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早期文明陸海秩序中的“南?！?/h1>
2019-11-17 04:06:31吳春明
社會觀察 2019年9期
文/吳春明
南海是歷史時期“海上絲綢之路”上“東西二洋”航路的核心海域，也是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fā)展的“中國-四方-四?！标懞Ｖ刃虻闹匾M成部分，在中國早期文明史上留下了特殊的歷史記憶。
南海之濱包括我國嶺南沿海、海南島至東南亞沿海的跨界海洋文化區(qū)域，史前、上古海洋聚落形態(tài)集聚分布，關(guān)系密切并最終整合一體，成為環(huán)中國海海洋文化特殊而重要的一個區(qū)系。文化因素跨時空分布的格局，也顯示了土著先民的頻繁的海洋文化交流，是形成歷史時期南海沿岸與跨海之航路的基礎(chǔ)。
華夏文明“中國-四方-四海”秩序中的“南?！?/h2>
漢文史籍記載的中華文明形成期的“天下”秩序是“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這一同心圓式的差序格局是中華四千年文明史“多元一體”的初期形態(tài)。這一格局包括初期“中國”，周邊“四方”、“萬國”畛域，以及外圍“四海為壑”海洋地理，體現(xiàn)了華夏早期的天下觀及其對陸海關(guān)系秩序的初步概括。
中國早期文明的基本地理構(gòu)成為“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爸袊姆健钡闹行氖嵌嘣幕酆诵摹爸性薄ⅰ爸型痢?，這里的華夏、漢人之國自稱及他稱“中國”，以區(qū)隔于“四方”蠻、夷、戎、狄之“萬國”。
《詩經(jīng)·小雅·吉日》：“瞻彼中原，其祁孔有?！薄缎⊥稹罚骸爸性休模癫芍?。”《大雅·民勞》：“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薄抖Y記·王制》：“中國戎夷，五方之民，……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薄吨杏埂罚骸叭徇h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且月暶笠绾踔袊┘靶U貊。”
我國東部與東南部面臨浩瀚的太平洋，現(xiàn)今海岸線一萬八千公里，在古人對四方地理還不甚清晰的早期文明階段，因有“環(huán)?！钡恼`識而將古代“中國四方”所在的陸域視為“四海之內(nèi)”，因而“中國四方”所在的早期文明空間被認為“終于四?！薄ⅰ坝櫽谒暮！?。
《尚書·夏書·禹貢》：“教訖于四海。”《商書·伊訓》：“始于家邦，終于四海。”《墨子·非攻》：“一天下總和，總四海之內(nèi)?！薄盾髯印げ黄垺罚骸翱偺煜轮?，治海內(nèi)之眾?！薄抖Y記·王制》：“凡四海之內(nèi)九州。”《坊記》：“天子四海之內(nèi)，無客禮莫敢為主焉?！薄墩撜Z·顏淵》：“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淮南子·地形訓》：“闔四海之內(nèi)，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p>
《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nèi)，照之以日月，經(jīng)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薄渡胶＝?jīng)》諸篇章更是以“四?！睘樽鴺耍瑓^(qū)分羅列出海內(nèi)、海外不同方位的地理與人文。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分別另列東、西、南、北“海之內(nèi)”的“萬國”社會，如“東海之內(nèi)，北海之隅，有國名曰朝鮮、天毒”；“西海之內(nèi)，流沙之中，有國名曰壑市”等；“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有山名三天子都”；“北海之內(nèi)，有蛇山者”等。
可見，“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是中華文明形成與早期發(fā)展階段，華夏視野中“中心”與“邊緣”、華夏“中原”與“四方（蠻夷戎狄）萬國”所構(gòu)成的“天下”社會秩序的概括，也是華夏“中國”世界觀、天下觀的中心內(nèi)容。
