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志
(連云港職業(yè)技術學院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江蘇連云港 222006)
“隱形貧困”是近年來興起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與消費主義的傳播密切相關,是消費主義文化情境衍生的結果,是對青年主體現(xiàn)實生活境遇的高度概括和形象描述。自“隱形貧困”一詞火遍互聯(lián)網(wǎng)以來,無論是朋友圈、QQ 空間、博客,還是抖音,這些自媒體紛紛“刷屏”,甚至陸續(xù)出現(xiàn)了“隱形貧困”系列表情包,反映了青年群體的“自我嘲諷”,昭示著消費社會中青年生活的真實境遇?!吨袊?0/95 后年輕人消費信貸現(xiàn)狀的報告》顯示,中國約有45%的年輕人有“實質性負債”,總體信貸產品的滲透率已達到86.6%[1]。這些數(shù)據(jù)是青年群體構建自我生活方式的真實寫照,不僅反映了他們群體消費能力的日益提升,而且折射了青年的情緒情感、群體認同,引發(fā)了人們對青年消費行為及其產生的結果的重新審視。因此,認清“隱形貧困”現(xiàn)象及其緣起,審視“隱形貧困”現(xiàn)象的文化邏輯,對幫助青年“脫貧摘帽”具有重要指導價值。
當代中國的貧困問題,一向是黨和政府關心并致力解決的重大民生問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以毛澤東為核心的第一代領導集體就已經(jīng)認識到私有制是造成中國百姓貧困的根源,采取恢復國民經(jīng)濟、社會主義改造等舉措,通過大力發(fā)展工農業(yè)生產幫助人民群眾擺脫貧困。在改革開放時期,鄧小平認為經(jīng)濟體制束縛了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社會主義和市場經(jīng)濟不存在根本矛盾”[2]148,提出了“先富帶動后富”的思想。江澤民延續(xù)并豐富了鄧小平的經(jīng)濟發(fā)展理念,把扶貧對象更加具體化,“堅持目標到戶、目標到人”[3]。胡錦濤提出了“構建和諧社會”的目標,推動了消除貧困工作的進一步深化。進入新時代后,習近平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作為奮斗目標,提出了精準扶貧的思想,努力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在習近平看來,中國大部分群眾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真正需要幫助的是低收入群眾,因此他主張“深入推進扶貧開發(fā),幫助困難群眾特別是革命老區(qū)、貧困山區(qū)困難群眾早日脫貧致富”[4]。
時至今日,“貧困”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內涵。除了一些顯而易見的貧困現(xiàn)象,還有一些容易被忽視的貧困隱性化表現(xiàn),可以稱為“隱形貧困”?!半[形貧困”最初指的是地方經(jīng)濟平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掩蓋了局部農民真實貧困的事實,造成了貧困的隱性化[5],后來被用來形容青年生活光鮮體面而存款“貧窮”。“隱形貧困”中的“隱形”突出了貧困現(xiàn)象隱蔽性、不顯露的特點,而“貧困”主要指非理性消費造成的存款“貧窮”以及精神貧瘠。這與英國學者齊格蒙特·鮑曼所說的“有缺陷的消費者”具有一定的契合之處?!半[形貧困”一詞經(jīng)微博發(fā)布后立即受到廣大網(wǎng)民的熱捧,成為凸顯當代社會青年生活影像的重要概念?!半[形貧困”的青年通常有四個明顯特征:一是年齡橫跨“85 后”至“00 后”;二是學歷高,普遍受過高等教育;三是工作區(qū)域一般處于城市中心;四是收支不平衡。
“隱形貧困”真實地反映了社會轉型時期青年人的生活狀態(tài),受到網(wǎng)民熱捧不是一種偶然現(xiàn)象。它描繪了社會變遷過程中青年個體生活的真實圖景,反映了青年對生活方式的追求,是青年的生活方式、情緒情感、價值觀念等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產物,隱含了青年情緒情感的表達和宣泄。許多青年通過自我身份的重新構建融入這種文化圖景,尋求身份認同,這表明“隱形貧困”現(xiàn)象背后有獨特的文化邏輯。
