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zhàn)爭之前的戰(zhàn)斗

林則徐早已判定，這些貪婪的洋商，不會就此真的放棄鴉片走私。因而規(guī)定，恢復通商的前提必先具結(jié)。圍繞具結(jié)，又一輪尖銳斗爭，在林則徐和義律之間展開了。

海面上，始終逗留不去的義律等人，究竟包藏什么禍心？林則徐不相信英國武力入侵，又不了解“一國封一國之港”及封港前“先行文書通知各國”的這種國際慣例，具有戰(zhàn)爭信號，甚至在后來英國幾十艘軍艦布列廣東?？跁r，林則徐依然認為是英夷在“矯飾虛張，希圖挾制通商”而已。盡管不信，但面對義律放棄談判而采取武力挑釁，他還是扎緊籬笆嚴防嚴守。

鄧廷楨感激涕零，也由衷欽佩林則徐的大公無私、公正明辨

林則徐駐虎門銷煙時，也沒有放松對廣東內(nèi)地的掃毒工作。鄧廷楨是一個精明實干之人，他們合力奮戰(zhàn)，在廣東全省得到報毒案140起，緝捕了販賣、煎熬、吸食人犯192名，繳獲煙土煙膏近2萬斤、煙槍2.8萬桿、煙鍋353口。

林則徐在奏折里寫道：“內(nèi)地興販已久，流毒甚深，囤積之家必定不少，一聞夷船鴉片盡繳，正喜奇貨可居，雖已力塞其源而其流尚未有艾。總須趁此機會嚴緝痛懲，首繳者許以自新，怙惡者置之重典。務(wù)在同心協(xié)力，自可禁止令行?！憋@然，他對掃毒局勢十分清楚，力圖憑借虎門銷煙的氣勢，把嚴禁運動再往廣度深度推進，以全面肅清國內(nèi)毒販，根除禍根。他在奏折里又稱“根株一日未凈，即購捕不容一日或疏”“若不持以定力，盡絕萌芽，不但疇昔之藏乘間復出，吹吸之輩饞吻重張，且恐外夷窺伺禁網(wǎng)之疏，仍肆浸淫之計”“風聞外夷于呈繳之后，知內(nèi)地人民煙不可繳，不無反唇相譏者，于國體尤有關(guān)系”。清繳了洋人的煙土，若對國內(nèi)毒販放松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不僅讓外人恥笑，也會導致前功盡棄，一切死灰復燃。

此時，朝廷也已在1839年6月15日適時頒布了新的《欽定嚴禁鴉片煙條例》，其中主要內(nèi)容有：對沿海窯口，從首犯斬首到失察官吏的處分;清兵丁員弁及官吏受賄擬絞立決，牽連官吏兵丁也從嚴議處;事未發(fā)而自首者免罪;開設(shè)煙館，首犯擬絞立決，牽連者議處;規(guī)定平民、官吏、兵丁、宗室、太監(jiān)等人在戒煙6個月外未改者“無論官民，概擬絞監(jiān)候”;嚴令各級官吏對沿海港口的查緝，拒捕者“格殺勿論”;對各種禁煙的有功人員均有各種獎勵、議敘及引見。

回廣州以來，林則徐連續(xù)幾天親自審理已抓捕的鴉片罪犯。尤其對那些知法犯法的內(nèi)部官弁，如水師嫌犯梁恩升、徐廣、王振高等人，嚴加審理。他甚至借越華書院等廣東三家書院畢業(yè)生考試，出題中加紙片調(diào)查如下問題：1、大窖口所在及開設(shè)者姓名;2、零星販戶;3、令各就耳目所及指出，而不書己名于紙片;4、斷絕禁物法。

這個小小的舉措，收到意外效果，林則徐一下獲得了大量檢舉式答案。令他意料不到的是，王振高等人的案子，有一些事還牽涉到了鄧廷楨——受賄和縱容。林則徐斟酌再三，決定不能姑息，只好先讓鄧廷楨暫時回避，等查清問題后再說。盡管王振高幾人抵賴狡辯，但在諸多事實鐵證面前，只好低頭認罪。最后查清，鄧廷楨確實是被屬下蒙騙欺瞞受了牽連而已。于是，林則徐立刻解除對鄧廷楨的懷疑，并把案子繼續(xù)交由他處理。

對此，鄧廷楨感激涕零，也由衷欽佩林則徐的大公無私、公正明辨，誠懇向他表示“愧恨較深”“斷不敢意存回護，稍予姑容”，以宣發(fā)嚴懲所有涉事屬下的決心。他立刻革除梁恩升、徐廣，上報刑部革退王振高，其中有一水師后營守備蔣大彪已赴京被引見，立刻行文截拿，押回審訊，革職嚴懲。

林則徐繼續(xù)把目光對準外夷人，對準“杜絕?？凇边@一決策上，立下決心要有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措施，那就是讓洋人訂立條約，寫下保證書之類的具結(jié)，這是一個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書。

世界上的每個國家，都有基本相同的一個法律條例，就是凡外僑違反或觸犯所在國法律，均應依所在國法律科審。清朝也有類似通用的條例，對外夷人罪犯加以審判。乾隆年間，粵省曾辦理英國人洪任輝等案件，監(jiān)禁1至3年;道光二年（1822年）外夷人犯啡勒、道光六年（1826年）外夷人犯瑪努厄爾等依照大清律例處絞立決，那時外夷人無不帖服。這也體現(xiàn)了一個獨立主權(quán)國家的尊嚴，體現(xiàn)了其法律不可侵犯的神圣。

繼新的《欽定嚴禁鴉片煙條例》頒布不久，緊接著1839年6月23日刑部又頒布了《夷人治罪專條》：“此后外夷人如帶有鴉片入口圖賣者，即照開設(shè)窯口例，擬斬立決;為從同謀者，從嚴擬絞立決，由該督撫審明確系帶賣鴉片煙首從正犯，并無替冒情弊，即交該地方官督同該外夷人頭目將各犯分別正法，起獲煙土，全行銷毀，是否均知情，亦由該督撫分別酌量懲治，所帶貨物，概行入官?！?/p>

另外，據(jù)道光年間《籌辦夷務(wù)始末》記載，為分化爭取洋人犯罪分子，還特意作出補充規(guī)定：“予以一年六個月期限，如于限內(nèi)自將煙土全數(shù)呈繳者，仍免其治罪——及至限滿，仍復藐法，置之重典?！斌w現(xiàn)了嚴厲之外的寬容。

林則徐于1839年7月19日接到《夷人治罪專條》，當時他正在廣州，與鄧廷楨一起銷毀從國內(nèi)煙販那兒收繳的煙土煙具。有了這份新的法律文本，他的底氣更足了，著手重新起草了致英國政府的照會，然后呈報給道光帝。道光帝8月27日閱后批：“得體周到”。