中國早期文明的地理邊緣被視為“四海為壑”，早期文明被看成“終于四?！薄Ｖ袊幕允非皶r代起就建立了以陸地農(nóng)耕為基礎(chǔ)的大陸性文化獨大的傳統(tǒng)，海域總體上被隔絕于以陸域為限的中華早期文明圈之外。在華夏“中國”的世界觀、天下觀中，早期文明僅限于“四海之內(nèi)”的陸域，“四海為壑”、“迄于四?！薄ⅰ敖K于四?！?、“海外有截”反映了中國早期文明中的海洋“遭遇”與陸海關(guān)系的基本格局。
《孟子·告子下》：“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尚書·虞書·益稷》：“予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薄断臅び碡暋罚骸皷|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薄渡虝ひ劣枴罚骸傲畚┯H，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p>
相對于“四海之內(nèi)”、“海內(nèi)”地理，陸、海分域的交界地帶如海島、沿海的海洋環(huán)境中的社會人文，在華夏“中國”的視野中被看成“海外”、“海之外”、“海邦”、“海隅”、“海表”等，即“中國四方”之（陸）域外。
“海外”見于《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相土烈烈，海外有截?！薄渡胶＝?jīng)》更列有“海外”南、西、北、東方之族群社會。
“海邦”見于《詩經(jīng)·魯頌·閟宮》：“奄有龜蒙，遂荒大東，至于海邦，淮夷來同?！?/p>
“海隅”見于《尚書·虞書·益稷》：“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外簿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庇帧渡袝ぶ軙ぞ龏]》：“海隅出日，罔不率俾?！?/p>
“海表”見于《尚書·周書·立政》：“以陟禹之跡，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p>
這些“四海為壑”的邊緣族群，也要“來假”、“賓服”于華夏?！对娊?jīng)·商頌·玄鳥》：“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薄痘茨献印m真訓》：“南面王則德施乎四海。”《覽冥訓》：“近者獻其智，遠者懷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賓服?！?/p>
“中國”、“四方”、“四海”依次構(gòu)成的從中心到邊緣、從陸地到海洋的地理分域，是華夏早期世界觀與地理認知。戰(zhàn)國時齊國鄒衍描述的九州環(huán)海，也形象地表達了這一理想的空間格局，《史記·孟子荀卿列傳》引鄒衍語：“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huán)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qū)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huán)其外，天地之際焉?！彼^“中國”、“九州”、“裨海環(huán)之”、“大瀛海環(huán)其外”，體現(xiàn)了華夏、漢人理想的天下觀與陸海秩序，表達了古人探索未知世界的“理想”。
嚴格意義上說，“四?！闭撌龌蛑皇侨A夏“中國”世界觀中的一種愿景，我國的實際海洋地理，只有東、南兩面臨海，并無四面環(huán)海。王子今先生采信古人稱內(nèi)陸較大的湖面為“海子”，據(jù)以考察“西?！?、“北?！钡牡赝?。但在華夏早期的“四?！闭J知中，對“南?！钡姆轿?、地理認知也是逐步推進的。
《禹貢》“九州”畛域大致為長江、黃河干流流域，《禹貢》“九州”語：“導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焙谒⑷５赝s在今川、滇西部山地，這里的怒江、瀾滄江下流入南海，似無大錯。
《禮記·王制》說“四海之內(nèi)”為“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這里的“四?！弊鳛椤熬胖荨标懹蜻吔缗c《禹貢》差異不大。“南不盡衡山”，應(yīng)指華夏地理觀中的南疆、南海之內(nèi)不止于南嶺之北的衡山，大致指示了“南?！钡姆轿?。
