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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瓦涅米沒有星光

      2019-12-18 03:15唐刀
      飛言情A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鹿鳴

      唐刀

      簡介:單明梔原本只想逗一逗那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小男孩鹿鳴,沒想到最后卻搭上了自己。

      “單明梔,你這是想‘始亂終棄?”當(dāng)鹿鳴將單明梔困在墻角時,單明梔還在納悶,往日溫溫柔柔的小奶狗,怎么變成了今日的小狼狗?

      殊不知,奶狗變狼狗,全由她一手調(diào)教。

      “梔姐,導(dǎo)演那兒需要一個喪尸頭領(lǐng),你看能不能在三個小時內(nèi)趕出來?”

      單明梔放下手中的封閉劑,挑眉道:“喪尸頭領(lǐng)的特效妝?那三個小時可不行,得五個小時?!?/p>

      “這……”

      單明梔拍了拍她的肩,笑說:“別這這那那了,把人帶過來,我盡量快一些。”

      導(dǎo)演助理忙不迭地點(diǎn)頭,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她很快返回,身邊還跟著一個男生,男生看起來不大,青青的胡須冒了一點(diǎn)兒在下巴上,對她說:“明梔姐,你好?!?/p>

      單明梔頷首當(dāng)作回應(yīng)。她領(lǐng)著男生走到她專屬的特效化妝間,那里早已擺滿一排工具。她壓著他的肩,道:“坐,接下來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p>

      男生很配合,也由于他的配合,特效妝在不到三個小時就完成了大半。單明梔放松下來,隨意拎了一罐黑色的牙水,低著頭看著刻度杯里的刻度,問:“你叫什么呀?”

      “鹿鳴?!彼肿?,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里的鹿鳴?!?/p>

      單明梔調(diào)好了牙水,哼笑一聲,說:“名字真好聽?!彼讣庖惶?,虛虛抬起他的下巴,“張嘴。”

      鹿鳴順從地張開了嘴,似是有些緊張,淡粉色的舌尖不自然地往回縮了縮。見眼前人不動,鹿鳴視線朝下移了移,落在單明梔搭在自己唇上的手上,疑惑道:“明梔姐?”

      單明梔收回了手,抓起臺子上的軟刷往牙水里一蘸,說:“沒事兒,只是在看你牙齒的排列,待會兒好一口氣把牙水上完。”

      她舉起軟刷湊到鹿鳴唇邊,眉間攏起一道褶皺,說:“怎么又閉上了?張嘴。”鹿鳴只好再次張開嘴巴,任由單明梔拿著軟刷往牙齒上刷。牙水的氣味著實(shí)不大好聞,液體還黏黏糊糊的,他連分泌出的口水都不敢往下咽。

      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又因?yàn)檠浪疀]干,鹿鳴不得不繼續(xù)張著嘴等待它風(fēng)干。

      單明梔收好所有的化妝工具后,發(fā)現(xiàn)鹿鳴還傻傻地張著嘴等著牙水干,她失笑,扭過他的下巴:“幫你吹一吹好了,今天調(diào)得有些稠,不太好干?!?/p>

      言畢,她傾身,呼出的氣息和他的相融。

      心跳聲就響在耳邊,誰也不知道,那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到底是自己的,還是對面那個人的。

      單明梔這個特效妝化得很用心,結(jié)束后,她滿意地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看他們演戲。

      看著看著,單明梔忍不住問道:“他不是科班生吧?”

      朱珠正在擦汗,人是她找來的,雖然他現(xiàn)在演成這個樣子,簡直是在導(dǎo)演發(fā)飆的邊緣試探。她哭喪著臉,說:“應(yīng)該不是……我沒多問,看他長得不錯就帶進(jìn)來了?!?/p>

      她們正說著話,就聽見一聲怒吼:“卡——”導(dǎo)演陸商手中握著的喇叭往鹿鳴的方向一指,“他是誰帶進(jìn)來的?人呢?出來!”

      朱珠縮著脖子站了出去:“對、對不起?!?/p>

      “趕緊收拾包袱滾蛋!”陸商將喇叭往桌上狠狠一拍,卻在抬眼看見朱珠的那一刻硬生生斂住了情緒,說,“還不把這人帶出去?!”

      單明梔好笑,朱珠是陸商父母好友的女兒,是陸商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顧好的人,因此無論她在劇組怎樣惹禍,陸商都得忍讓??匆婈懮坛园T,單明梔心情越發(fā)好,她還來不及去關(guān)注鹿鳴被帶去了哪里,就被陸商拽到一個化著低級喪尸妝容的演員面前。

      “兩個小時,把他化出來?!眴蚊鳁d正要開口,就被陸商推著進(jìn)了化妝間,“時間不等人,交給你了!”

