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嚴歌苓小說《芳華》是對20世紀70年代青春歲月的回憶,同時也是對那個年代的追問和反思?!斗既A》從人物成長的“原點”出發(fā),追溯悲劇的根源,既呈現(xiàn)了權力和公共意識對人的本能欲望的塑造和規(guī)約,也喻示了這種“塑造”和“規(guī)約”如何造成個體人格的扭曲和殘缺。
關鍵詞:悲劇性、扭曲、殘缺
黑格爾認為:“悲劇人物的災禍如果要引起同情,他就必須本身具有豐富內容意蘊和美好本質?!?因而文學家從生活的角度出發(fā),透過社會現(xiàn)實的寫照或是在小人物身上探索的冷酷現(xiàn)實來尋找塑造悲劇的靈感。悲劇人物的產(chǎn)生不僅是因為悲劇本身客觀存在,同時也是作者對社會現(xiàn)狀的思考,體現(xiàn)出對社會現(xiàn)實的失望和對不公平命運的無奈之感。
《芳華》中的每個人都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從青春懵懂的少年變成了滄桑的老人,其中劉峰、何小曼是整部小說所塑造的悲劇人物,嚴歌苓極盡筆墨對其悲劇性進行了深入地闡述和分析。一方面,不可抗拒的先天因素構成了悲劇人物無法逆轉的凄苦命運。另一方面,小說中的悲劇人物遭受著時代的傾軋與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背負著命運活下,只有在別人的回憶中,才會想起他們充滿著血色浪漫的芬芳。
一、凄苦命運的悲劇
在小說《芳華》中,出現(xiàn)了眾多的悲劇形象,但最為典型的是劉峰和何小曼,他們受命運的裹挾,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劉峰,一個木匠,參軍后由于表現(xiàn)出色從基層連隊被調到了文工團。他出生于山東一個極度貧窮的地方,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為了生存,劉峰被送去縣級梆子劇團學習翻跟頭。少小離家的求學生涯鍛煉出萬事不求人,處處忍讓,處處給予別人幫助的性格特點,所以劉峰在文工團中扮演著俯首甘為孺子牛的角色。在一次次的無私奉獻中成為所謂的模范,在一次次的樂于助人中走向神壇。然而最終,“普通人”的劉峰被掃地出門,再一次下放去了基層連隊,從塵埃中爬上來的他,再一次回到了塵埃之中。
后來,在戰(zhàn)爭中,劉峰勇猛決絕卻失去了自己的手臂,光榮退伍。退伍回到老家后的劉峰每個月只能領二百八十元殘廢金,給劇團看大門。殘缺的身體將他所有的抱負都隔絕在了門外,包括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和生活中的幸福。甚至妻子都嘲笑道:“別的男人可能不如劉峰,但至少四肢健全”。一切的評判標準都可以被忽略,只四肢不健全一條就足以給劉峰判下“死刑”。后來,劉峰孤身一人去海南創(chuàng)業(yè),過著清貧的生活。女友離開他的時候還在他的假肢上用煙燙了一個洞。這個洞不僅是劉峰的身體缺陷帶來的恥辱,更是其悲劇性人生的縮影。
何小曼,一個文革中被打倒的“壞分子”的女兒。父親的離世宣告著何小曼悲慘童年的開始。母親再婚后,她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尤其是同母異父的弟妹出生后,她更由“拖油瓶”淪為了“廢物”,成為人人厭棄的邊緣人物。所以何小曼在文工團的時候才會把食物偷偷地拿回宿舍,晚上躺在床上偷吃;她才會因為對自己的身材自卑而偷偷的往胸罩里面塞棉花;她才會想通過幫大家干雜活和裝病來獲得大家的認可和關注。然而胸罩事件,導致文工團對何小曼的鄙夷和歧視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而何小曼的自身缺陷太明顯了,即天生的狐臭。朱克公開表示不愿意在托舉動作中碰到何小曼,因為她“不衛(wèi)生,渾身透著一股酸臭味”,幾乎文工團的每個人都開始在公開的場合因為何小曼的狐臭對她進行人身攻擊,形容她“酸菜缸”、“臭水溝”。無處不在的人身攻擊,讓何小曼的神經(jīng)越來越脆弱、人格越來越卑微,以至于最后演變成了她凄苦命運的悲劇。
