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與不立皆辛苦

李健

一直以來，人們都喜歡給人生標志刻度，以此來衡量每個人生的進程和質(zhì)量，就像“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之類，盡管是曲解了孔子的原意，但人們依然將錯就錯地沿用著。一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靠著自己的努力想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找到屬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有所成績，談何容易。

我大學畢業(yè)后工作了三年，所從事的工作跟自己大學所學的專業(yè)沒有太大關系，跟后來的音樂工作更無關聯(lián)，這似乎已經(jīng)浪費了三年，當然，它不是絕對意義上的浪費，依然是我人生的一段寶貴的生活經(jīng)驗。等到所謂的事業(yè)有所起色時，我已經(jīng)36歲了。回想在我30歲的時候，我似乎剛剛找到音樂的方向，勉強能靠音樂為生，所謂成就無從談起，面對謎一樣的未來，偶爾也會擔心，盡管當時我已經(jīng)寫出了那首《傳奇》，可是聽過的人寥寥無幾。

那時候，我也想過，如果十年以后還是這樣我該怎么辦，或者要不再給自己五年時間，否則就去干點兒別的？好在我不是那種能給自己嚴格計劃，并且嚴格執(zhí)行的人，否則我就會在35歲那年改行了。

通常，人們愿意用十年作為一個階段，在這看似不短的時間里，其實真正能用于做事的有效時間是很短的，因為我們不僅要花時間去找到一個方向，還要面臨許多生活瑣事。一個剛剛畢業(yè)的年輕人，在尋找自己未來的方向時，更多的是要解決自己的生活問題，這還不包括那些不可預知的精神煩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是，這泛泛的天高地遠實際上更是窘境，就好像在一個已然茂密的叢林里，給許多未來的參天大樹找到一個棲身之地一樣困難。

常聽說，人要有夢想，那我們就說說關于夢想的“夢話”吧。夢想可以有，但大部分夢想是實現(xiàn)不了的。即使實現(xiàn)不了那也沒關系，我們依然可以活得很好，或者說，有些夢想實現(xiàn)不了更好，這意味著沒有付出很沉重的代價。在生活中，大多數(shù)人是平凡的，平凡沒有什么不好，平凡自有它的幸運和樂趣。

我并不否定去實現(xiàn)夢想，而是想說，實現(xiàn)不了夢想是很正常的，它不可以成為你郁郁寡歡的理由。夢想的存在，是可以讓你能夠隱隱感覺到存在于生活遠處的某種美好，而它的意義絕非是一定要有一天它真的降臨到你面前，這就像是祈禱，心愿成真更好，不能成真也很正常，而你也并非要完全依賴于它。

在別人眼中，我可能算是一個四十而立的代表，可這個“立”需要立多久，以及能立多久呢？我不知道，沒人知道，人的一生很不確定，很難在某一個階段用某一個標準去評判。如果一定要去評判一個人的話，有時，像評價愛情一樣，只有到生命結(jié)束時才知道到底如何。

我曾經(jīng)擔任過“快樂男聲”的評審，那些懷揣音樂或是明星夢想的年輕人面對略顯殘酷的淘汰規(guī)則，所展現(xiàn)的脆弱和勇敢、糾結(jié)和釋然是頗有感染力的，你能看到他們眼中巨大的希望升起又瞬間跌落，也能感受到他們當中的某些人孤注一擲的決絕。事實上，這中間只有幾個人可能成為職業(yè)歌手。

有時，我看著這些年輕選手，會隱隱地擔憂，甚至心疼，因為再過十年，他們?nèi)绻€在追逐著這個夢想，夢想距離他們可能比今天還要遙遠，而此時，來自家人和朋友的鼓勵到那時可能會基本消失，也許已轉(zhuǎn)變?yōu)閴毫妥枇?。我很想告訴他們，可以找一個其他的工作讓自己生活得開心些、舒適些，別讓夢想將自己壓得喘不過氣，業(yè)余時間依然可以唱歌、寫歌。如果一定要做到自己無路可退的程度，那就要做好無怨無悔的準備，也要做好會有人說你一事無成的準備，就像一個苦行僧，一生都在修行，直到戒掉所有的迷惑、失望、悲傷和患得患失。

這看似有些悲觀的話語不是危言聳聽，因為我的身邊就有同我一路走來的朋友，他們?nèi)缃褚菜氖鄽q了，還在為音樂夢想奔波，放棄了另外一種通常意義上的安穩(wěn)生活。他們的壓力越來越大，只有來自音樂本身的美妙還在時常安慰著他們。其中有人抱怨沒有遇到好機會或者好的音樂環(huán)境，其實這種抱怨沒有實際意義，因為你所面臨的環(huán)境和時代是無法選擇的，或者說你所面臨的時代就是屬于你的時代。當然也有個別人很樂觀，這種樂觀來自于一種心態(tài)，來自多年來的自我磨煉得以實現(xiàn)的釋然，它的宗旨就是心甘情愿，為音樂一切都值得，即使，無法靠音樂為生。

最后，我想說的是，四十而立就不錯了，三十能立更好，不立也沒關系，因為這些“立”與“不立”都是別人眼里的，而你的世界理論上真的與他人無關。生命，就是時間之旅的體驗，你可能沒有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這并不妨礙你去尋找和積累生活的樂趣。其實，懂得生活了，過一種自得其樂、有滋有味的生活，就是所謂的“立”了。

這個“立”字，按照我個人理解，如果從字源學上來講，就是人活在天地之間而已，只不過最上面的“﹑”告訴我們，活著要有一些光亮，一些智慧而已。恰恰，我們對于很多事情的理解常常也就差這么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