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虹
〔摘 要〕21世紀的今天,生物藝術作為一個全新的多學科、跨領域藝術類型出現在大眾的視野里。生物藝術(Bio Art),指通過生物工程和科學手段進行的藝術創(chuàng)作。生物藝術作品多圍繞科學、生命、人類與自然的倫理關系展開闡釋和討論,以生物科技拓寬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手段與邊界,具有鮮明的社會參與性和思想的批判性。本文介紹了生物藝術的定義,基于代表作品和創(chuàng)作類型,闡釋了生物科學技術在藝術層面的突破與思考。
〔關鍵詞〕生物藝術;形式美感;溫度;批判性
一、生物藝術的定義
自20世紀以來,隨著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發(fā)展,科技和科技應用為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帶來了重大的變革和影響。對于當代藝術而言,生物科學技術也為藝術創(chuàng)作帶來了更多元的創(chuàng)作材料和形式呈現,利用二者結合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越來越多的在展覽里出現。早在2000年,藝術家愛德華多·卡茨(Eduardo Kac)利用轉基因技術,將水母體內的綠色熒光蛋白注入哺乳動物的身體,由此創(chuàng)造出來了阿爾巴兔(Alba)——一只在特定藍光照射下,會發(fā)出綠色熒光的小白兔。2016年,卡茨將這只小白兔作為藝術作品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展覽。同年,他又在此基礎上有了更大突破,他從自身血液中提取DNA,注射到了一朵矮牽?;ǖ膶Ч芎秃Y管中,由此創(chuàng)造了一種動植物混合生物,將其命名為愛德花(Edunia)。像卡茨這樣利用生物科技開展實驗,并將其實驗的過程或結果稱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先鋒行為越來越多。由此,也給我們當下的藝術界帶來了諸多新問題,比如“這些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造物到底是生物實驗的結果,還是一件純粹的藝術作品?”“如何判別生物實驗與藝術創(chuàng)作的標準和界線?”“生物科技的介入,是否又將當代藝術的邊界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領域?”類似的疑問一個個撲面而來,而觀者們迫切需要藝術家、科學家或是評論家們給出一個權威的解釋。
針對這些問題,已然有一些國內外評論家們提出了看法與討論:胡斌在2016年《當代藝術與生物、生理實驗結合的趨向》一文中為生物藝術做了定義,他認為生物藝術“是藝術家、科學家用細菌、細胞株、分子、動植物、體液和組織、活體動物等活體有機物質創(chuàng)作的藝術”;相較于胡斌定義中所側重的自然和生物元素特點,研究者羅伊·阿斯科特(Roy Ascott)則擴大了這個概念,將計算機和機器技術也包含在內,創(chuàng)造了“濕媒體”一詞——他認為“濕媒體”是指“干性”的硅晶計算機技術與“濕性”生物學的結合,生物藝術就是濕媒體的藝術。目前各大領域并沒有一個官方的定義,本文在此將其定義為:一種利用生物和計算機技術手段來進行的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方式,反映當下人類的思想觀念與生物科學技術之間的關系變革。至于面對這種新興的藝術類型,我們應該如何去欣賞和評判,以及思考它所帶來的一系列美學、倫理等問題,成為本文所要關注探討的焦點。
二、生物藝術探索形式與美感
