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意見領袖

貝琳達·勒斯科姆

卡拉·卡丁希望自己不要哭，但她沒忍住。這位母親來自威斯康星州的拉辛縣，為了三個孩子能上一所私立學校，她一人干著兩份工作，其中一份工作是在家銷售精油，她剛剛聽了一整天有助于此的講座?，F(xiàn)在，她已經(jīng)見過這位幫她振作起來的主講人蕾切爾·霍利斯了。

“她讓我覺得做自己是完全沒問題的?！?0歲的卡丁說，她組織了一個讀書俱樂部，專門閱讀霍利斯的第一本自我激勵書籍《女孩，請洗臉》，“我不必再去聽腦中那些反對的聲音了。”

霍利斯，36歲，身高5英尺2英寸（約1.58米），精力充沛。她剛剛結束在亞特蘭大佐治亞世界會議中心舞臺上長達一小時的講演，仍意興盎然。她給每位粉絲簽名，和每個人合影。凌晨四點前她就起床了，但她的活力和熱情卻絲毫未減。

當然，霍利斯從來沒賣過精油。她也沒必要賣。因為她已經(jīng)找到了完美的產品來吸引你們——親愛的現(xiàn)代女性，“那是你們需要的東西，它會改變你們的生活”。這個產品就是女性自己?；衾拱俜种傧嘈?，女性自己才是所有問題的答案，“你們只需要投資自己，相信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2018年2月出版的《女孩，請洗臉》就闡述了這一理論。根據(jù)亞馬遜的數(shù)據(jù)，它是今年的第二暢銷書，僅次于米歇爾·奧巴馬的《成為》。到目前為止，銷售數(shù)量已達近150萬冊，作家珍·哈特梅克、演員德魯·巴里摩爾和瑞茜·威瑟斯彭都稱贊其見解獨到。但同時這本書又被自由主義媒體和保守的基督教媒體嘲笑為危險的無稽之談，只配半價出售。

2019年3月5日，續(xù)作《女孩，請停止道歉》在美國出版發(fā)行。這本書更具策略性，甚至更加堅持女性自我提升的需求?！拔也徽J為美好的生活是無意中就會發(fā)生的，”在演講前，她這么對我說，“我認為生活的樣子要由自己決定?！卑l(fā)行第一周，該書就在亞馬遜圖書銷售榜上排名第一。

但她的建議其實并不太具有革命性：變得健康，早起，設定一個目標，計劃如何實現(xiàn)它，忽略那些反對的聲音，努力度過漫長的一天。但是她精湛的女性私房話既適合用作社交網(wǎng)站上的小雞湯，又具有警示性。她在《請停止道歉》中寫道：“我不會再多花一秒鐘去在意別人對我的夢想的看法?！?/p>

如今，霍利斯的受歡迎程度已經(jīng)成為美國文化前沿的風向標之一，令圖書行業(yè)刮目相看——因為有數(shù)據(jù)顯示，她此前撰寫的三部小說和兩本烹飪書銷量均不佳。對一些人來說，霍利斯這個有著四個孩子的媽媽和成功的職業(yè)女性，是她們最親密的朋友。她告訴她們別害怕會感到脆弱，鼓勵她們積極向上。她談到自己曾不擅長性愛又是如何克服的，談到自己也尿過褲子、隆過胸，談到身為母親對孩子的愧疚，還有她的腳趾上也有絨毛。

霍利斯發(fā)表演講的這場會議是由一家多層次營銷組織多特瑞組織的。大多數(shù)女性與會者被邀請是因為她們說服了一些人成為多特瑞的批發(fā)商，這些批發(fā)商每個月購買定量的精油，然后試著轉售給朋友。多層次營銷常常被用來與金字塔計劃對比，因過度承諾和過度推銷而受到抨擊。不過，多特瑞的一位發(fā)言人表示，其80%的客戶購買產品是自用的。他們還提供了一些工作，讓帶孩子的女性可以在閑暇時間里獲得一些收入。從事這些工作只需要與當?shù)厣鐓^(qū)進行聯(lián)系?；衾乖谠S多多層次營銷組織活動中發(fā)言。這正是她賴以走紅的人群。

對她的批評者來說，霍利斯是一個乏味的人，只會傳播虛假希望和白人特權。她告訴女性，只要她們更努力地工作，更有意識地記錄生活，她們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她忽略了社會的結構性不平等、種族差異和經(jīng)濟壓力，本質上是要求女性去“徒手滅火”。盡管她愿意談論任何事情，但還是刻意回避政治?；衾拐f：“我只想談談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我不喜歡政治，因為我根本不信任他們（指政客）。”

當被問到，有關一些社會現(xiàn)狀，如美國家庭休假政策問題尚未解決前，如果只告訴媽媽們去改變自己的生活這種做法是否公平時，霍利斯第一次表現(xiàn)出不愿趁熱打鐵的態(tài)度?！拔议_始擔心，如果分享太多的東西，就好像在試圖告訴人們換種方式投票?！彼f。

霍利斯比一般人更容易對批評家感到困擾。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可能做到對那些批評毫不在意。正如她所說的（她的父母拒絕接受采訪），她從小窮怕了。她的父親是一位五旬節(jié)派傳教士，祖父也是。她的家人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威特帕奇附近，正是約翰·斯坦貝克《憤怒的葡萄》里寫的那個社區(qū)。她的父母常常吵架，并分居。

某個星期一的早上，她發(fā)現(xiàn)本該送她去上學的哥哥瑞恩開槍自殺了?！拔疫€活著，”她寫道，“因為我不會讓噩夢比夢想更有力量。”

