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陽
手機是個“大伺候”,叫全能傭人也行,沒有它不能干的活兒。但啥活計都讓它做了,也就形成一種依賴,也會讓我們失去許多。失去最多的,就是“體驗”。體驗,包括的面太廣了,我只說感官的各項——眼、耳、鼻、舌、身。離開這幾個感覺的“前哨”,或說“觸須”,就啥體驗都沒有了。
手機的服務(wù)對象是兩個:眼睛和耳朵。后三項,它不管。它沒氣味,也不能舔出味道。“身”,指觸覺,最多的是“手感”。舉例說,手機可以給你一個逼真的玉石圖像,但“把玩”是不成的,玉石的溫潤感,還得用手去“摸”。讀書,一面使用視覺,一面以手翻篇,還可以拿鉛筆在書頁上劃記號,這觸感,讀手機文字時是沒有的。網(wǎng)上購物,可以眼觀,“摸”和“觸”做不到,然而,以我的經(jīng)驗,買衣服,判斷布料好壞,不體驗一下手感是不成的。譬如毛料的“回形性”,表現(xiàn)在手感上是一種彈性。至于全身肌膚的觸覺,手機更不能提供。泳池,只有跳進去,才可感知水的沁涼;觀瀑布,頂好走到它的下面,讓水霧沾身,才過癮。
再說嗅覺。看圖像上的花,可觀其艷,花香是聞不到的。鼻子,派不上用場。味覺,手機更不能提供。而且,手機還能剝奪味覺。我沒法統(tǒng)計,手機剝奪了多少人的味覺,但據(jù)快餐廳的觀察,大概“打擊了一大片”??垂僖欢ㄒ娺^這情景,有人吃飯,一側(cè)架著手機,兩眼斜視,目不轉(zhuǎn)睛,仿佛香噴噴的飯菜并不存在,不知為何他竟沒有把飯送到鼻孔里。我敢說,此等三心二意的進食肯定是“食而不味”。
手機能給人眼和耳的享受,其實也有局限性。以畫面言,巴掌大的東西總比不上寬銀幕,若論聽音,頂好還是聽傳統(tǒng)的音響,有置身音樂廳的感覺。更別說,那豆腐塊般的畫面總不如“身臨其境”,看到的“實景”既立體、三維,又伴以蟲噪鳥鳴,肌膚還感受著颯颯清風(fēng)。另有一則,虛擬畫面怎么也沒法推翻“眼見為實”的常理,有畫家在網(wǎng)上已篤信某畫冊不是盜版,等拿到實物一看,才看出其系偽造。也有文物鑒定師說,看發(fā)來的網(wǎng)絡(luò)圖片,他認(rèn)為某件藏品是真品,等親眼看了實物的細(xì)節(jié),才知道自己走了眼。為啥有這差錯?另有一個俗語,叫“百聞不如一見”。最真實的體驗,還得由現(xiàn)實世界來提供。
如此看,以眼耳鼻舌身的體驗言,手機,莫說五項全能,“兩項全能”也占不全。
不說眼耳鼻舌身,就說手機提供的各樣服務(wù)吧。它可以叫外賣。足不出戶,美餐送到,可謂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享受。但閣下就滿足于“兩點一線”的生活,甘愿在自家與工作單位之間來往穿梭?下了班,走到餐館里,感受一下優(yōu)美環(huán)境,聽聽熙熙攘攘的人聲,大快了朵頤,還練了腿腳,還為社會減少了餐盒垃圾,不是也很好嗎?
照實說,將失掉的一些人生體驗,一股腦歸咎于手機,也不公平。手機是工具,人家不能對使用者負(fù)全責(zé)。你家著火了,也要手機來包賠損失嗎?關(guān)鍵還是使用手機的“主體”——人?!爸黧w”,一天到晚就像一塊鐵似的被吸附在手機上,手機又并非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全知全能”,“主體”當(dāng)然會失去許多。但反過來說,手機又的確磁性太高。不然,大街上,公共場所里,哪里來的那么多“低頭族”?就是在自家吧,除了吃飯、睡覺,沒有比倒在沙發(fā)上看手機這個“萬花筒”更省力又快活的事了。身邊預(yù)備些充饑的糕點糖果,我保你大半天釘在沙發(fā)上不用動彈,也不膩歪。人對手機的“人身依附”,才是體驗被“偷走”的最終根源。
這種“人身依附”,不光把自己養(yǎng)成胖墩,以至“四體不勤”,別人也常常跟著受罪。照我的體驗,要是我欲開口說話的時候,見對方垂下眼皮,跟手機卿卿我我地“戀愛”起來了,我的“存在感”就受到好大的挫傷,我立刻心情不悅。這還不算,若讓手機在任何場合都唱主角,都當(dāng)“小皇帝”,那更尷尬。譬如朋友聚會。手機的過分受寵,足以使本來應(yīng)當(dāng)面對面的溝通變得索然乏味。各人看各人的手機,莫說語言交流,連“暗送秋波”都難,“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以至讓人搞不懂,各路英雄好漢倒是為啥大老遠(yuǎn)地集合到一起呢?好不容易跳脫出虛擬世界,為啥又掉頭返回呢?
說了半天,最好還是反省我們自己。別因為這么個大包大攬的袖珍玩意,就讓我們的感覺器官閑置或部分的閑置。那手機,還得拿得起放得下,畢竟,人類還有手機以外的太廣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