      單明梔翻了個白眼,正要開始干活,就聽陸商吼道:“一組、二組各就各位!先拍下一場!”

      等一切都忙完后,單明梔才收拾東西準(zhǔn)備收工回去,余光里看見喪尸頭領(lǐng)在朝著人群奔跑。有了他的助力,后面的戲拍得快,過得也快,陸商神情難掩喜悅,他拍手示意可以收工了,在眾人的歡呼聲里,他扭頭問單明梔,說:“阿梔,一起去吃夜宵嗎?”

      單明梔打了個哈欠,說:“不了,要回家睡覺。”她腳下步子不停,快要走出影視城時,眼尖地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黑暗里站著一個人。

      是鹿鳴。

      單明梔看著他臉上令人心驚的喪尸妝,這才回過味來,難怪她心里一直覺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事兒,原來是忘了替他卸妝。她有些懊惱,這樣的特效妝,普通的卸妝水是無法卸掉的,而專門的卸妝液只有化妝室和家里有。正糾結(jié)著,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鹿鳴那張少年感十足的臉,她心中一動,對鹿鳴說:“喂,我沒有劇組的鑰匙,要跟我回家嗎?我家里有專門的卸妝液?!?/p>

      鹿鳴跟著單明梔回了家。

      彼時,換了家居服的單明梔坐在鹿鳴面前,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稍一動作就露出一小截白嫩的肩。鹿鳴不敢亂看,只將視線定死在單明梔頭頂那一撮呆毛上。

      等塑型膏被剝離后,單明梔換上專用的卸妝液,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地抹在鹿鳴的臉上、脖頸上。

      看出鹿鳴的緊張,單明梔于是開口試圖緩解他的緊張和尷尬:“看你的樣子不像是科班生,是喜歡表演嗎?”

      鹿鳴坐直了身體,有些僵硬地道:“不是喜歡?!彼D了頓,僵硬感在那一刻消失得了無蹤跡,語氣也更加堅定,“是熱愛。”

      單明梔了然道:“是這樣啊。”她唇邊含笑,“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在電視里看見你?!?/p>

      單明梔仔細(xì)端詳著鹿鳴的臉,他長得這樣好,再加上他的熱愛與努力,假以時日,總會有人慧眼識珠的。這樣想著,單明梔眼里的笑意更甚,她點(diǎn)了點(diǎn)鹿鳴心口的位置,說:“要自信啊,年輕人?!?/p>

      方才卸妝的過程都沒有這樣煎熬,鹿鳴迅速起身,在紅意徹底浮上兩頰之前道:“謝謝,我去洗臉?!彼右菜频呐苓M(jìn)了洗手間,彎腰掬起一捧又一捧的水,試圖澆滅心底不斷破土而出的陌生情愫。

      等他平靜了心情再出來時,單明梔已經(jīng)睡著了,她蜷縮在軟軟的沙發(fā)里,整個人看起來很恬靜。鹿鳴拿起放置在沙發(fā)里的空調(diào)毯,替她妥帖地蓋好。

      離開前,鹿鳴從紙盒里抽了一張紙,用筆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寫:謝謝你的照顧。寫下署名后,鹿鳴無意識地咬住筆桿,他在糾結(jié)要不要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但又怕會這樣唐突。

      最終,他還是寫下了那串號碼。唐突和再也不能與她有所聯(lián)系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鹿鳴離開后不久,單明梔就被熱醒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塑膠的筆桿上被印上了牙印,凝神看了半天。

      單明梔頭腦里驀地想起之前聽陸商說過,有導(dǎo)演想要籌拍一部網(wǎng)劇。

      那部網(wǎng)劇的劇本她在偶然間看到過,寫得還不錯,如果有好的演員……想來那部戲也可以掀起一番不小的風(fēng)波。

      單明梔滑開手機(jī)的鎖屏,也不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直接撥出了陸商的號碼。

      有了陸商的牽線,單明梔很快替鹿鳴爭取到一個試鏡的機(jī)會。宴席結(jié)束后,單明梔心情很好,她迫不及待地驅(qū)車前往影視城,想要和鹿鳴分享這個消息。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但影視城門口還有很多像鹿鳴一樣的人,他們或蹲或坐,等待著自己被某個劇組挑選。

      單明梔從那群人里找到了鹿鳴,就如同她料想的那樣,鹿鳴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十分雀躍,他不住地問單明梔是不是真的。單明梔全然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只是微笑著回答道:“我那里有網(wǎng)劇的劇本,你想不想看?”

