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小說《啼笑因緣》的語料庫檢索分析

金 迪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一、引言

語料庫語言學是一種以語料庫為基礎的語言研究方法，包括對自然語料進行加工標注，以及用已經(jīng)標注好的語料進行語言研究。它自上世紀50 年代產(chǎn)生，在80年代嶄露頭角并開始引入我國，是一門集語言學、計算機科學、應用語言學和認知語言學等的交叉學科。[1]作為對傳統(tǒng)定性式文本分析的一種有益補充和深化的手段，語料庫語言學以真實的語言數(shù)據(jù)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文學文本進行量化分析，為基于個人閱讀體驗、以闡釋性為主的傳統(tǒng)文體學提供實證支持，并使分析結果變得更為客觀、可靠。[2]

目前，國內對張恨水《啼笑因緣》這部小說的研究都是傳統(tǒng)的文學賞析，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上以“張恨水《啼笑因緣》”為檢索關鍵詞進行檢索，共搜索到49篇。其中對小說中相關女性人物形象的賞析最多，此外還有對小說中的佛學思想、對傳統(tǒng)章回小說體式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藝術成就等方面進行了描述性的分析。但是卻缺少基于語料庫的、以客觀理性的角度對《啼笑因緣》進行的研究。因此本文采用語料庫語言學的方法，基于AntConc軟件對張恨水的作品《啼笑因緣》從小說的敘事視角、文章主題、主要人物形象分析、發(fā)展脈絡、語言特色等角度進行相關檢索統(tǒng)計，以期從新的研究角度對傳統(tǒng)文本進行相應的補充分析。

二、基于語料庫檢索的《啼笑因緣》相關分析

(一)語料預處理

在進行語料庫檢索前需要對語料進行中文分詞，使用Python編寫分詞程序，運用jieba中文分詞包進行自動分詞，接著對分詞結果（主要是一些人名、稱謂等的錯誤分詞）進行人工校對。該語料庫包含了 153，619個形符，16，586個類符。再使用AntConc3.2.4w軟件中Word List、Concordance、Concordance Plot、Keyword List等功能對小說《啼笑因緣》進行相關統(tǒng)計分析。

(二)使用Word List 功能分析小說敘述視角和語言特色

通過Word List對詞頻進行排序，得出詞頻表，從而可以對文本的敘述視角、語言特色、主要人物等有一個基本了解。而Concordance功能可以幫助找到被檢索詞所在的所有句子，列出所有相關的句子片段，方便對被檢索詞所在的上下文語境進行分析。

運用AntConc3.2.4w軟件中Word List功能對小說《啼笑因緣》進行詞頻檢索排序，選取前45個高頻詞繪制成如下表格，詳見表1。

表1 《啼笑因緣》中出現(xiàn)頻率在前45位的高頻詞語

從表1中可以發(fā)現(xiàn)，首先，“我、你、他、她”四個人稱代詞均出現(xiàn)在高頻詞表中，其中“我”和“你”頻率最高，分別是3085次和2523次。又通過Concordance功能檢索發(fā)現(xiàn)，代詞“我”和“你”一般都是出現(xiàn)在人物對話里，可見小說并不是以第一、二人稱進行敘述的。接著代詞“她”和“他”進行相關檢索，發(fā)現(xiàn)這兩個代詞很少出現(xiàn)在對話內容當中，而是大量出現(xiàn)在旁白中，可見該小說是以第三人稱這一上帝視角進行敘述的。用第三人稱敘述的優(yōu)勢在于小說不受時空限制，能更客觀地反映內容，并全方位地表現(xiàn)主題。從排名和頻率上看，女性人稱代詞“她”比男性人稱代詞“他”排名更靠前，出現(xiàn)頻率也更高，說明小說中的女性角色人數(shù)可能比男性角色多。

第二，在這些高頻詞中，“道”“說”是頻率最高的兩個動詞，分別位列第四位和第十三位，說明小說中有大量的人物對話。另外，還存在一些高頻語氣詞，例如“嗎”“呢”“吧”，也驗證了上述結論——作者比較注重對話描寫。而通過大量的人物對話，從人物口中講出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或者心理活動，又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第三人稱敘述視角的不足，使讀者更感親切和真實。

