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我不是藥神》中的期待可能性

趙小溪

【摘 要】《我不是藥神》作為一部成功的影片，引起了社會廣泛關(guān)注。影片改編自真實的案件，該案件也曾在社會上引起了人們的探討。本文以影片為切入點，分析真實案件中陸勇的行為，并探討實踐中情與法的價值衡量，以及期待可能性在本案中的應(yīng)用。

【關(guān)鍵詞】《我不是藥神》;陸勇案;期待可能性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1-0211-02

《我不是藥神》上映后獲得了票房和口碑的雙豐收?？梢哉f，一部電影的成功，不在于它的票房收益，而在于它給人們傳達出來的精神和帶給人們的思考，以及對社會的影響。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不是藥神》稱得上是一部成功的電影。它改編于真實的案件，聚焦于社會痛點，引起了社會的熱烈討論。甚至李克強總理就《我不是藥神》引發(fā)輿論熱議作出批示，要求有關(guān)部門加快落實抗癌藥降價保供等相關(guān)措施。如今，我國對于進口藥正式實施零關(guān)稅政策。

《我不是藥神》描述了一群慢粒白血病患者在無法承擔天價正品藥的同時，找到了男主角程勇來為他們“代購”印度仿制藥，這種仿制藥的價格比正品藥便宜很多。程勇一開始以牟利為目的為這些患者代購，后來由于種種原因，他被這些患者感化，變成了他們的朋友，自己倒貼錢為他們買藥，由此引發(fā)了一系列與我國法律制度相沖突的故事。這部電影改編自一個真實案件，案件主人公的名字叫陸勇。

一、《我不是藥神》背后的真實陸勇

現(xiàn)實中的陸勇是一名慢粒白血病患者。他本是江蘇無錫的一名企業(yè)家，2002年，他被查出患有慢粒白血病，為了活下去，他需要每月吃一盒“格列衛(wèi)”抗癌藥。這種藥由瑞士諾華公司研制，只要長期吃藥，就能穩(wěn)定病情，正常生活。這種抗癌藥當時的價格是23500元/盒，每月需要服用一盒。高昂的醫(yī)藥費和治療費，讓陸勇掏空了家底。2004年，機緣巧合下，陸勇了解到印度有一種“格列衛(wèi)”的仿制藥，跟正版“格列衛(wèi)”的療效相差無幾，而且價格是4000元/盒。于是，陸勇服用了這種仿制藥并發(fā)現(xiàn)其療效顯著后，把它分享給了病友。由于購買手續(xù)繁瑣，很多人找他一起購買仿制藥。后來，檢察院以陸勇涉嫌銷售假藥罪和妨礙信用卡管理罪提起公訴，再后來，檢察院對其作出“不予起訴”的決定，法院當天就對撤回起訴作出準許裁定。案件塵埃落定，陸勇無罪。[1]

那么，在整個事件中，為什么陸勇會被起訴？檢察院又以什么樣的原因撤回了對陸勇的起訴？首先來簡單回顧一下案情。

陸勇為了替病友在印度購買藥品，在網(wǎng)上購買了三張銀行借記卡，由于其中兩張卡無法使用，于是只使用了其中一張戶名為夏某某的卡，將病友購藥款由這張卡轉(zhuǎn)賬到印度公司指定的賬戶上。陸勇在印度制藥公司購買的十余種抗癌藥品，其中有三種藥品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鑒定，是未經(jīng)我國批準進口的藥品。根據(jù)我國《藥品管理法》規(guī)定，其被認定為假藥。所以，陸勇的罪名之一便是銷售假藥罪。[2]

二、法不外乎人情

在案件調(diào)查過程中，多名白血病患者曾聯(lián)名向檢察機關(guān)寫信，認為陸勇因好心涉罪，請求對陸勇從輕處罰。他們認為，這是“國內(nèi)白血病患者為了爭取生存健康權(quán)的集體自救行為”。陸勇是他們的英雄，是他們以簡單的代價活下來的希望。同樣，在電影中，警方關(guān)押了所有購買仿制藥的患者，要求他們供出售賣者的時候，一位老人握著警察的手說：“我吃了三年正版藥，房子吃沒了，家也吃垮了。不吃藥，我們就只能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边@些病友們的話語讓人心痛。甚至有人說，陸勇沒有罪，窮才是原罪。陸勇在治病過程中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無償為很多白血病患者提供治療方便，其行為維護了白血病患者的生命權(quán)和健康權(quán)。湖南省沅江市人民檢察院也在不起訴決定書中寫明：“如果認定陸某的行為構(gòu)成犯罪，將背離刑事司法應(yīng)有的價值觀?！狈衫硭鶓?yīng)當具有保護善良的功能，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強調(diào)“必須堅持法制建設(shè)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保護人民，以保障人民根本權(quán)益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陸勇的行為雖然觸犯了我國藥品和信用卡管理秩序，但是與白血病患者的生命權(quán)和健康權(quán)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正如患者所說，他們的行為屬于自救。白血病患者在生活上和金錢上都屬于一般意義上的“弱勢群體”，如果將這類弱勢群體自救行為中的輕微違法行為視為犯罪，顯然有悖法律中的人文關(guān)懷，也不符合我國尊重和保障人權(quán)的司法理念。