      也如同她料想的一般,鹿鳴不肯放過這樣的機(jī)會。

      回到家后,單明梔找出早就打印好的劇本,說:“這就是劇本了,你先看看?!甭锅Q翻開第一頁,逐字逐句往下看,絲毫沒有意識到單明梔沉重的表情。

      單明梔離開書房,走向臥室,她想起和網(wǎng)劇導(dǎo)演交流時候的場景。

      胖胖的導(dǎo)演舉起酒杯,道:“既然明梔小姐力薦,那就讓他來試一試鏡?!?/p>

      單明梔舉杯和她碰了一下,笑問:“那試鏡需要的劇本呢?”

      導(dǎo)演飲下一口酒,笑容頗有些神秘的意味,說:“沒有劇本,讓他明天準(zhǔn)時到就好。到了再給劇本,即看即演,這樣才比較真實(shí)嘛?!?/p>

      單明梔打開衣柜,當(dāng)她決定幫助鹿鳴的時候,也將她心底的陰霾徹底趕走。即使幫鹿鳴作弊又怎樣,只要她不說,也沒有人會知道鹿鳴提前看了劇本。她放松下來,換上先前特意從衣柜里翻出來的高中校服裙。

      頭發(fā)簡單扎起來,單明梔顧不上去仔細(xì)整理,只潦草梳了幾下就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鹿鳴聞聲轉(zhuǎn)過頭來,他眸中的訝異似要溢出來。

      單明梔拿過鹿鳴手中的劇本,說:“光是看劇本還不夠,得多練習(xí),揣摩人物的情感,”她放下劇本,說,“接下來你和我對戲?!?/p>

      她語氣淡淡的,卻有著毋庸置疑的力量。

      在鹿鳴連續(xù)演砸了五次后,單明梔無奈地說:“這是雙向暗戀,在女主角告白之前,男主角也多次揣摩過她的心思,只是以為她喜歡的是別人,因此他在面對女主對自己的告白時,是……”

      單明梔轉(zhuǎn)眼瞧見他在出神,不禁加重了語氣說:“鹿鳴,根據(jù)我剛才的分析,你覺得男主角在面對女主角的告白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鹿鳴回過神來,努力回憶著單明梔方才都說了些什么,終于,在單明梔的臉色徹底多云轉(zhuǎn)陰之前,答道:“是驚喜,驚喜里面又有一些驚訝?!?/p>

      她拉起鹿鳴,又在下一刻放開他的手,進(jìn)入到戲中。她低著頭,囁喏道:“學(xué)長,我喜歡你?!?/p>

      鹿鳴回想著剛才那番人物剖析,忽然如同醍醐灌頂。他抬起有些顫抖的手,將愕然藏在了笑容后,隨即彎下身說:“真巧,我也……喜歡你啊?!?/p>

      他說的是真話,而不是臺詞,無論是劇中的聶冉冉,還是現(xiàn)實(shí)里陪自己對戲的單明梔,他都在這一刻心動淪陷。

      他想他理解了,理解了劇本里的人物內(nèi)心。

      在這之后,鹿鳴和單明梔的對戲很順利,在幾個經(jīng)典片段都對完之后,單明梔翻到后面配角的戲,指著其中一段,說:“這一段是男二號所有的戲里面,感情爆發(fā)最強(qiáng)的一場,你要不要試一試?”

      鹿鳴蹙眉,他看向單明梔,問:“你可以嗎?”這段戲里有親吻和擁抱的情節(jié),像是怕單明梔尷尬,鹿鳴又補(bǔ)充了一句,“吻戲的話,借位也可以。”

      單明梔按滅屋內(nèi)的燈,說:“那就開始吧?!?/p>

      單明梔很快進(jìn)入情境,沉聲說:“向越,我們分手吧?!?/p>

      鹿鳴伸手想要抱她,卻被單明梔躲遠(yuǎn),她再次重復(fù):“我們分手吧?!?/p>

      僅這一句話,就將鹿鳴所扮演的向越的心理防線擊潰,他不顧單明梔的掙扎,硬是將她從背后抱住。他將臉貼在單明梔的脊背上,柔聲問:“不分手,不分手好嗎?”他在祈求,他的聲音在顫抖,但這并沒有讓單明梔心軟,她狠狠拽開他的手,想要盡快離開。