《山海經(jīng)》中有涉及“四海”之“南?！钡姆轿弧！逗?nèi)東經(jīng)》語：“鬱水出象郡，而西南注南海?！薄逗?nèi)經(jīng)》：“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有山名三天子都。南方有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鬱水為今西江上游水系，衡山、桂山、蒼梧、九嶷山等均在今南嶺附近，則臨近的“南?！币才c今之地理吻合。
中國新石器、青銅文化“多元一體”結(jié)構(gòu)中的南海北岸“島夷”景觀
上古華夏地理觀中“中國”、“四方”、“四?！钡耐膱A式的空間差序格局與陸海關(guān)系認知，奠基于史前到上古的考古學文化“重瓣花朵”、“多元一體”的譜系結(jié)構(gòu)中。
嚴文明先生以“重瓣花朵”形象地描繪新石器時代多元文化的空間布局與向心結(jié)構(gòu)。這是一個多元而分層、差異而有序的“同心圓式”布局的文化體系，新石器文化的主體位于黃河、長江中下游為中心的平原地帶，中原文化區(qū)是“花心”，甘青、山東、燕遼、長江中游、江浙五個文化區(qū)是第二層次的“花瓣”，曇石山、大坌坑、石峽、白羊村、卡若、昂昂溪等是第三層次、第二重“花瓣”。“重瓣花朵”式格局，是上古同心圓式空間差序與歷史時期“多元一體”的基礎(chǔ)。
李伯謙先生梳理的三代青銅文化從中心到邊緣的結(jié)構(gòu)未有大變。青銅文化鼎盛期的商代晚期至西周時期，以商周文化為中心的中原青銅文化的核心地位進一步得到加強，在周王朝的控制范圍內(nèi)，在居于主導的周文化的外圍分別形成齊魯、燕、晉、衛(wèi)等青銅文化，在商周文化區(qū)之外又分別形成北方的夏家店、甘青的辛店與寺洼等、四川盆地的巴蜀、長江中游的荊楚、長江下游的吳越等青銅文化區(qū)，及其更外圍的東北、新疆、西南、華南與東南等最外圍青銅文化區(qū)。
在“重瓣花朵”與商周青銅文化體系結(jié)構(gòu)的外圍，我國東部、南部沿海和島嶼上發(fā)現(xiàn)的“海外”、“海中”、“海隅”等“邊緣”、“弱勢”海洋文化卻獨具特色，客觀上為中華文化的多樣發(fā)展增添了不可或缺的特殊環(huán)節(jié)。1930～1950年代，正當我國主流考古學界展開以彩陶為特征的仰韶文化、以黑陶為特征的龍山文化等為主要對象，探討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我國史前（新石器時代）文化發(fā)展進程之際，林惠祥先生則聚焦粵、閩、臺沿海為中心的我國“東南區(qū)”及相鄰的東南亞，提出以有段石錛、印紋陶遺存為特征的“亞洲東南海洋地帶”文化不同于華北的內(nèi)陸文化。到了1950年代，凌純聲先生又提出以我國東海到南海間的水域為中心的“亞洲地中?！蔽幕碚?，將環(huán)繞我國東部沿海以“珠貝、舟楫、文身”為特征的“蠻夷”海洋文化，區(qū)別于西部內(nèi)陸以“金玉、車馬、衣冠”為特征的“華夏”農(nóng)耕文化。我國東部、南部沿海地帶發(fā)現(xiàn)的大量新石器、青銅時代貝丘、沙丘等遺址都位于陸緣海灣、河流入?？谂c下游河岸、海島，以海生貝類遺存堆積為特征，反映了夷、越先民海洋文化發(fā)展的初期格局。這些海洋文化遺存，反映了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fā)展階段土著先民的初期海洋實踐。
南海之濱包括我國嶺南沿海、海南島至東南亞沿海的跨界海洋文化區(qū)域，其中從珠江三角洲到北部灣沿岸之間集聚分布的史前、上古海洋聚落形態(tài)，關(guān)系密切并最終整合一體，成為環(huán)中國海海洋文化特殊而重要的一個區(qū)系。以環(huán)珠江口為中心的南海北岸史前、上古海洋性聚落形態(tài)的密集發(fā)育，其中珠三角中心地帶迄今已發(fā)現(xiàn)貝丘、沙丘遺址100多處，貝丘一般位于今珠三角及河口，沙丘則常見于珠江口兩側(cè)大陸沿海岸或海島沿岸，都具有豐富的海洋與水生資源。海灣型貝丘出土的貝類以牡蠣、文蛤和海月貝等為主，河口型貝丘以河蜆最多，另有文蛤、牡蠣等，河岸型貝丘全部為河蜆。