這份照會，除了要求英國合作禁煙之外，還把清政府的《夷人治罪專條》一并告知?；緝?nèi)容為：

1、從道義上闡明鴉片貿(mào)易是可恥的。指出中英“通商已久，眾夷良莠不齊，遂有夾帶鴉片誘惑華民，以致毒流各省者。似此但知利己，不顧害人，乃天理所不容，人情所共憤”“聞該國禁食鴉片甚嚴，是故明知鴉片之為害也。既不使危害于該國，則他國尚不可移害，況中國乎？”進而明確告知英國政府“己所不欲者勿施于人”。

2、希望英國政府協(xié)助禁絕此項走私活動，稱“向聞貴國王存心仁厚，并聞來粵之船，皆經(jīng)頒給條約，有不許攜帶禁物之語”。還建議英國棄種罌粟、改置五谷、施“興利除害之大仁政”。

3、通告清廷新法律并以闡明，“弼教明刑，古今通義，譬如別國人到英國貿(mào)易，尚須遵英國法度，況天朝乎！今定華民之例，賣鴉片者死，食者亦死。試思外夷人若無鴉片帶來，則華民何由轉(zhuǎn)賣？何由吸食？是奸夷實陷華民于死，豈能獨予以生？彼害人一命者尚須以命抵之，況鴉片之害人豈止一命已乎？故新例于帶鴉片來內(nèi)地之外夷人，定以斬絞之罪，所謂為天下去害者此也”。因而，明確宣布：“該國夷商欲圖長久貿(mào)易，必當懔遵憲典，將鴉片永斷來源，切勿以身試法?！背浞直砻髁饲逭S護主權(quán)、禁絕鴉片的堅定立場和絕不妥協(xié)的鮮明態(tài)度。

這份照會被譯成英文。盡管現(xiàn)在看來顯得觀念保守，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在精通中文的美國牧師巴駕看來，“所提出的論據(jù)是很值得重視的。其實，禁絕鴉片貿(mào)易將大大有助于中英雙方的長遠利益，而且正如林則徐推測的，結(jié)束這種貿(mào)易的抉擇，只能由英國政府來采取”。

可惜的是，這封照會信函拖到第二年1月，才由英國“擔麻格士”號船船長彎拉負責傳遞，當他1840年7月回到英國致信外交大臣帕麥斯頓要求接見時，已經(jīng)決心開戰(zhàn)的帕麥斯頓拒絕與他有任何接觸。顯然，林則徐的這件御批照會，發(fā)出已晚。溝通的遲鈍，正釀成后患。

此時的林則徐，手中持有《夷人治罪專條》，也正在理直氣壯地與義律等人交涉，讓他們必須先寫下具結(jié)才可完全恢復通商，此事不能拖延，更不可廢棄。洋商來華貿(mào)易，遵守中國法律，這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而且鑒于他們以往長期走私鴉片危害中國的劣跡，締結(jié)保證書類具有法律效力的約束文書，以杜絕他們重走舊路，這對雙方來說均有裨益。

具結(jié)內(nèi)容如下：

具切結(jié)英吉利國貨船主夷商率伙計及雇傭人等今赴天朝大憲臺前，結(jié)得本船裝載等貨來廣貿(mào)易，懔遵欽定新例，不敢夾帶鴉片。倘查出本船有一兩鴉片，愿將夾帶之犯，聽憑天朝官憲即行正法，船貨全行沒官。若查無夾帶鴉片，應求恩準照常進埔貿(mào)易。良歹分明，情甘帖服。所具切結(jié)是實。

道光 年 月 日具切結(jié)英夷船主

夷商

這只是簡單針對“不夾帶鴉片”的保證書而已。無非是要求洋商，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毒品貿(mào)易。既然洋商口口聲聲講信諾、講法律條文，那中國也照你們的方式締結(jié)文書豈不更好？而且這只是針對個體洋商們的具體協(xié)議式要求，并不是兩國間的條約，也只是鼓勵正常貿(mào)易順利進行的一種有效措施。

義律卻不這么看。徹底禁絕鴉片買賣，這是斷大英帝國的財路，也斷了他個人的財路。這幾年趁著清政府官員的腐敗與法律不嚴，他們這些毒販嘗盡甜頭賺夠白銀，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偌大的鴉片消費市場，現(xiàn)在豈可說放棄就放棄？這個具結(jié)，萬萬不能簽的。

于是，圍繞具結(jié)，又一輪尖銳斗爭，在林則徐和義律之間展開了。

義律的內(nèi)心深處，就想著開戰(zhàn)

林則徐早已判定，這些貪婪的洋商，不會就此真的放棄鴉片走私。因而規(guī)定，恢復通商的前提必先具結(jié)，這是為防他們重蹈覆轍的預防措施。

義律繳完煙土后已帶領(lǐng)所有英籍商人進澳門觀風，現(xiàn)在見林則徐進一步擰緊絞索，要徹底掐斷鴉片貿(mào)易，于是積壓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怨恨開始爆發(fā)出來。他命令所有英船停止進入廣州內(nèi)河交易，招來所有在華英國商人在澳門集會，鼓動他們堅決抵制林則徐的具結(jié)要求，不許任何人“違反總監(jiān)督的嚴格命令而把英船或英貨駛往廣州”。在他的唆使下，廣州商館里的其他外國商人也由各國商人公所召集，作出決定，拒絕簽署具結(jié)，還宣布解散各國商人公所。

義律向中方聲稱，他“必須等候本國的訓令”，據(jù)《中華帝國對外關(guān)系史》中記載：“他非但不能認可，甚至不準許任何英國商人或貨船出具甘結(jié)，在沒有證人又不經(jīng)審訊的情況下，就先承認新法令所規(guī)定下來的處分?！?/p>

顯然，他這是根本不承認大清朝的這一新法令。林則徐批駁他說：“既要來港貿(mào)易，即爾國主必令爾等遵守天朝法度，假使別國有人至英吉利貿(mào)易而不遵爾國法令，爾國主肯容之乎？”

義律被噎住了，也不得不虛與委蛇稱“本國地方較遠”，要求寬限一些時日，才可遵守新令。他再次采取拖延戰(zhàn)術(shù)。林則徐心里明白，也相應地稍作調(diào)整，但必須“遵照前式一體具結(jié)，列名畫押，以明各夷人遵奉之心”。

林則徐在具結(jié)問題上毫不妥協(xié)，終于讓義律惱羞成怒。他把十三行商首轉(zhuǎn)交與他的具結(jié)書，當面撕碎，擲在地上，并且放狂言說：“我立刻把它撕碎了，并叫他們告訴他們的長官，要命現(xiàn)成，再拿具結(jié)的事情來糾纏我，實是徒勞的……”

其實，這時候有不少外國商人同意具結(jié)，盼望早日結(jié)束這一爭端，開船進入內(nèi)河進行正當貿(mào)易。據(jù)《林文忠公政書》記載，林則徐向道光帝報奏說：“至該國貨船，陸續(xù)來粵，計至此時，已有三十二多只，該夷商滿載而來，將本求利，無不早圖進口，開艙貿(mào)易，乃被義律一人把持阻撓，俱在尖沙咀一帶聚泊。廣東天氣炎熱，各船中如洋米、洋布、棉花等貨，難免潮濕霉爛，業(yè)已怨懟同聲，臣等令洋商通事，賚諭分赴各船，剴切開導，催令進口。”