(三)使用Word List 、Concordance Plot、Concordance、Collates功能分析小說主要人物形象和人物關系

使用Concordance Plot功能可以視覺化呈現(xiàn)被檢索詞在文本中出現(xiàn)的位置以及疏密程度分布，而Collates功能可以檢索到被檢索詞的前后搭配詞，從而進一步幫助了解相關文本內容。

從表1中可以發(fā)現(xiàn)，前63位高頻詞中，共出現(xiàn)了四個人物“家樹”“鳳喜”“秀姑”“何麗娜”。通過Concordance觀察包含這四個人物的句子，發(fā)現(xiàn)這四個人物分別是一男（家樹）三女（鳳喜、秀姑、何麗娜），可見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與這四個主人公密切相關。

使用索引定位Concordance Plot，得到“家樹”在小說《啼笑因緣》中的情節(jié)分布圖，見圖1：

圖1 “家樹”在小說《啼笑因緣》中的情節(jié)分布圖

從圖1可以看出，“家樹”是小說至關重要的人物，貫穿文章始末，分布得十分密集。從Collate檢索發(fā)現(xiàn)與其搭配的詞有“鳳喜”“何麗娜”“秀姑”“壽峰”“笑嘻嘻”“微笑”“酒杯”“贊成”等。結合Concordance分析可知，“家樹”是一個有錢有地位的少爺，也是有些傳統(tǒng)思想的知識分子，待人溫和、善良且樂于助人，不嫌貧愛富，和“鳳喜”“何麗娜”“秀姑”這三個女子都有過情感糾葛，與仗義的“壽峰”大叔也是忘年交的好友，一拍即合。

圖2 “鳳喜”在小說《啼笑因緣》中的情節(jié)分布圖

從圖2可以看出，“鳳喜”也是小說的主要人物，在分布圖上占了很大的篇幅，幾乎貫穿了整個小說。

通過Collate檢索可以發(fā)現(xiàn)與其搭配的關鍵詞有“家樹”“沈大娘”“沈三玄”“劉將軍”“臉”“胡同”“笑”“眼睛”“相片”“病”“唱”“大鼓”等。結合Concordance可以推斷鳳喜是沈大娘的女兒，沈三玄的侄女，家境貧寒，靠唱大鼓為生，是一個平民女子，從“笑”這個詞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天真爛漫活潑的人，是家樹的心上人，曾經(jīng)送了家樹一張自己的半身像照片，并受其恩惠，搬到大喜胡同居住，后來卻受金錢迷惑虛榮心作祟做了劉將軍的夫人，一次和家樹私會被劉將軍鞭打致瘋，最后凄慘死去。

圖3 “秀姑”在小說《啼笑因緣》中的情節(jié)分布圖

從圖3可知，“秀姑”出現(xiàn)的頻率也較高，是小說另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和鳳喜相比，她出現(xiàn)的時間更早，但是出現(xiàn)的頻率相對較少，只集中在部分章節(jié)。從Collate檢索和其搭配的關鍵詞有“家樹”“壽峰”“鳳喜”“姑娘”“何麗娜”“救命”“醫(yī)院”“英雄”等，結合Concordance可知江湖俠女秀姑是“壽峰”的女兒，因家樹幫助父親入院治病一事而對家樹暗生情愫，曾經(jīng)救“鳳喜”于水深火熱之中，俠肝義膽，盡力撮合家樹和何麗娜，最后在戰(zhàn)爭中為國捐軀。

圖4 “何麗娜”在小說《啼笑因緣》中的情節(jié)分布圖

從圖4可知，“何麗娜”相對集中在小說后半段出現(xiàn)，前半部分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比較少，可見她在小說的后半部分起到了關鍵作用，是一個從次要到關鍵的循序發(fā)展的人物。從Collate檢索與其搭配的關鍵詞有“家樹”“車子”“茶”“汽車”“密斯何”“鳳喜”“音樂”等。結合Concordance可知，部長千金何麗娜剛開始生活奢侈，經(jīng)常出入于跳舞場，和鳳喜長相酷似，深深愛戀著家樹，為了愛毅然改變自己奢靡的作風，后來與家樹喜結良緣。