英國形式主義美學家克萊夫·貝爾(Clive Bell)在《藝術》一書中提出:“在各個不同的作品中,線條色彩以某種特殊方式組成某種形式或形式間的關系,激起我們的審美感情,這種線、色的關系和組合,這些審美的感人的形式,就是‘有意味的形式?!痹谖覀兊恼J知觀念里,傳統(tǒng)的藝術作品應該是與“美”聯結在一起的,都能給予觀者美感或者其他深層次感受。那為什么“有意味的形式”就能產生美感呢?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在《詩學》(Poetics)第七章中提道:“無論是活的動物,還是任何由部分組成的整體。若要顯得美,就必須符合以下的條件,即不僅本體的各部分排列要適當,而且要有一定的不是得之于偶然的體積,因為美取決于體積和順序。”判斷是否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是一種帶有個人主觀體驗的行為,美感的誕生一方面在于被觀看對象的形式構成,另一方面是通過感官體驗激發(fā)觀看者的審美心理,二者共同作用,在體驗過程中產生了美。換句話說,當一件作品引起了創(chuàng)作者及觀者的共鳴,或者引起他們產生了別樣獨特的情感體驗,這件作品就是具有藝術美的。在當下社會中,新型生物藝術作品擺脫了傳統(tǒng)的架上繪畫形式,開始探尋新的表現形式。當生物科學與藝術設計相遇,展現出來的藝術作品就有著富有時代氣息、與眾不同的“藝術美”。
早在2011年,神經科學家/藝術家格雷格·鄧恩博士(Dr.Greg Dunn)與應用物理學家布萊恩·愛德華茲博士(Dr.Brian Edwards)就進行了繪畫創(chuàng)作,將傳統(tǒng)東方水墨畫與神經科學相結合,參照人腦腦內實際的結構圖像為我們展現了大腦和神經之美(圖1-1)。這些作品不是用筆畫出來的,而是利用顏料通過“吹”或者“甩”的方式做出來,這是他們認為的最具寫意意味的創(chuàng)作手法。這些靈動自由的線條優(yōu)雅且自由,頗具東方繪畫作品中的線性美感。
從藝術賞析的角度看,這些神經學作品里紛繁復雜的點線交錯予觀者以一種迷?;艁y的感覺,但它又同時呈現了一種無雜質、純粹的色與形的抽象關系,令觀眾不由聯想起杰克森·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行動繪畫。波洛克在繪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把畫布釘在地板上,用畫筆沾上油漆,通過甩動,狂舞,任其滴流等方式完成作品,甚至繪畫的材料也突破了常規(guī),想象力所及,只要合適畫面效果的材料波洛克都進行了采用。行動繪畫解放了身體,便于創(chuàng)作者表現無法自控的內在意識,并經由動作和顏料留在畫布上形成線條和墨彩。對這些繪畫進行心理分析,從中可以窺探出創(chuàng)造者強有力的心理狀態(tài)和行動感染力。而鄧恩和愛德華的作品,將人類心理活動的關注轉向了人類的腦部活動,無論是從制作過程還是形式效果來看,兩位博士所創(chuàng)作的神經繪畫,都有著類似的神經元傳導和意識分析潛質。
然而在兩位博士看來,這些圖像只呈現了神經元大概的樣子,并未準確傳達大腦內的復雜性。在完成了第一階段基于生物圖像而再創(chuàng)作的抽象繪畫作品后,兩位博士又進一步深入研究,將科學與藝術進行了一次更為緊密的結合,開創(chuàng)了他們第二階段的實驗。鄧恩博士與愛德華茲博士發(fā)明了一種新的技術,創(chuàng)造出了腦內生物藝術作品《自我之影》(Self Reflected),這件作品主要是為了展現人們觀看微蝕反射藝術作品時的腦內反應?!蹲晕抑啊返膭?chuàng)作過程可以分為三個步驟:第一步,鄧恩博士親手繪制了150種神經元圖像,在愛德華茲博士的幫助下把圖像都掃描進電腦,在電腦上這些神經元被排布在了正確的解剖部位;第二步,他們利用計算機算法,模擬再現了大腦的發(fā)育模式(將50萬個神經元連接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及神經沖動在腦內各功能區(qū)的傳導;第三步,他們將這些圖像制成微型蝕刻(Microtchings),其做法類似于光刻工藝,將紫外線照射到光刻膠層的表面,雕刻出立體的圖案,并在立體凹槽的最外層涂上黃金提高反射率。當光照射進凹槽時光線流轉,觀眾從不同角度觀看會產生不一樣的動態(tài)圖像(圖1-2為動態(tài)截圖)。當觀者圍繞作品走動,離散地接受視覺信息的同時,也能細致地了解大腦本身。
