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政法大學 民商經濟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法學是一門涉及眾多學科的社會科學,不管是哲學、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或者倫理學、文學、邏輯學等學科都或多或少地與法學存在著聯系,也因此產生了許多邊緣法學學科,比如法律哲學、法律社會學、法律經濟學等。法學的發(fā)展歷史久遠,當人類集結成部落,規(guī)則應運而生,而后發(fā)展成了法律,不管是奴隸制還是封建制,社會主義又或是資本主義,法律都扮演了維持社會秩序和運行的角色。所以法學與醫(yī)學、神學被稱為是最古老的三大學科。而心理學的研究歷史相比于法學而言就顯得十分短暫,近百年來,心理學才慢慢被人們所了解并加研究。
但是法學與心理學的交叉研究卻發(fā)展遲緩,法學研究注重規(guī)范與價值,很少關注規(guī)范背后的原理,心理學家投入精力研究人的感知、記憶、陳述、判斷,并追尋它們與人類行為之間的關系,但卻易于忽略有助于法學研究的問題類型,單一的研究方式并不能很好地解決現實問題,許多的法律研究亦需倚靠心理科學。從國際上看,德國最高法院將心理學目擊辨認的研究結論作為辨認正確性的評估標準,美國有專門的心理學-法學學會(the American Psychology–Law Society,APLS),國內相較于國外而言,對心理學與法學的交叉研究多集中于犯罪心理學,而在其他方面的研究卻寥寥無幾。
在中國法制的發(fā)展歷史上,殷商時就有“聽五聲,察獄訟”,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子百家對“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爭論,就已經是將心理學和法律結合在一起思考,但真正運用心理學方法詳細地在證人的可信程度、訊問與口供中的則是著名的意大利刑法學家貝卡利亞,他在《論犯罪與刑罰》中提到“每個人氣質與算計都隨著本人的體質與感覺的差異而各不相同,刑訊的結局正體現著個人氣質與算計的狀況。因此,一位數學家大概會比一位法官把問題解決得更好;他根據一個無辜者筋骨的承受力和皮肉的敏感度,計算出會使他認罪的痛苦量。”[1]1876年,犯罪學之父龍勃羅梭發(fā)表的《犯罪人論》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理論,這一理論認為犯罪人的體格和心理具有許多區(qū)別于非犯罪人的異?,F象;認為具有犯罪人的特征是一種返祖退化現象,而且具有遺傳性。龍勃羅梭后來修正了之前先天因素對于犯罪人起決定作用的錯誤理論,將犯罪原因擴大到了一些非先天因素的影響,這些理論在現在看來是原始的,但吸引了人們開始關注法律與心理學之間的相互聯系。1872 年德國精神病學家埃賓出版了《犯罪心理學綱要》,這本書是世界上第一本專門研究犯罪與司法心理學的專著,這使得犯罪人的理論研究有了進一步的飛躍。
1879 年,因馮特的作用,心理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但心理學家并不怎么關注法律領域,而法學家們也沒有考慮過是否可以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司法過程中的一些問題,心理學家對知覺與記憶的不可靠性的研究,其實在一定程度上為后來證人證言的不可靠性奠定了基礎,可是仍然沒有人將二者聯系起來,對于心理學家而言,這只是一個附帶的結果而已。
