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傍海而生，因海而名

黃喜祖

東山，古稱“銅山”。明嘉靖以來，閩南東山島以“海濱鄒魯”而著稱；20世紀60年代以后，東山一向以天藍、海碧、沙白、林綠、島礁奇而令人矚目，被譽為“東海明珠”。黃道周、林日瑞、陳瑸、陳士奇、唐朝彝等歷代東山鄉(xiāng)賢，根植于這方故土，心系家國情懷，熾盛了人文沃土，成為這方熱土的一張張?zhí)赜忻?/p>

一

“貝丘遺址”“東山陸橋”“南島語族”“海絲之路”，鏈接著古往今來，這片海濱鄒魯，文運天開；陳平渡，講述開漳圣王風蕭馬嘶那鎮(zhèn)關(guān)故事；宋磁窯遺址，聆聽千年古磁窯文明物語；三寶太監(jiān)碑刻，鐫刻下西洋船隊前來避風之傳說……海島，匯集起壯懷激烈的家國情懷。因此，一說起東山，“?！笔撬毖苌⒌脑磁c根，人文蔚勝是它的魂與脈；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是大海，成就了東山。

考古發(fā)現(xiàn)，東山島的文明始于唐、盛于明。史載，隋唐以后，隨著戍邊和民族大遷移，大批中原漢人南下，給這個彈丸之島帶來了新鮮的中原文化。隨之，中原文化、閩越文化和海洋文化在此交融碰撞、交相輝映，并在海峽兩岸穿梭交流，并大放異彩。逐步積淀演化形成了具有東山個性鮮明的“史前文化”“關(guān)帝文化”“石齋文化”“閩南文化”“漁獵文化”等多元文化特征。

東山縣博物館陳列著的新石器時期，貝丘遺址挖掘出來的石器、陶器等古人勞動與生活工具，是此地文明生發(fā)的實力佐證；坐落在海面寬闊，水質(zhì)清純，沙白林綠的金鑾灣，那“南島語族海灣公園”，猶如一個湛藍的文化音符，彈奏起“漁獵文化”雄渾壯闊之樂章。

扼守東山島咽喉的后林村，與云霄隔著一道海灣的八尺門，古稱“陳平渡”，敘說著開漳圣王陳元光領(lǐng)兵揮師，越過海峽，進入東山島從而播衍人文之史實。在距離“陳平渡”不遠的前何村，有一座威惠廟，供奉陳元光神位，這是這方熱土的人們對興盛海島文明的開漳圣王之禮敬。

二

明初，“寸板不得下?！钡摹伴]關(guān)鎖國”和清康熙年間的“遷界令”，使海島人文元氣大傷。但其傳承與弘揚的臍帶，豈因一紙禁令割舍得了？一批能人志士，更是將東山海島文明來源何處去往哪里，演繹得淋漓盡致。

始建于600多年前的東山關(guān)帝廟，就是這里漁獵文化與關(guān)帝文化交融傳播的一個壯懷激烈音符。

“數(shù)定三分扶炎漢，平吳削魏辛苦倍常，未了一生事業(yè)；志存一統(tǒng)佐熙明，伏虜降魔威靈丕振，只完當日精忠”，這首由明武英殿大學士、太師太保，鄉(xiāng)賢黃道周親筆撰書的木刻楹聯(lián)，現(xiàn)存于東山關(guān)帝廟正殿堂柱之上，成為臺澎金馬地區(qū)上千座關(guān)帝廟香緣祖廟的力證，接受歷代海外香客前來謁祖祭拜。這座明初江夏侯周德興始建的關(guān)帝廟，與湖北當陽關(guān)陵廟、河南洛陽關(guān)林、山西解州關(guān)帝廟，并稱我國四座最著名的關(guān)帝廟；也是閩南地區(qū)香火最為鼎盛的十大古剎之一。諸多人文與歷史專家學者，將東山的關(guān)帝文化解讀為：關(guān)帝信仰，是大一統(tǒng)理念的推進與升華。明遺臣辜朝薦說：“銅為忠義文獻（講禮儀）之區(qū)，孤城抗戰(zhàn)，我國家三百年深仁厚澤之報，僅得于銅。”辜朝薦對東山人民在關(guān)帝文化陶冶下為國獻身精神高度贊揚，是關(guān)帝文化忠義精神的最好寫照，也激勵著全國人民英勇無畏抵御外敵入侵。

黃道周，這位精通理學，深研易理，工書善畫，博學多才的明天啟二年（1622）進士，是東山閩南文化的一位集大成者。有學者認為，凡研究福建和漳州文化，有一個重要的歷史文化名人誰也繞不過去，沒有了他的明朝，就如沒有屈原的戰(zhàn)國。他就是明末學者、書畫家、文學家、理學家、抗清英雄黃道周。他對國家綱紀、律法、刑政、治亂、義利、賢奸、兵食等，提出頗有見地的策要與措施；特別是重仁義、愛人安民、興舉賢才、正君道等政見與主張，切中時弊，代表了人民的利益與呼聲，具有歷史的進步意義?！睹魇贰ち袀鳌焚濣S道周“所指陳深入時弊，其論才守，別忠佞，足為萬世龜鑑?！?/p>

從明天啟四年（1624），黃道周40歲時散館授翰林院編修，至62歲就義前的22年中，累計任職時間卻不多，由于正直敢言，而被降調(diào)2次，罰俸1次，削籍1次，廷杖八十，坐牢1年半。他身處逆境，卻依然憂國憂民，體現(xiàn)出一個士大夫的崇高氣節(jié)。