義律的獨斷專行，顯然違背了不少想做正當貿(mào)易的英美商人的愿望，損害他人利益。林則徐除了開導那些停泊外洋的貨船進港，同時派佛山同知劉開域去澳門與義律談判章程。離開廣州時，義律曾信誓旦旦地表示“違禁販賣一弊，誤及正經(jīng)貿(mào)易，貽累人之家業(yè)，其害甚重，亟須設(shè)法早除此弊于長久。如準委員來澳，會同妥議章程，其違禁犯賣之弊，可冀長遠除絕”，但他一到澳門就改了口，致函林則徐說，“本國船只進埔，須候奉到國主批諭”，還要求英船在澳門裝貨。林則徐對他這種出爾反爾的態(tài)度十分生氣，盡管如此，他還是派了劉開域與之談判，還帶去1640箱茶葉犒賞那些繳煙土的躉船。結(jié)果義律變得更加蠻橫，咆哮說：“不準在澳裝貨，便無章程可議！”還把犒賞的茶葉拒之門外，不予接受。

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要進一步激化矛盾。他的策略早定，早已把商館被困、鴉片被繳、英商退出廣州、禁止英船進港等所發(fā)生之事，一一向本國外交大臣帕麥斯頓作了匯報，還向印度總督奧克蘭求援，請他派一只軍艦來保護他們。義律的內(nèi)心深處，就想著開戰(zhàn)，現(xiàn)在只等著有共同愿望的帕麥斯頓去說服英國女王。

為達到此目的，他極力阻撓和攻擊那些愿意進港貿(mào)易的英商。果然如此，受到義律鼓動的煙販，重新蠢蠢欲動，死灰復燃，幾乎停止的鴉片交易又在大海上大肆進行。他們狡猾地轉(zhuǎn)移走私地點，從廣東海面往東轉(zhuǎn)移到數(shù)百里外的福建沿海。而且，這些煙販還乘機大幅提高價位，把200元買進的一箱鴉片提高到800元、1000元出售，瘋狂盤剝。

朝廷朝令夕改，林則徐的苦日子，即將開始

與此同時，國內(nèi)抵制嚴禁的暗潮也開始涌動。他們都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在道光帝耳旁吹風。這些通過鴉片獲利的腐敗官僚們一再變著法兒地進言，道光帝終于下了一道“不準以收繳煙土煙槍入奏”的諭旨。這下，給全國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頓時澆了一盆冷水，除廣東以外的省份，收繳煙土煙槍的行動開始停頓下來，即便在廣東，那些反對禁煙的人們，也開始四處散布流言蜚語，攻擊林則徐。福建地區(qū)則由鴉片商組織起武裝集團保護走私，官員們都不敢去碰他們。

朝廷朝令夕改，決策者朝三暮四，動搖了最初的決定。這讓前方?jīng)_鋒陷陣的將士，怎么辦？林則徐的苦日子，即將開始。

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步際桐上奏道光帝，指責林則徐逼外商具結(jié)，不足永斷根株，是一條含混之路，“非我皇上為時除害、拔本塞源之至意”。道光帝把此奏折批給林則徐、鄧廷楨二人，要他們“悉心籌劃，務(wù)使弊源盡絕，永杜含混之端”。緊接著，宗人府宗令肅親王敬敏將穆彰阿等人擬定的39條《嚴禁鴉片煙章程》，奏請道光帝批準。耳根子變軟、開始缺少主見的道光帝，沒有看出此條令前后矛盾執(zhí)行起來有難度等缺陷，因為是他信任的宗人府和所倚仗的滿族大臣穆彰阿等草擬，便立即大加贊賞，批準執(zhí)行。由于處罰上前后不統(tǒng)一，毒販可利用其矛盾而開脫罪責，客觀上縱容了官僚們鉆空子，也縱容了武裝販毒變得肆無忌憚。這部章程發(fā)布之后，潛藏在廣東境內(nèi)的鴉片煙販和吸食者們，膽子變得更大了，更是無所顧忌地對抗禁煙。

環(huán)境變得險惡，各種攻訐暗潮涌動。但林則徐是個堅忍不拔的斗士，他上奏道光帝，堅持收繳煙土煙槍是根除鴉片毒害的最有效手段。他甚至懇求道光帝重頒新諭令，繼續(xù)允許收繳煙土煙槍，“若因此頓更大局，非獨前功可惜，更虞挽救無方”。然而，他的建議毫無回應。

道光帝的擱置，絲毫沒有讓林則徐氣餒，他和鄧廷楨等人聯(lián)手繼續(xù)在廣州執(zhí)行嚴禁政策，繼續(xù)收繳煙土煙槍，搗毀販賣走私煙土的窩點，嚴厲懲辦頂風作案的犯罪者。同時，也毫不放松對義律等頑固派圍繞具結(jié)的斗爭。他漸漸認清以義律為首的資本帝國代表們，虛偽、貪婪、奸詐，盡管披著合法貿(mào)易的外衣，本質(zhì)上卻與走私販毒的鴉片煙販并無兩樣，甚至更陰險更具有欺騙性。林則徐毫不客氣地稱之為：“犬羊之性無常?！?/p>

面對義律的一再耍賴和對抗，林則徐再次對其嚴正宣布國家新頒布的法律章程，依此繼續(xù)施壓必須具結(jié)。

見義律躲在澳門，把澳門當作他的避風港，逃避清廷的追責與法律落實，林則徐索性直接找澳門的葡萄牙當局說話。他致函澳門總督，嚴肅指出：“澳門雖濱海一隅，亦是天朝疆土，豈能任作奸犯科之人永為駐足乎？”同時宣布：“嗣后凡別國貨船到粵，不在西洋額船之內(nèi)者，除循例進埔報驗歸行納課之船仍準照常貿(mào)易外，其不進埔又不回國者，即為營私奸夷無疑，均當并力驅(qū)除，不許與之交接。如敢勾通起卸貨物，私相授受，無論澳門鋪戶以及出海商船，并住澳之西洋夷人，一有犯法，皆必從重懲辦，其人問罪，貨物沒官。倘向私售鴉片，一經(jīng)拿獲，即恭請王命正法?！?/p>

林則徐的舉措，還是得到了大多數(shù)在華外國人的同情和理解。某種程度上，也起到了孤立義律并分化其陣營的作用。

走私鴉片勾當中，美國是僅次于英國排在第二位的販毒團伙，他們當中除了奧立芬洋行外，其他全都做鴉片生意。當初，林則徐逼洋商繳煙土時，美國只繳出躉船上的1540箱，拒絕繳出藏在商館里的鴉片，以圖伺機出售。當時羅素洋行經(jīng)理福士帶頭，甚至聯(lián)名上書美國政府，要求“把美國、英國和法國的海軍開到中國來，就可以從中國政府獲得合適的條款”。

