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神思》篇對寫作思維的啟示

達 嬌

《文心雕龍》中的《神思》作為創(chuàng)作論的首篇，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在創(chuàng)作論中，《神思》對它以下各篇內(nèi)容的論述和思想的形成具有指導意義?！渡袼肌分饕v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構思活動，指頭腦中有想法、心中有對文章謀篇布局的整體規(guī)劃、筆下有對語言選取的精確把握，這是一篇優(yōu)秀文章需具備的條件。

一、“神思”一詞的來源及其內(nèi)涵

《神思》開篇說：“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袼贾^也。”[1]說明“神思”是一種身在此而意在彼、由此及彼的聯(lián)想?！吧袼肌币辉~的提出最早不是劉勰，而是早于或同于劉勰的宗炳與蕭子顯，他們分別在《畫山水序》與《南齊書·文學論》中論及“神思”一詞。其后，陸機在《文賦》中描述了“藝術想像”的過程，雖未用“神思”一詞，但他直接決定了《文心雕龍》“神思”理論的形成。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指出：“古人論文，惟論文辭而已矣，劉勰氏出，本陸機氏說而倡論文心。”[2]再一次強調(diào)了寫作需用心，要抓住文章的核心要義。

《神思》作為創(chuàng)作論的首篇，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日本學者安東諒說：“如果說《文心雕龍》有劃時代的獨創(chuàng)性是在下篇，可以把下篇開頭的《神思》篇作為本書的樞紐來考慮?！盵3]因此，歷來關于《神思》篇的研究也是層出不窮，對“神思”的理解也是各有千秋，具有代表性的有“藝術想象活動說”“文思或藝術構思說”“藝術構思為主包括想象、靈感等因素說”“形象思維說”等[4]。本文采用以張少康、周振甫、王運熙等為代表的“藝術構思為主包括想象、靈感等因素說”的觀點，對“神思”理論展開論述，明確“神思”是不受時空局限，情感活動不僅內(nèi)在于心也外現(xiàn)于形，既伴隨語言又有物象的一種想象活動。

二、《文心雕龍》“神思”理論

“神思”是一種藝術想象活動，在其活動過程中思維主體要有神與物游的想象能力，具備虛靜的寫作修養(yǎng)，對言辭的表述要清晰，理清意、思、言三者的關系，最終使文意與語言達到一種思表纖旨、文外曲致的境界，這幾方面相互關聯(lián)，成為寫作思維的有機組成部分。

(一)想象能力：思理為妙，神與物游

想象能力是人類心智的重要表現(xiàn)之一，是寫作構思的重要內(nèi)容?！拔闹家?，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視通萬里?！盵5]說明“神思”進入自由狀態(tài)，主體可與“千載”“萬里”相接通，想象超越時空局限，具有無限性、廣泛性的特點。想象的至高境界則為“神與物游”，作者的思想與客觀事物交融，文章的藝術構思脫離客觀外物同寫作主體的個人思想飄蕩到萬里之遙，成熟的構思就會達到“神與物游”之境。無論在情感上還是感官上，主客觀都需達到統(tǒng)一，做到心物交融，就像詩人借景抒情、融情于景一樣，達到情景交融的境界。想象是藝術思維活動的前提，藝術構思離不開主觀之“神”、客觀之“物”、自由無拘的“游”的自然結(jié)合，三者水乳交融。

(二)寫作修養(yǎng)：陶鈞文思，貴在虛靜

“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6]“虛靜”并非是完全對外界的一無所知，而是擁有“虛靜”的心態(tài)，全面接納各種事物并認識事物形象的各方面，在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排除干擾，專心一意。同時，作者的思想感情隨文章內(nèi)容起伏變化，如陸機所說：“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盵7]

“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8]這是保持虛靜狀態(tài)的前提條件，獲得經(jīng)驗來自于書本知識的學習以及社會實踐，要學會兩種經(jīng)驗結(jié)合，對各種事理進行辨析、斟酌，有自己的是非價值判斷標準，順著寫作思路去尋求美好的文辭。“虛靜”指人在藝術創(chuàng)作或?qū)徝乐畷r排除內(nèi)外的一切干擾，達到一種空明的心理狀態(tài)，文思將會呼之欲出，語言文辭將會躍然紙上。

(三)表達能力：意授于思，言授于意

“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盵9]說明文章內(nèi)容受作者思想感情的支配，而言辭又受文章內(nèi)容的支配，如果意、思、言三者緊密結(jié)合，文章就貼切，反之就會相差千里。文辭把意與思兩者結(jié)合，文思則表達得完美無缺。三者相互聯(lián)系，寫作時主體頭腦中有構思，落于紙上的語言有深度，文章就能表達主觀意圖。

“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云而并驅(qū)矣?！盵10]主體的寫作感受要隨時空、客觀事物以及個人的思維狀態(tài)而變化，融情于景，達到物我交融的境界。但“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11]。也就是說，文章言不盡意，寫作主體有失落之感。這就要求寫作主體不僅要有較強的思維能力，大腦中還要有豐富的語言倉庫，做到言能盡意。

