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
《三十二》這部紀錄片主要講述了中國幸存“慰安婦”的生存現(xiàn)狀。這部短片的主角是全世界唯一公開自己和日本兒子身份的“慰安婦”——廣西荔浦的老人韋紹蘭。創(chuàng)作者用平實質(zhì)樸的筆觸記錄了老人的生活常態(tài),并把它命名為《三十二》?!?2”是中國公開身份的“慰安婦”幸存者數(shù)量。該紀錄片通過對畫面語言的合理巧妙運用,讓原本沉重壓抑的敘事變得舒緩平實,將抽象的概念形象化地展現(xiàn)出來,讓人們感受到韋紹蘭老人對生命的熱忱和從容,向受眾徐徐道出了生命的意義與豐富的主題情感。
全片中只出現(xiàn)了兩個人物,一個是老人韋紹蘭,一個是她被侵略者侵犯后生下的兒子羅善學,這也是拍攝影片時這個家庭中僅存的兩個人,人物和場景畫面元素都比較簡單。農(nóng)村的一處破舊的老房子,簡單的家具,泥磚砌的燒柴火的土灶,陳舊的用具,都很好地交代了韋紹蘭一家人的生活狀況。片中有幾處燒火吃飯的鏡頭,所吃的也是粗茶淡飯,白米飯加大白菜。塞內(nèi)加在他的《論生命之短暫》中提到:“幸福生活不需要什么優(yōu)良的裝備,這是自然的本意。每一個人都能使自己幸福。外部的東西并不重要,順境和逆境都沒有多大的影響?!表f紹蘭與慰安婦相關的經(jīng)歷無疑是不幸的,在旁人看來是悲慘的。韋紹蘭說到那段時間:“窮得無人比。難處,苦的苦,沒有哪個比我更苦。很快樂的,沒有,眼淚都是往心里流的?!表f紹蘭在回憶起自己的經(jīng)歷時也幾度落淚,這些經(jīng)歷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災難。而在片尾,韋紹蘭說出了這樣的話:“人生只愁命短不愁窮。這世界這么好,現(xiàn)在都沒想死,這世界紅紅火火的,會想死嗎,沒想的?!睒O簡的畫面闡釋著她對這個世界的熱愛和留戀。
紀錄片的開始是一個全黑的屏幕,然后漸漸響起了清脆的敲鈴聲,似乎在告訴觀眾,故事即將開始。在韋紹蘭的一段講述后,畫面漸漸亮了起來。首先出現(xiàn)的是俯視的湖面,清澈的湖水中翠綠的水草隨水搖曳。鏡頭上移,漸漸出現(xiàn)山的倒影,當山水全部出現(xiàn)的時候,年輕的女聲開始了朗誦,淡入淡出的手法將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慢慢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使觀眾沉下心迎接故事的到來。片中出現(xiàn)的主要人物是女主角韋紹蘭和她的兒子羅善學。他們在正式出場的時候都是場景由上往下,緩緩移動出現(xiàn)。韋紹蘭出場時,一個大場景,鏡頭由天空移向房屋再向下對著坐在門前的韋紹蘭。其實在韋紹蘭出現(xiàn)的前幾秒,鏡頭的左側(cè)大路上有一個挑著草的人。這也是導演一個比較巧妙的伏筆。這個背著草的人就是韋紹蘭的兒子,只是在這個地方?jīng)]有特意介紹,在后面羅善學正式出場的時候,這一幕會以另一個視角展現(xiàn)出來。
在韋紹蘭出場后,導演通過韋紹蘭走過的幾個場景——小路、村莊、田間、林中小道,簡單交代了韋紹蘭生活的地理位置與周圍環(huán)境。并且?guī)讉€鏡頭中,導演連續(xù)用到了運動矢量,加之水平的地平線,將主要方向定為橫向。說到運動矢量,片中還用到了指向矢量,比如在河邊,一個紅衣服的女性由右往左走,但是走的過程中她的目光往屏幕的下方移動,隨著鏡頭的配合,觀眾自然而然地跟隨這位女性的目光,看向河邊正在洗衣服的韋紹蘭。在視線移動的過程中,鏡頭的焦點也隨著從后面移到了前面的韋紹蘭身上。