轉機出現在19 世紀末,心理學家開始對法律領域產生了關注。德國的威廉·路易·施特恩在1902 年開始了關于證人的研究,發(fā)表了一篇《證人的心理》的論文并創(chuàng)辦了一本名為《為證人心理學投稿》的雜志。他堅信“完全正確的回憶不是一項規(guī)則,而是一個例外”。在這一研究的影響下,曾跟隨馮特從事研究的美國心理學家雨果·閔斯特·貝格于18 年出版了《在證人席上》一書,書中指出:“實驗心理學已經達到了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注意它對生活的實際需要能夠提供的服務,似乎是很自然也是很合理的?!保?]雨果期望心理學能夠被重視,成為公共生活的一個重要領域,而法律制度正是實現這一使命的工具。于是,他在記憶的扭曲、證言的準確性、供述易受暗示的程度、催眠在詢問中的應用以及犯罪偵查與犯罪預防這些方面進行了大量研究,他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心理學家對心理學法學主題的思考范圍。蓋伊·蒙特羅斯·惠普爾于1909~1912 年間在《心理學報》上發(fā)表的系列論文中,將“證人證言”(aussage)這個術語引入英語,向美國讀者介紹了將證人證言和證據與知覺和記憶聯系起來的一些經典研究。至此,法律成了心理學合適的研究對象,而心理學也成了法學合適的研究主題和方法。
在20 世紀70 年代中期,心理學與法律領域的相互研究卻陷入了低潮,其中有兩種理論對這一現象進行了解釋:第一種解釋認為心理學太過注重實驗性研究,而這些研究卻不能適應復雜的法庭現實;第二種解釋認為這一時期的心理學研究對于實踐性研究過于欠缺而太過注重于理論研究,這是導致心理學與法律領域不相適應的原因。即使在當代這種聯系又重新和解,社會心理學家開始對實踐研究增加了更多關注,但心理學家的研究與對法律的期待還存有差距和隔閡。
心理法學的特征是以心理現象解釋法律,在西方法學史中,是社會法學派的一個分支,又稱社會心理學法學派。它既是心理學家對擴展心理學研究領域的期望,又承載著法學研究中產生新視角的渴望。但長久以來,對心理學法學的研究也只是心理學家與法學家在各自領域的單打獨斗,彼此之間的交流很少,這一學科雖然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卻始終未曾得到重視并逐漸被人們遺忘。
19 世紀的西方社會壟斷資本主義盛行,在這樣的經濟條件下,社會固有矛盾嚴重,法律被作為不得不使用的工具來處理所產生的各類社會問題,部分學者受到孔德的社會學的目的論和方法論的啟發(fā),將社會學原理和具體方法運用到法學研究當中形成了社會學法學,從中又產生了心理學法學。心理學法學的主要代表人有法國社會學家和犯罪學家塔爾德、美國社會學家沃爾德和俄國法學家萊翁·彼得拉日茨基。而在這幾人當中,只有彼得拉日茨基專注于法學理論中的心理因素。
1.法的概念。彼得拉日茨基認為,法律真實存在于人類心理之中,并且是由特殊的心理過程構成的。在他看來,法是一種由命令性質和歸屬性質的沖動,所謂命令性對應的是義務,而歸屬性則對應權利,如果存在某種行為,一個人認為這是自己的義務,而另一人則感覺這是自己的權利,那從第三人的角度來看,這兩人之間便形成了一種法律關系。
2.法的分類。彼得拉日茨基對法作了兩種分類:(1)官方法和非官方法;(2)實證法和直覺法。這兩種分類之間是完全獨立的,按照這種劃分方法,法律可以劃分為四種,即官方的實證法和非官方的實證法,官方的直覺法和非官方的直覺法。其中官方的實證法與傳統(tǒng)的法律的定義相近,但不包括國際法。其中,官方法和非官方法的劃分依據為這種法是否被法院和其他國家機構所承認,故而,所謂官方法即人們通常所理解的法,非官方法則包含如社會規(guī)范、幫派或家族規(guī)則,甚至于游戲規(guī)則也被納入非官方法的概念范疇之中,可見,彼得拉日茨基對法的定義遠遠超出了常人所理解的法的范圍。
3.法與正義。在彼得拉日茨基看來,正義的體驗是命令——歸屬式的倫理沖動,同上文所提到的對法的定義相似,所以正義應歸于法,而不是道德的范圍之內,所以法所具有的特征,同樣也可以適用于正義。故而在他看來“正義什么也不是,只是我們心里的直覺法”。[3]
