的圣像畫中，圣母的地位并不高，只是普通人的形象。以弗所大公會議之后，對圣母以及圣母畫像的崇拜就越來越普及開來。公元5世紀之后，神圣化的圣母像越來越多。

公元988年，羅斯受洗，接受了來自拜占庭的東正教，同時也將圣像畫藝術(shù)引進。其中，作為“道成肉身”媒介的圣母瑪麗亞在古羅斯頗受歡迎。古羅斯多神教中的“大地母神”被認為是俄羅斯最重要的保護神之一，在遇到任何苦難之時，人們都會虔誠地向她禱告、求助。東正教傳人羅斯后，人們逐漸把對大地母神的信仰轉(zhuǎn)移到圣母身上。

在11-17世紀期間，圣像畫藝術(shù)在廣袤的俄羅斯大地生根發(fā)芽，并逐漸產(chǎn)生自己的特色，其中也出現(xiàn)了如安德烈·魯勃廖夫等藝術(shù)大師。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征兆”、“指路者”、“仁慈的”、“弗坐詞”四種不同類型的圣母像。不同類型圣母像其人物數(shù)量一般為圣母和耶穌二人，其中不僅有只有圣母的畫像，還有存在著其他圣徒的畫像。此外，不同類型的圣母像人物的神情姿態(tài)也會不同。

（2）天主教圣母像的發(fā)展歷程

初期，天主教圣母像并未隨著東西部教會的分裂而產(chǎn)生太大的變化。11世紀之后，瑪利亞的地位在天主教徒的心中逐步提升。他們認為瑪利亞死后升天，成為了與上帝溝通的橋梁。

13世紀之后，圣母瑪利亞的地位逐步超過了基督，具有了獨立的地位。到了文藝復(fù)興時期，由于人文主義的宣揚，人的價值與尊嚴得到了肯定。此時，女性的地位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人們對圣母的崇拜達到了高潮。圣母不再呈現(xiàn)出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態(tài)，而更多地呈現(xiàn)出慈愛、溫柔的特點，如同人世間每個母親一樣，這便拉近了與人心理上的距離。

三、東正教與基督教圣母像對比分析

（1）從圣母形象上來看，東正教圣母像為女神形象，天主教圣母像為母親形象

東正教圣母像前期沿襲拜占庭風格，圣母像的繪制具有嚴格的程式化規(guī)定。為了強調(diào)圣母的莊嚴與神圣，通常把圣母畫得線條生硬、表情嚴肅。比如《指路者圣母像》，圣母微微低頭，額頭較高，眼睛過大，手指修長。前期的圣母像所描繪的都是神圣化的、非人間的圣母。17世之后，俄羅斯的圣母像逐步貼近現(xiàn)實中的人物形象，但仍未脫離東正教圣母像神圣化的特點。

在東正教的圣母像中，圣母多有象征神性的光環(huán)。這個光環(huán)不止代表了圣母的神性，它也是權(quán)利的象征。最初，只有耶穌的頭部有光環(huán)存在，隨著圣母地位的上升，圣母的頭部也漸漸出現(xiàn)了光環(huán)。光環(huán)的出現(xiàn)，將圣母與人間的母親分隔開來，圣母的神圣化進一步加強。天主教圣母像整體上是女神的形象。

由于從東西部教會分裂至文藝復(fù)興前的天主教圣母像僅僅呈現(xiàn)出過渡時期的特點，并不能夠很好地代表天主教圣母像的整體風格，因此便以文藝復(fù)興時期及其以后的圣母像為代表來總結(jié)天主教圣母像的特點。

此時的圣母像呈現(xiàn)出一種世俗化、平民化的傾向。與文藝復(fù)興前的圣母像相比，此時的圣母更多地呈現(xiàn)出溫暖柔和的色彩，不再高高在上，而與人世間的母親極為相似，圣母的身上多了人性而少了神性。如《坦比圣母》，畫中的圣母一手托住小耶穌的屁股一手抱住小耶穌的腰，她把自己的臉頰貼近小耶穌的臉頰，親昵無比。畫中的圣母給人的第一感覺并不是有多么神圣與遙不可及，而只是一位普通的母親。

此外，畫像中的圣母不同于以往枯瘦的形象，而往往更加富于肉感。畫家在作畫時也會盡可能地貼近真實的人的比例，而不是呈現(xiàn)出一種以線條勾勒出的抽象的女性形象，從而使畫中的圣母更加具有人性。