      卻在下一刻,她被鹿鳴拉入懷抱,頃刻間,就有將落未落的吻落在唇邊一寸的位置,伴隨著錯亂的呼吸聲響起的,還有那句臺詞:“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眴蚊鳁d踮腳傾身,她有意讓鹿鳴吻上自己,等真正吻上那兩片微涼的唇時,又怔住了。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她的心也開始淪陷?明明從一開始,她只是覺得鹿鳴符合自己的審美而已,和他在一起能給平靜的生活注入一些波瀾。

      這認(rèn)知讓單明梔猛然清醒,她想要后退,卻被鹿鳴攬著腰狠狠吻住。

      那吻鋪天蓋地襲來,鹿鳴吻得生澀,幾次都咬到了單明梔的嘴唇,痛意讓她更加清醒,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竟讓她到了今日要交出自己的真心?

      鹿鳴試鏡當(dāng)天就被拍板定下演男一號,聽到這個消息后,單明梔毫不意外。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看了鹿鳴的表現(xiàn)后,陸商也看中了他。

      陸商沒有認(rèn)出卸去特效妝的鹿鳴就是當(dāng)日被自己訓(xùn)責(zé)的喪尸首領(lǐng),他試圖通過單明梔聯(lián)系到鹿鳴,遭到單明梔明確的拒絕后,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鹿鳴的號碼。

      抄完號碼,陸商打趣道:“怎么,和男朋友鬧脾氣了?”

      單明梔抓起手邊的硅膠模具砸了過去:“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比鹿鳴大了五歲,這三年一塊金磚,她和鹿鳴隔了快兩塊金磚,因此,在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逐漸變了樣后,她選擇及時止損。她有意躲著鹿鳴,但鹿鳴并不自知,只要一下戲,就會跑去找單明梔。

      單明梔逐漸從一開始的抵觸到了無所謂,她想,既然都是成年人,偶爾接觸一下又如何。她不再抗拒鹿鳴的接近,有空的時候還會去片場看他演戲。

      和鹿鳴搭戲的女一號是劇組內(nèi)定的,據(jù)說是某位傳媒老總的女兒。她演技不行,脾氣卻很驕縱,甚至在片場里突然跳出來向鹿鳴表白。

      看著鹿鳴不知所措的樣子,單明梔心里揪成了一團(tuán)。她當(dāng)然知道女主角的背景,女主角背后有業(yè)內(nèi)最大的傳媒公司當(dāng)靠山,先在網(wǎng)劇中當(dāng)主演,只是不想一開始就那么高調(diào)。若是鹿鳴選擇了她,之后的路必然順風(fēng)順?biāo)?/p>

      周圍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單明梔轉(zhuǎn)身往外走,在將要走出人群時,聽見了鹿鳴拒絕那女孩的話。她走得飛快,也就沒有看見鹿鳴朝著自己離開的方向看了過來,隨后堅定地道:“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p>

      單明梔在娛樂圈里當(dāng)了六年的特效化妝師,關(guān)于娛樂圈的一些事已然諳熟于心,她心知鹿鳴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但她沒有想到劇組會直接和鹿鳴解約。伴隨著解約一同來的還有對鹿鳴的詆毀,網(wǎng)絡(luò)上開始開始有文章大肆羞辱鹿鳴的演技。

      單明梔本以為鹿鳴會傷心難過,但是他沒有,他只是以比之前還要努力的態(tài)度去影視城門口蹲戲練習(xí)。

      這期間,鹿鳴演了好幾個特約,每每在電視上看到自己,他都顯得很開心,但鏡頭很快閃過。在捕捉到鹿鳴失望的表情后,單明梔安慰道:“我堅信你會以主演的身份出現(xiàn)在電視里的。”

      “在那之前,要自信,要努力……”她眼尾一彎,蘊(yùn)出一點(diǎn)兒笑意,“還要耐得住寂寞?!?/p>

      失去了出演網(wǎng)劇的機(jī)會后,鹿鳴以男三號的身份進(jìn)入了陸商的劇組。

      陸商要求很嚴(yán),經(jīng)常一場戲卡三遍還不給過,也正因?yàn)樗膰?yán)厲,鹿鳴進(jìn)步得飛快。

      拍戲的兩年多里,單明梔親眼見證了鹿鳴的成長,也看著他褪去了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稚嫩,成長為和戲里的角色一樣成熟男人。

