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杰克遜與高概念電影的規(guī)定敘事

賀欣欣(河南大學民生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高概念電影是好萊塢一種主流的、程式化的作品生產模式，也是電影的商業(yè)為主，技術、文化為輔的本質屬性決定的產物。其最為顯見的特征便是具有一定的噱頭與視聽沖擊力，有如明星等市場營銷元素等，而在敘事上，高概念電影也有著一套足以為其占領電影市場保駕護航的規(guī)范——“減弱的敘事”(Reduced Native)。身兼導演與編劇、制作人的彼得·杰克遜出生于新西蘭，但很快進入好萊塢并成為“殿堂級大導”，這與其作品基本上都為順應好萊塢需要的高概念電影是緊密相關的。杰克遜的作品，尤其是在奇觀化、數字化上領好萊塢風氣之先的幾部代表作，為我們理解高概念電影的規(guī)定敘事提供了范例。

一、單一淺顯的敘事主題

“減弱的敘事”的理念來自于《高概念：好萊塢電影和市場營銷》的作者賈斯丁·懷亞特，他認為，高概念電影必須在文本層面上做減法，以適應更多的人?！案吒拍钪傅氖侨魏我粋€人無論接受過多少教育，都很快能理解的東西。反之，如果不是高概念電影，就是指要針對部分的人，比如受過某種教育才能接受的東西?！焙笳咦顬榈湫偷睦幽^于法國新浪潮運動中讓-呂克·戈達爾、特呂弗等人的電影。高概念電影則不然，就敘事主題上來說，高概念電影的主題淺顯，且必須具備人們耳熟能詳的主流價值觀，好萊塢電影背靠以多元文化自詡的美國，但是其主題卻幾乎永遠在自由、平等等普世價值的范圍內。

彼得·杰克遜的電影就常常選取這樣穩(wěn)妥的敘事主題，以其“霍比特人三部曲”為例，電影的主題便是能獲得大眾認可的“邪不壓正”。在《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2012)中，巴金斯等一行人戰(zhàn)勝了前來找麻煩的蒼白半獸人；在《霍比特人2：史矛革之戰(zhàn)》(2013)中，矮人遠征軍則戰(zhàn)勝了多年以前盤踞了孤山的巨龍史矛革，成功復國；在《霍比特人3：五軍之戰(zhàn)》(2014)中，人類、矮人、精靈、巫師等團結在一起共同對抗浩浩蕩蕩的半獸人大軍，最終擊敗了阿索格，改變了中土的命運。也正是在這三部電影中，巴金斯從一個不太敢冒險的霍比特人成為一個勇敢堅強的戰(zhàn)士，他得到魔戒的同時更收獲了生死與共的矮人們的友情，甘道夫、索林·橡木盾等人面對半獸人的態(tài)度也體現了維護正義、敢于擔當的精神。這是幾乎所有觀眾都能掌握的，也是符合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的審美期待的。

二、明晰有力的敘事情節(jié)

高概念電影在單一敘事主題的統(tǒng)轄與穩(wěn)定之下，通常會有簡潔明快的敘事情節(jié)。早在20世紀60年代，隨著好萊塢的主體觀眾被確定為年輕人，曲折、晦澀的情節(jié)，訴求點過多的敘事就被淘汰出了高概念電影的規(guī)定敘事范圍。掌管?？怂苟嗄甑陌材帷丈驮赋?，高概念電影應該具有一個“l(fā)ogline”(故事線)，一方面創(chuàng)作者能夠言簡意賅地介紹自己的作品，包括其類型、商業(yè)價值，使其贏得投資者、制片廠高層的青睞，“……故事要有性格鮮明的解決方式、三個易于辨認的段落，還有一兩句話就可——適用于做宣傳——的主題，這種方法按好萊塢的語言方式被稱為‘高概念’。它催生了許多效仿者”。另一方面，電影在制成之后，也容易讓觀眾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是否要為其消費。而跳躍、散亂、迂回的情節(jié)，多種文化符號的拼貼，則容易引發(fā)觀眾的焦慮，這是高概念電影所忌諱的。