從初步編年看，最初的濱海聚落距今7000～6000年，見于香港沙頭角新村下層、東灣下層、深圳咸頭嶺與大黃沙的下層。距今6000～5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中期貝丘和沙丘聚落以深圳咸頭嶺、珠海后沙灣等20多處沙丘為代表，還有增城金蘭寺下層等河岸貝丘10多處。距今5000～3000年的新石器時代晚、末期遺址數(shù)量更多、分布更集中，三角洲附近的低崗、土墩及海邊的沙崗都成了土著先民的聚居地，其中高要茅崗發(fā)現(xiàn)大型干攔式水上建筑，三水銀洲聚落面積達到35000平方米，顯示出土著海洋文化的壯大態(tài)勢。珠海、澳門、香港等地史前巖畫上還描繪了土著居民舟楫漁歸、瀕海祭祀等海洋活動圖畫。此外，海洋聚落還向珠三角兩側(cè)的沿海與海南島擴展，西側(cè)北部灣沿岸有廣東遂溪縣江洪鎮(zhèn)東邊角村鯉魚墩、廣西防城港亞菩山、馬蘭咀山、杯較山、社山、蟹嶺、番桃坪、營盤村、蠔潭角、大墩島、欽州芭蕉墩、北海高高墩等貝丘，以及北海西沙坡、牛屎環(huán)塘、欽州上洋角、妮義嘴等沙丘遺址，年代從6000～4000年不等。海南島沿海也先后發(fā)現(xiàn)新石器時代海岸沙丘、貝丘遺址十多處，距今5000～2500年，沿環(huán)島海岸密集分布、海洋性漁撈經(jīng)濟為特征。
以珠江三角洲為中心的南海北岸密集發(fā)育的史前、上古濱海聚落形態(tài)，應(yīng)就是早期漢文史籍記載的以“珠璣玳瑁”為獻、“海中洲居”的“島夷”文化景觀?！渡袝び碡暋氛Z：“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桔柚，錫貢。”《逸周書·王會解》“伊尹朝獻商書”，“正南甌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百濮、九菌，請以珠璣、玳瑁、象齒、文犀、翠羽、菌鶴、短狗為獻”?！稘h書·賈捐之傳》：“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薄稘h書·地理志》載：“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洲，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崖郡。”
直到歷史時期，南海土著后裔疍民的生活仍保留著史前以來的珠貝文化內(nèi)涵，如宋《桂海虞衡志》“蠻”載：“蜑，海上水居蠻也。以舟楫為家，采海物為生，且生食之。入水能視，合浦珠池蚌蛤，惟蜑?zāi)軟]水探取。”明葉盛《水東日記》載：“蓋蜑丁皆居海艇中采珠，以大舶環(huán)池，以石懸大絙，別以小繩系諸蜑腰，沒水取珠?！?/p>
環(huán)南海史前、上古海洋文化交流的線索
考古學上不僅發(fā)現(xiàn)了環(huán)南海沿海密集分布的史前、上古島夷聚落形態(tài)，文化因素跨時空分布的格局，也顯示了土著先民的頻繁的海洋文化交流活動，北部灣兩側(cè)的越南北部海岸和嶺南沿海史前文化交流也十分密切，這無疑是形成歷史時期南海沿岸與跨海之航路的重要基礎(chǔ)。
珠江三角洲沿海的珠海淇澳島、三灶島、橫琴島、東澳島、高欄列島、荷包島、深圳大鏟島、內(nèi)伶仃島、香港大嶼島、赤邋角島、澳門九澳島等都發(fā)現(xiàn)了史前、上古的島嶼文化遺存，與珠江三角洲腹地距今7000～4000年之間新石器文化面貌一致，應(yīng)是沿海人群向海洋移動的結(jié)果。在華南沿海與中南半島沿岸間的環(huán)南海西側(cè)地帶，新石器時代以來的海洋文化交流也非常密切。
以紅河下游為中心、中南半島東北沿海為例，新石器、青銅時代文化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與嶺南、海南島沿海同期文化相同或相似的因素，越南海岸距今6500～4500年查卑、瓊文文化，與廣西北部灣的東興、防城、欽州等地的10多處以打制蠔蠣啄、粗砂陶為特征的貝丘遺址的內(nèi)涵高度一致，與前述環(huán)珠江口新石器中期的咸頭嶺、后沙灣等20多處沙丘、貝丘遺址的內(nèi)涵也有密切的聯(lián)系。越南海岸距今4500～3500年的下龍、保卓文化與桂、粵、瓊及閩南沿海發(fā)現(xiàn)的以樹皮布石拍、雙肩大石鏟、帶四突紐玉玦和牙璋為特征的龍山時代至夏代前后文化遺存基本一致。進入青銅時代以后，持續(xù)發(fā)展的銅荳、捫丘、東山文化序列中，更發(fā)現(xiàn)大量閩越、南越、西甌等文化的代表性內(nèi)涵，顯示出華南沿海百越系統(tǒng)文化的內(nèi)在整合及文化交流。