霍利斯早早完成了高中學業(yè)，然后逃到洛杉磯，在電影公司米拉麥克斯實習。在那里，她創(chuàng)辦了一家活動策劃公司“時髦策劃”，后來成為生活方式博客“我的時髦生活”的博主，然后轉向為自我激勵網(wǎng)站“時髦站點”，最近更名為霍利斯公司，專門致力于“幫助人們做出積極和持久的改變”。

霍利斯事業(yè)的每次更迭都標志著她從營銷者轉變?yōu)榕约钫叩囊粋€階段?！霸诤荛L一段時間里，我的生活就只有孩子和家務，”她在自己過去寫的軟文里這樣說道?！暗情_始讓人覺得非常心累?！憋柺芙箲]之苦后，她開始分享自己脆弱的一面。她看到了人們的反應，并開始調整自己的內容?；衾故欠駵蚀_地描述了大多數(shù)美國女性的困境還有待商榷，但很明顯，她們中的數(shù)百萬人——甚至包括一些男性，被觸動了。

在多特瑞活動的后臺，有一個50歲的男人獨自等著見霍利斯，他叫特洛伊·米勒，來自多倫多。他說自己在這個周末之前從未聽說過她，但在長途汽車旅途中聽到了她的有聲書?！八龝兄v的那些都與我無關，”他說，“但我們不都是老把自己和別人比較，而且腦中總有一個接一個的消極聲音嗎？”

霍利斯的走紅之路得益于巧妙地駕馭了幾波浪潮：新型基督教群體的出現(xiàn)、對女性賦權的普遍愿望、“零工經(jīng)濟”和Instagram時代的到來。她自由地寫下自己的信仰，人類學家會把她歸入所謂的“潮人基督徒”，這個群體對耶穌的信仰與其他基督徒無異，但著裝有所不同。他們傾向于生活在城市，可以接受同性婚姻或女權主義，相信氣候變化是真實的，甚至可能投票給民主黨——霍利斯曾投票支持希拉里·克林頓和奧巴馬。他們渴望像霍利斯這樣的文化榜樣，為他們帶來生活方式建議和人生方向的指引。

也就是說，不是每個基督徒都愛她。一個基督教領袖培訓組織“福音聯(lián)盟”最近把她的建議稱為“該死的，令人筋疲力盡的玩意兒”，因為她將自我而非上帝定位為救贖之源。

霍利斯在建立自己的品牌時幾乎不需要任何機構的幫助。甚至在自我激勵的書籍出版之前，她在社交媒體上就已經(jīng)擁有了上萬的關注者。但除此之外，她高中后的教育幾乎都是從網(wǎng)絡、討論會、視頻和播客網(wǎng)站上接受的。她是激勵大師托尼·羅賓斯的狂熱粉絲。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她對自己的內容進行了自由的聚合。她在書中寫道，“努力工作、忙碌生活以及用谷歌搜索豐富的知識”，她就是這樣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2015年的一個身穿比基尼展示自己妊娠紋的帖子是教科書式的“霍利斯雞湯”。她沒有哀嘆自己的命運，而是在這幅喜氣洋洋的自畫像下寫了一首感恩的頌歌，感謝自己懷了三個兒子：12歲的杰克遜、10歲的索耶和6歲的福特?！芭總儯鼈儾皇莻?，是勛章！驕傲地炫耀出來吧！”她還有一個2歲的養(yǎng)女諾亞。幾乎在一夜之間，她的關注者增加了一倍多。

霍利斯和她44歲的丈夫戴夫幾乎每天都在臉書上做直播，談論他們的生活。話題從她為什么做了水晶甲到如何將商業(yè)理念變成現(xiàn)實，再到接受《時代周刊》采訪的感受。盡管她下決心不去在乎別人的意見，但還是在腦海中回顧了整個采訪，回憶自己做出的回答。

如果你不喜歡戴夫，你就不可能成為霍利斯的粉絲，她笑稱他為“情感支持物”。她19歲遇見他，21歲嫁給了他。她感謝他在她的職業(yè)生涯早期“彌補了她的失落”。他們的婚姻——以及他對她的忠誠——是她品牌吸引力的一大組成部分。

去年，他辭去了迪士尼高管的工作來幫她打理公司業(yè)務，公司最近遷至了奧斯汀。在我們采訪的過程中，他坐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時不時地想插嘴補充幾句，盡管他知道這像是“男性說教”。“親愛的，沒關系的?！被衾拐f，“你說得很好，寶貝兒！”

如今在公司方面，她和戴夫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霍利斯所說的“大而討厭的夢”。他們要走出去了。他們今年已經(jīng)承接了一系列演講活動和商業(yè)訂單，但他們不想再繼續(xù)了。今后，他們所有的內容產出都將專屬于霍利斯公司，比如聽眾可以以最低每月39美元的價格收聽一系列講座。霍利斯將只在自家組織的會議上發(fā)言，會議名稱叫“崛起（Rise）”。

在過去的一年里，霍利斯已經(jīng)超越了她在日記中寫的許多目標。這顯然會讓人有點迷失方向?！拔覍崿F(xiàn)了自己寫下的一切，”她說，“可我……我不知道你們聽了會有什么感受——我覺得我寫錯了。我寫的都是關于我自己的，或許我還得寫寫我想為別人帶來什么?！?/p>

當代女性常常會被描繪成雄心勃勃的積極分子，為了夢想的工作而晚婚晚育。而霍利斯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同的群體，那些不確定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應該是誰的女性。她們喜歡雞飛狗跳的婚姻和嘰嘰喳喳的孩子，喜歡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喜歡在塔吉特購物——塔吉特百貨售出了數(shù)萬本霍利斯的書——可她們的生活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衾构膭钸@些女人追求夢想，做自己而不是別人的附屬品。她可能不是每個人心目中的革命者，但對許多女性來說，她就是“改變后”的樣子。

[編譯自美國《時代周刊》]

編輯：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