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蕊
那個深秋,我來到大山深處的一所中學(xué)支教,決意把夢想的種子播到孩子們的心田。但事實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一個叫李想的孩子,就很讓我頭疼了。
我在講臺上念課文,抬頭見他雙目游移,明顯是在走神。我大聲說:“李想,我剛才讀到哪里了?”同桌用胳膊捅了捅他,他這才醒覺過來,撓撓頭說:“讀的什么?沒聽到啊?!卑嗌蠈W(xué)生哄堂大笑。
除了不認(rèn)真聽講,他還和別人打架,黝黑的臉上經(jīng)常掛彩,問他怎么回事,他卻始終不肯說。有一回,我看到幾個孩子圍著他揮拳亂打,邊打邊說:“不信你不哭?!彼褐^,淚水在眼眶里晃,愣是不讓它落下來。
我大喝道:“為什么打人?”孩子們一哄而散,轉(zhuǎn)眼沒了蹤影。我走上前,想問他為什么挨打。他看了我一眼,轉(zhuǎn)過身,歪歪跌跌地走了。一下子,我心里覺得很難過,他到底怎么了?他的童真哪里去了?
一個周末,我到他家走訪。他的父母外出打工,家里只有他和爺爺?!八改赋鋈ザ嗑昧?,經(jīng)?;貋韱??”我問。老人嘆著氣說:“他爹娘走了5年,很少回來。剛開始時,他想起來就哭,誰也哄不住。連哭了幾個月,眼淚都流干了……”
他仍舊上課走神,我卻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那目光望也望不到底,透著陣陣寒氣,充滿稚氣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郁和漠然。又過了幾個月,一天,聽說他的父母回來了,還受了傷。
我想去他家看看,路上,聽見村民在議論:“爹娘出去這么久,回來傷成那樣,這孩子跟沒事人似的?!弊叩皆鹤永铮瑺敔斦龥_他發(fā)脾氣:“你這孩子,心咋就那么硬呢?看到爹娘遭了罪,你一滴眼淚都沒有?”
李想倚著門框站著,默不做聲。父親接過話說:“我們出去這些年,他和我們生疏了,這也怨不得孩子。”母親摟著他的肩膀說:“這次出事后,我和你爹也想了,年后包片果園,不出去打工了。”他低下頭,一顆亮晶晶的淚珠滾落下來,剛開始是小聲啜泣,后來變成了號啕大哭。
第二天語文課上,他坐得直直的,聽得很認(rèn)真。下午是體育課,他跟別的孩子在草地上嘻嘻哈哈地玩鬧。金色的陽光傾灑下來,他的臉上煥發(fā)著光彩,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他沿著操場奔跑,輕盈得像一陣風(fēng)。有同學(xué)喊:“李想,你的衣服臟了?!彼^也不回地說:“俺娘——會洗的?!薄澳铩边@個字拖得老長,喊得格外響。
我不知道一滴淚掉下來之前,在他心里奔涌了多久。但我明白從現(xiàn)在開始,一個美麗的生命,如含苞待放的花蕾,變得鮮活生動起來。
(江山美如畫摘自悅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