相比于狹隘的只專注于從法學系統(tǒng)內部對法的研究,彼得拉日茨基所提倡的實驗和觀察方法不僅促進了法學研究從理論至上向經驗主義的過渡,并在此基礎上給法學研究提供了一系列充實而可靠的證明材料,在法學研究的客觀性方面也進行了增強和強化,對“直覺法”或正義這些法律核心的周邊現象考察,開闊了后世法學家在法學研究方向的視野,擴展了法學研究的對象,對深化法律的認識也具有重要意義。
法教義學和社科法學哪種方法更好仍然具有爭議,推崇法教義學的學者認為從法律本身出發(fā),易于把握法律規(guī)范體系,維持法律的穩(wěn)定性,社科法學家則指出法教義學在解決實際問題時存在局限性,不具有實踐意義。雖然截至目前為止,高校的法學教育仍舊以法教義學為主,但從逐漸加強的相關實踐課程也可見社科法學的重要性,也有越來越多的心理學界及法學界的專家開始從各自的領域研究心理學與法學的相互影響,以求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對這兩門學科的發(fā)展打開新的思路和方向。
犯罪心理學是目前為止法律與心理學的交叉中發(fā)展較為成熟的一種,廣義的犯罪心理學一般涵蓋了偵查心理學、審訊心理學、矯正心理學等,針對犯罪人、知情人、見證人等的心理活動、行為模式、語言等做出推論;狹義的犯罪心理學則僅通過對犯罪人的犯罪心理和犯罪行為的研究,對犯罪人的受害和者選擇、犯罪模式、精神狀況甚至于性格相貌都可以有大致的推論,這種方式可以在偵查過程中盡可能地縮小犯罪嫌疑人的范圍,對于偵查結果的準確性也有一定的提高。
如果說龍勃羅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論揭開了犯罪心理學研究的開端的話,那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則是犯罪心理學的基礎;他將人的心理分為意識和無意識現象,而無意識又包括了前意識與潛意識。所謂潛意識,是指不能進入或很難進入意識中的經驗,如無法控制的本能和欲望,人類成年后的許多行為都是其幼年時期未能解決的心理沖突,這種心理沖突藏于潛意識當中,并指導人的行為,這對罪犯行為的研究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撐。
但犯罪心理學最初應用則已經到二戰(zhàn)后,基于對希特勒·阿道夫的側寫,也包括對二戰(zhàn)高階士兵的分析[4]。從世界范圍來看,美國的犯罪心理學發(fā)展最早,尤其是1972 年聯邦調查局在弗吉尼亞州建立了聯邦調查局國家學院之后,美國的犯罪心理學研究進入了快速發(fā)展階段,當時聯邦調查局國家學院還開設了犯罪心理學課程,而將犯罪心理學說用于實踐的羅伯特·雷斯勒與約翰·道格拉斯在多部案件的偵破過程中也不斷充實著犯罪心理學,較為典型的案件如李查·特頓·雀斯案,可以說是犯罪心理對刑事案件偵查的一次成功的幫助[5]。在隨后的發(fā)展中,對犯罪心理學的研究不斷深入,產生了行為證據分析、地理測繪、罪犯用語等較為完備的犯罪心理學理論[5],這也是美國犯罪心理學成果豐厚的原因之一。
我國的犯罪心理學發(fā)展較遲,在20 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犯罪心理學才在我國開始了發(fā)展,但多年以來,我國刑事偵查仍然以物證技術為主要方法,最高院關于證據的司法解釋中也將犯罪心理測謊結果不認為是證據的一種,這與我國的法制歷史有關,也與我國犯罪心理學發(fā)展不夠成熟有很大關系。但根據美國犯罪心理的發(fā)展歷史來看,犯罪心理學的運用對于刑事偵查具有很大的幫助,作為一種調查手段,犯罪心理學不論是對偵查還是罪犯心理研究,都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曾經的普遍理解是犯罪心理學是法律與心理學相聯系的主要方面,但近年來在犯罪心理學飛速發(fā)展的同時,法庭審判過程中的證人心理也受到了很大的關注??