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移睛考

張明明，楊安，任孟偉，李紅梅，楊永升

“云霧移睛”是指眼外觀端好，以自覺眼前似有蚊繩或云霧黑影飛舞飄移，嚴重時影響視力為主要表現(xiàn)的眼病[1]。相當于西醫(yī)所言玻璃體混濁，常由玻璃體退行性變，以及視網(wǎng)膜、葡萄膜的炎癥、出血引起[2]。目前，“云霧移睛”這一稱謂已被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定義并統(tǒng)一使用。中醫(yī)對“云霧移睛”的認識古已有之，歷代醫(yī)家對其見解、論述不同，現(xiàn)總結如下。

1 遠古至秦漢時期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3]云：“扁鵲名聞天下，過邯鄲，聞貴婦人，即為帶下醫(yī)；過雒陽，聞周人愛老人，即為耳目痹醫(yī)；來入咸陽，聞秦人愛小兒，即為小兒醫(yī)，隨俗為變”?？芍?，當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治療老人耳目病的醫(yī)生，然而此時缺乏對眼睛生理、病理的認識。由此，可推知東漢以前無眼科相關論述的內容。

我國最早的中醫(yī)古籍文獻《黃帝內經(jīng)》一書中，記載了豐富的眼科學內容，包括眼睛的解剖、生理、病理、診斷等論述。其中醫(yī)論內容約20篇凡23條[4]。如《靈樞·大惑論》[5]提出：“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筋之精為黑眼，血之精為絡，其窠氣之精為白眼，肌肉之精為約束，裹擷筋骨血氣之精，而與脈并為系”。指出眼的不同部位分屬于五臟，五臟與眼睛各部的形成有密切的關系，這一認識成為后世提出“五輪學說”的理論基礎。再如《素問·平人氣象論篇》[6]曰：“目裹微腫，如臥起之狀，曰水”。說明眼瞼水腫是水腫病的重要體征之一。

至漢代，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是當時最具影響力的方書。該書載方269首，集理法方藥于一體，被稱為“方書之祖”為后世學者所推崇?？v覽全書，該書對眼病并無專門的論述。但其所載豬苓散、真武湯等方劑在現(xiàn)代被廣泛應用于治療云霧移睛病，如癥見自覺視物昏朦，眼前黑影游動，或如蠅蚊飛舞，或似旌旗飄揚，并伴有頭重胸悶，心煩口苦、不思飲食，舌苔薄膩微黃，脈弦滑數(shù)等濕熱蘊結證[2]表現(xiàn)，可用豬苓散加減治療，以達到清熱利濕之效。這些方藥為后世中醫(yī)眼科學的發(fā)展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對指導臨床實踐具有重要意義。

2 魏晉南北朝至隋唐時期

“云霧移睛”始稱“目茫?！保钤缈勺匪莸健吨T病源候論》，隋代巢元方對該病主要的臨床特征及病理機制進行了詳細論述：“腑臟虛損，為風邪痰熱所乘，氣傳于肝，上沖于目，故令視瞻不分明，謂之茫茫也。凡目病，若肝氣不足，兼胸膈風痰勞熱，則目不能遠視，視物則茫茫漠漠也。若心氣虛，亦令目茫茫，或惡見火光，視見蜚蠅黃黑也診其左手尺中脈，沉為陰，陰實者目視茫?！盵7]。通過這段論述可知，本病是由于臟腑虛損，復為風邪痰熱乘襲，從而出現(xiàn)以視瞻不分明為主要臨床表現(xiàn)的疾病，主要與心、肝有關。

及至唐代，《龍樹菩薩眼論》 的問世標志著中醫(yī)眼科專著的出現(xiàn)，是為我國第一部中醫(yī)眼科學著作。該書中有“勞眼”“黑花亂眼”“目茫?！狈Q謂?！洱垬淦兴_眼論·隨狀所療三十篇》云：“若眼無痛癢，唯見黑花，或如飛繩懸發(fā)者，此為勞眼”[8]?！洱垬淦兴_眼論·眼病因起第一》又云：“黑花亂眼，肝腎俱勞，久視用精，須知乏眼，患后起早，遂乃生花，上下狀若蠅飛，散若懸發(fā)，并為勞也”[8]。除此，還引用了巢元方“目茫茫”論。該階段主要形象概括了本病的臨床表現(xiàn)，并認為是由久視耗傷人體肝腎之精血所致，與肝腎二臟密切相關。這一階段可以稱為是“云霧移睛”的萌芽期。

3 宋金元時期

宋金元時期，是中醫(yī)發(fā)展史中的黃金階段。政府十分重視中醫(yī)的發(fā)展，組織編著了《圣濟總錄》《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等臨床方書。該時期醫(yī)學環(huán)境盛行，臨床各科全面發(fā)展。同時，出現(xiàn)了歷史上聲名卓著的金元四大家，形成各學科百家爭鳴的盛況。眼科的發(fā)展亦是如此。