按照消費社會學的觀點,消費不僅僅是一種經(jīng)濟活動,同時也是一種社會活動,是對生活方式的選擇和再生產活動[6]74。在消費主義刺激下,青年不斷更新自己的生活結構,追求新的生活方式。首先,“隱形貧困”彰顯了青年對生活方式的選擇特性。青年群體的生活方式具有一般生活方式的內容和特征,同時又有其自身的特殊性[7]414,而消費恰恰為青年追求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提供了一種可行的路徑,使得青年對生活方式的選擇更具自為性。青年對消費生活方式的選擇,是青年面對傳統(tǒng)消費觀念與現(xiàn)代消費文化矛盾的一種自我嘗試。其次,“隱形貧困”彰顯了青年生活方式的創(chuàng)造性。青年正處于自我身份認同探索的不穩(wěn)定時期,他們關注自我、憧憬未來、積極探索[8]。消費為青年構建獨特的文化世界、實現(xiàn)自我的獨特性提供了前提條件,成為青年尋找的創(chuàng)造性生活的一種特殊的象征性表達形式。在青年看來,生活方式與社會各階層的“慣習”和“品位”聯(lián)系在一起,是自我創(chuàng)造、自我認同、自我表達的特定物質形式。
任何社會都為人提供了獨特的情感宣泄、疏導和緩沖的通道與方式[6]49,消費就是青年群體一種合法的情感宣泄方式。在消費活動中,青年對商品價值的關注正在從商品的使用價值向符號價值轉移。青年群體已經(jīng)不再單純思考溫飽等基本生存問題,更加注重商品所代表的一種文化符號和體現(xiàn)的身份象征。“隱形貧困”的青年群體往往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和相對可觀的經(jīng)濟收入,過于注重生活品位,試圖通過消費實現(xiàn)“秒變富人”的身份轉換,以一種情緒情感宣泄的方式實現(xiàn)個體的自我表達。社會夾層中的“隱形貧困”青年對身份認同充滿渴求,往往比未受過教育的群體對生活抱有更高的期待,但社會身份的預期偏高與殘酷的現(xiàn)實生活之間的差距催生了他們的心理焦慮,迫使他們急切地想從符號消費中獲得自我滿足,緩解身份落差的沖擊。當然,他們在“隱形貧困”背后也在尋求心理寄托。在這個物質豐盈的現(xiàn)代社會,商品的使用價值已經(jīng)不再是人們關注的焦點,走入人們視野中心的是商品附帶的品味、檔次、格調等隱含文化意義。這些虛無縹緲又看似實實在在的附加值,正是商家為了迎合“隱形貧困”青年心理所虛構的文化符號。
身份認同的過程是一個人不斷選擇、維護、創(chuàng)造和管理的過程[6]49,消費正是青年自主選擇、自我構建而獲得群體認同的重要方式。青年的“隱形貧困”現(xiàn)象折射了他們尋求身份認同的愿景。一方面,符號消費活動已經(jīng)蔓延到人類生活的各個角落,消費不再僅僅意味著購買、占有和使用消費品,而且意味著擁有商品的文化價值和情感意義[9]49。青年消費的不僅僅是商品的使用價值,也消費著商品可能包含的社會地位、名望和時尚。消費者對商品由“使用”到“擁有”的新型關系,凸顯了商品擁有者之間的差異性。按照丹尼爾·貝爾的觀點,消費背后隱藏著關于身份、品味、地位、自我認同的密碼[10]5,這是品味,更是凸顯階層歸屬的符號[10]7。青年不僅借助商品的符號意義彰顯身份,而且極力通過與他人趨同的消費活動獲得同類群體的身份認同。一個人對于產品和服務的選擇實際上是一個聲明,說明我們是誰、我們所認同的人的類型,甚至那些我們想要遠離的人[11]188。因此,青年“消費什么”“怎樣消費”不僅能體現(xiàn)其自我定位和自我評價,而且能體現(xiàn)其自我認同。在現(xiàn)代消費社會,青年可以自由選擇產品、服務和活動來界定自我,并為自身創(chuàng)造一個與他人溝通的社會身份。
“隱形貧困”是一種群體亞文化,群體中的成員具有與其他群體相區(qū)別的共同信仰和經(jīng)歷[11]449。青年群體的“隱形貧困”,其實質是因消費主義盛行而衍生的一種青年亞文化,往往與青年的消費活動相伴而來,表達某種特殊意義或傳承某種文化價值,使青年與同一社會和歷史大結構中的其他社會群體區(qū)別開來。青年對“隱形貧困”這一網(wǎng)絡熱詞的“自覺認領”,彰顯著青年文化空間的自我構建。尤其是青年對“隱形貧困”的頻繁點贊與轉發(fā),已經(jīng)成為青年面對社會矛盾結構、社會困惑而采取的一種文化策略。一方面,青年以“隱形貧困”為標簽爭取文化空間。青年以“隱形貧困”作為生活境遇的“自嘲”,并自覺匯聚在這一“標簽”下形成一股力量,試圖捍衛(wèi)自己的利益。另一方面,青年以“隱形貧困”為標簽表達了特殊的抵抗方式?!半[形貧困”青年群體與傳統(tǒng)的真實貧困群體不同,他們實際上處于社會“夾心”層,往往更渴望得到社會的關注并獲得身份認同。對“隱形貧困”這一標簽的“認領”,從反向顯示了青年對自身生存狀況的微弱抵抗??梢哉f,“隱形貧困”青年群體的非理性消費行為背后,隱含著對傳統(tǒng)消費觀念的抗議。