《自我之影》是兩位博士通過神經學研究、手繪、數字燈光設計等一系列行為完成的藝術作品(圖1-3),盡管是用電腦映射出來的效果圖,其長線條和弧線的自然應用,體現了流線型的生物美感。且展現出來的動態(tài)別有一番風味,各元素在同一空間中對立而協(xié)調,畫面中的腦部結構如植物一般舒展,在色彩、形體上,都使觀者感覺舒適均衡。創(chuàng)作者通過將大腦活動作為藝術對象展示的方式,給了觀者一個思考的契機去了解大腦本身,去討論大腦和思維的關系,進而讓觀者去思考“思考”這件事本身,改變了人們對腦內藝術的元認知能力。
面對這些采納了前沿科技手段的作品所呈現的新形式和新內容,我們不禁會發(fā)出這樣的疑問:《自我之影》是一件生物科學作品,還是一件藝術作品?首先,這涉及創(chuàng)作者的身份問題。兩位創(chuàng)作者稱自己既是科學家,又是藝術家。他們利用神經學研究成果創(chuàng)造藝術作品,不論是造物材料的生物學科性,抑或是成果展現出來的藝術性,這種雙面性無意間造就了創(chuàng)作者職業(yè)的朦朧性。由此,究竟科學成為藝術家手中的筆,還是藝術是科學這塊石頭上開出的花?這是一個開放式的回答。一方面,從常規(guī)角度去理解的話,可以認為科技的發(fā)展導致藝術作品呈現了更多的表現材料和表現方式,例如3D打印技術、生物工程、仿真模擬等,這些技術成為了藝術家手中的工具,為觀者帶來了更為沉浸式的體驗。但另一方面,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去理解,是否可以認為科學的盡頭就是藝術,理性的盡頭就是感性。科學是嚴謹理性和各種規(guī)律法則的結合,然而美同時也存在于簡潔的數理公式中,將科學理性推導完成到極致就是一種藝術。鄧恩博士與愛德華茲博士在追求科學的路途中產生了創(chuàng)作的意識,他們認為藝術具有情感的力量,這是大數據所無法做到的東西。因此有意識地運用構圖和設計的力量,使得科學技術具備了本能的感染力,變成了一件藝術作品,這也正闡明了藝術作品的主觀性可以促成兩者間的轉換。
三、生物藝術探索自然科學的溫度
生物藝術不只是探尋表面的形式與美感,還可以深入挖掘人類的情感與生命本質。自然科學本身的精密性和嚴謹性特點只會給大眾冷冰冰的印象,而有溫度的藝術則會傳遞給觀者一種人文的溫暖,所以,當我們嘗試把這兩者結合起來,譬如在生物藝術應用方面,既完成了探究生命秘密的使命,又描繪出生命之美,就使藝術賦予了科技溫度。
在克里斯蒂安·波克(Christainbok)的作品《異形文字》(the xenotext)中,他通過一種特殊的生物語言利用DNA序列撰寫文本,將蘊藏詩歌內容的DNA整合到了細胞中。因而文本會被有機體以蛋白質的形式進行“表達”,最終使有機體制造出一種可行的良性蛋白質(具有高級三維空間結構的蛋白質)。
從分子式的字母角度分析,每個字母本身的成分和結構表達出來就是另一種文本。通俗地講,伯克首先把一首常規(guī)的文學詩歌以特定的規(guī)則進行編碼,然后把編碼轉化為只有A(腺嘌呤)、G(鳥嘌呤)、C(胞嘧啶)、T(胸腺嘧啶)四種堿基的DNA序列。接著他將把這組DNA序列植入到植物的細胞中,細胞將產生生物變化制造出一種蛋白質。最后伯克將根據蛋白質的化學分子式中的組成字母作為規(guī)則,來寫出一首新的詩歌。例如,尿嘧啶(Uracil)的分子式是C4H4N2O2,那要創(chuàng)作一首關于尿嘧啶的詩歌,必須在這首詩中采用4個C開頭的單詞,4個H開頭的單詞,2個以N開頭的單詞,2個以O開頭的單詞。簡而言之,就是將一首詩歌轉化為DNA放入植物細胞,然后再由植物生成的蛋白質轉化為一首新的詩歌。
在詩人波克的嘗試中,出現了這樣一些由植物創(chuàng)作的具有強烈文學美感的詩句,如“任何生命形式都是循規(guī)蹈矩的”“仙女身上有玫瑰色輝光閃耀”……也許不只是詩歌,所有與生命相關的物質,或許都能進行如上的轉化。正如伯克所說,他創(chuàng)造的不只是一種生命的形式,更是可以存放詩歌或是其他物質的工具,抑或者是一臺寫詩的機器。這就回答了上文所提及的,藝術作品應該成為一種理解世界感知溫度的方式。不局限于獲取觀者的觀看,更希望觀者能感知當下世界,甚至是微觀世界。藝術用這樣的方式刺激觀者的感官,使其感受到科技的溫度和魅力。當科技作為一種手段,讓我們更貼近自然的生命,甚至能夠與其產生對話和溝通,那冰冷的技術仿佛也具有了一種人性的溫度。
四、生物藝術探索思想與批評