綜上可知，《啼笑因緣》主要講述的是一男三女之間的愛情故事，男主人公家樹多金但不紈绔、樂于助人、平等待人、進步向上，另外三個女主人公——鳳喜美麗純真但拜金虛榮，秀姑淳樸豪爽且狹義、富家女何麗娜時髦活潑且愛情至上，一女三男之間上演了種種“啼笑姻緣”的愛情故事。

(四)使用 Keyword List、Concordance功能分析文本主題和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

上文通過使用Word List、Concordance Plot、Concordance以及Collates功能簡要地分析了小說的敘述視角、語言特色、人物形象與關系，對小說的內容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對于文本脈絡的掌握并不完整細致，要想深入而詳細地了解小說的精髓與核心思想，還必須結合使用Keyword List功能。Keyword List功能可以通過建立一個比目標語料庫更大的參照語料庫，并提取目標語料庫中在詞頻方面具有顯著性差異的詞語，生成關鍵詞詞表。該功能有助于更加細致深入地分析文本主題和內容特色，從而準確把握文本的情節(jié)發(fā)展。

表2 《啼笑因緣》關鍵詞分類表

本研究的目標語料庫《啼笑因緣》，其語料庫總字數(shù)為241，061字；參照語料庫選取的是張恨水的另一部通俗小說《紙醉金迷》，共593，077字。

使用Keyword List功能生成小說《啼笑因緣》的關鍵詞，選取了顯著性排名在前72位、并具有研究價值的51個關鍵詞進行多角度歸類，具體見表2（表格中的數(shù)字表示關鍵詞的顯著性排名）。

從表2可知，前14個關鍵詞中，除了第9位“姑娘”不是指具體的人物，指的是一種稱謂以外，其余十三個都是指人物。通過concordance發(fā)現(xiàn)“何小姐”與“密斯何”，“樊先生”與“樊大爺”分別指的是小說的主要人物“何麗娜”“樊家樹”。此外還有“何廉”“尚師長”“劉?！薄把徘佟薄袄钣绖佟薄跋脑粕健币约啊吧蚪y(tǒng)制”，共計20個人名。

再從這些名字特點上看，“鳳喜”“秀姑”“壽峰”這樣的名字比較傳統(tǒng)，屬于年代比較久遠的名字，而“何麗娜”這個名字又比較歐化，更具現(xiàn)代性，而且文中還有“密斯何”即Miss He這種受西方文化影響的外來品，也有“少爺”這種傳統(tǒng)文化的稱謂，因此可以推斷小說故事應該發(fā)生在一個新舊交替、傳統(tǒng)文化與西洋文化碰撞激烈的年代——民國時期。又從“劉將軍”“尚師長”“沈統(tǒng)制”這些名稱中可以推斷，故事發(fā)生背景可能還與軍閥政治相關。

此外，還有各種稱謂，比如“姑娘”“大叔”“女子”“叔叔”“父親”“表嫂”“夫婦”“大夫”“少爺”?？梢娫撔≌f涉及的人物眾多，且關系復雜，各個年齡段、男女性皆有涉及。

從地名一欄可見，小說發(fā)生的地點主要有“北京”和“天津”兩座城市，而具體到范圍更小的地方有“院子”“胡同”“西山”“天橋”——這些都是老北京的特色，說明“北京”是小說情節(jié)設置最主要發(fā)生的地點。通過Concordance發(fā)現(xiàn)，小說一些重要故事情節(jié)都發(fā)生在“醫(yī)院”，比如家樹幫助壽峰大叔住院，鳳喜被鞭打致瘋后住院治療，這兩個場景都極大地推動了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從政治一欄可知，故事背景還涉及政治軍事。結合前文所說從人名和稱謂上推測故事發(fā)生的年代是在民國時期，又通過Concordance進一步分析可以推斷小說發(fā)生的具體時期是軍閥混戰(zhàn)烽煙未息、列強侵華野心日顯的年代。