一直到后來，當林則徐在虎門轟轟烈烈地銷毀鴉片，腰桿子鐵硬，又見清廷禁煙政策上十分堅定，不像以往含混，這才令美國人見風使舵，考慮到正常貿(mào)易的更大利益，沒有像以往那般跟著英國人撤出廣州跑到澳門去，也沒有拒絕進行具結(jié)。這是他們靈活狡黠的一面，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此放手鴉片生意，只是權(quán)衡眼下利弊而已。

“殺人償命，中外所同”

英國船只撤出內(nèi)港，與那些繳出煙土的躉船合在一起，都集結(jié)在九龍尖沙咀一帶海面上，后來從印度等地過來的商船也遵奉義律指令聚齊停泊在這一帶。關(guān)天培的水師遵照林則徐命令，派出三四十艘船日夜監(jiān)視，以防他們在海面上私售鴉片。義律則出重金雇傭武裝商船，抗衡水師。林則徐見這情況，主動把水師船只撤回，但命令義律讓那些商船5天之內(nèi)要么進港具結(jié)貿(mào)易，要么離開中國海疆回國。但5天期限已過，義律對林則徐的命令置若罔聞。

半個月后，到1839年7月7日，便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林維禧事件。那些困在海上無所事事的英國水手，大約30人，偷偷上岸到尖沙咀村酗酒作樂，借酒鬧事破壞村廟襲擊村民，與眾村民發(fā)生沖突，導致村民林維禧胸部心臟處受暴徒木棍擊打，受傷后第二天不治而亡。

出事后，肇事的英國人通過一個叫劉亞三的人花錢收買林維禧的親屬，還讓其兒子林伏超等人立下虛假字據(jù)：“立遵依人林伏超、母張氏、弟伏華、叔奕禧及伯叔房族親人等，因父親維禧在九龍貿(mào)易生意，于5月28日出外討賬而回，由官涌經(jīng)過，被外夷人身挨失足跌地，撞石斃命。此安于天命，不關(guān)外夷人之事。林伏超母子甘心向外夷人哀求，幸外夷人心行惻隱，幫回喪費銀些少與伏超母子并親人等，搬父親回家，殯葬妥息。此乃二家允肯請愿，日后伏超母子兄弟并叔伯房親等，不得生端圖賴夷人。各表良心，恐口無憑，故立遵依一紙，與外夷人收執(zhí)存照。”

國民哀其不爭，為幾個臭錢如此沒有骨氣。英國暴徒本應殺人償命，卻赤裸裸地掩蓋草菅人命，踐踏法律，欺詐凌辱中國人。作為英國領(lǐng)事的義律，明白這一點，見勢不妙，3天后便匆忙趕到尖沙咀村，進行所謂的就地調(diào)查。他的意圖很明確，盡早把事態(tài)壓下來，把謊話編得圓一點。他知道，此時兩國關(guān)系處在最敏感階段，不能讓丑聞變成把柄。進村后，他依舊是大把撒錢收買人證，讓相關(guān)人員出假證或閉嘴。他向帕麥斯頓報告時也撒謊說：“‘卡拉提克號和‘曼加羅爾號的一些水手，很不適當?shù)乇辉试S到香港岸上，所以卷入一場騷亂?！闭账@樣說，騷亂似乎不是水手惹出來的，而是原本就存在，他們只是無意間卷入的。

林則徐接到報案時，已經(jīng)是7月12日。他大為震怒，當即委派新安縣知縣梁星源趕赴現(xiàn)場查辦。梁星源不敢怠慢，經(jīng)驗尸發(fā)現(xiàn)，林維禧身上多處受棍棒擊傷，最致命的是“頂心及左乳下各受木棍重傷”，斗毆起因是水手向廟宇投石而引起。在村民協(xié)助下，同時抓獲替英國人收買林家的劉亞三，并起獲林伏超手中的英國船長所立假字據(jù)，梁星源把這些和案情報告一并遞交給林則徐。

依照國法，殺人償命，無論國人洋人誰都無權(quán)逃脫法律的制裁。林則徐立刻派專員到澳門，命令義律馬上查明殺人案犯交給中國官府審辦。

義律知道理虧，對命令“抗不收閱”。這事件已成為兩國間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的爭端，想獲得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始終是英國政府的預謀和既定方針。為此，義律繼續(xù)狡辯稱：“意外打架的當天，美國人和其他外國人也一起上岸。”他想把美國人等也拉下水，盡量把事兒攪渾。林則徐針對他的胡攪蠻纏，立即命令美國領(lǐng)事，調(diào)查美國水手是否在場，是否參與，若有須交出兇手。結(jié)果美國領(lǐng)事的報告和現(xiàn)場調(diào)査一致，行兇打人致死的都是英國水手。

林則徐査閱外國法典，進一步明確“殺人償命，中外所同”，就照全世界通例要求義律交出兇手。義律索性撕破臉面，傲慢地回絕稱英國沒有把本國人民交由他國審判的法律，并且反咬中國官員，警告不要再發(fā)布藐視伊國領(lǐng)事的煽動性文告。

8月2日，林則徐會同鄧廷楨、怡良，以欽差大臣、兩廣總督、廣東巡撫三重身份再次發(fā)出通令，命義律必須交出兇手。同時宣布，滯留在尖沙咀海面上的所有外國船只，若進陸岸采辦食物，必須事先經(jīng)官方允許的領(lǐng)有執(zhí)照的買辦來辦理，杜絕私自上岸。

如此一來，英國船只想繼續(xù)停泊在海面就有些困難了，義律知道這是對方變相斷水斷食。他如果繼續(xù)窩藏罪犯不交給中方，自己又無行動，這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說不過去。于是，他又處心積慮地演出一幕滑稽戲。

8月3日，義律在停泊中國領(lǐng)海的英船上，私自組建了一個所謂“具有刑事與海上管轄權(quán)的法庭”，對外宣稱將于12日開庭審訊林維禧案的兇手，還發(fā)帖給澳門轉(zhuǎn)呈林則徐等邀請旁聽。此事的荒唐在于，一個駐外小領(lǐng)事，有何權(quán)力私自組建一個獨立法庭？而且是在別國的領(lǐng)海上，既無主權(quán)國的批準，又未見本國女王的授權(quán)法律文書。足見這些人的海盜行徑，狂妄跋扈到何等程度。

8月12日，停泊在尖沙咀海面上的“威廉要塞”號船上，一場假模假式的“法庭審訊”上演。義律自導自演自己出任“法官”，還從殺害林維禧的罪犯同伙中派出23人，充任“陪審團”。尤其可笑的是，這個“法官”當場宣布，英國水手犯殺人罪并不存在，不予受理，判參與斗毆的5名水手，3人監(jiān)禁6個月，2人監(jiān)禁3個月，罰金20鎊和15鎊。后來，這幾個人一回英國便被全部釋放。

其實義律也明白，他這種掩耳盜鈴的鬧劇毫無法律效力。這么做的目的是表演給中國人看，以此想為殺害林維禧的罪犯開脫，同時也可激怒林則徐，激化矛盾，以此擴大事態(tài)，盡量挑起中英沖突。