鬃釉凇墩撜Z·子路》中提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唐律疏議》規(guī)定:“其于律得相容隱,即年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皆不得令其為證。”由這些規(guī)定便可以看出,我國古代就已存在這種意識,即與案件存在利害關系的證人可能會提供虛假的證詞,而老人、兒童和精神不健全對證詞的可信度影響過大,故而將這些證人的證言予以排除,這便是心理學在古代司法的具體運用之一。國外在這方面與我國存在類似情形,范忠信的《中西法傳統(tǒng)的暗合與差異》中就寫到“環(huán)顧當今世界各國包括西方現代法律體系時我們不難發(fā)現,許多法制程度很高的現代西方國家在他們的法律中還均保留有隱匿親屬的一般犯罪不罰或減罰之規(guī)定?!?/p>
相比物證和書證,證人證言受到主客觀因素的影響更大,根據信息加工理論,證人證言的形成經歷了三個階段:感知、記憶和陳述,這就造成了證人證言從形成的過程就具有其他證據所不具備的一些特殊點,最主要的就是感知對象的不可重復性,真實的案件當然不可能被重演,這對證人證言的心理學研究就提出了巨大的挑戰(zhàn);證人證言的第二個特點是感知過程的情景性,在此要提到加拿大心理學家托爾文對長時記憶的分類,他認為長時記憶分為兩種,語義記憶和情景記憶。所謂情景記憶,就是指以時間和空間為坐標對個人親身經歷、發(fā)生在一定時間和地點的事件(情景)的記憶,故而它會摻雜個人的知識經驗和積極或消極的看法,不同證人對同一情景會有不同的表達;第三個特點是反映案情時的情緒反應性,這一特點與感知過程的情景性緊密相關,案件的情景引起證人的情緒波動,進而引發(fā)對案件的情緒反應,案件對證人的沖擊性越大,證人的情緒反應就越激烈;第四個特點就是反映案情的壓力感,這種壓力感來自多個方面,既有對自己記憶的不自信,又有面對司法人員的緊張害怕情緒。由此可見,證人證言在形成階段,就有多個因素對證人心理產生了影響,從而導致證言無法與其他證據一樣具有很強的證明效力。然而證人證言所存在的這些問題,從心理學角度來講又是無法避免的,這與“偽證”是不同的性質。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變量也在影響著證言的可信性,這其中包括年齡、性別、人格等證人因素,也包括事件類型、武器聚焦反應、距離時間發(fā)生的時間等事件因素,還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變量如環(huán)境因素和詢問方式,證人的證言容易受到詢問者所使用詞語的影響,正如如果去描述一場車禍中兩輛車“相撞”就偏向于形容情境和慘烈情況,但如果詢問詞語換為“出事”,情境記憶就會少很多。證人在見證過程中,由于事件發(fā)生迅速,很可能會忽略一些重要的證據,但這些記憶可能隱藏在記憶深處,拿車禍來舉例,路過的證人可能會記得車的顏色、型號,但可能會忽略車的車牌,但事實上他一定記得車牌的幾個數字或字母,但不正確的詢問方式不會引導證人去回想,或者在詢問車牌信息時,證人可能只會回答記不清了。心理學家在這時就可以通過科學方法對證人進行引導,以保證證言盡可能的真實性[6]。