      拍最后一場戲時,鹿鳴裹著大氅匍匐在壕溝里,在聽到開始的指令后,迅速躬身跑出壕溝。這場戲是說他的愛人在戰(zhàn)亂中死去后,為了帶回愛人的尸體,他選擇了迎著炮彈逆行。但他到底沒能帶回愛人,沒能越過槍火炮彈,倒在了戰(zhàn)火下。

      陸商抓緊了手中的對講機(jī),視線仍膠著在監(jiān)視器上,吩咐道:“爆破組準(zhǔn)備?!?/p>

      爆破一結(jié)束,關(guān)于鹿鳴的戲也就殺青了。在鹿鳴穿過最后一道壕溝時,爆破聲震耳欲聾,熱流混雜著火焰舔噬上來,還沒有給他反應(yīng)的時間,爆破帶來的巨大火焰就在一瞬間吞噬了他。

      鹿鳴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解開身上圍著的大氅扔了出去,他再也撐不住,仰面倒了下去。閉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單明梔哭著跑過來的樣子。

      單明梔陪著鹿鳴在醫(yī)院里住了四天,實(shí)在撐不下去才回家休息了一晚,剛回到醫(yī)院,就得知了鹿鳴失蹤的消息。

      醫(yī)院監(jiān)控顯示他戴著口罩走出醫(yī)院后就再也沒回來,單明梔在護(hù)士的陪同下去報了警,并提交了監(jiān)控資料。這期間她一直沒有停止尋找鹿鳴,一直不間斷地?fù)苤锅Q的號碼,終于在第七天晚上,她撥通了那個號碼。

      單明梔捂著嘴,話未出口淚就流了下來:“你在哪兒?鹿鳴,你在哪兒?”

      那邊靜默了許久,有嘆氣聲順著電流傳入耳蝸,她聽見他的聲音里滿是倦意:“我在羅瓦涅米?!?/p>

      單明梔沒有告訴任何人鹿鳴的下落,連夜訂了從上海飛赫爾辛基的機(jī)票。她不知道鹿鳴為什么要去羅瓦涅米,但她想,她應(yīng)該把他找回來。

      飛機(jī)沖破云層時,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單明梔閉著眼昏睡過去。這些日子,她沒有睡過一個踏實(shí)覺,終于在前往羅瓦涅米的路上,陷入了夢境。

      夢還是那個夢,她不斷重復(fù)地夢見和鹿鳴對戲的時候。那時的鹿鳴演技青澀,情感卻很真摯。他彎身,揉了揉單明梔毛茸茸的腦袋,說:“真巧,我也……喜歡你啊?!?/p>

      那時的單明梔一抬眼,就望進(jìn)一雙溫柔的眼眸里。她耳尖通紅,那是她第一次在鹿鳴面前亂了心跳。

      夢醒時,飛機(jī)也穩(wěn)穩(wěn)停落,單明梔走下飛機(jī),她沒有耽誤,很快前往中央火車站訂好前往羅瓦涅米的極地特快。在特快列車的輕微顛簸里,她不斷試想等見到鹿鳴時要怎么說。

      列車停下,單明梔走出站臺,看著手機(jī)上顯示的夜里三點(diǎn)的報時,又看了看天邊的太陽。也在這一刻,單明梔才倏忽想起以前地理書上看過的極晝季,在極晝季里,太陽是不會落下的,在極晝季里,羅瓦涅米不會有星光升起。

      單明梔站在羅瓦涅米的大街上,她點(diǎn)開微信發(fā)出一條消息,隨即直奔小旅館。等辦完入住手續(xù)后,單明梔突然想到什么一樣,又點(diǎn)開共享實(shí)時位置,等這一切做完后,她才拎著箱子“噔噔噔”地跑上了樓。

      連夜的奔波讓她疲憊不已,她顧不上等待手機(jī)那頭的鹿鳴上線,抱著柔軟的抱枕陷入了夢境。

      再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單明梔撈過枕邊的手機(jī),看見微信頁面上顯示:“2人在共享位置”。

      單明梔于是按下頁面上的語音鍵,道:“你不許走,我現(xiàn)在去找你。”

      對面隔了許久才有回應(yīng),他只回了一個“好”字,卻讓單明梔無比心安。

      單明梔慣來是路癡,等她找到鹿鳴時,已經(jīng)快到傍晚了。她貼著鹿鳴坐在山坡上,迎著山風(fēng)感嘆道:“這里風(fēng)景真好,難怪你會不愿意回去?!?/p>

      鹿鳴低著頭不說話,他戴著黑色的口罩,口罩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了他的臉,仿佛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那個燒傷面積達(dá)到百分之三十,面容可怖的自己。