他的確激怒了林則徐。出事已有月余，不交出殺人罪犯，還搞出這一幕丑劇，欺人太甚，置一泱泱大國顏面于何地？置主權(quán)國家的尊嚴與法律于何地？他致函斥責義律：“伊國律例亦應誅死，可見殺人償命，中外所同。但犯罪若在伊國地方，自聽伊國辦理，而在天朝地方，豈得不交官憲審辦？且從前內(nèi)地所辦命案夷犯，歷歷有據(jù)，各國無不懔遵，豈義律獨可抗違此例乎？”

8月15日，林則徐下令斷絕對海上英船及在澳門英商提供柴米油鹽水等生活物資，撤離所有為他們服務(wù)的買辦工人。當日，他和鄧廷楨從廣州乘船出發(fā)，前往香山縣，派官兵布防各要塞?？冢鎸嵭薪鋰?。

接著，8月24日繼續(xù)發(fā)出通告，勒令駐澳門的57名英國人和義律，必須統(tǒng)統(tǒng)離開澳門，英國船只不得在澳門海面上停留。隨后他也說明，這只是暫時性的措施，只要交出殺害林維禧的罪犯，均可恢復原樣。

8月25日，葡萄牙駐澳門總督委黎多向義律轉(zhuǎn)達了林則徐的驅(qū)逐令。恰在此時，從澳門撤出的英船“布拉克久”號，在海上遭遇3只海盜船的襲擊搶掠，船上9名水手和1名乘客被割了耳朵丟進大海。這下嚇壞了住在澳門的英商，都惶惶不可終日。義律只好打點行李，10天之內(nèi)帶著57名英國人乖乖離開澳門，搬到尖沙咀海面貨船及躉船上居住。

離開澳門時，義律還憤怒地發(fā)出一份聲明，宣稱再不與中國官方來往。

林則徐心里很清楚，為了穩(wěn)妥起見，他對洋商進一步分化瓦解，鼓勵守法并同意具結(jié)的葡萄牙商人和美國商人進行正當貿(mào)易，在洋商中進一步孤立義律等頑固派英商。與此同時，他及時向道光帝奏明事態(tài)，告知通過收繳的煙土箱上日期判斷，英國人只一月之內(nèi)就往中國發(fā)了1萬多箱煙土，一年可達10萬多箱，如果這次不能徹底立法立威，按照新律懲戒外夷人罪犯，就無法杜絕毒源，無法斬斷禍根。尤其向道光帝強調(diào)，懲辦殺害林維禧販毒船上的英籍水手，也與具結(jié)斗爭息息相關(guān)，絕不可姑息外夷人罪犯，殺人償命是全世界的通例。

林則徐和鄧廷楨堅持不懈地努力著，他們二人乘船來往于香山、虎門之間，調(diào)停布防，以防義律狗急跳墻。8月28日，他們再次從香山發(fā)出通告，重申簽署具結(jié)的原則不可回避，沒有夾帶鴉片的外船不得停泊逗留于中國領(lǐng)海，要么進港貿(mào)易，要么返回原地，而夾帶鴉片的船只，如果交出鴉片也可免罪，進港交易其他正當商品，不愿進口的應即刻回國，也不予追究。但英船上的殺人兇手，必須交由中方審辦。

關(guān)天培親自坐鎮(zhèn)沙角，遵照林則徐的指令在?？趦?nèi)河各要塞嚴密布防，率本部水師加上調(diào)集來的陽江、碣石兩鎮(zhèn)舟師日夜操練，再加派兵弁、雇傭水勇，增裝火炮船，以備不時之需。怡良在廣州指揮，增派兵役分別嚴守二沙尾、大王滘等要地，水上置設(shè)長木排以嚴堵外船進入。

廣粵百姓對鴉片煙土深惡痛絕，也是林則徐看重的社會力量。同鴉片走私販的斗爭中，民眾始終站在他的身后，同仇敵愾，讓林則徐十分欣慰。8月31日，林則徐、鄧廷楨二人發(fā)出告示，動員沿海民眾，自發(fā)組織丁壯群體，購置器械，自我保護，以防類似林維禧事件再次發(fā)生。如果發(fā)現(xiàn)英國人再上岸擾民滋事，允許開槍阻止，勸退或捕獲;如果英國人企圖上岸找水補水，堅決予以阻止，絕不許飲用和汲水，但不可擅自登他們的船只，以免另起枝節(jié)。聽到他們的號召，番禺、順德、香港等地百姓們紛紛行動起來，組織團勇，鳴鑼擊鼓，有的在水源處張貼“井內(nèi)有毒”等警告，嚴防周密。

對此，林則徐十分滿意，他在奏折中說：“察看民情，所有沿海村莊，不但正人端士銜恨刺骨，即漁舟村店，亦俱恨其強梁，必能自保身家，團練抵御。”

海面上，始終逗留不去的義律等人，究竟包藏什么禍心？此時的林則徐，還沒有完全琢磨透。他此時做的這些防備，只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還算不上完全的備戰(zhàn)。對于開戰(zhàn)，他其實也沒有足夠的判斷。

中國人反擊英國侵略者以及近代史上反侵略戰(zhàn)爭的第一戰(zhàn)

澳門，這一彈丸之地的重要性，此時更加突顯出來。

大約16世紀初，葡萄牙船只來到這座偏僻小島，開始是懇求登陸曬網(wǎng)采購糧米，可上岸之后就賴著不走了。從此，葡萄牙人把這塊明朝稱之為“蠔鏡”（濠境）之地霸占了下來，并于1557年獲得居住權(quán)，成為首批進入中國的歐洲人。

自林則徐來粵之后，葡萄牙人從自己的長遠利益出發(fā)，沒有完全跟著英國人起舞，還落實了林則徐對英國人的驅(qū)逐令。為了防止澳門再次成為英國人的落腳點，林則徐偕同鄧廷楨于1839年9月3日首次進入澳門巡閱。在葡萄牙澳門理事官佐者馬蒂和清朝澳門同知蔣立昂陪同下，把澳門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場面十分熱鬧，居民扶老攜幼，夾道歡呼，充分顯示出主權(quán)國的尊嚴。林則徐贊許澳門當局中立立場的同時，“宣布恩威，申明禁令，諭以安分守法，不許囤貯禁物，不許徇庇奸夷”。

這次巡視，起到了明顯的震懾作用。當義律要求重新入駐澳門時，當即遭到委黎多的拒絕。

在林則徐前往澳門時，英國駐印度總督奧克蘭已答應義律的請求，將一艘載有28門大炮的戰(zhàn)船“窩拉矣”號，由該船艦長、新任英國海軍駐華司令官史密斯率領(lǐng)，開到中國領(lǐng)海九洲洋面。這艘戰(zhàn)船和新來的4艘貨船，駛至尖沙咀，與聚集在那里的30多只英船會合，義律的氣焰頓時高漲了起來。

