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西·劉守林
鄰居李志軍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當官。
老李跟勞動服、油污和冷冰冰的機器打了一輩子的交道,連組長都沒有當過,甚至連師傅都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當過,因為老李不善言談,一肚子的貨倒不出來,青工們就覺得他在裝神秘,便紛紛轉(zhuǎn)投別的師傅去了。
但老李的妻卻是個做官的,做了18年的化工廠副廠長,兒女們幾乎是靠老李拉扯大的。所以,老李常抱怨妻子不顧家:當個芝麻大的官,整天就曉得說套話空話喝酒握手,連撫育兒女的責任都盡不了,那是啥官?妻習慣了他的牢騷,每次只笑笑作答。老李氣出了,就趕在上班前的空隙里,把沒有做完的家務做完。
老兩口幾乎在同一天退休。
兒女們都出去了,家里一下冷清下來,老李很不習慣。于是,老伴便動員他去打門球。老李對這東西陌生得很,他覺得太簡單了,沒啥玩興。老李第一回參加此項活動幾乎是老伴“押著”去的。老伴覺得他辛苦了一輩子,從工廠到家庭,一年四季都像上緊的發(fā)條,很少享受過社會活動的樂趣,她的心里長久地壓著一種愧意。老李很快就玩上路了,三伏天,連午覺都不睡,戴頂太陽帽守在門球場上,很像一個盡職盡責地守著莊稼的老農(nóng)。別的老人有時為爭一桿球吵得面紅耳赤,他努力地想對爭吵作出一個公允的判斷,但他覺得很難。所以,一個人經(jīng)常把臉憋得通紅。爭吵的老人們早已嘻嘻哈哈地走散了,他卻還蹲在地上苦惱著。
也許是老李的忠厚誠實,兩天前,他被推選為門球協(xié)會秘書長,老李緊張得差點背過氣去,他覺得這事太重大了。門球協(xié)會管理著20多支球隊,秘書長可是干具體活的,要做不好,咋對得起那么多的老人?最最要命的是馬上就要組織比賽了。
回到家,老伴已做好了飯。老李煩,就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伴說:你老提著球桿干啥?這時,老李才想起手里還捏著家伙兒。他沒有心思吃飯,問老伴:我是不是該理個發(fā)?老伴笑道:明天要登臺亮相,當然應該打扮一下。
老李理了發(fā)回來,心里還是緊張。老伴曉得他心里對當好秘書長沒有底,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向她討教,就悄悄在心里笑道:現(xiàn)在嘗到當官的滋味了吧。老伴裝著在領(lǐng)導面前怯場的樣子,吞吞吐吐說:我想對比賽提點建議,不知行不?老李如釋重負地叫道:行行,你先別說,我拿個本子記下。
老伴不愧是做領(lǐng)導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老李認為一大堆解決不了的難題解決了,諸如怎樣分組,怎樣安排裁判,誰記分,誰準備獎品等等。甚至連老李的講話稿都幫著草擬好了。老李長嘆了一口氣說:沒有這么個能干的老婆,我咋當?shù)煤眠@個秘書長喲。老伴也嘆了口氣,并深情地望著身邊的丈夫:這幾十年要沒有你的幫助,我能在官場上跑跑跳跳嗎?
只有兩個老人的屋子太靜了。
明亮的燈光下,一對風雨同舟的夫妻,緊緊地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