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外二首）

辛泊平

天色已晚，我依然在書頁里徘徊

無用的功課

耗盡了我的青春

理想，上路的不安與渴望

還在繼續(xù)，那些落滿灰塵的往事

早已在紙上安家

我的父親住了進(jìn)去

我的母親住了進(jìn)去

我的大姐也跟著住了進(jìn)去

書頁翻動

我聽見他們在泥土下的呼吸

輕微猶如一只螞蟻

一枚落葉

紙上的輪回

我的親人們將再次于人間落草

只是，我不知道

還能不能把彼此認(rèn)出來

一生太短，詞典太厚

我無法一一細(xì)數(shù)每一個詞語背后的歡愉

與悲戚

繼續(xù)贊美

有許多路徑可以抵達(dá)，一個人的過去

回憶，轉(zhuǎn)述，或者猜測，詞根只有一個

許多路徑，但無一人迷路

每個人都有一本書，書上寫滿了證詞

一個人的過去不屬于自己，擦亮的詞語

只能照亮眼前的一點點，長夜寂寂

你瞧，我們面對面坐著，交談

語義越來越深遠(yuǎn)，但最后都指向自己

一個詞就那樣突然地跳出來，流星一樣

瞬間明亮的弧線，其實也就是瞬間的斷裂

還在繼續(xù)，繼續(xù)懷疑，繼續(xù)贊美

繼續(xù)在長久的迷失中確認(rèn)自我

懸崖屬于印象，猶如那些色彩濃郁的圖畫

一只鷹從紙上飛起，然后落在另一張紙上

一只麻雀在清晨死去

一夜未眠，在文字的漩渦里輾轉(zhuǎn)反側(cè)

淚水，是一首詩柔和的韻腳

初冬時節(jié)，河水依舊緩緩流淌

大雁已抵達(dá)南方，北方成為回憶

生死對話，城市的街頭有許多燒紙的人

黑暗中，紙張的灰燼變得沉重

尋根之路不會中斷，孩子們沒有族譜

有不能選擇的出身和姓氏

正如一只黃鳥，或者一只鴿子

一只孤獨的老鷹，羽毛也就是高度

冬天的死亡格外緊張，新墳連著舊墳

我看見一只麻雀在清晨死去，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