在證人心理這一方面,還有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兒童是否具有作證能力。兒童心智發(fā)展并不成熟,對于事件的理解能力也不夠,并且兒童的思想可能受到家長和老師的引導,所以兒童的證言是否具有可信力呢?但如果事件只有兒童作為證人,在沒有其他證據佐證的情況下,能否直接使用兒童證言?尤其是近年來校園教師對學生的體罰和性侵案件頻發(fā),在這種情況下,兒童證言如何盡量保持真實性,以及用什么方式引導兒童講述案件是十分重要的。當然在關注大部分的同時,少數群體也應當受到關注,自閉癥兒童無法表達自己的語言,一般治療會建議其使用繪畫表達,但患有自閉癥的兒童的繪畫與其他幼兒繪畫不同,他們會選擇繪畫自己的想象世界,而他們對于真實世界的理解與正常人也有所區(qū)別,除了心理學家,少有人能夠解讀,但牽扯到法律案件的情況下,這種解讀也具有產生偏差的可能,因此,如何將法律與心理學相結合去對證人心理進行歸納與分析,在司法審判和證言的采信上一定是具有意義的。
前面提到,證人證言形成過程中由于多個因素的影響會產生與事實不符的偏差,但與偽證的性質又完全不同,那么證人作偽證的動機又是什么呢?國內外對與偽證動機多見于對一些經驗的總結,而少有學者進行與偽證動機相關的實證研究,我國學者羅大華在20 世紀90 年代指出證人做偽證的動機主要有庇護、營救親人、友情、報恩、貪利、情面、獻媚、報復、同情、抵觸情緒、利害關系、安全需要等等。根據姜麗娜所著的《證人證言研究中的心理科學》中對影響證人作偽證的動機因素的研究顯示,對證人證偽動機影響較大的是涉及安全、情感和利益因素,故而她提出完善證人保護措施、賦予親屬間作證特免權、建立偽證行為的懲罰制度[7],這對遏制偽證現象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司法審判的心理學主要是通過對司法決策中法官在衡量過程中思維的深度、復雜性和神秘性的研究,理解司法決策的復雜性。
法官之所以成為法官,除了其具備專業(yè)的法學素養(yǎng)外,還有經過多年對法學的學習所形成的法律思維,法律思維與普通思維有區(qū)別嗎?那么法官的思維加工模式與一般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如果理解了這種思維加工模式,是否普通人也具有成為法官的能力?而通過這種研究,能否篩選出更適合成為法官這一工作的人選?或者是否存在一種實踐可以讓法官的判決更加公正?美國學者戴維·克雷因和格里高利·米切爾正是基于這樣的疑問邀請了眾多心理學家和法學家展開了對美國司法決策中的心理學的研究。
人類思維具有有限理性,法官在審判過程中也不例外,作為審判者的法官在一些特定因素下同樣和普通人一樣受到影響,比如對法律條文的理解、政治傾向、審判環(huán)境、輿論導向都會對法官的心理造成不同的程度的偏差??死滓蛟敿氈v解了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價值觀會對意識形態(tài)案件產生影響,特定的目標和主題可能會起到標準參照物的作用,這些目標和主題可能是墮胎、死刑或者種族歧視的問題,它們多少會引起一種初步的對某個方向的傾向,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大法官對意識形態(tài)案件會產生不同的意見,而相關數據也表明,在意識形態(tài)案件中,大部分需要更久的時間做出裁判,而且最終投票結果通常不一致。但有意思的是,當人們將自己列為團體的一員時,會有強有力的心理壓力施加于團體成員,團體成員的意見對其他成員的影響力會增加,中立成員(團體中最溫和的成員)會更容易被其他成員拉向一個更為自由或更保守的方向,這在美國最高法院的裁判中也不例外,故而當成員致力于實現團體的核心目標,他們就更加容易削減自己的個人意愿[8]。
除了特定因素以外,法官在審判決策過程中同樣會受到個人因素的干擾,比如美國的社會學家認為,如果一個法官在庭審前經歷堵車或者影響情緒的事件,做出的司法決策可能就不夠公正,當事人也會因此遭受“合法的不利后果”。針對法官的個人因素對司法決策的影響,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學者彭凱平認為,制度方面可以通過決策程序的科學制度化及信息的全面化來進行控制,而法官個人也可以運用三種方法進行調整:其一,遵循原則、努力自控,法官對自己的個人因素應當具有準確的認知,公正的判決也是身為法官的職責,法官理所應當遵守職業(yè)道德,也應當在審判中擯除個人因素的影響,就可以避免這些個性出現在審判中的可能性;其二,增強學習經驗,越是經驗豐富的法官,越具有在審判中牽扯個人因素的可能性;其三,在反饋和輿論中對自我做出評價,反思錯誤,而反饋機制也與制度相互關聯。