“眼見黑花”這一稱謂出自于宋·王懷隱《太平圣惠方·治眼見黑花諸方》[9]中。該篇云：“夫眼見黑花……視物或如飛蠅，或如亂發(fā)，因茲歲久，漸變多般，黑白象龍蛇之形，遠近如煙霧看物”。宋代官修文獻《圣濟總錄》[10]稱為“目見黑花飛蠅”，認為本病與肝腎二臟有關，并提出撥云散方、羌活散方、昨葉何草丸方、蕤仁散方、宿鳩丸方、干地黃丸方、摩頂膏方、決明丸方、羚羊角湯方等10余首治療方劑。標志此時對“云霧移睛”的認識不僅僅停留在臨床表現(xiàn)、病因病機的認識方面，還提出了治療方劑，且劑型種類豐富，有湯劑、丸劑、膏劑等。宋元年間，假托孫思邈之名《銀海精微·蠅翅黑花》[11]中，將本病稱為“蠅翅黑花”，有“眼中神水之中，蕩漾有黑影，如蠅翅者”的描述。亦認為該病與肝腎二臟有關，指出治療時需要分期論治，“須先用豬苓散順其肝腎之邪熱，次用黑參湯以涼其肝，則膽經(jīng)清凈之廓，無邪熱之所侵，后用補腎丸，黑花自消”。元代·佚名《明目至寶·明堂問答七十二證之因》一文中有“茫茫黑花如蠅羽”的形象記載。同時又總結了4首治療“茫茫黑花”的方劑，分別為苦參散、豬苓湯、艾煎丸、晚蠶砂湯。

由此可知，這一時期，醫(yī)家比較重視該病的治療用藥方面。此時，對“云霧移睛”的理法方藥認識逐漸豐富起來，是該病的形成期。

4 明清時期

“云霧移睛”一詞由明代著名臨床醫(yī)學家王肯堂正式提出并首次載于 《證治準繩·雜病·七竅門》[12]中，其云：“人自見目外有如蠅蛇旗旆，蛺蝶絳環(huán)等狀之物，色或青黑粉白微黃者，在眼外空中飛揚撩亂仰視則上，俯視則下也”。自此，后世醫(yī)家多遵從于此。如明代傅仁宇《審視瑤函·目昏》、清代張璐《張氏醫(yī)通》、清代劉耀先《眼科金鏡》等。

多數(shù)醫(yī)家認為云霧移睛是作為原發(fā)性疾病發(fā)生的，但也不乏一些醫(yī)者認為該病的發(fā)作可由其他疾病引起。如清代馬化龍《眼科闡微》[13]對“眼見黑白花結成一定花樣”進行了詳細論述，“因偏正頭疼，日久有此癥，內障之實也。初病時，視覺微昏，漸睹空中有黑花，如垂蟻、懸珠、蠅飛、蝶舞，如銀釘、銀絲、水銀珠子，連串不斷；形如掃帚，如羅網(wǎng)，如屋上灰塵，結線數(shù)條不斷；又如揚場麥糠，塵土自天而下，結成黑白一定花樣：遂眼珠不定，遠看則大，近看則小”。他指出云霧移睛可由偏正頭痛所引起。說明了明清時期的醫(yī)家認為云霧移睛病可因其它疾病繼發(fā)而成，對其認識范圍也進一步擴大，這一時期該病邁入新的發(fā)展階段。

5 小結

“云霧移睛”在醫(yī)學史的發(fā)展過程中沒有專篇論述，更無專著可言，多散見于綜合性書籍中?？v觀歷代中醫(yī)古籍文獻及眼科專著，對“云霧移睛”的命名有10余種之多。對該病病名的認識，歷代醫(yī)者多從其臨床表現(xiàn)角度進行命名。有“目茫茫”“勞眼”“目生黑花”“眼見黑花”“目見黑花飛蠅”“蠅翅黑花”“茫茫黑花如蠅羽”等相關稱謂，目前皆統(tǒng)一命名為“云霧移睛”。通過對文獻的梳理可知，秦漢時期眼科理論逐漸形成。魏晉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對“云霧移睛”臨床表現(xiàn)進行詳細描述，并認為與心肝二臟有關；宋金元時期，醫(yī)家認為該病多與肝腎有關，同時提出治療方藥，直至明清時期，王肯堂才正式將“云霧移睛”載入文獻中。

該病輕者不影響視力，但影響視覺，眼前黑花干擾，仰視則上，俯視則下，揮之不去，甚至會出現(xiàn)情緒煩亂，嚴重時則會影響視力，出現(xiàn)視力下降甚至失明[2]。清代黃庭鏡《目經(jīng)大成》[14]稱其為“妄見”，與“云霧移睛”內涵相吻合，謂：“此目亦無外癥，然無中生有。如游絲、結發(fā)、飛蠅、舞蝶、蛇旗、絳環(huán)等物之狀，色或青黑、粉白、微黃，看在眼外空中飛揚撩亂，倏滅倏生。仰視則上，俯視則下，本科謂云霧移睛者是”。然而，亦有些疾病與“云霧移睛”雖不完全一致，但密切相關，如《今日中醫(yī)眼科》[2]指出：“血灌瞳神與本病密切相關，病因、病機，證治均有互通之處?！币虼?，全面掌握“云霧移睛”的歷史源流對全面掌握該病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和指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