在韋紹蘭去領完錢回來后,導演通過歸納視覺方式,用一些細節(jié)特寫鏡頭交代了主人公的生活環(huán)境,讓觀眾對主人公有了更深層面的了解。在片中的其他地方也用了大量特寫,比如在韋紹蘭講到比較激動的部分時,鏡頭會給臉部一個大特寫,講述者的表情被放大的同時,情緒也隨之放大。其中特別有幾個場景,羅紹蘭講述中看向了鏡頭,由側(cè)面轉(zhuǎn)為了正面,形成一個Z軸的指示矢量,目光直接與觀眾對視,給予觀眾一個最直接的情感。這場面在全片中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中丟入一塊石頭,驚起了一片漣漪。還有韋紹蘭在講起當年被侵犯的場景時,導演將鏡頭對向了講述者的雙手,緩緩上移再到臉部。通過來回揉搓不安的手,能看出韋紹蘭內(nèi)心的復雜情緒,能感受到那段回憶帶來的傷害之大,這也是一種靜觀到深觀的體現(xiàn)。
片中對人物單獨講述的畫面也有較為嚴謹?shù)陌才?。從布光來看,主要光源多為自然光,但是角度較為考究。除了羅善學第一次單人講述的鏡頭外,每一個單人講述的鏡頭都是在室內(nèi)拍攝的,通過門窗透進來的光,進行一個照明。由于有門窗的原因,投進來的光線是有方向性的,門窗起到了束光筒的作用,從而形成了選擇性布光。而斜側(cè)方的布光角度在講述者臉上形成了一個較為強烈的對比效果,尤其在韋紹蘭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浮雕式布光將老人所經(jīng)歷的滄桑歲月表現(xiàn)了出來。
在片中,場景與講述者的內(nèi)容多會用畫面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將訴說者的話語用作旁白,比如羅善學談到家庭情況的時候,畫面中通過對家中一處處場景的特寫來展示真實的環(huán)境。再比如羅善學說到“都是看牛,這輩子都是看?!焙螅^眾腦中一定會有一個牛的形象出現(xiàn),然后羅善學向門外右側(cè)走去,逐漸被墻擋住,完全消失在觀眾視野后,畫面逐漸向右下方移動,畫面中出現(xiàn)了羅善學喂的牛,將觀眾腦中的牛具象化。這樣自然的舒適的視線引導,在這種娓娓道來式的紀錄片中尤為重要,會讓觀看者更加進入到故事中,不會讓正沉浸在影片中的觀眾有跳出來的感覺。
導演對畫面的隱喻也有著自己的想法。開篇不久,有一個場景是韋紹蘭拎著一個水桶往外走,畫面左邊的三分之二是黑暗的,只有右邊韋紹蘭所在的三分之一是亮著的,這也隱喻了她那些黑暗的過去與現(xiàn)在走出來站在光明之下的自己。比如在韋紹蘭講述到當年所遭受的看管松懈的時候,畫面上出現(xiàn)的是床邊的一面墻,幾道光束由上而下出現(xiàn)。這種丁達爾效應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讓光從一定程度上成為可見的??v向的線條比橫向的線條更有力量并且更加令人興奮,加上光向來是給人帶來希望的象征,這個場景就表現(xiàn)出所講述的情節(jié)在講述者心中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是興奮的,是有希望的。影片結(jié)尾時,在韋紹蘭的歌聲中,與片頭相似地展現(xiàn)了美麗的山河,但是不同的是,結(jié)尾的景色中多了韋紹蘭的身影。歌聲在韋紹蘭的笑臉中結(jié)束,體現(xiàn)了這位老人的堅韌與樂觀,這個鏡頭也與影片開頭遙相呼應。片尾在說明為什么啟用“三十二”作為片名以及現(xiàn)存“慰安婦”的個人簡介時,背景是漂浮在空中的灰塵。這些灰塵在片頭、片中都出現(xiàn)過,這些灰塵似雪花又似星空,漸漸上升,暗示了世間萬物都會隨時間慢慢消失,塵歸塵,土歸土,但是這些事情所造成的影響或是傷害有如背后的黑暗一般,難以抹去。
回看整部影片,在導演的巧妙安排與精心準備下,影片顯得張弛有度,沉穩(wěn)中不失戲劇張力。通過對畫面與細節(jié)的把控,使整部影片有著較高的整體性與嚴謹性。這部影片中,導演利用影像美學中畫面的敘事作用,不但讓我們感受到藝術張力,也讓我們看到了磨難,看到了屈辱,看到了不公,但是從韋紹蘭老人身上,我們看到了直面生活磨難的堅強與勇氣,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