最后，在其它這一欄中，結合Concordance功能，從“唱”和“大鼓”這兩個詞可以發(fā)現(xiàn)小說女主人公之一的鳳喜是唱大鼓出身的平民女子，與家樹相識時正是在天橋唱大鼓的時候?！捌嚒币辉~說明小說也涉及上層人物，“書”也符合了家樹作為知識分子的特質，來京是為了考取學位。另外“相片”是小說的一條重要發(fā)展線索，起因是鳳喜贈送了家樹自己的一張照片，而鳳喜又和何麗娜長得很相像，后來被陶太太看到誤以為家樹喜歡何麗娜，就盡力撮合他倆，由此引發(fā)了一場“啼笑皆非”的愛情故事。

綜上所述，通過對小說中人物、時間、地點、背景和情節(jié)的深入了解，可以歸納出小說中的三條愛情主線——①男主人公家樹愛上了唱大鼓書的平民女子鳳喜，盡自己的能力幫助鳳喜走出貧困，但兩人有緣無份，鳳喜受到金錢的誘惑嫁給了劉將軍，卻被劉將軍鞭打致瘋，最后在思念與懺悔中病死；②家樹在一次去天橋閑逛時結識了豪爽仗義的關壽峰，后與其女兒秀姑相識，因家樹盡心幫助關壽峰入院醫(yī)治，使得秀姑對其暗生情愫。雖然家樹心有他屬，俠肝義膽的江湖俠女秀姑依舊全心全意為家樹付出，比如深入劉將軍府解救鳳喜。后來秀姑與其父參加了義勇軍，并為國犧牲；③家樹初見富家女何麗娜時并不心動，甚至覺得其生活放蕩奢靡，后來因遭鳳喜背叛，且何麗娜為愛情甘愿改變自己的生活作風，使得家樹對其刮目相看，兩人終成眷屬?？梢姁矍槭窃撔≌f最重要的主題，另外其中也穿插了關壽峰和秀姑父女倆除強扶弱的武俠傳奇主題，以及最后眾人為國奉獻的愛國主題。

三、結語

本研究借助語料庫檢索軟件AntConc3.2.4w，綜合運用Word List、Concordance等功能，對張恨水小說《啼笑因緣》從敘述視角、語言特色、人物形象、人物關系、文本主題與情節(jié)發(fā)展六個角度進行了細致深入的分析。

采用Word List功能，從敘述視角和語言特色對小說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小說主要采用第三人稱敘事視角，可以更加客觀地反映小說內容，而且小說中存在大量的人物對話，又在一定程度上拉近與讀者的距離。

采 用 Word List、Concordance Plot、Concordance、Collates功能，初步分析了小說四個主要人物的形象和關系。家樹出身富家，但講究平等，不嫌貧愛富，樂于助人；鳳喜出身貧苦，美麗活潑但拜金虛榮，缺乏獨立意識；秀姑俠肝義膽、古道熱腸，具有犧牲奉獻精神；何麗娜家境優(yōu)越，美麗勇敢，勇于追求愛情。小說就是圍繞著這一男三女之間的多角戀愛展開的。

采用Keyword List、Concordance功能，深入分析文本主題與情節(jié)發(fā)展。該小說發(fā)生在軍閥混戰(zhàn)烽煙未息、列強侵華野心日顯的民國時期，地點主要在北京，涉及人物眾多，且關系復雜，共有三個主題：愛情、武俠和愛國。其中愛情是最主要的主題，共涉及三條愛情線索——家樹與鳳喜、家樹與秀姑、家樹與何麗娜。小說沿著這三條主線發(fā)展了一系列故事情節(jié)。

基于相關語料庫AntConc軟件對小說《啼笑因緣》進行定量分析，雖然缺乏一定的感染力，但是具有層次清晰、數(shù)據(jù)量化等特點，有助于提高文本分析的準確度，對于傳統(tǒng)文學鑒賞《啼笑因緣》起到了有益的補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