首先是情節(jié)的明晰。電影要能被通俗易懂地表述，電影與戲劇在表演上，都有一晃即逝、不可重復，以及要面對最廣泛觀眾的共同特征，這也與中國傳統(tǒng)戲劇中“立主腦、減頭緒”的藝術主張不謀而合。以《金剛》(2005)為例，電影的情節(jié)可謂極為簡單，女主人公安隨著一個劇組來到骷髏島拍戲，劇組卻遭到了土著野人的襲擊，安也被土著抓走，而生活在骷髏島的巨大猩猩金剛則救了安，兩人相愛了，而導演卡爾則想靠金剛來賺錢，于是將其麻醉后運往紐約。金剛想帶著安在帝國大廈看日出，不料人類卻認為金剛會傷害安，最終在人類的攻擊下，金剛死去。整個故事的正反面角色、人物的原始動機、情節(jié)的突轉等都是極為簡明的，這便于觀眾的理解以及轉述。

其次是情節(jié)的有力。電影不在繁復的情節(jié)上糾纏，轉而以栩栩如生的奇觀和具有沖擊力的情節(jié)來給予觀眾感官與情緒上的震撼。例如在《指環(huán)王1：魔戒再現》(2001)中，剛鐸王子博羅米爾在對魔戒的處置方案上始終與阿拉貢等人有分歧，當其他人堅持要銷毀魔戒時，長期率軍堅守在對抗魔都第一線的博羅米爾卻認為可以用魔戒“以毒攻毒”，用魔戒的強大力量來保護剛鐸，為此還一度要從佛羅多手里搶奪魔戒，他似乎是一個應該被戒備的角色。然而在電影的最后，博羅米爾卻為了保護霍比特人而被亂箭射死，顯示出了高大、無私的英雄氣概。而佛羅多在目睹博羅米爾壯烈犧牲、梅里和皮平被抓走等慘象后，又為了不拖累其他人而一意孤行地要獨自前往魔都，不會游泳的山姆為了阻止他而不惜追入河流中，險些被溺斃，最終佛羅多救起山姆，大為感動，兩人并肩上路。這一系列情節(jié)極為緊湊，保持了敘事的有效性，即正邪對峙的情節(jié)始終在觀眾腦海，同時護戒小隊死的死、散的散，困難重重，情節(jié)是極為有力的，且能激發(fā)觀眾對電影續(xù)篇的期待。

三、去個性的敘事修辭

所謂去個性的敘事修辭，即那些顯得艱深的、偏向現代主義的、帶有導演本人強烈個性的敘事修辭，一般不會為高概念電影所采用。譬如某些較為先鋒化、實驗化的修辭，某些散文化的敘事，如《銀翼殺手2049》(2017)中主人公臺詞極少，電影以大量陷入在霧霾中的反烏托邦未來城市場景來表現主題的宏大、肅穆和沉重，但是會讓觀眾感到乏味和沉悶等。

在杰克遜的電影中，電影敘事往往通過或人物直接表述，或簡單的蒙太奇完成。如在《指環(huán)王2：雙塔奇兵》(2002)中，因為長期攜帶魔戒而筋疲力盡的佛羅多看到黑暗的魔都，并能感覺到不遠處的殊死戰(zhàn)斗，問山姆：“我們抱著什么信念？”山姆回答道：“這世上存在著某些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們奮戰(zhàn)到底?！狈鹆_多的敏感脆弱、山姆的堅毅形象各自樹立了起來；又如在《指環(huán)王3：國王歸來》(2003)中，當萬眾向剛鐸新王阿拉貢躬身行禮，佛羅多等四個霍比特人也要跟著行禮時，阿拉貢夫婦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四個人單腿下跪，并說：“應該是我們感謝你們。”人群也跟著黑壓壓地跪下，讓佛羅多等人悲喜交集。電影“力量弱小的小人物也可以改變世界”的內涵被清晰地重申；又如在《雙塔奇兵》中伊歐文聽矮人金靂講著矮人族的趣事，最后回頭嬌羞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阿拉貢，而阿拉貢則并沒有什么回應，伊歐文對阿拉貢單方面的暗戀便在兩個鏡頭間被表達得淋漓盡致。這些表述都極為簡單直露且完整，觀眾并不需要自行展開想象，或找尋原著補相關知識就能夠理解人物的內心世界。

高概念電影是以市場為中心、在盈利動機的驅動下來組織敘事的，為此，它必須有一套符合市場營銷需求的規(guī)定敘事。而彼得·杰克遜的一系列膾炙人口的電影，便在主題、情節(jié)以及修辭等方面，為我們示范了何為“減弱的敘事”，如何打造有積極市場意義的高概念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