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技術在偵查訊問中的應用研究

●張 函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一、共情技術概述

共情一詞源于德國，表達了人們把自己最真實的心理感受主動投射到自己所看到的事物上的一種現(xiàn)象。[1]共情是指咨詢者站在來訪者的角度，換位思考，感受來訪者的情緒情感問題，結(jié)合自身知識進行分析，找出問題的源頭以及與來訪者人格之間的關聯(lián)，進而利用咨詢的相關方法，加以引導疏通，使來訪者產(chǎn)生積極的情緒情感，進而解決來訪者的問題。[2]

心理咨詢中采用共情技術進行溝通，一般分為三個階段。[3]第一，咨詢者要暫時拋開自我，通過與來訪者的前期溝通，了解其問題所在，進而換位思考，以同理心感受并理解來訪者的情緒情感。第二，咨詢者要把自己的同理心和切身感受傳達給來訪者，使其認識到他的感受可以被理解和感知。第三，在建立良好的溝通關系的前提下，咨詢者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以及心理咨詢的方法，向來訪者施加影響，向其傳達積極的情緒情感，從而化解心理障礙，解決心理問題。

二、共情技術在偵查訊問中的應用價值

（一）建立信任，形成良好的溝通關系[4]

訊問成功的前提是具備良好的溝通關系，取得犯罪嫌疑人的配合。良好的溝通關系源于溝通雙方的相互信任，[5]取得信任的最好方法則是共情。偵查人員通過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切身感受犯罪嫌疑人的痛苦遭遇或者難言之隱，采用共情技術，向其表達同情與安慰，使犯罪嫌疑人感受到真誠與公平，不再感受到壓迫，進而慢慢敞開心扉，接受溝通。這種方法有利于獲取犯罪嫌疑人的信任，讓其明白偵查人員能夠感受到他的苦衷，不再將偵查人員看成敵人，緩和訊問的對立關系，形成良好的溝通，使訊問順利進行。

（二）保障合法權(quán)利，最大程度地實現(xiàn)公正

偵查人員要站在犯罪嫌疑人的角度，盡量滿足其生理以及心理上的需求，而不是使其害怕而不得不作出供述，以此最大程度地保障了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quán)利。在刑事司法活動中，犯罪嫌疑人處于弱勢地位，共情應用于訊問的整個過程都不存在暴力性，而是采用溫和的方法，從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出發(fā)，設身處地為犯罪嫌疑人著想，為其尋找最有利的解決方法，使其感受到偵查人員不是敵人，而是在幫助他，進而形成信任，自愿供述，保障其合法權(quán)益。

（三）轉(zhuǎn)變態(tài)度，防止翻供的情況出現(xiàn)

翻供的主觀原因是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并非自愿，只是趨利避害的求生本能驅(qū)使，[6]在訊問的壓力下，犯罪嫌疑人心理和生理承受著極大的不平衡，出于求生的本能而不得已作出供述，態(tài)度并未發(fā)生變化，一旦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壓力消除或減輕，就可能導致虛假供述以及翻供情況的發(fā)生。而共情是化解不利于供述的消極情緒，消除供述障礙，進而促使犯罪嫌疑人轉(zhuǎn)變態(tài)度，形成良好的信任關系，獲取真實的口供，能夠有效減少翻供現(xiàn)象的發(fā)生。

（四）獲取口供，提高訊問的效率效能

訊問的要義是獲取犯罪嫌疑人的供述與辯解，固定證據(jù)，同時也要兼顧效率。效率是任何辦案程序中都要追求的價值目標，訊問效率則體現(xiàn)在快速有效獲取犯罪嫌疑人的真實口供，并且做到深挖，不留余罪，同時防止反復供述以及翻供情況的發(fā)生，減少無用功。共情是獲取真實有效口供，同時提高效率最為有效的方法。

三、共情技術在偵查訊問中的應用步驟

（一）選擇合適的偵查人員

偵查人員的年齡、性別以及生活經(jīng)歷、案件情況、犯罪嫌疑人情況都會影響偵查人員共情技術的應用效果，因此，要根據(jù)案件的性質(zhì)和特點，以及犯罪嫌疑人年齡、性別、地位、生活經(jīng)歷、人生閱歷等的不同，選擇合適的偵查人員應用共情技術進行訊問。例如某些職務犯罪，犯罪嫌疑人往往年齡偏大，并且生活閱歷豐富，知識水平和社會地位較高，對待這類人，年輕的、涉世未深的偵查人員往往無法做到共情，難以取得犯罪嫌疑人的信任。再如，女性犯罪嫌疑人對男性偵查人員會產(chǎn)生顧慮以及抗拒，不愿意與其溝通交流，在這種情況下，女性偵查人員往往更能引發(fā)共鳴。因此，共情技術應用于偵查訊問時，要因人而異、因事而因、因境而異。[7]

（二）全面掌握案件的基本情況

事先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全方位掌握犯罪嫌疑人各方面的基本情況。一方面包括案件的基本情況，即犯罪事實、犯罪過程、犯罪后果等；另一方面包括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包括訊問時的心理狀態(tài)，以及生活水平、性格特點、人生經(jīng)歷、家庭情況、工作情況、文化程度、社會地位等方面。在充分掌握基本情況的基礎上，偵查人員才能分析犯罪嫌疑人的性格特點、缺陷；考慮其可能存在的犯罪原因和動機、犯罪時的心理狀態(tài)以及訊問過程中的心理需求；充分感受其溝通時可能出現(xiàn)的種種消極情緒，分析其不配合訊問的原因，尋找突破口。