仗著堅船利炮，義律開始尋釁滋事了。9月4日上午，他與史密斯一起，乘單桅快船“路易莎”號和“珍珠”號，另帶幾只武裝快艇，從香港出發(fā)直奔九龍山炮臺附近海面，向中方要求接濟食物。義律的中文翻譯郭士立，由2名英國水手陪同乘小船上岸，向中方遞交2封信函，信中威脅說，如果不給英商船隊供應食物，就會遭到武力懲罰，另外還要求沿海村民不可在水井里下毒。中方官員告訴他，自己無權(quán)接受此類信件。義律繼續(xù)胡攪蠻纏，下最后通牒，狂妄叫囂如果半小時內(nèi)得不到食品供應，他們就要擊沉九龍港的中國水師戰(zhàn)船。

當時率領(lǐng)水師守衛(wèi)這一帶海口的是大鵬營參將賴恩爵。此人自幼隨父輩習武、勇猛善戰(zhàn)，19歲從陽江鎮(zhèn)入伍，1839年3月才調(diào)任大鵬營參將，駐守九龍寨炮臺，主管九龍一帶防務(wù)。

義律趁中方官員寫回信之機，悍然下令開炮，突然襲擊。外委士兵歐仕乾，頓時被炮彈打穿肋下，當場斃命。頓時激起清軍水師將士們一片怒火。

從驚愕中回醒過來的賴恩爵，立刻組織反擊。他下令各戰(zhàn)船和九龍山炮臺，一起開炮還擊。士兵們扳動大炮，直接面對英船船舷開炮。在賴恩爵指揮下，炮火集中轟擊義律乘坐的“路易莎”號。已經(jīng)訓練有素的水師官兵炮擊十分準確，很快，炮彈命中“路易莎”號的主帆，英國水兵紛紛落水。他們沒有想到，清軍水師會有如此猛烈的反擊，以及打炮的準確度。據(jù)一名“路易莎”號上的士兵后來回憶，若不是對方火藥不充足，“就不會有人生還，來敘述那幕歷史了”。

義律蓄謀的襲擊，在激戰(zhàn)2個小時后，最終戰(zhàn)敗。他和史密斯對清軍水師的戰(zhàn)斗力完全估計不足，只好在一片恐慌中狼狽逃竄。敢打敢戰(zhàn)的賴恩爵，豈肯輕易放跑殺人的侵略者，立刻率領(lǐng)戰(zhàn)船緊追不舍。一直追逐纏斗到下午5時，英軍主力艦“窩拉矣”號和武裝船“威廉姆堡”號趕來解救。炮彈紛紛落下，清軍水師用網(wǎng)紗等物設(shè)置障礙，一面閃避敵艦，一面奮力還擊。英軍率十幾名水手劃船偷襲水師船只，被水師士兵用火槍反擊，打死多人。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下午6時半，英船見天黑對他們不利，這才逃回尖沙咀方向，結(jié)束了這場戰(zhàn)斗。此戰(zhàn)，英國士兵被擊斃17人以上，受傷不少，而清軍僅犧牲2人傷6人，損失微小。

這場由義律挑起的戰(zhàn)斗，前后持續(xù)了5個小時，也算是中國人反擊英國侵略者以及近代史上反侵略戰(zhàn)爭的第一戰(zhàn)。當時清軍水師船只小，武器裝備十分落后，依然以冷兵器為主，熱兵器也都是一些鳥槍、土炮，射程短，命中率低;而英國則擁有堅船利炮，武器裝備十分先進，不僅射程遠，命中率高，殺傷力也很大。從戰(zhàn)史分析，九龍海戰(zhàn)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典型戰(zhàn)例，打擊了英軍氣焰，長了國人志氣，顯示了中國官兵保衛(wèi)國家領(lǐng)土主權(quán)的力量和信念。

被委以重任的余保純，卻辦砸了事情

九龍海戰(zhàn)當天，林則徐在虎門得到急報，大為震驚。他沒有料到義律真的會狗急跳墻，敢對天朝水師動武。他一直揣摩著，在自己全面施壓下，義律會變老實，早晚會跑來具結(jié)和交出兇手?？涩F(xiàn)在，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在給怡良的信中說：“替義律設(shè)想，總無出路，不知因何尚不回頭？”

林則徐趕緊向道光帝報告，詳細稟報九龍海戰(zhàn)的經(jīng)過及戰(zhàn)果。打勝了，自然是龍顏大悅，史書寫：“疏聞，帝喜悅，報曰：既有此舉，不可再示柔弱?！憋@然，這場小勝利令道光增強了抗擊外侵的決心，認為“外夷不堪一擊”。

有“不可再示弱”這句話，林則徐心里更有底氣了。他召集鄧廷楨、關(guān)天培一起研究敵情，部署兵力，以防英國人再次挑起戰(zhàn)事。之后讓鄧廷楨回廣州坐鎮(zhèn)布防，自己移來虎門居住，親自坐鎮(zhèn)這一戰(zhàn)略要地。

當林則徐返回虎門住所的時候，又一個出乎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澳門葡萄牙總督呈遞上來一份文函，義律求和，要求恢復談判。

林則徐滿腹狐疑，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說明義律撐不下去了。真的開戰(zhàn)，英國女王還沒有下令，現(xiàn)有兵力一場小仗都打不贏，眼下局勢只能先求和。更主要的原因是，在中方水師嚴密巡邏下，他們的食物供應日益艱難，滯留洋面上的商船又無法進港貿(mào)易，天氣炎熱貨物開始霉爛，洋商開始怨聲載道。另外，美國人抓住這一機遇，具結(jié)之后獨占貿(mào)易利益，而替英國人進港交易提成很高，從中盤剝讓英國人的心在流血。

這些加在一起，令義律萬般無奈，只好跑到澳門，通過葡萄牙人求見蔣立昂，求和談判。9月24日，拜見蔣立昂時，義律的態(tài)度老實多了，表情溫和，言辭恭謹，一再稱：“前因冒犯嚴威，迭奉諭飭，業(yè)已悔悟?！闭勁兄?，蔣立昂堅持林則徐規(guī)定的具結(jié)、交兇、躉船離境回國等幾項原則。而義律此時作了一些讓步：同意商人具結(jié)，但不同意寫上人即正法;同意檢査進港英國船只;不同意交兇，還讓中方接受他的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詭辯稱“訊得5人酗酒作亂，皆無兇殺之罪，此人已見嚴擬其罪。而其兇犯，倘經(jīng)査覺，自當一體按照本國律例審辦……則以后遇似此之案，即可循照定例辦理”等。

義律果然是在使詐周旋，做出小讓步，以換取大利益。蔣立昂當然不會同意他這種抵賴式的讓步，更不可能同意他不交出兇手，當面駁回了他的請求。義律詭辯，若真有具體殺人兇手，將勉力查究，還對中方質(zhì)問尖沙咀英船上仍在偷賣鴉片一事，矢口否認，稱現(xiàn)在英船上沒有一兩鴉片。另外他請求，允許被驅(qū)逐的英國鴉片商回澳門辦理行李等雜事，寬限6日內(nèi)離開。

