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話里的“花頭”

郭曄旻

蘇州話向來被看作“吳儂軟語”的代表之一。即便蘇州話和寧波話同處江南的吳方言區(qū)內(nèi)，卻流傳著“寧與蘇州人吵架，不與寧波人說話”的說法，意指蘇州人說話細(xì)聲細(xì)語，可見蘇州話的“嗲”的確是首屈一指。無怪乎金庸先生在小說《天龍八部》中，為姑蘇（今屬蘇州）慕容復(fù)的二婢——阿碧和阿朱之間的對話配上了大段軟糯的“蘇白”。

蘇州話的很多詞匯常令外地人摸不著頭腦，“花頭”就是其中一個典型。在蘇州話中，稱贊某人有本領(lǐng)，處事有手段，往往會說：“倷（你）真有花頭?！狈催^來的話，嘲諷一個人沒啥本事的時候則會說：“倷嘸不花頭?！逼鋵崱盎^”這個詞，早在唐代就有了。在《全唐詩》里收錄了一首無名氏的《擷芳詞》，所謂“風(fēng)搖蕩，雨濛茸，翠條柔弱花頭重?！边@里的“花頭”就是“花朵”“花苞”的意思。

這個詞語是怎么和一個人的本領(lǐng)、工作能力聯(lián)系在一起的呢？這與過去蘇州山塘街的花市有關(guān)。明清時期，“吳中第一名勝”虎丘附近的山塘街是蘇州繁華的代表，一年四季游人如織。所以這里也成了當(dāng)時蘇州的“商品集散地”。花農(nóng)們種花養(yǎng)花后，就拿到附近集市去賣，漸漸地在虎丘近旁的山塘街花園弄、馬營弄口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花市”。當(dāng)時花農(nóng)在市場上賣花，價錢都以“花頭”的多少來定?；ㄊ猩铣Ｄ苈牭劫I花人因為“花頭”數(shù)量與賣方討價還價：“倷此地有幾個花頭”“倷個花頭少，俚（他）個花頭多”或者“嘸啥花頭”。這里講的“花頭”是指花盆里的花數(shù)?；^越多，價格就越貴；花頭越少，價格當(dāng)然就越便宜。由于花農(nóng)們種花本領(lǐng)各異，自然所植之花的“花頭”多少也不會一樣。本事大，種出來的“花頭”多；本領(lǐng)小，種出來的“花頭”就少。久而久之，“花頭”一詞的含義就有了延伸，既指花朵、花苞，又隱指花農(nóng)種花技藝水平的高低，再進一步引申出了日常生活中工作能力、處事本領(lǐng)的大小之意。

明清時期的蘇州是個繁華的大都市，“蘇人以為雅者，則四方隨而雅之……海內(nèi)僻遠(yuǎn)皆效尤之”。比如清代的松江（今屬上海市），就是“府城視上海為輕，視蘇州為重”。這樣一來，蘇州話里的“花頭”，也就不脛而走，逐漸流傳到了周邊的吳方言地區(qū)。直到現(xiàn)在，上海話、無錫話里也都有“花頭”這個說法，而且用法與蘇州話完全一樣。此外，“花頭”這個詞，本身并不帶有太多的情感色彩。但由其引申出來的“花頭經(jīng)十足”“花頭經(jīng)多”，卻帶上了貶義色彩，比喻一個人的滿腦歪點子、餿主意、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