三、陸勇等人不具有“期待可能性”

當所有的積蓄都被疾病消耗殆盡后，那些被病魔打落底層的人們，為了生存，將會如何一次次向命運彎下挺直的脊梁。電影中的黃毛沒錢沒文化，患了慢性白血病，只能等死;思慧在酒吧跳舞賺錢，只為給患病的女兒買藥……這些人為了活著，為我們演繹出了一場悲歡離合的生死大戲。現(xiàn)實中，2015年之前，國內(nèi)法律許可銷售的“格列衛(wèi)”價格為2.35/盒，這種藥療效很好，但需要不間斷服用。加上其他相關(guān)醫(yī)療費用，一年治療費需要30多萬。陸勇本人是做生意的，小有積蓄，但是以如此的價格治療兩年之后，實在無法負擔高昂的費用。在這種情況下，當他發(fā)現(xiàn)每月只需要花4000元左右，就可以買到與“格列衛(wèi)”藥效差不多的印度仿制藥，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性。在這樣的殘酷現(xiàn)實下，他們?yōu)榱嘶蠲挥幸粭l路，就是去購買印度仿制藥，哪怕這種藥并未允許在我國銷售。

無法期待陸勇以及其他白血病患者在此等情況下有選擇合法行為的自由，就是期待可能性。期待可能性源于德國的“癖馬案”，但在日本得到了長足發(fā)展。期待可能性其實是“期待不可能性”，它是指雖然行為人認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合法性，但是結(jié)合具體情況，不能期待行為人做出合法行為，因其不可期望合法行為而免責。[3]“法不強人所難”在某種程度上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該理論從結(jié)果上來說是一種責任阻卻或者是減輕事由，它傳入日本之后對其司法實踐產(chǎn)生了強烈的影響，而在發(fā)源地德國，該理論正在被謹慎使用。

我國對于期待可能性的研究不過三十年左右時間，該理論在我國學界引起了廣泛討論，然而在實務(wù)界，立法機關(guān)等對此并無回應(yīng)，因為期待可能性有太多的不確定性。首先，期待可能性理論最大的問題是對罪刑法定原則的一種突破，這也是該理論最受詬病的地方。行為人的行為確實觸犯了法律，但是他有“不得以”的原因，最后不予處罰或者減輕處罰。如果采用此理論，則說明其行為在法律上已經(jīng)構(gòu)成犯罪，但是因為“情理原因”而不認為是犯罪。這對于罪刑法定原則是一種破壞。如果每一位犯罪人都以該理論來自辯，那么將極大地傷害法律的確定性和穩(wěn)定性。其次，如何判斷行為人是否有期待可能性？學術(shù)界目前對此仍有爭議，無法就判斷標準達成一致意見，所以并沒有明確的標準讓法官作出精準判斷。再次，期待可能性理論基礎(chǔ)過于寬泛和抽象。我國法治建設(shè)正處于關(guān)鍵時期，雖然有了長足的發(fā)展，但是我國司法人員的法律素養(yǎng)仍有所欠缺，判斷是否具有期待可能性，要求法律職業(yè)人員擁有極高的法律素養(yǎng)，然而如今有些法官無法在這種問題上作出令人信服的判決。最后，我國采用犯罪構(gòu)成理論即四要件體系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有罪，與該理論所適用的三階層犯罪理論從根本上來說是截然不同的，所以該理論在我國的眾多不確定性，使得其在我國并未有長足的發(fā)展。[4]

法律的世界里擁有無數(shù)的爭論。因為對于案件的判決不僅僅是規(guī)范判斷，更有法官的價值判斷呈現(xiàn)在里面。在最近的社會關(guān)注的案件中，關(guān)于罪與非罪的爭論沒有停止過，其實爭論也是人類反省自身的一種體現(xiàn)。對于公平與正義、價值倫理、人權(quán)尊嚴的拷問和思索是人類永遠追求的。法不容情，但法外有情。

參考文獻：

[1][2]湖南省沅江市檢察院（2015）沅檢公刑不訴1號

[3]王江.期待可能性理論的司法反思[J].北京政法職業(yè)學院學報，2019，（01）：63-67.

[4]王海銘.期待可能性在阻卻有責性的適用探析—以陸勇案為視角[J].湖南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20（05）：6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