（2）從藝術(shù)上來看，東正教圣母像突出神學(xué)功能，天主教圣母像突出藝術(shù)功能

東正教圣像畫有一套嚴格的繪畫模式，有意表現(xiàn)非此世的世界，目的是將信徒引向圣像背后的宗教。信徒觀看圣像，首先是一種祈禱活動。俄羅斯東正教徒相信有些顯靈圣母像具有治愈疾病的神奇功效，當他們崇拜圣像的時候，祈禱的不是眼前的畫板和顏料，而是圖畫形象背后的人物原型。

東正教圣像畫的每一種符號都有自己的象征性，目前被公認的構(gòu)成圣母像特征的五個符號是：光環(huán)、斗篷、手鐲、星星、文字。例如《波恰耶夫圣母像》，

在這幅圣母像中圣母子的光環(huán)部分重疊，這象征耶穌與基督教會的聯(lián)系。圣母斗篷是重要的圣遺物之一，在圣母像中通常為一種鑲了金邊的藏青色斗篷，而里面一般都是深紅色，外圈的藍色給人異常的寧靜和超凡脫俗的情感意味，深紅色象征著神圣的母愛。手鐲代表整個教會向上帝的祈禱。星星原本只是圣母斗篷上的裝飾符號，后來具有了神學(xué)和宗教意義。正面前額的星星代表她在生子前是處女，右肩的星星代表她生子時是處女，左肩的星星代表生子后是處女。這是對瑪利亞貞潔受孕的承認與尊崇，象征她是永遠的童貞女。圖上的文字表明圣母身份，更確切地說明了她“天主之母”的地位。

符號的使用，使得東正教的圣母像有了深刻的神學(xué)意義。當信徒立于圣母像之前時，敬畏之感也會油然而生，圣徒通過祈禱進入了神秘的宗教體驗。相反，天主教的圣母像整體上突出藝術(shù)效果。畫家們在創(chuàng)作圣母畫像時不再拘泥于固定的畫法，而會融入更多的富于個性化的因素，同時在作畫技巧與構(gòu)圖技巧方面會更加科學(xué)。

此外，天主教圣母像的背景出現(xiàn)了自然風光，人物具有立體感，飽滿真實。例如拉斐爾的一幅代表作《草地上的圣母》，圖中的圣母神態(tài)恬靜且優(yōu)雅，美麗且溫柔。畫面運用了三角形構(gòu)圖，圣母與小耶穌、小約翰構(gòu)成了三角形結(jié)構(gòu)，使畫面充滿和諧，小耶穌與小約翰的互動又使畫面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圣母脫離了原本單調(diào)的金色背景，走入了美麗的花園。他還充分運用了透視的畫法，自然風光深邃幽靜，烘托出了圣母的安靜與慈愛。

結(jié)語

圣母象征著寬恕與仁愛，由于傳教的需要以及人們對于母愛的追尋，圣母崇拜逐漸流行。眾多教徒為圣母繪制圣像，以表達對圣母的崇敬。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東正教與天主教的圣母像也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特點。東正教沿襲拜占庭的傳統(tǒng)，認為圣像要表現(xiàn)非自然的世界，將人引向圣像背后的人物原型。因此整體上的東正教圣母像更突出圣母的神性，注重圣像的神學(xué)功能。天主教圣母像以文藝復(fù)興時期為代表，受人文主義的影響，天主教圣母像更注重圣母的人性，將圣母子描繪成人間母子的形象，在繪畫上，更注重技巧，增加了新的元素，更突出了圣母像的藝術(shù)功能。

時至今日，二者的圣母像均走向世俗化，神學(xué)功能逐漸消失，而美學(xué)功能則日益被人們發(fā)掘。對宗教有了解者，在欣賞作品時會比較容易看懂畫作內(nèi)涵，從而實現(xiàn)對圣像背后的原象的在腦中的再回憶，逐漸去參悟其內(nèi)涵的善和美。而對宗教不了解者，亦可以憑借藝術(shù)家的高超技術(shù)，被認真雕琢的美所打動。作為人類古代藝術(shù)遺產(chǎn)的圣母像，在新時代依舊能閃耀屬于新時代的美的光輝，為人類在追求美學(xué)的路上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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