雖然法官和普通人一樣在一些因素的影響下會做出不同的決策,但法官同樣也是法律人,其在案件中所做出的判斷仍舊基于特定的思維方式,也就是“法律思維”。所謂法律思維,在一些文獻中將其定義為自省地看待和領會與自己觀點相反觀點的能力,或是一種對清晰性和分析精準性的傾向,又或者是一種論證和論辯的天賦,法律推理相比于普通推理,更增加了一種特殊性,這種特殊性來源于法學教育中不斷在先例或規(guī)則的范圍下通過訓練強化推理技術。因而克雷因認為,司法審判是一種專門性的技術,它不僅需要強大的專業(yè)技術,也需要一定的性情特質,當然針對許多法律問題,法律學者與實用主義者仍舊存在大量的分歧,這種分歧不僅僅存在于對單個案件的看法上,從法學教育的方面就可見端倪,他在書中舉例,美國的大多數法學院都會采取蘇格拉底式的方法,老師對學生連續(xù)發(fā)問,逐漸加入新的信息或不同的信息,讓學生對這個問題產生更深入的思考,迫使學生掌握針對這一問題的所有論證方法,形成復雜的信息網,他們甚至會被要求指出自己論證中的弱點??死滓蛘J為,這種方法相當適合培養(yǎng)一種司法性情,但這正是促進好的審判所需要的,相比于具有批判性的法律研究學者的教學方式下,縱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學生天馬行空的想法,但在實務方面卻更加適合。在克雷因看來,法律學者由于常常單獨工作,不需要對別人承擔說明責任,他們與法律專業(yè)技術的距離甚遠,加之更具創(chuàng)新性的學術研究更會受到重視,造成了學者更加偏執(zhí)于他們所形成的批判性思維,長期以往并不利于實務工作的完成。當然政治因素也會影響法官的審判,近年來美國總統(tǒng)也在提名法官時顯示其想要影響司法決策的決心,這是否會影響法官的決策目前尚未可知,不過由于這一因素與我國不同,參考性較弱,在此不贅述。
當然,就目前的成果來看,心理學視角下的法學研究仍不夠受到認可,這不僅體現在法律工作者并未意識到心理學工作者對司法進步所做出的貢獻上,也體現在相較于國外已經存在的相當多的優(yōu)秀成果,我國卻依舊較少有學者從這一角度深度鉆研。筆者認為,相比于單一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法學研究,通過心理學來探究法學領域的某些問題開拓了法學研究的新思路,法學不僅僅是理論或實際的單方面探求,它更是融合了多方面的學科,若只是簡單將其定義為人文學科或是社會科學,難免會被這種狹隘的思想影響。彼得拉日茨基的心理學法學多年來逐漸被歸入現實主義法學的范疇之中,但其從心理學角度進行法學研究的方式仍舊具有開拓性[9],尤其是近年來對法學實證性研究的增強就可見一斑。另外,法學與心理學的交叉研究也在逐漸增多,這也表明了這種交叉學科研究的重要性,尤其在上文所提到的證人證言的心理學研究,對證人可信性的影響因素以及證人證言的評估方法都在逐漸產出更多優(yōu)秀的成果[10]?!缎淌略V訟法》第193 條對親屬作證特免權的規(guī)定就是基于證人偽證動機和維護家庭關系的需求共同導向的結果,可見在司法公正需求日益增長的未來,心理學視域下的法學研究必然會得到更多的重視[11]。故而通過心理學與法學的交叉研究,學習國外研究經驗并結合我國法治理念,對推進心理工作者與法律工作者的相互探討與研究,更好服務于法律實踐具有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