有學者通過對新石器、青銅時代東南南部廣泛分布的有段石錛和有肩石器這兩種代表性石器的時空分布與類型學研究后發(fā)現(xiàn)，有段石錛在長江下游起源，主要沿東路南下，經(jīng)福建而入臺灣、菲律賓及太平洋群島，與上述“原南島語族”遷徙路線一致；有肩石器起源于珠江三角洲，主要沿西路南下，進入中南半島與東南亞，與沿海海洋文化的交流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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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之濱包括我國嶺南沿海、海南島至東南亞沿海的跨界海洋文化區(qū)域，史前、上古海洋聚落形態(tài)集聚分布，關(guān)系密切并最終整合一體，成為環(huán)中國海海洋文化特殊而重要的一個區(qū)系。文化因素跨時空分布的格局，也顯示了土著先民的頻繁的海洋文化交流，是形成歷史時期南海沿岸與跨海之航路的基礎(chǔ)。
華夏文明“中國-四方-四海”秩序中的“南?！?/h2>
漢文史籍記載的中華文明形成期的“天下”秩序是“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這一同心圓式的差序格局是中華四千年文明史“多元一體”的初期形態(tài)。這一格局包括初期“中國”，周邊“四方”、“萬國”畛域，以及外圍“四海為壑”海洋地理，體現(xiàn)了華夏早期的天下觀及其對陸海關(guān)系秩序的初步概括。
中國早期文明的基本地理構(gòu)成為“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爸袊姆健钡闹行氖嵌嘣幕酆诵摹爸性薄ⅰ爸型痢?，這里的華夏、漢人之國自稱及他稱“中國”，以區(qū)隔于“四方”蠻、夷、戎、狄之“萬國”。
《詩經(jīng)·小雅·吉日》：“瞻彼中原，其祁孔有?！薄缎⊥稹罚骸爸性休模癫芍?。”《大雅·民勞》：“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薄抖Y記·王制》：“中國戎夷，五方之民，……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薄吨杏埂罚骸叭徇h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且月暶笠绾踔袊┘靶U貊。”
我國東部與東南部面臨浩瀚的太平洋，現(xiàn)今海岸線一萬八千公里，在古人對四方地理還不甚清晰的早期文明階段，因有“環(huán)?！钡恼`識而將古代“中國四方”所在的陸域視為“四海之內(nèi)”，因而“中國四方”所在的早期文明空間被認為“終于四?！薄ⅰ坝櫽谒暮！?。
《尚書·夏書·禹貢》：“教訖于四海。”《商書·伊訓》：“始于家邦，終于四海。”《墨子·非攻》：“一天下總和，總四海之內(nèi)?！薄盾髯印げ黄垺罚骸翱偺煜轮?，治海內(nèi)之眾?！薄抖Y記·王制》：“凡四海之內(nèi)九州。”《坊記》：“天子四海之內(nèi)，無客禮莫敢為主焉?！薄墩撜Z·顏淵》：“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淮南子·地形訓》：“闔四海之內(nèi)，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p>
《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nèi)，照之以日月，經(jīng)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薄渡胶＝?jīng)》諸篇章更是以“四?！睘樽鴺耍瑓^(qū)分羅列出海內(nèi)、海外不同方位的地理與人文。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分別另列東、西、南、北“海之內(nèi)”的“萬國”社會，如“東海之內(nèi)，北海之隅，有國名曰朝鮮、天毒”；“西海之內(nèi)，流沙之中，有國名曰壑市”等；“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有山名三天子都”；“北海之內(nèi)，有蛇山者”等。
可見，“四海之內(nèi)”之“中國四方”是中華文明形成與早期發(fā)展階段，華夏視野中“中心”與“邊緣”、華夏“中原”與“四方（蠻夷戎狄）萬國”所構(gòu)成的“天下”社會秩序的概括，也是華夏“中國”世界觀、天下觀的中心內(nèi)容。