      單明梔拔起一根草含在嘴里,故作輕松道:“放松了這么久,該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問出這句話后,單明梔緊張到了極點(diǎn),她捏緊了拳頭,絲毫沒有注意到遠(yuǎn)處的太陽正在往山谷里藏,光漸漸暗下來,她的眼里沒有旁人,只有鹿鳴。

      鹿鳴不去看她,只是道:“我的父親是多年以前隱退的著名演員,他曾紅極一時。我以他為榜樣,想要成為他、超越他?!彼犷^靠在單明梔的肩上,眼下是一片青黑,這昭示著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山谷里的風(fēng)吹來,單明梔聽他道:“但母親不愿我進(jìn)入演藝圈,她曾對我說,我成為演員的概率,比太陽永不落下的概率還要小。”

      “我不知道她和父親離婚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父親死后,為了緬懷他,也為了我自己,我想進(jìn)入演藝圈。”

      “在爆炸之前,我從未在意母親說過的話,但在事故后,我找到了羅瓦涅米,想要來到這里,想要證明……羅瓦涅米的太陽不會落下,我可以成為演員。”

      他睜開眼睛,仰頭看著天地間殘留的最后一抹日光,悵然道:“但是你瞧,羅瓦涅米的太陽隨著極晝季的結(jié)束而落下,太陽終會回歸山谷。”他合上雙眼,“或許我該放棄了?!?/p>

      單明梔靜默了許久,她沒有勸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鹿鳴有權(quán)選擇是否在接近夢想之前原路返回。

      她捏著那截草,醞釀了許久才開口道:“世上沒有永不落下的太陽,”她捻動草葉,看著它在風(fēng)中蕩來蕩去,繼續(xù)道,“但你心底有?!?/p>

      從羅瓦涅米回到上海后,鹿鳴就消失了。單明梔聯(lián)系不上他,只好泄憤一樣拉黑了那個在她發(fā)出無數(shù)條消息卻不肯回一句的鹿鳴的聯(lián)系方式。在拉黑鹿鳴后,單明梔靠坐在飄窗上想,她或許應(yīng)該快刀斬亂麻,斬斷心里關(guān)于鹿鳴的一切亂麻。

      做下決定后,單明梔很快辦理好護(hù)照。

      啟程那一天,單明梔沒讓陸商送,她一個人拎著行李箱踏上了異鄉(xiāng)的旅程,她將要在芝加哥進(jìn)修學(xué)習(xí)三年。

      在芝加哥的那三年,她刻意不去打聽鹿鳴的消息,快要?dú)w國時,還是沒能忍住在搜索一欄里輸入他的名字。瀏覽器頁面跳出來的報道多數(shù)是關(guān)于三年前的那場爆破意外,將鼠標(biāo)滑到最底端時,單明梔看見一則關(guān)于鹿鳴隱退的報道。

      在讀完那篇報道后,單明梔不禁失望,她收好電腦,徑自去了機(jī)場。

      單明梔甫一下飛機(jī),就看見陸商冒著暴雨等在機(jī)場外。她迎上去,眼底有些濕潤,說:“我回來了?!?/p>

      “還知道回來。”陸商嗔道,隨即湊近問,“接不接活兒?有個大制作,公司找到我說想要你來帶隊(duì)負(fù)責(zé)?!?/p>

      “接?!眴蚊鳁d言簡意賅。

      她剛剛回國,需要盡快投身到工作中,熟悉一下離開了三年的環(huán)境。于是當(dāng)晚,單明梔就收到了甲方發(fā)來的合同。簽完合同后,夜已經(jīng)深了,單明梔睡不著,索性打開電視挑了一個節(jié)目看。

      屏幕上是一部言情劇,男人將女孩“壁咚”在花樹下,唇邊扯出一抹笑,說:“不要亂喊,我可不是你的師父?!彼┥碛H吻下去,動作極盡溫柔。

      一吻結(jié)束后,他的手指摩挲上女孩的唇:“人都有七情六欲,吻所愛之人,過分嗎?”