盡管官場失意，但黃道周在書畫、文學、理學成就，卻贏得千古流芳，書法“漳浦體”自成一格；尤其是理學，對其研究者至今仍經(jīng)久不衰。

這位被乾隆帝稱為“不愧一代完人”的黃道周，無疑是他出生地的海島之城銅山，博古通今、精忠愛國、義貫古今等人文精神的一個“里程碑”式人物。東山，不僅留存著他少時讀書處以及諸多的撰書石刻、易學政論、書畫作品，永銘著這位一代鄉(xiāng)賢的歷史軌跡。

三

家國情懷，是由東山島閩南文化生發(fā)出來的一張極具深厚文化名片。

官至甘肅巡撫、贊理軍務(wù)、右副都御史的康美村人林日瑞，為國為家，被傳為千古美談。

明天啟五年（1625），林日瑞在上任浙江右參政、分守寧紹道后，不辱使命，沿著海寧沿岸親自踏勘探測，賑恤災傷，鞠躬盡責，勵精圖治，帶領(lǐng)民眾，在杭州灣北面的海寧和南面的紹興，捍海筑堤。3年艱苦努力，一道高高的石砌捍海塘猶如“捍海長城”，鎖住昔日肆虐的潮水，成為保護沿海城鄉(xiāng)安全和生產(chǎn)的堤防工程，從而解決了為害已久的潮患，受到百姓的愛戴和朝廷的信任。林日瑞去世后，杭州人非常感激他治理海寧的功德，把他的靈位祀于西湖的忠臣祠，每年香火興旺，春秋不絕。

數(shù)百年來，甘肅巡撫林日瑞、七省軍務(wù)陳瑸、四川巡撫陳士奇被稱為銅山“七里三軍門”。

陳城鎮(zhèn)湖塘村前，有一方橢圓形清塘，湖之北畔坐落著一間不太起眼的祠堂。祠堂大門口赫然矗立著一塊花崗巖石碑，碑上“孝子祠”三個鎏金大字。“孝子祠”，原名“永慕堂”，是明崇禎年間其子蔡保禎為緬懷其父——萬歷淳安縣令蔡方平建造的。

蔡方平，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地方縣令，但卻聞名于朝野，是一個十分著名的人物。蔡方平的一生經(jīng)歷了諸多波折，而每個經(jīng)歷都折射出他有膽有識、正直清廉的高尚品德。

這位已是56歲才任浙江省淳安縣令的蔡方平，因開官倉救百姓于水火，而開罪于權(quán)貴，差點丟掉性命；時任南京右僉都御史海瑞仗義執(zhí)言，才使他幸免于難。但他為救助災民，而賣掉家鄉(xiāng)大帽山腳的一片田地，用來彌補救災糧食的不足；被淳安百姓譽之為“賣兜田得燈籠”。蔡方平官聲廉潔，有幾個事例頗為典型。他上任之時，獨身一人不張揚地來到衙門，連縣主簿都差點把他當作賊轟出去。三年后離任時，蔡方平還是像來時一樣，一人一車，除了書籍和個人破舊衣服外什么都沒有帶走；蔡方平不畏權(quán)貴，不肯同污合流，面對上司索取錢財時，他說要將綬帶的佩玉解下送給上司，使得上司無地自容；蔡方平因政績突出受到嘉獎，奉旨上京覲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件好衣服也找不到。其家國情懷讓人感嘆不已。蔡方平從淳安離任后，淳安百姓為他建了“蔡公祠”世代朝拜。

萬歷甲寅年，蔡保禎在村里建造“永慕堂”，緬懷其父品德。萬歷皇帝聞訊，贊道：“堪稱孝子也”，下旨召蔡保禎進京面圣。明崇禎十二年（1639），崇禎皇帝又欽封蔡保禎為孝子，欽贈“欽旌孝子”“孝重閩山”的稱號，“永慕堂”也因此被敕封為“孝子祠”。

與眾不同清明節(jié)習俗：“先敬谷公，后祭祖宗”。這個由東山縣廣大干部群眾自發(fā)形成的愿心，悼念的是老縣委書記谷文昌。一名“人民公仆”，何以能夠得到如此厚重禮儀？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開始直至六十年代末，為改變“微風三寸土，風大石能飛”的東山島惡劣生態(tài)環(huán)境，谷文昌頂著風沙，足跡遍布全島100多個沙丘，立下“不治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誓言；帶領(lǐng)東山軍民“上戰(zhàn)禿頭山，下戰(zhàn)飛沙灘”，用了14年的春秋，把一個荒漠化的東山島，變成了舉世矚目的“東海綠洲”。

谷文昌調(diào)任福建省林業(yè)廳副廳長時，帶走的是他來時的一個皮箱，鋤頭以及其他勞動工具。“文革”期間，在擔任龍溪地區(qū)林業(yè)局長時，有人勸他做幾只像樣一點的木頭家具，他說：“林業(yè)局長家里，就是要回避木頭家具?！惫任牟簧灏?，給后人留下了“不帶私心鬧革命，一心一意為人民”的寶貴精神財富。正是谷文昌因為“帶領(lǐng)當?shù)馗刹咳罕娡ㄟ^十幾年的努力，在沿海建成了一道惠及子孫后代的防護林，在老百姓心中樹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才能夠讓東山的百姓“先敬谷公，后祭祖宗”！

“百姓誰不愛好官？”兩位不同時代的縣級“公仆”，卻有著歷史性的驚人相似。這就是，閃爍著精神光芒與家國情懷的東山地域名片！

古人云：“萬物得其本者生，百事得其道者成”。東山，傍海而生，因海而名。這塊戚繼光抗倭扎寨的練兵地，鄭成功、施瑯收復臺灣的出征地，理學家黃道周的出生地，東山保衛(wèi)戰(zhàn)的發(fā)生地，谷文昌精神的發(fā)祥地，呈現(xiàn)給人們的是：海濱鄒魯，文運天開的地域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