中國早期文明的地理邊緣被視為“四海為壑”，早期文明被看成“終于四?！薄Ｖ袊幕允非皶r代起就建立了以陸地農(nóng)耕為基礎(chǔ)的大陸性文化獨大的傳統(tǒng)，海域總體上被隔絕于以陸域為限的中華早期文明圈之外。在華夏“中國”的世界觀、天下觀中，早期文明僅限于“四海之內(nèi)”的陸域，“四海為壑”、“迄于四?！薄ⅰ敖K于四?！?、“海外有截”反映了中國早期文明中的海洋“遭遇”與陸海關(guān)系的基本格局。
《孟子·告子下》：“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尚書·虞書·益稷》：“予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薄断臅び碡暋罚骸皷|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薄渡虝ひ劣枴罚骸傲畚┯H，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p>
相對于“四海之內(nèi)”、“海內(nèi)”地理，陸、海分域的交界地帶如海島、沿海的海洋環(huán)境中的社會人文，在華夏“中國”的視野中被看成“海外”、“海之外”、“海邦”、“海隅”、“海表”等，即“中國四方”之（陸）域外。
“海外”見于《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相土烈烈，海外有截?！薄渡胶＝?jīng)》更列有“海外”南、西、北、東方之族群社會。
“海邦”見于《詩經(jīng)·魯頌·閟宮》：“奄有龜蒙，遂荒大東，至于海邦，淮夷來同?！?/p>
“海隅”見于《尚書·虞書·益稷》：“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外簿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庇帧渡袝ぶ軙ぞ龏]》：“海隅出日，罔不率俾?！?/p>
“海表”見于《尚書·周書·立政》：“以陟禹之跡，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p>
這些“四海為壑”的邊緣族群，也要“來假”、“賓服”于華夏?！对娊?jīng)·商頌·玄鳥》：“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薄痘茨献印m真訓》：“南面王則德施乎四海。”《覽冥訓》：“近者獻其智，遠者懷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賓服?！?/p>
“中國”、“四方”、“四海”依次構(gòu)成的從中心到邊緣、從陸地到海洋的地理分域，是華夏早期世界觀與地理認知。戰(zhàn)國時齊國鄒衍描述的九州環(huán)海，也形象地表達了這一理想的空間格局，《史記·孟子荀卿列傳》引鄒衍語：“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huán)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qū)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huán)其外，天地之際焉?！彼^“中國”、“九州”、“裨海環(huán)之”、“大瀛海環(huán)其外”，體現(xiàn)了華夏、漢人理想的天下觀與陸海秩序，表達了古人探索未知世界的“理想”。
嚴格意義上說，“四?！闭撌龌蛑皇侨A夏“中國”世界觀中的一種愿景，我國的實際海洋地理，只有東、南兩面臨海，并無四面環(huán)海。王子今先生采信古人稱內(nèi)陸較大的湖面為“海子”，據(jù)以考察“西?！?、“北?！钡牡赝?。但在華夏早期的“四?！闭J知中，對“南?！钡姆轿?、地理認知也是逐步推進的。
《禹貢》“九州”畛域大致為長江、黃河干流流域，《禹貢》“九州”語：“導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焙谒⑷５赝s在今川、滇西部山地，這里的怒江、瀾滄江下流入南海，似無大錯。
《禮記·王制》說“四海之內(nèi)”為“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這里的“四?！弊鳛椤熬胖荨标懹蜻吔缗c《禹貢》差異不大。“南不盡衡山”，應(yīng)指華夏地理觀中的南疆、南海之內(nèi)不止于南嶺之北的衡山，大致指示了“南?！钡姆轿?。