二、紛亂時代的悲劇
顧城在《第八個早晨》一詩中寫道:在醒來時,世界都遠了。我需要,最狂的風,和最靜的海。在上世紀70年代,紛亂的時代主流意識就是那最狂的風,狂風把年輕人的各自命運,吹得各分東西。
二十六歲的劉峰像一顆琥珀,善良純粹。青春年少的他,在部隊已經(jīng)獲得三等功軍章。完成入黨任務的他是可以開始進行戀愛的,那個時候自由戀愛已經(jīng)是社會的常態(tài),本來一切都無可厚非。但是偏偏因為他是“模范”,哪怕一點錯誤,都能把高高在上的他摔個粉身碎骨。
林丁丁之所以要高喊救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被劉峰“強暴”了,這種心理源于劉峰神圣形象的毀滅。在林丁丁的思維局限里,劉峰應該是圣人,圣人如果對你產(chǎn)生愛意那是極端邪惡的事情,所以“她感到驚休,幻滅,惡心,辜負……”。在特殊的年代,劉峰的愛戀思想變成了“臟腦筋”,每個人都可以對其進行體無完膚的批判。洶涌的批判浪潮中,仿佛誰批判劉峰誰光榮,誰沉默下去誰就是同黨,而劉峰曾經(jīng)干的好事反而荒唐地變成了審判他的籌碼。劉峰命運從此坍縮,批判、下放、戰(zhàn)火、殘疾。
不僅如此,何小曼的身上也鐫刻著時代的烙印。最初在紅樓里的何小曼在眾人的眼里是宛如臭蟲一般的人。當時的社會認為,每個人也都應該是純潔高尚的,甚至連體味都不能有,因為那意味著思想的一并骯臟。那樣的年代,每個人手里都有一把絕對的時代標尺,誰沒有達標誰就會成為時代傾軋的對象。很不幸,何小曼就是眾矢之的。后來,何小曼在下放到戰(zhàn)地醫(yī)院后,有一次摔扶著受傷的男護理員走了十公里到達了包扎所。這一幕被一個戰(zhàn)地記者看到,何小曼被包裝成了“戰(zhàn)地天使”,故事被改寫成她在殘酷的戰(zhàn)場上救回了一名戰(zhàn)士,并且背著他穿山林、過草地、躲過敵人的追擊最后到達包扎所。一夜之間到處都掛滿了何小曼“戰(zhàn)地天使”的海報,在海報上何小曼穿著干凈純白的大褂,在微風撫柳的樹上坐著,成為了一副何小曼從來不認識的模樣,接著“掀起全民向何小曼同志學習的熱潮”。然而何小曼瘋了,那些血肉模糊的臉龐、那些殘碎的年輕肢體、那些前一秒還鮮活的年輕肉體、以及轉瞬即逝的戰(zhàn)友消失都令何小曼心如刀割。同時她不能承受的時代傾軋,她親身體會過非黑即白里面的黑,所以才會對這純粹的白如此恐懼。而通過何小曼的精神失常,也是嚴歌苓向紛亂時代給個體造成的悲劇命運的控訴。
魯迅曾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每個人芳華的顏色都是不一樣的。那些人,那些事正是我們父母那代人的縮影和宿命。
參考文獻
[1]牛傳琦.《芳華》:在時代變遷中審視人性底色[J].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8,34(04):108-111.
[2]嚴歌苓,芳華[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
作者簡介:畢燃(1987-),女(漢族),四川成都,武警警官學院基礎部應用寫作教研室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