藝術作品的存在有其價值與意義,創(chuàng)作者要做到的是如其所是,并把創(chuàng)作過程中那一瞬的靈光——即它恰巧出現的那個時空,傳達給觀者。我們既探尋生物藝術的溫度,也有著屬于旁觀者的反思與批評。作為當代藝術領域正在探索的新類型,生物藝術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深度參與當下的社會議題,藝術家們利用生物和科技指涉、諷刺、隱喻當代社會中的種種事物,有一些是人們社會政治生活中熱議的話題,也有一些是日常生活中被忽視的細節(jié)。有的藝術家甚至創(chuàng)造了一些新型的“物種”,在這些不可能在現實中存在的“新物種”面前,每一個觀者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觀察角度。
(圖2-1)為巴特·赫斯(Bart Hess)創(chuàng)作的《突變體》(Mutants),創(chuàng)作者以人的身體為媒介,通過液化乳膠來塑造身體。接著他利用各種數字技術手段拍攝表現人體與服裝的相融相生,人和乳膠仿佛共同構成了一種新的有機生命體。在這些影像中,藝術家融入了多種藝術形式和元素,如舞蹈、雕塑作品、電影、3D科技、時尚等。不僅如此,這些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顯現出了強烈的未來主義傾向,作品里呈現出對技術、力量、速度、年輕新奇感覺的偏愛。
《突變體》展現了服裝和人類皮膚的關系——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中,只有人類為自己制作服裝,衣服是人類的羽毛,是皮膚的延伸。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類對于時尚衣物越來越熱衷,通過逐新求異的衣物來遮掩自己原本的天然皮膚,變成一個個迷失于物質表象的新物種。赫斯在作品中為何選取棕色來表現皮膚,而不是白色,黃色或者是其他的顏色?創(chuàng)作者是否意在告訴觀者,這個選擇是有緣由的——希望我們能拋開白人中心主義觀念,去更多關注非西方文化的地區(qū)和部落。巴特·赫斯(Bart Hess)作為一個藝術家,用一種不同的方式去定義了其心中的一種美,這個定義正在挑戰(zhàn)觀者所做出的決定。
此外,以活體有機物作為材料的藝術作品也引起了社會的巨大爭議。黃永砯的《世界劇場》(Theatre of The World,圖2-2),1993年首次展出,2017年在紐約古根海姆再次展出時,因受到了動物保護組織人士的激烈抗議而撤展,上圖為撤展后的作品照片。在這一作品中,黃永砯將壁虎、蝗蟲、蟋蟀、蜈蚣、蟑螂等多種昆蟲和爬行動物裝進密閉的容器里,給予它們相互嚙噬殘殺的空間。這些動物就在這一密閉空間中相互搏殺,一旦有動物死亡,新的替代品立刻被置入容器,整個殘酷的弱肉強食的過程就是作品的主體。龜狀的拱形圓頂給人一種刺冷的感覺,為前來觀看展覽的觀眾設定了整個表演的基調。這件作品創(chuàng)作于20世紀90年代,結合時代背景,也許夾雜了更多的政治特色。但是當我們把20世紀的這件藝術品再次于當下展出,就與此時此刻不斷發(fā)展著的人類社會文化產生極大的沖突,即上文提及的本雅明先生的“存在那個獨一無二的時空”被改變了,而被改變的,就是人類對個體生物生存權利的重視以及共識。
一言以蔽之,這一類探索思想和批評的作品的創(chuàng)作目的之一,或許就是讓觀者產生反感,繼而反思作為“上帝”的人類。由此出發(fā)我們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問:是否只要創(chuàng)作者的目光是批評的,那即使作品呈現的是惡,也很難界定說這種呈現本身是“惡”或者“壞”的,因為作品的目的即在于讓觀者反思自身的惡?這是一個復雜卻能夠引人無限沉思的議題。
不論是《世界劇場》,還是開頭所提及的熒光阿爾巴兔等這些活體有機物參與的作品,我們該如何從社會倫理的角度去評判這些作品?當一件作品不再依托于技法、手工創(chuàng)作,而是直接利用植物、動物體構成藝術關系時,出現了一些深層的疑問,例如“ 這些‘藝術作品本身的存在,是否就是一種人類沙文主義?”“當人類把自我放在一個上帝視角,動物的自由權、生存權被人類完全掌控時,人類是否認為只有自身是價值判斷的主體,并且把自身利益作為一切事情的出發(fā)點和道德評判的依據?”,創(chuàng)作者通過作品把這些問題推到了觀者面前。人類“干預”自然的這種想法首先就承認了人類不是自然的一部分,反之不接受這個預設,把人類當成自然的一部分的話,自然作為一個動態(tài)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理所應當人類的行為以及行為產物所屬自然具有合理性。