“隱形貧困”作為一個群體標簽贏得了廣大青年的“自覺認領”。廣大青年消費后獲得的短暫快感,以及他們以銀行卡、支付寶、微信錢包、荷包“四大皆空”所做的自我嘲諷,引起了人們對“究竟什么是隱形貧困”“如何消除隱形貧困”等問題的深刻反思?!半[形貧困”是青年宣泄情緒、尋找身份認同的結果,具有一定的正面意義。但是,“隱形貧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廣大青年缺乏生活規(guī)劃,折射了青年的困惑與焦慮心理,以及青年文化建設的滯后,因此需要加以規(guī)范和引導。
據(jù)媒體報道,2018 年中國“90 后”短期消費貸款超過3 萬億,約占2018 年短期貸款總規(guī)模的1/3[12]。而《2019 中國養(yǎng)老前景報告》顯示,52%的中國年輕一代(35 歲以下)沒有儲蓄[13]。無論是青年消費貸款數(shù)額還是儲蓄現(xiàn)狀都昭示,青年缺乏對生活長期、健康的規(guī)劃,長此以往,必然會對正常的社會生活造成不利影響。在筆者看來,消除青年“隱形貧困”現(xiàn)象,關鍵在于指導青年制定合理的人生規(guī)劃,打造健康的生活方式。其一,要引導青年在追求美好生活的同時樹立理性消費觀念,做到既要以消費提高生活質量,又要防止過度消費、非理性消費;其二,要引導青年樹立勤儉節(jié)約的生活觀念,積極抵御社會不良社會思潮;其三,要引導青年制定合適的存款計劃、理財計劃,為將來生活做好積蓄。
社會階層的變動、物質資料分配的不公、社會競爭的激烈、需要與滿足的落差等多種因素所引發(fā)的心理失衡,正不斷威脅著人的全面發(fā)展。社會要加強對青年的心理疏導,引導他們保持健康的心理狀態(tài),豐富自身的精神世界。一方面,社會要重視青年的心理健康,克服把青年心理健康教育作為“軟任務”的錯誤思想,守好青年心理健康的“主陣地”,關注青年群體的思想動態(tài)、情緒情感,促使青年形成健康人格。另一方面,社會要在實踐中提高青年的社會心理適應力和承受力,通過提高青年對突發(fā)事件的應對能力、對社會變革的承受能力,以及因社會變遷而產生情感失衡后的再平衡能力,引導青年形成正確的價值觀、消費觀。
符號消費已經(jīng)蔓延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不斷地刺激著青年的消費沖動,幾乎支配了青年消費活動的全部。部分青年在消費活動中日益迷失了自我,表現(xiàn)出“娛樂至死”、主體性缺失、生存焦慮等現(xiàn)象。馬克思主義認為,人的價值是貢獻與索?。M足自身需要)的統(tǒng)一,其基本內容是人的勞動[14]168。因此,加強青年勞動教育,提升青年主體價值,增強青年自我認同,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消解消費主義對青年的負面影響,促進青年的全面發(fā)展。一方面,要加強勞動教育,把勞動教育作為青年成人成才的“必修課”,讓青年在勞動中創(chuàng)造價值、獲得價值,并在勞動中表現(xiàn)和確證自身價值。另一方面,要提倡正確的價值評價標準。馬克思認為,對個人價值的評價主要是對個人貢獻的評價[14]174。這里所說的“貢獻”既包括對他人的貢獻,也包括對國家和社會的貢獻。社會要引導青年形成正確的價值觀,自覺抵御享樂主義、消費主義。
把消費視作一種人生的價值體現(xiàn)及存在意義,儼然已成為青年群體的一種新追求。一些青年難以自拔地沉浸在盲目而缺乏節(jié)制的消費中,并不斷自我麻痹。他們把這種行為視為一種“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正當選擇”,并為自己這種不合時宜的消費尋找借口。青年的這些消費行為,反映了他們正在被消費主義所裹挾的現(xiàn)實窘態(tài),折射了青年文化建設的困境。青年文化是一種以青年為主體,以青年對自身及社會的經(jīng)濟、政治實踐在青年意識中的反映為內容的橫斷的、復合的群體文化[7]435。加強青年文化建設,既是增強青年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也是引導青年健康成長的必然選擇。一方面,青年要提高對不同性質文化的鑒別力和消費力,提升文化品位,對良莠不齊的文化能有清醒的認識和把握;另一方面,青年要堅持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堅定社會主義思想文化信念并孜孜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