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建平
摘 要:王僧虔提出:“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書法那點畫騰挪的線條,情愫意繞的筆墨,讓人能于空中見鳶飛魚躍,能在靜止中觀百獸率舞,可謂無色而具圖畫的燦爛,無聲而有音樂的和諧。正如周星蓮所言:“字有筋骨、血脈、皮肉、神韻、脂澤、氣息,數(shù)者缺一不可?!睒嫵梢环玫臅ㄊ嵌鄠€方面組合而成的。如果要總結規(guī)律,筆者認為:大體由書法的形、質、神三個方面組成。
關鍵詞:書法;形;神;質
所謂形,既是書法字的形態(tài),也可以指整篇書法的構成形態(tài)。書法的形態(tài)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律動。“一筆成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通篇之準”。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筋骨相連,綱紀不紊,“尚一點所失,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畫失節(jié),如壯士之折一肱”,必然會導致書法創(chuàng)作的失敗。在書法中,字與字的關系“古帖字體大小頗有相徑庭者,如老翁攜幼孫行,長短參差,而情意真摯,痛癢相關”。
關于形的方面,筆者第一個想到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顏真卿的《祭侄文稿》。這篇文稿追敘了常山太守顏杲卿父子一門在安祿山叛亂時,挺身而出,堅決抵抗,以致“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取義成仁之事。
季明為杲卿第三子,真卿堂侄。其父與真卿共同討伐安祿山叛亂時,他往返于常山、平原之間,傳遞消息,使兩郡聯(lián)結,共同效忠王室。其后常山郡失陷,季明橫遭殺戮,歸葬時僅存頭顱。顏真卿援筆作文之際,悲憤交加,情不自禁,一氣呵成此稿。這篇《祭侄文稿》全文二百三十四字,書寫時,顏真卿不顧筆墨之工拙,字體隨著他的情緒起伏,功力和感情自然流露,通篇一起呵成,書法技藝高超,雖然充滿涂改,卻是整個書法史上不可多得的經典作品。此稿渴筆較多,且墨色濃重而枯澀。這一墨法的藝術效果與顏真卿當時撕心裂肺的悲慟情感恰好達到了高度的和諧一致。而此帖真跡中,所有的渴筆和牽帶的地方都歷歷可見,能讓人看出行筆的過程和筆鋒變換之妙。
顏真卿《祭侄文稿》中橫涂豎抹的“瞎筆”,盡管單看時雖然筆劃具有書寫者功力,但是卻是一個個錯別字,但這也是書者當時心意紛亂,情緒激動留下的心畫,在整體上,卻完成了這件書法的形態(tài)構建,倘若去掉,反而不美。
而書法的神,則是一個關于生命力的想象。是一種特別抽象的概念。書法藝術具有生動性,這主要表現(xiàn)在書法那虛幻的力和勢上?!皩е畡t泉注,頓之則山安”,有臨危據槁之表,絕岸頹峰之勢,是整個書法作品充滿動勢和張力?;蛘呷纭矮F曾跋鳥跬,志在飛移;狡兔暴駭,將奔未馳”,或者是“或臥而似倒,或立而似顛,斜而復正,斷而復連”,雖然遠看“摧焉若阻嶺崩崖”,但是近看卻是“一畫不可移”,就如牢牢長在懸崖邊上的一棵樹一樣,非常驚險、生動。