自然環(huán)境從遠古到現在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否可以說改變的那一部分環(huán)境以及滅絕的生物,也是被“干預”的結果?只是干預的主體對象是非人類生物或者自然而已。社會這個概念是人類為了與自然概念區(qū)分才有的,既然如此,也就沒有所謂的“萬物平權”,所以人注定是高人一等的,因此人聚集稱之為社會,動物群聚稱之為種群。問題的最后,也就變成了人類應該如何去與自然和諧相處。包括說技術發(fā)展到一個階段成熟后,能夠進一步主宰萬物,是否倫理標準本身也會因技術而變化?就像前不久的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編輯嬰兒的例子,社會應當做出什么樣的反應?重要的是,“我能這么做,我可以這么做,我應該這么做”這三者的關系應該區(qū)別好。個體、社會、自然,這三個概念相互牽掣、制約,也沒有辦法割舍,那么其中必然有一個微妙的平衡不能夠逾越。而生物藝術很大程度上點醒了人們,讓觀者去思考這一平衡點。
五、生物藝術的存在意義及反思
當今時代是生物的時代,生物藝術反映著當今時代科學與藝術更深層次的交叉?!芭c大自然的對話是藝術家的必要條件”,藝術家、科學家們不僅探索其藝術美與溫度,也深入思考倫理問題與批評。技術不僅僅是一種手段,隨著對其的深入,技術將由手段變成一種藝術語言。深入地說,藝術就是作為載體傳遞藝術家的靈魂;而科技的發(fā)展,就使得這個載體更加“多元”。這是生物藝術作為一種藝術創(chuàng)作出現的基礎。
卡茨曾經在一次采訪中說道:“通過藝術創(chuàng)作揭示生命工程革命的一些隱含的意義, 創(chuàng)造出不同而多樣的視野, 讓人們對自身有最根本的了解,這就是當下藝術最迫切的任務?!鄙锼囆g就是一面很好的鏡子,照進我們熟悉卻又未知的身體,讓我們接觸到由生物各種物質能量、原始的沖動欲望組成的“本我”(the Id),從而深入的探尋人類精神上的“自我”(the Ego)。換個比喻來說,“自我”是“本我”的控制者。如果“本我”是一匹馬的話,那“自我”就是馬背上的騎手。馬比騎手強壯,騎手控制著他。但不可避免馬總有失去控制,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人類需要思考的是,道德價值和生命表現之間的落差。藝術家們第一次以這樣直觀、理性的方式來表達自身對生命、對自我的思考,這也是對傳統(tǒng)思維的一種突破。
對于一個創(chuàng)作者來說,最關注的一個問題是:當我們在看一件藝術作品的時候,到底是在看什么?創(chuàng)作者希望用一種永恒的方式來給予觀者一次又一次的反思。正如亞當(Adam Y)所言,“生物藝術要做出來”,“只有真實的存在了才具備真實的力量,才能引出倫理這些維度的真實討論和人對它切實的感受,任何對其抽象和坍縮都不能代表”。藝術以其獨特的方式介入到了人與生物的相處這種討論中來,它給形塑現實以及為未來世界的生命構造注入了別樣的想象力。生物藝術最突出的問題就是自我認知、自我行為規(guī)誡等倫理問題。人類社會之所以能夠有序地生活發(fā)展,很大一個程度上取決于人類多年來不斷發(fā)展、約定俗成的內心法則,也就可以理解為“超我”(the Superego)——融合了社會的道德觀、價值觀,具有控制“本我”的能力和說服“自我”的沖動。而藝術就是一個很好的手段。一旦這些大眾所認可的東西受到了挑釁和制約,那么可以想象,一部分可能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這是大眾所熟知的;但是那些前所未有的“新物種”呢?應通過組織文化立項來作為一個新思路新思考,從而更好地發(fā)展生物藝術。同時,生物藝術也是一種警示,時刻提醒科技、藝術領域的人士、立法部門對無孔不入的科技和藝術進行監(jiān)督和管理,即藝術不但要追求美的上限,提高人們對生命里的美學認知,同樣也要為人類畫出一道底線。
(責任編輯:張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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