第一次談判很快結(jié)束，3日后義律又遞來一份文帖，就1839年9月19日英籍海軍上校在九龍港附近被炮臺炮擊一事，提出“求派官員細查緣由”的要求。

林則徐讀了蔣立昂報上來的義律的兩份文帖，不免冷笑。他與鄧廷楨逐條細細研究，然后作出答復。他告訴義律：一是所謂尖沙咀英船無一兩鴉片是謊言，1839年9月5日中方水師已抓獲從英船“額順”號上買鴉片的毒販彭亞開等罪犯，證據(jù)確鑿;二是對英船可以會同義律共同搜驗，如果真不夾帶鴉片，正當貿(mào)易盡量通融，具結(jié)后進港交易;三是澳門之地永不許裝卸貨物，英船必須具結(jié)進廣州黃埔貿(mào)易，至于具結(jié)，可寫明“如有夾帶鴉片，人即正法，船貨全行入官”字樣;四是殺害林維禧的兇手可寬限10日查出送官審辦;五是被驅(qū)逐的英籍煙販，允許回澳門收拾東西6日內(nèi)離開;六是引渡逃到英船上的漢奸，不得再庇護;七是對炮轟史密斯船一事，林則徐嚴正指出，英國海軍軍官擅自到中國境內(nèi)九龍灣窺探地形水域情報，純屬違法，中方開炮驅(qū)逐是正當?shù)?，屬于捍衛(wèi)國家主權(quán)行為，是告知他“天朝地方，不可冒昧輕犯”。

為了促使義律早日同意條件，林則徐先行批準了一艘“士林加沙爾”號英商，同意其具結(jié)進港交易的請求。而且，還向外界公布了此次具結(jié)。此外，還有英船“擔麻士葛”號船長彎拉，也照此寫有若夾帶鴉片即行正法的格式，具結(jié)進港交易。由此可以看出，如果沒有義律獨自一人頑固阻撓，想做正當生意的英國商人是愿意具結(jié)的。

林則徐更加認定：“彼愈不肯輕易具結(jié)，即愈知具結(jié)之可靠，亦愈不能不向其飭取。”林則徐耐心等候著義律的答復。答復是來了，但義律還是繞彎子、推托、糾纏、不同意具結(jié)中寫進即行正法。顯然，一直縱容鴉片貿(mào)易的義律，從來沒想過放棄此等毒品生意。對于這一點，林則徐也看得清楚，所以才咬定青山不放松，不肯放棄此條，以此來震懾住義律，使他往后不敢再重蹈舊轍。

林則徐決定，再靈活些，做些通融。義律不愿具結(jié)只愿意搜驗，那退一步，具結(jié)與搜査二事合而為一，同意具結(jié)者允許照常貿(mào)易，也不用先搜檢，而不愿具結(jié)者則赴沙角接受搜檢，若無鴉片仍須貿(mào)易，如果既不具結(jié)又不同意搜檢，那3日內(nèi)回國，否則派火船燒滅了它。至于交兇，再寬限10日。

為防止義律向英商隱瞞中方已做出通融，定出了新條件，同時也需要在英方正當商人和鴉片毒販之間擴大矛盾，林則徐特意命人把告示書寫在高桿木牌上，讓賴恩爵大鵬營將士分別戳立在尖沙咀一帶海岸線上，讓聚集在尖沙咀海面的英船全能看得到。

也許，新條例和立牌通告，起到了分化促進作用。9月13日，義律來函表示：“此次所諭格事，遠職皆已洞曉，似不難循照即行妥善辦明?！辈⑻嶙h9月15日重至澳門談判。

林則徐見此欣喜之余，難免疑惑，不得不問：“說得如此之順且易，不知究能免于反復否？”

盡管如此，他和鄧廷楨商量決定，委派原南雄知州、現(xiàn)行轅隨員余保純，帶領(lǐng)十三行伍紹榮、盧繼光赴澳門，會同蔣立昂，與義律展開這輪談判。結(jié)果，被委以重任的余保純，卻辦砸了事情。

面對義律的招數(shù)，余保純不知是出于其他目的還是真糊涂，竟然不顧前面的具結(jié)、交兇等核心原則，只達成在沙角洲搜檢英船的協(xié)議，3天后便回到虎門。

這下氣煞了林則徐。他告訴余保純?nèi)绱艘粊淼膼汗杭馍尘缀Ｃ骧f片走私船已接到密報后紛紛逃離，轉(zhuǎn)駛別處販賣，這讓搜檢變得毫無意義。尤為重要的是，具結(jié)、交兇之事再次告吹。原本義律已松口同意帶鴉片者船貨沒官，只是還差著人即正法4個字，現(xiàn)在倒好，按林則徐說：“非但不能令其遵式具結(jié)，甚至將義律已經(jīng)稟明‘船貨沒官一語，幾欲聽其吹散！”而更緊要的是對命案兇手，卻又放棄追問。林則徐追問，即便是簽訂搜檢，那也得談好具體方式步驟，豈可含混籠統(tǒng)？近期英船貨物全由美國“花旗”商號代運，那首先得制定一條不可再托人代運這項吧。而且還簽搜驗協(xié)定后允諾被驅(qū)逐英國人回澳門居住，這更是越權(quán)做事了。

以上這些，余保純出發(fā)之前，林則徐都一一交代過，他怎能擅作主張隨意更改呢？林則徐惱怒不已，悔不當初，耽誤了國家大事。他向道光帝報奏時自責：“初不料其措置乖方，一至于此，令人不勝慨嘆！”

義律很快吹出風去，中方已妥協(xié)，頓時尖沙咀躉船上的英國商人紛紛又跑回澳門居住了。林則徐苦心布置，逼英國人徹底就范的大局，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給破了。

林則徐趕緊再次發(fā)出通告，命令所有英船，必須3日之內(nèi)遵照前定“士林加沙爾”號和“擔麻士葛”號式樣具結(jié)，不具結(jié)就回國，不得繼續(xù)在中國領(lǐng)海逗留。另外，義律必須交出英船上的5名兇犯，讓中方審辦。

義律通過與余保純打交道，察知到中方也并非鐵板一塊，感覺硬撐下去依然有機可乘。于是他膽氣變壯，在澳門召集多名英國商人開會，給他們打氣，堅持不接受具結(jié)，不交出兇手，還通知中方說無法查出兇手，有關(guān)5名嫌犯已經(jīng)審結(jié)將解押回國。

到了9月27日，林則徐鑒于義律如此無賴，毫無誠信可言，難抑憤怒，立刻宣布：“所有到澳，主議不愿具結(jié)之夷商，應俱不準貿(mào)易?！崩樟钣⑸恬R上退出澳門，義律必須交出兇手、漢奸、躲匿煙販等，如果再違抗，就派出水師前往尖沙咀拘拿罪犯毒販。林則徐為防再出差錯，指令關(guān)天培水師嚴密布防各要口關(guān)閘，還飭令犯錯的余保純不得再模棱兩可，失機誤事，故咎重犯。他為表示在具結(jié)等事上的決心，對同道官員們宣布說：“若本大臣不能令其出結(jié)，竟聽貿(mào)易，則直夷人之不如，不敢再言國事。所有在事印委人員，愿與本大臣同心，則此后定以取結(jié)為事，不結(jié)不已。如其知難而退，則亦聽之?！?/p>