      接下來是一雙眼睛的特寫,那雙眼睛像極了鹿鳴。莫名地,單明梔的胸口開始堵得慌,她走到電視跟前,“咔嗒”一聲直接按下了電源鍵。

      十一

      在見到明暗之前,單明梔對這個新晉影帝并不了解,只是從陸商口中聽說他在出道的三年里,接連斬獲大獎小獎項(xiàng)無數(shù),連代表著演藝界最高榮耀的金玉蘭獎都被他摘得。

      單明梔并不關(guān)心這些,自顧自地整理自己的東西,在聽到化妝室的門被推開的聲響時,回頭看見了那張昨晚在電視里看到的臉。明暗朝她伸出手,眼里漫上笑意,說:“我是明暗。”

      單明梔象征性地和他握了個手,在松手時感受到他似乎不愿放開,單明梔暗覺奇怪,卻沒有多想。她仔細(xì)替明暗戴上光頭頭套,又撈過一旁的融邊劑刷在頭套邊緣。

      為了更快地風(fēng)干融邊劑,她拿起便攜小風(fēng)扇吹著打了融邊劑的位置。來回吹了幾下,手腕就被明暗抓住。單明梔愕然道:“你做什么?”

      反而是明暗,很委屈一樣:“為什么不用嘴巴吹干?”

      單明梔霎時黑了臉,說:“請你放尊重點(diǎn)兒!”

      明暗離開椅子,反手將她困在一方窄小的空間里,說:“真的認(rèn)不出了嗎?我是鹿鳴?!?/p>

      他凝望著單明梔,喉結(jié)不自然地滾動兩下,在即將吻上她的唇時,卻被一只手?jǐn)r住了。

      鹿鳴撇了撇嘴,說:“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彼プ蚊鳁d的手,在她手心里落下一個吻,“這三年,我很想你?!?/p>

      單明梔退出鹿鳴的懷抱,盯著那張和夢中出現(xiàn)無數(shù)次,卻又全然不像的一張臉,咬牙道:“鹿鳴,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嗎?”她轉(zhuǎn)身拉開房門,在他錯愕的目光下快步離開。

      單明梔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腦海里不斷閃過一些片段,她跑到羅瓦涅米去找鹿鳴,她拉黑鹿鳴的微信,她前往芝加哥進(jìn)修……只有單明梔知道,說是進(jìn)修,其實(shí)只是為了遮掩她想要躲避鹿鳴的心思。

      她曾心懷僥幸,或許鹿鳴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黑后會來找她,但是沒有。鹿鳴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三年,如今卻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重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難道她就要選擇原諒嗎?

      轉(zhuǎn)念一想,她和鹿鳴之間從來沒有明確的關(guān)系支撐,一直只是她一廂情愿,如今已經(jīng)成為明暗的鹿鳴,站在她的眼前,她不該是這個反應(yīng),這樣倒顯得她欲蓋彌彰了。想通了之后,單明梔打車又回了劇組,她的工作還沒完成,不應(yīng)該擅離崗位。

      她推開化妝室的門,鹿鳴竟然還在等她。她一言不發(fā)地找到桌上的延展油和膚蠟,將膚蠟拉扯成不同的形狀,又鋪了一層延展油在上面,好方便膚蠟?zāi)軌蚋玫赝磕ň鶆颉W鐾赀@些后,她無視鹿鳴不斷變換的表情,淡然道:“把頭抬起來,”她將膚蠟狠狠往他的臉上一拍,“我們繼續(xù)。”

      十二

      化特效妝的三個小時里,單明梔從鹿鳴的口中還原了他過去的三年是如何度過的。

      在他回國后,他拿著公司賠給他的錢找到了國內(nèi)頂尖整容醫(yī)生,為了恢復(fù)得更快,他基本上不用手機(jī),除了鍛煉就是療愈,再不然就是練習(xí)“聲、臺、行、表”。

      他看過單明梔發(fā)來的信息,但那時他手臂打著繃帶沒法回復(fù),準(zhǔn)備回復(fù)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黑了。因?yàn)閱蚊鳁d道別得格外不正式,所以他才以為單明梔是不想讓自己去打擾她的意思。

      單明梔想了想,當(dāng)年她見鹿鳴不回復(fù),氣急之下發(fā)了:“再見!我要去芝加哥學(xué)習(xí)進(jìn)修了!”然后就拉黑了鹿鳴。

      他說到這里,委屈巴巴地抱住單明梔,說:“為了不打擾你學(xué)習(xí),我忍得很辛苦……”

      單明梔冷笑著拍開他的手,說:“哦,所以呢?”