《山海經(jīng)》中有涉及“四海”之“南?！钡姆轿弧！逗?nèi)東經(jīng)》語：“鬱水出象郡，而西南注南海?！薄逗?nèi)經(jīng)》：“南海之內(nèi)有衡山，有菌山，有桂山，有山名三天子都。南方有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鬱水為今西江上游水系，衡山、桂山、蒼梧、九嶷山等均在今南嶺附近，則臨近的“南?！币才c今之地理吻合。
中國新石器、青銅文化“多元一體”結(jié)構(gòu)中的南海北岸“島夷”景觀
上古華夏地理觀中“中國”、“四方”、“四?！钡耐膱A式的空間差序格局與陸海關(guān)系認知，奠基于史前到上古的考古學文化“重瓣花朵”、“多元一體”的譜系結(jié)構(gòu)中。
嚴文明先生以“重瓣花朵”形象地描繪新石器時代多元文化的空間布局與向心結(jié)構(gòu)。這是一個多元而分層、差異而有序的“同心圓式”布局的文化體系，新石器文化的主體位于黃河、長江中下游為中心的平原地帶，中原文化區(qū)是“花心”，甘青、山東、燕遼、長江中游、江浙五個文化區(qū)是第二層次的“花瓣”，曇石山、大坌坑、石峽、白羊村、卡若、昂昂溪等是第三層次、第二重“花瓣”。“重瓣花朵”式格局，是上古同心圓式空間差序與歷史時期“多元一體”的基礎(chǔ)。
李伯謙先生梳理的三代青銅文化從中心到邊緣的結(jié)構(gòu)未有大變。青銅文化鼎盛期的商代晚期至西周時期，以商周文化為中心的中原青銅文化的核心地位進一步得到加強，在周王朝的控制范圍內(nèi)，在居于主導的周文化的外圍分別形成齊魯、燕、晉、衛(wèi)等青銅文化，在商周文化區(qū)之外又分別形成北方的夏家店、甘青的辛店與寺洼等、四川盆地的巴蜀、長江中游的荊楚、長江下游的吳越等青銅文化區(qū)，及其更外圍的東北、新疆、西南、華南與東南等最外圍青銅文化區(qū)。
在“重瓣花朵”與商周青銅文化體系結(jié)構(gòu)的外圍，我國東部、南部沿海和島嶼上發(fā)現(xiàn)的“海外”、“海中”、“海隅”等“邊緣”、“弱勢”海洋文化卻獨具特色，客觀上為中華文化的多樣發(fā)展增添了不可或缺的特殊環(huán)節(jié)。1930～1950年代，正當我國主流考古學界展開以彩陶為特征的仰韶文化、以黑陶為特征的龍山文化等為主要對象，探討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我國史前（新石器時代）文化發(fā)展進程之際，林惠祥先生則聚焦粵、閩、臺沿海為中心的我國“東南區(qū)”及相鄰的東南亞，提出以有段石錛、印紋陶遺存為特征的“亞洲東南海洋地帶”文化不同于華北的內(nèi)陸文化。到了1950年代，凌純聲先生又提出以我國東海到南海間的水域為中心的“亞洲地中?！蔽幕碚?，將環(huán)繞我國東部沿海以“珠貝、舟楫、文身”為特征的“蠻夷”海洋文化，區(qū)別于西部內(nèi)陸以“金玉、車馬、衣冠”為特征的“華夏”農(nóng)耕文化。我國東部、南部沿海地帶發(fā)現(xiàn)的大量新石器、青銅時代貝丘、沙丘等遺址都位于陸緣海灣、河流入?？谂c下游河岸、海島，以海生貝類遺存堆積為特征，反映了夷、越先民海洋文化發(fā)展的初期格局。這些海洋文化遺存，反映了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fā)展階段土著先民的初期海洋實踐。
南海之濱包括我國嶺南沿海、海南島至東南亞沿海的跨界海洋文化區(qū)域，其中從珠江三角洲到北部灣沿岸之間集聚分布的史前、上古海洋聚落形態(tài)，關(guān)系密切并最終整合一體，成為環(huán)中國海海洋文化特殊而重要的一個區(qū)系。以環(huán)珠江口為中心的南海北岸史前、上古海洋性聚落形態(tài)的密集發(fā)育，其中珠三角中心地帶迄今已發(fā)現(xiàn)貝丘、沙丘遺址100多處，貝丘一般位于今珠三角及河口，沙丘則常見于珠江口兩側(cè)大陸沿海岸或海島沿岸，都具有豐富的海洋與水生資源。海灣型貝丘出土的貝類以牡蠣、文蛤和海月貝等為主，河口型貝丘以河蜆最多，另有文蛤、牡蠣等，河岸型貝丘全部為河蜆。