(四)言外之音：思表纖旨、文外曲致

“至于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12]文思以外的細微奧妙的旨意，文辭之外的隱幽委曲的情趣，皆是語言不能言明、筆墨不能表達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爸辆箨U其妙，至變而后通其數(shù)，伊摯不能言鼎，輪扁不能語斤，其微矣乎！”[13]要達到此中境界，必須對其十分精通與熟練，就像廚師伊摯雖不能說出鼎中調(diào)味的微妙，但可以做出美味佳肴。說明熟能生巧，做任何事情都要大膽嘗試、勇于實踐，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奧秘。寫作亦如此，腦海中有想法，就嘗試組織語言，及時寫下欲表達之意，反復斟酌，才可表達言外之音，否則只是蒼白無力的語言所蘊含的膚淺之意，并無深刻可言。

《神思》篇雖短短一千多字，但段落之間的銜接緊密，句與句間有明顯的邏輯關系，全篇圍繞寫作思維的幾個方面層層展開，構成一個清晰的“神思”理論體系，對寫作思維的形成有巨大的啟示意義。

三、“神思”理論對寫作思維的啟示

教師是人生道路的引路人，但現(xiàn)代社會普遍存在學生寫作有難度的問題，面對一段材料，無從下手，內(nèi)容缺乏新意，語言平淡無奇。教師在講授寫作過程中，采用陳舊的教學方式，限制了學生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教師應轉(zhuǎn)變古板的課堂模式，激起學生的學習興趣，現(xiàn)代教育才能煥發(fā)新的活力。

(一)激發(fā)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

在寫作過程中，寫作主體要有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面對事物要敢于進行天馬行空的想象，善于發(fā)現(xiàn)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尋找兩個不同領域之間的共通點，抓住事物的關鍵，文章中觀點的提出要立竿見影，使文章有深度和廣度。想象并非毫無根據(jù)，完全脫離社會生活，而要有一定的豐富性和合理性，文章要虛實相間，并非完全按照生活模樣原樣再現(xiàn)，也非毫無蹤跡可尋，這樣寫出來的作品才會意味深長，值得一讀。靈感是寫作的源泉和動力，我們需要激發(fā)想象力，面對事物善于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采用各種交錯的方式組合，使文章有新意；教師要結(jié)合視、聽、說模式，營造良好的課堂氣氛，多方面激發(fā)學生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鼓勵學生多思考、多觀察，形成發(fā)散性思維，使寫作角度新穎、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

(二)培養(yǎng)虛靜心態(tài)

“虛靜”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心理狀態(tài)起點，受到外物感興達到“物與神游”的思維狀態(tài)，并獲得審美意象，創(chuàng)作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文學作品。寫作過程是大腦思維靈活運轉(zhuǎn)的一種活動，需要保持不驕不躁的心態(tài)，心無旁騖，對外界的干擾要自覺摒棄，一心一意寫作。其次，還要有豐富的知識積淀，廣泛閱讀經(jīng)典著作，學習古代先哲的精神和思想的精華，洞悉事理，分析語序、語意、句子邏輯、行文安排是否恰當、合理，事例的選用是否符合文章的思想，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做飯技法再高超，沒有食材也是無稽之談。正如提筆之時，頭腦中無想法，胸中無墨水，談何寫作？當處于混亂、嘈雜的寫作環(huán)境，心浮氣躁，神思不寧，思路自然不會暢通。因此，寫作主體需要具備基本的虛靜心態(tài)與知識素養(yǎng)，如杜甫所言：“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币虼耍處煈珜W生多讀書、讀好書，培養(yǎng)其虛靜的心態(tài)，豐富其生活經(jīng)驗和人生閱歷，這樣才能寫出有深度的作品。

(三)提高語言表達能力

在寫作過程中，要學會處理言、思、意三者之間的關系。寫作主體把握了“理”“義”后，形成“意”，由“意”再生出“言”，在意、思、言這三個環(huán)節(jié)中，后者以前者為基礎，強調(diào)語言的重要性。同時，劉勰指出語言精確選取有難度，“思”的結(jié)果與語言的表達之間存在差異。

要提高語言表達能力，就應該研讀名著，字字推敲，總結(jié)用字的方法，學習寫作手法，品味深層內(nèi)涵。對意象的選擇要辨別是否符合語境，句子前后是否連貫，看其能否正確反映客觀事物，能否正確體現(xiàn)作者主觀意圖。語言要做到含蓄，言意之微妙可體悟領會，但不可盡付言詮，寫作要留有余地，激發(fā)讀者想象。文章應言有盡意無窮，如李清照《聲聲慢》借秋景抒寫國破家亡夫死之后孤苦無依的悲愁之情，全詞字字精確。對語言的加工潤色，要盡可能追求言外之意。

四、結(jié)語

寫作思維的形成對個人成長與思想的形成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神思”理論的提出，不僅有利于中國古代文論的發(fā)展，而且有利于寫作思維的形成與寫作教學的發(fā)展，推動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思想的傳播與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