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潞 河南大學 河南開封 475000
我夢到了,我又回到了我的鄉(xiāng)村,睡在那布滿土味的炕上,嗅到了生的味道。
從小就常聽奶奶念叨自己是生在這個家里的,可我總沒有太過在意,想著“不生在自己家,還能生在別人家?”終于有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的的確確是出生在家里的,就在自己睡了十幾年的炕上的。九十年代末,醫(yī)院的接生條件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我媽生我的時候,沒有去醫(yī)院,是奶奶親手接的生。
十歲之前,我生命的記憶全部是在鄉(xiāng)村。我是一個在土地的陪伴下長大的孩子。
我的家鄉(xiāng)蘋果很出名的,村民大多以種蘋果為生,我家里也有三畝多的蘋果園。那時候的身影,總是穿梭在蘋果樹下,爺爺奶奶一下地干活,就把我“放生”了。從濃蔭樹下穿過日光的碎影,尚小的我奔跑在不大蘋果園里。有時候我也不亂跑,就待在他們旁邊,他們在樹上,我在樹下。待到日頭落西頭,我提著籃子,帶著他們,回到已經暗了的院子。
到了收蘋果的季節(jié),村里到處都飄著蘋果的濃香。在外上班、打工的年輕人都會回來,幫著家里一起收蘋果。蘋果園里全是人們忙碌的身影,從樹上摘下的紅的蘋果,一筐一筐地運往渠漕,然后又一車一車地運往家里。每一家都會專門收拾出一件干凈的屋子,來盛放這一年的辛勞。我雖然小,可是也能出力,給他們送水送飯,撿一撿掉在地上的蘋果。等到摘完蘋果,就要將蘋果從地里拉回來,那時候多的是架子車,都是需要人拉的。爺爺和父親總是雙手抓住車把手,將麻繩套到肩上,便低頭拉起來,一年的成果全部凝聚在此刻,凝聚在爺爺和父親的肩上,凝聚在他們的腳步上,凝聚在他們滴下來的汗珠里。等到蘋果全部運回家里,看著被蘋果映紅的屋子,聞著滿屋的蘋果香,那是所有人最幸福的時候了。
到了該上學的年紀,我就被送到了村里的學校。學校不大,幾畝地的地方。進了大門,一二三低年級的在南邊的院子,四五六高年級在北邊的院子。院子很古樸,清一色的土磚瓦房。黃色的泥磚撐起青黑色的瓦片,房檐滿是竄出來的干草,墻是刷了白灰的,可是總經不住風雨的摧殘,稀稀拉拉掛在墻上。院子里全部用青磚鋪成的,都長滿了綠毛,平常還好,一到下雨天,可就得留神,一不注意就會滑到。門窗全部是木頭的,一打開就吱吱呀呀地響,聲音回蕩在院子里。進了教室,滿眼都是土黃色,土黃色的泥地上擺著一堆土黃色的桌凳,土黃色的桌凳上坐著土黃色的學生;土黃色的泥墻上掛著發(fā)黃了的黑板,黑板前面站著土黃色的老師。土黃色的讀書聲穿梭在土黃色校園里,傳遍在土黃色的村莊里。在我們低年級的院子南邊有一個側門,門后有一片光禿禿的地方,那就是我們的操場。操場原本是沒有的,學校南邊本來是一片蘋果園,學校買下來之后,扒走了樹,鏟平了地,就成了我們的操場。
小時候對于時間是沒有概念的,有的只是對于玩兒的片段性的拼湊。如果硬是要說起來,那只能單把夏天揪出來。村里孩子的夏天,是離不開水的。那時的記憶中,多半是和水有關。夏天一到,有水的地方就成了孩子們的天堂,三五成群地去尋找水的足跡。我們村子旁邊有一條大河,從南方的山上流下來的。那個時候河水充足得很,伴著日光,瑩瑩的水浪從上游飄蕩下來,站在河邊,能明顯感覺到冰涼的水汽向你撲來,打開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如果你會游泳,縱身一躍,不快不慢的水流沖激著肉體,夏日的熱氣頓時消散,在水里撲騰幾下,簡直爽上天。即使你不會游泳,慢慢地滑入水中,讓冰冷的河水浸濕你的肌膚,清爽的水汽從嘴里、從鼻子里、從耳朵里貫入全身,也爽到了極點。
孩子們總是成群結隊的到達這里,脫得赤條條的,像一個個活脫的魚兒在水邊跳躍。青澀的身體在日光和水光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膽子大的不斷往水深的地方試探,膽小的總是靠在岸邊,惴惴地望著膽大的在水里自由來回,有時候也想往前去,但是膽怯總把他往后拉。這時候膽大的過來拉一把他,他也就跟著膽大了起來,在水里撲騰幾下,就掌握了技巧,便也能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滾動。就這樣,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天近黑了,一個個淋著水出來,白光光的站成一排,沖著河水撒尿,比誰尿的遠。在晚風中風干了身體,穿上衣服,疲憊地向家走去。瘋了一天乏得不得了,躺倒床上,看看屋外月明星稀,聽聽陣陣蟲鳴,閉上了眼,一天就徹底結束了。
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就轉到了市里的小學,這樣的生活就少了。再后來,上了中學、大學,回村的機會更少?,F(xiàn)在也只有偶爾在夢里,才能回到那些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