      鹿鳴還想再說,就被單明梔打斷,單明梔沖著外面揚(yáng)聲道:“陸導(dǎo),明先生的妝好了,可以開始拍了?!笨粗锅Q欲言又止的樣子,單明梔莫名地心情大好,她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連著被單明梔拒見了十次后,鹿鳴也生氣了。下了戲后,鹿鳴特意蹲在單明梔離開劇組前必經(jīng)的道路上,并在她出現(xiàn)時殺了她個措手不及。鹿鳴單手箍緊單明梔的腰不讓她離開,他磨著牙,語氣里帶了些氣恨的意味:“你這是想‘始亂終棄?”

      單明梔淡淡地說:“我不想再糾纏下去?!?/p>

      她懶得和鹿鳴糾纏,也懶得將真心說明,只是眼前的鹿鳴實(shí)在難纏。他小聲討好著:“你生氣就生氣,可總要說出來一些道理,總要讓我知道我哪里錯了吧?”

      他說話間呼出的熱氣拍在單明梔的鎖骨處,激起一陣酥麻。單明梔推開他,說:“我沒有生氣,也請你認(rèn)準(zhǔn)自己的定位,我們只是同事關(guān)系,你不要誤會?!?/p>

      鹿鳴急了,他拽住單明梔的手腕:“什么叫只是同事?”

      單明梔不再掙扎,睨了鹿鳴一眼,說:“不然你以為呢?難道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

      鹿鳴直視著她的目光,回答:“是?!眴蚊鳁d不再浪費(fèi)口舌和他辯解,邁開步子往外走。鹿鳴看著她的背影,心里越發(fā)慌亂。他跑過去,從背后硬是抱住了單明梔,他將臉貼在單明梔的脊背上,軟聲道:“就算是分手,也要說完理由再走?!?/p>

      單明梔掰開他的手指:“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又哪兒來的分手?”

      鹿鳴抓著她不放,眸中漾出恐慌來,質(zhì)問道:“你說我們沒有在一起,那你為什么要在對戲的時候吻我?為什么在我吻你的時候不躲?為什么要在我受傷的時候哭著跑過來?為什么要在我受傷之后在醫(yī)院里照顧我?為什么還要跑去羅瓦涅米找我?”

      單明梔揉了揉太陽穴,她心里亂糟糟的無法理清頭緒,只硬邦邦地說:“你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是你在先讓我動心的!”

      單明梔被他堵得一時沒話說,她在心底醞釀著該怎么回答時,被鹿鳴緊緊地握住了雙肩。

      鹿鳴俯身貼在她的耳邊說:“明明是你讓我心動了?!彼а弁鴨蚊鳁d的眸子,“明是你,暗是我。我的名字有你的一半,有了你,我的生活才有了光?!彼а溃皢蚊鳁d,你現(xiàn)在跟我說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十三

      鹿鳴的受害者言論讓單明梔少有地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還是覺得明暗說的既有道理又沒道理。她沒有向鹿鳴表白過,鹿鳴也沒有向她表白過,那他們是怎么“在一起”的?

      單明梔想來想去腦海里仍是一團(tuán)糨糊,她嘆氣,想著或許她要賠甲方一大筆違約金了,因?yàn)樗蛩汶x開劇組。

      次日一早,單明梔頂著一雙熊貓眼來到公司,還沒進(jìn)門就被鹿鳴堵住。他的懷中捧著一大捧狗尾草,他挑了挑眉說:“我這么喜歡你,你竟然還不知道,這么過分一定要當(dāng)眾告白。”

      單明梔皺眉道:“鹿鳴,你在做什么!”

      鹿鳴遞出那捧包裝精致的狗尾草,字斟句酌道:“狗尾草的花語是暗戀,我喜歡你六年,但沒有當(dāng)面向你告白過,這只能算是暗戀?!彼麅A身,視線與她齊平,“現(xiàn)在我不想藏起我的喜歡了,單明梔,我喜歡你。”他的眸光堅定,“我要和你在一起。”

      歡呼聲像要震破耳膜,單明梔發(fā)現(xiàn),她昨晚建設(shè)了一夜的心理防線,似乎在這一刻坍塌了。

      她仰起臉看著鹿鳴:“我二十六歲時遇見你,如今你二十六歲,已經(jīng)事業(yè)有成,我們之間隔著年齡、閱歷的鴻溝,你確定你還要喜歡我?”

      回應(yīng)她的,是一個輕柔地落在額上的吻。

      “請相信我?!蹦桥豕肺膊萦诌f了過來,“我愛你如初?!?/p>

      單明梔在心底嘆了一聲,她原本堅定的心再次動搖,再度變得柔軟。她接過那捧狗尾草,在心底小聲吐槽哪兒有人表白送草的?

      她抬頭甜蜜地瞪了他一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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