從初步編年看，最初的濱海聚落距今7000～6000年，見于香港沙頭角新村下層、東灣下層、深圳咸頭嶺與大黃沙的下層。距今6000～5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中期貝丘和沙丘聚落以深圳咸頭嶺、珠海后沙灣等20多處沙丘為代表，還有增城金蘭寺下層等河岸貝丘10多處。距今5000～3000年的新石器時代晚、末期遺址數(shù)量更多、分布更集中，三角洲附近的低崗、土墩及海邊的沙崗都成了土著先民的聚居地，其中高要茅崗發(fā)現(xiàn)大型干攔式水上建筑，三水銀洲聚落面積達到35000平方米，顯示出土著海洋文化的壯大態(tài)勢。珠海、澳門、香港等地史前巖畫上還描繪了土著居民舟楫漁歸、瀕海祭祀等海洋活動圖畫。此外，海洋聚落還向珠三角兩側(cè)的沿海與海南島擴展，西側(cè)北部灣沿岸有廣東遂溪縣江洪鎮(zhèn)東邊角村鯉魚墩、廣西防城港亞菩山、馬蘭咀山、杯較山、社山、蟹嶺、番桃坪、營盤村、蠔潭角、大墩島、欽州芭蕉墩、北海高高墩等貝丘，以及北海西沙坡、牛屎環(huán)塘、欽州上洋角、妮義嘴等沙丘遺址，年代從6000～4000年不等。海南島沿海也先后發(fā)現(xiàn)新石器時代海岸沙丘、貝丘遺址十多處，距今5000～2500年，沿環(huán)島海岸密集分布、海洋性漁撈經(jīng)濟為特征。
以珠江三角洲為中心的南海北岸密集發(fā)育的史前、上古濱海聚落形態(tài)，應(yīng)就是早期漢文史籍記載的以“珠璣玳瑁”為獻、“海中洲居”的“島夷”文化景觀?！渡袝び碡暋氛Z：“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桔柚，錫貢。”《逸周書·王會解》“伊尹朝獻商書”，“正南甌鄧、桂國、損子、產(chǎn)里、百濮、九菌，請以珠璣、玳瑁、象齒、文犀、翠羽、菌鶴、短狗為獻”?！稘h書·賈捐之傳》：“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薄稘h書·地理志》載：“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洲，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崖郡。”
直到歷史時期，南海土著后裔疍民的生活仍保留著史前以來的珠貝文化內(nèi)涵，如宋《桂海虞衡志》“蠻”載：“蜑，海上水居蠻也。以舟楫為家，采海物為生，且生食之。入水能視，合浦珠池蚌蛤，惟蜑?zāi)軟]水探取。”明葉盛《水東日記》載：“蓋蜑丁皆居海艇中采珠，以大舶環(huán)池，以石懸大絙，別以小繩系諸蜑腰，沒水取珠?！?/p>
環(huán)南海史前、上古海洋文化交流的線索
考古學上不僅發(fā)現(xiàn)了環(huán)南海沿海密集分布的史前、上古島夷聚落形態(tài)，文化因素跨時空分布的格局，也顯示了土著先民的頻繁的海洋文化交流活動，北部灣兩側(cè)的越南北部海岸和嶺南沿海史前文化交流也十分密切，這無疑是形成歷史時期南海沿岸與跨海之航路的重要基礎(chǔ)。
珠江三角洲沿海的珠海淇澳島、三灶島、橫琴島、東澳島、高欄列島、荷包島、深圳大鏟島、內(nèi)伶仃島、香港大嶼島、赤邋角島、澳門九澳島等都發(fā)現(xiàn)了史前、上古的島嶼文化遺存，與珠江三角洲腹地距今7000～4000年之間新石器文化面貌一致，應(yīng)是沿海人群向海洋移動的結(jié)果。在華南沿海與中南半島沿岸間的環(huán)南海西側(cè)地帶，新石器時代以來的海洋文化交流也非常密切。
以紅河下游為中心、中南半島東北沿海為例，新石器、青銅時代文化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與嶺南、海南島沿海同期文化相同或相似的因素，越南海岸距今6500～4500年查卑、瓊文文化，與廣西北部灣的東興、防城、欽州等地的10多處以打制蠔蠣啄、粗砂陶為特征的貝丘遺址的內(nèi)涵高度一致，與前述環(huán)珠江口新石器中期的咸頭嶺、后沙灣等20多處沙丘、貝丘遺址的內(nèi)涵也有密切的聯(lián)系。越南海岸距今4500～3500年的下龍、保卓文化與桂、粵、瓊及閩南沿海發(fā)現(xiàn)的以樹皮布石拍、雙肩大石鏟、帶四突紐玉玦和牙璋為特征的龍山時代至夏代前后文化遺存基本一致。進入青銅時代以后，持續(xù)發(fā)展的銅荳、捫丘、東山文化序列中，更發(fā)現(xiàn)大量閩越、南越、西甌等文化的代表性內(nèi)涵，顯示出華南沿海百越系統(tǒng)文化的內(nèi)在整合及文化交流。
有學者通過對新石器、青銅時代東南南部廣泛分布的有段石錛和有肩石器這兩種代表性石器的時空分布與類型學研究后發(fā)現(xiàn)，有段石錛在長江下游起源，主要沿東路南下，經(jīng)福建而入臺灣、菲律賓及太平洋群島，與上述“原南島語族”遷徙路線一致；有肩石器起源于珠江三角洲，主要沿西路南下，進入中南半島與東南亞，與沿海海洋文化的交流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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