（三）施加積極影響，表達同情與尊重

成功應用共情技術的核心是向?qū)Ψ奖磉_并施加影響，即把自己所感受到的情緒情感反饋給對方，使其感受到被理解，逐漸消除消極情緒，轉(zhuǎn)變態(tài)度，自愿交代罪行。偵查人員可以運用溝通策略，將其通過共情所感受到的情緒情感傳遞給犯罪嫌疑人，向其表達同情和安慰，體諒他的苦衷，并表示出充分的尊重，肯定其成績和貢獻，喚起自尊和良知，讓其感受到偵查人員的理解與真誠，減弱犯罪嫌疑人的抗拒甚至敵對心理，使其愿意開口與偵查人員進行溝通。在形成良好的溝通關系后，偵查人員應結(jié)合自身的專業(yè)知識，分析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以及訊問時消極情緒產(chǎn)生的原因，為其犯罪找到合理動機，降低道德上的罪責感，施加積極影響，逐步消除不利于供述的消極情緒，轉(zhuǎn)變犯罪嫌疑人的態(tài)度，使其從情感上接受現(xiàn)實，承認犯罪事實，自愿交代罪行。

四、共情技術應用于偵查訊問的注意事項

（一）共情技術的適用對象

共情技術適用于情感型犯罪嫌疑人，例如因為自己的犯罪行為而產(chǎn)生痛苦、悔恨、愧疚的犯罪嫌疑人。這類犯罪嫌疑人往往是初犯或激情犯罪，犯罪行為實施完畢后產(chǎn)生悔意，或者在訊問過程中感到愧疚，在痛苦感的支配下，不愿說出犯罪事實。再如畏罪感嚴重的犯罪嫌疑人。這類犯罪嫌疑人往往認為自己的罪行十分嚴重，會帶來自己無法承擔的后果，產(chǎn)生恐懼感，因為害怕受到重刑處罰而拒絕供述。另外還包括遭遇困境、委屈，或是不得已而實施犯罪行為的犯罪嫌疑人，這類犯罪嫌疑人主觀惡性不大，其實施犯罪行為具有外在因素的影響與刺激，犯罪動機明顯但危害性較小。

（二）適時適當增強罪責感

為了充分發(fā)揮共情技術的作用，在降低罪責感之前，要適當增強犯罪嫌疑人頭腦中的罪責感。剛?cè)嵯酀?、打拉結(jié)合是偵查訊問中的一項重要策略，其目的是通過加壓，強化犯罪嫌疑人對罪責的認知，增強其對于減輕刑罰的需求；再通過減壓，減弱其犯罪行為的道德責任感，促使其產(chǎn)生供述動機。在采用共情技術前，偵查人員可以先對犯罪嫌疑人闡明其犯罪行為可能帶來的后果，會受到什么樣的刑事處罰，對其生活帶來的經(jīng)濟損失，以及對其家人、親友、工作帶來的不良后果，增強其對所犯罪行嚴重程度的認識，從而增強罪責感。然后再采用共情技術，表達同情與安慰，尋找在道德上可以被接受的犯罪動機；肯定其對家庭、工作的貢獻，表示尊重，降低在道德上的責任感，從而使其愿意承認犯罪事實。

（三）降低共情程度，掌握主動權(quán)

在偵查訊問中，較淺層次的共情有利于營造良好的信任關系，而深度的共情往往適得其反，可能會使偵查人員陷入犯罪嫌疑人的情緒中，形成“心理卷入”，[8]偏離中立，失去訊問的主動權(quán)。事實上，在實際辦案過程中，偵查人員只需要做到淺層次共情，了解犯罪嫌疑人的消極情緒，就能向其表達同情，這更類似于一種“表演”，目的是讓犯罪嫌疑人感受到真誠，這一過程往往不需要過于深層的共情。因此，在偵查訊問中應用共情技術時，要降低共情程度，能夠感受到犯罪嫌疑人的消極情緒的狀態(tài)即可。偵查人員不能先入為主，更不能陷于嫌疑人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絕對的理性，價值中立，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的心理和言行，掌握主動權(quán)，把握訊問方向，引導訊問過程。

（四）適度表達同情

在偵查訊問中應用共情技術時，必須控制同情與安慰的程度，不可過度，否則會弱化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后果，導致其失去罪責感，對犯罪行為失去悔過的心態(tài)。準確把握表示同情與“欺騙”之間的界限，切忌過度同情影響犯罪嫌疑人對于客觀犯罪行為的認識。在表達同情的同時，偵查人員要分清主客觀，分析權(quán)衡，不能減輕犯罪嫌疑人的客觀犯罪行為或者后果，只能在主觀上安慰、緩解其痛苦，因此，偵查人員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和理性，不可過度同情而弱化客觀犯罪事實。

五、結(jié)語

共情技術作為心理咨詢中的一種方法，在偵查訊問中有著重要的應用價值，在經(jīng)過轉(zhuǎn)化和加工之后應用于偵查訊問，不僅可以轉(zhuǎn)變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態(tài)度，提高訊問效率，有效突破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可以保障其合法權(quán)利，減少翻供現(xiàn)象發(fā)生。需要注意的是，偵查人員在應用共情技術時要注意減輕程度，避免形成心理卷入，時刻保持中立，掌握訊問的主動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