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鹿
去江南的時候,天空中正飄著微雨。
前一天晚上,我宿在一家“明式書齋”主題的客棧里。老房子的墻上掛著幾幅中國字畫,書桌上鋪著紅格宣紙、毛筆,書架上擺著茶具、焚香爐,我還注意到門旁掛著一把油紙傘。
那天晚上,我就祈禱最好明天能下點(diǎn)小雨,撐著油紙傘走在古巷里多有江南的意境。
次日清晨,睜開眼,窗戶上朦朦朧朧的,果然下雨了。
江南的小雨,細(xì)細(xì)密密,打在青石板上也濺不起什么水花。窄窄的一條平江路,每隔幾米地上就安有一個小音箱,來回播放著姑蘇評彈,軟軟酥酥的,仿佛剛剛喝下一碗糖粥,貼心又潤肺。
兩側(cè)開著一些小店鋪,名字都出奇的有意味,叫人過目不忘。有一家叫“上下若”,三個字寫成甲骨文,意為天地人和,四方依順;有一家叫“桃花塢”,嫵媚中透著絲綿軟。然后,走著走著,我就猝不及防看到“丁香巷”三個字。
我一下愣在原地。這是戴望舒筆下的雨巷嗎?眼前這條巷子,悠長悠長的,此刻就在雨水中寂寥地淋濕著。我撐著油紙傘站在巷口,雖然沒有丁香一樣的顏色和芬香,但在此一刻,我情不自禁將自己代入了詩中。
一直很喜歡《雨巷》這首詩,婉約清麗的詩風(fēng),彌漫出淡淡的憂傷。春天時,我收看了《經(jīng)典詠流傳》第二季,在節(jié)目里看到趙照抱起了一把吉他,深情唱起了《雨巷》:“撐著油紙傘,獨(dú)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歌聲哀而不傷,沒有炫技的高音,淺淺的吟唱反而營造出一種朦朧之美,打動人心。
《雨巷》寫于1927年,那一年戴望舒才22歲。悠長的巷子,丁香一樣的姑娘,太息一般的眼光,代表了詩人一顆憂郁敏感的心,蘊(yùn)含著古典意味的生命感受。這首詩最吸引人之處在于它的音律美,重復(fù)回環(huán)的字眼使得意境成倍增長。因?yàn)檫@首詩,戴望舒被人們稱為“雨巷詩人”。
實(shí)際上,平江路的丁香巷并非戴望舒筆下的雨巷,詩人本身或許沒有來過蘇州丁香巷,他寫的是別處的一條巷。然而,在這個微雨的清晨,撐著油紙傘的我由丁香巷三個字聯(lián)想起雨巷,這份欣喜令我激動了許久。
經(jīng)典之作,也許平時像靜水一樣深流,但在某個時刻,當(dāng)你重新想起它,心湖一定會劃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潘光賢摘自《今日花都》2019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