關于這方面比較有代表性的是蘇軾的《黃州寒食帖》,《黃州寒食帖》是蘇軾行書的代表作。這是一首遣興的詩作,是蘇軾被貶黃州第三年的寒食節(jié)所發(fā)的人生之嘆。詩寫得蒼涼多情,表達了蘇軾此時惆悵孤獨的心情。此詩的書法也正是在這種心情和境況下,有感而出的。通篇書法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氣勢奔放,而無荒率之筆?!逗吃娞吩跁ㄊ飞嫌绊懞艽?,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也是蘇軾書法作品中的上乘。正如黃庭堅在此詩后所跋:“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臺筆意,試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p>
此作為宋元豐五年亦即公元1082年蘇軾被貶黃州時寫下的兩首詩稿,紙本,原件現(xiàn)藏臺北故宮。是年三月清明時節(jié),蘇軾自黃州至沙湖,再游蘄水,作了一次短暫的春游,無非是身遭磨難苦中作樂而已。在如此困頓無助的日子里,還保持著文人的童心雅趣,對生命充滿著赤誠熱愛,這是蘇軾性格中的可愛之處。正因為如此,也才有了這件詩書雙璧的《寒食詩帖》。這是兩首詩,自“自我來黃州”至“病起須已白”為第一首,“春江欲入戶”至“死灰吹不起”為第二首。作者在詩中描述了自汴京被貶黃州三年來悲苦慘凄的生活境況,抒發(fā)了其欲哭無淚徒嘆奈何的感傷情懷。因此,我們不能把這件作品簡單地看作一件墨跡,一幅“好字”。在我們動筆臨寫之前,要認真地品讀詩句內容,仔細體味作者的情感與心境,感受作者彼時彼地濡墨揮毫時的生命律動。品讀體味既久,我們便會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拉近了與作者的距離,直覺得作者就是我們身邊的一位慈祥長者,向我們訴說著命運的不幸與激憤,滿篇的點畫線條也就與我們產生了一種親近感,在我們眼前“活”起來了。這便是關于書法的“神”的最好注解。
最后一個好書法的特質是“質”。好的書法作品,應該是生氣灌注,上下映襯如枯藤纏樹,左右照應,如玉帶臨風,既有金剛雄強之勢,又有少婦女婀娜多姿,做到八面玲瓏,四面呼吸相通。書法在創(chuàng)作時,只有一氣灌注,才能夠保證書法作品的有機性,達到筆斷意連的佳境。書法就是應該追求這種宛如天成的質樸感。
這方面筆者想引一個碑學的例子。那就是北魏名碑《崔敬邕墓志》?!洞蘧寸吣怪尽返臅ㄔ诒蔽汉笃谀怪局校瑢儆诜絼判燮嬉活?,其用筆清俊勁爽,筆致圓渾,法度謹然但毫不刻板,結體整斂形方,全篇排布端勻,氣象清穆。一筆之中有俯仰提按,輕重分明,動感極強。個字中的筆畫,是輕是重,孰粗孰細,因勢利導恰到好處。筆畫細勁、清朗,大筆、主筆則多用重、澀、隸之法運之,觀此書法如臨尊彝。正如清何焯所評:“入目初似拙丑,然不衫不履,意象開闊,唐人終莫能及,宋人欲矯之,然所師承者皆不越唐代,姿睢自便,亦豈復能近古乎?!?/p>
這一墓志的書法用筆圓渾,吸收了篆書中鋒、圓筆的長處,使筆畫外柔內剛,有些字向右上方傾斜,剞側變化,結體活潑多姿,但由于筆畫以及各部分的巧妙搭配,使字看似險峻,實際上仍不失穩(wěn)重,具有率真天然的意趣。它的刻法與北魏時期的其它墓志銘及造像記等不同,用刀上有粗細深淺的變化,所以在書法上產生了特殊的意趣,也是北魏墓志中最有藝術價值的作品之一。
結語:
書法是表現(xiàn)出體韻、風格、意志的一般基本精神的特質;表示出力、生氣的動力的特質;基本的形體把持的特質;表示作者個性的特質。書法成為人們心靈表現(xiàn)的自由形式。書譜中指出:“達其情性,形其哀樂”,可謂一語中的。因為筆性墨情,皆以人的性情為本。張旭的“狂草”展示的就是他那種“可喜可愕”的性情。道法自然,在人與書這種同根連理的關系中,必定會獲得一種莫名顫動的統(tǒng)一感,可以說這即是書與人,人與書的共醉與合歡。這也就是本文筆者所談的,書法是各個元素高度有機結合的產物。而形、神、質三大特性,如果書寫者能夠用心去體會,一定能夠寫出讓人動心的書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