9月28日，義律把一封準備將殺害林維禧兇犯押回本國的文函送來了。林則徐頓時拍案而起，立即宣布：“驅(qū)逐所有英商回國，不但不準逗留澳門，亦不準聚泊尖沙咀，并且馬上派出水師官兵去緝拿兇犯人等。”

這下，事情走向極端，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義律一直打著如意算盤，想通過軟磨硬泡的談判挽回局面，結(jié)果不知進退讓步的他，把好不容易撈到的便宜也弄丟了，使得事情徹底陷入僵局。

不讓做鴉片生意，夾帶鴉片被抓后還要即行正法，往后偷做的可能性完全沒有了，一不小心就掉腦袋，這讓義律徹底絕望。于是他已不想通過和談?chuàng)剖裁春锰幜?，因為他知道，一旦簽訂具結(jié)及即行正法的法律條文，就會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產(chǎn)生連鎖反應。大英帝國鴉片毒品生意，不只是在中國沿海進行，如果都以此效仿，那將遭受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這才是根本的大問題，也是義律不敢具結(jié)的癥結(jié)所在。

而林則徐，立志挽民族于水深火熱，挽天朝于鴉片毒淵，走到這一步也不可能后退半步。如此一來，只會出現(xiàn)一種結(jié)果：戰(zhàn)爭。

一聞到火藥味兒，林則徐便行動起來，積極做起御敵準備

史密斯率領(lǐng)戰(zhàn)艦于11月2日抵達虎門，以英國海軍駐華司令官身份，遞給關(guān)天培一封致欽差大臣的信。信中蠻橫地要求林則徐收回指令，不得攻擊英船，準許英商及家屬回澳門居住，恢復一切供應。

關(guān)天培遵林則徐指令，嚴厲拒絕了史密斯的要求，退回信件，照常在海上嚴格巡邏稽查。史密斯再次寫信挑釁，要求水師退回沙角，全然忘了這是在中國的領(lǐng)海上。

這時有一艘英商船“皇家薩克遜”號，已與中方具結(jié)，由中國引水導航駛至穿鼻洋，準備進埔報關(guān)入口。史密斯見狀，駕駛“窩拉矣”號戰(zhàn)艦去阻撓，逼迫“皇家薩克遜”號退回去。關(guān)天培發(fā)現(xiàn)這一異樣，正要派船去察看，史密斯突然下令，向中國水師船開炮。又是一次突然襲擊，毫無防備，一艘火船被炸沉，提標左營二號艇被擊中火藥艙，頓起大火，6名兵丁被活活燒死。

這種流氓一樣的偷襲，激怒了關(guān)天培。他拔刀昂立船頭，指揮水師回擊，命左右其他船只一起合力進攻敵艦。英艦“窩拉矣”號和“海阿新”號，集中火力攻擊關(guān)天培的指揮船，炮彈削落桅桿木片劃過關(guān)天培的手背，血流不止。關(guān)天培毫無懼意，巋然站立船頭指揮作戰(zhàn)，威猛無比。水師的還擊很快見效，猛烈炮火擊中“窩拉矣”號戰(zhàn)艦船頭，英兵紛紛落入水中。水師提標左營游擊麥廷章，又指揮士兵連轟幾炮，擊中“窩拉矣”號后樓，后樓頓時被毀起火。

激烈的炮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據(jù)一名參戰(zhàn)的英國士兵描述：“水師提督戰(zhàn)船和其他幾只，停居原地猛烈對我方攻擊，實出意料。中國的炮和火藥算得上是好的，只是炮不能上下升降，炮彈射高多無效果，只有少數(shù)落于船桅桿和索具上?！C拉矣船帆中了幾彈，‘海阿新號的船桅索具也中了炮彈，一發(fā)擊中船桅，又一發(fā)擊中主橫帆，需要修理?！?/p>

桅桿桅帆受損，無法再堅持作戰(zhàn)，英艦且戰(zhàn)且退，只能駛離戰(zhàn)場逃逸。中方這邊損失也不少，犧牲15人，1船被擊沉，3船受損進水，官弁受傷也不少。但面對敵人堅船利炮，己方只是木船，武器裝備又落后，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擊傷敵艦，趕跑賊船，真的難能可貴。

關(guān)天培返回沙角，急忙把戰(zhàn)況報告林則徐。林則徐震驚，越發(fā)感到義律和史密斯在玩火，但他的判斷只是停留在如奏折里所寫：“史密斯等前來尋釁，固因前在九龍被擊，意圖報復，而實則由于義律與圖賣鴉片之奸夷暗中指使?！彼汛耸轮划斪饕话愕膱髲托宰虜_，因而也就相應做了嚴防而已。道光帝也認可此判斷，御批說：“既有此番舉動，若再示以柔弱，則大不可，朕不慮卿等孟浪，但誡卿等不可畏葸。”

林則徐判斷英國人“斷斷不敢自絕貿(mào)易，萬不敢以侵凌他國之術(shù)窺伺中華”，所以他即便聽見來自各種渠道的海上傳聞，只當作純屬恫嚇不足信。當美國廣州代辦領(lǐng)事哆列那給林則徐遞文告知：“各西國之列，凡一國封一國之港，不許各國之船往所封港之國貿(mào)易，先行文書通知各國?，F(xiàn)由英國及本國有新文紙到來，內(nèi)云：英國限于本年5月前后不許各國之船來粵貿(mào)易。”這一信息是送上門來的重要情報，是英國將要對華武力侵犯的信號?？上?，林則徐對此重要情報并沒有予以足夠的重視，沒有嗅出其中的火藥味。他反而認為：“實屬膽大妄言，荒謬以極，試思港系天朝之港，豈英吉利所能封？豈此等謠言所恫嚇耶？”還責怪遞文之人：“若竟不知好歹，轉(zhuǎn)代英夷張大其詞，恐亦自貽后悔而已。”

林則徐不相信英國武力入侵，又不了解“一國封一國之港”及封港前“先行文書通知各國”的這種國際慣例，具有戰(zhàn)爭信號，甚至在后來英國幾十艘軍艦布列廣東海口時，林則徐依然認為是英夷在“矯飾虛張，希圖挾制通商”而已。盡管不信，但面對義律放棄談判而采取武力挑釁，他還是扎緊籬笆嚴防嚴守。

英艦“窩拉矣”號和“海阿新”號從穿鼻洋駛回尖沙咀，抓緊修理。他們停泊的洋面背后是官涌山，上面有中方駐軍，得到關(guān)天培指令后開始修筑工事。英國人擔心背后遭受襲擊，便派舢板上沙灘潛入，企圖偵探情況，結(jié)果被駐守此處的參將陳連升發(fā)現(xiàn)，設(shè)伏截擊，打傷2人，其他的丟槍滾崖逃走。

11月4日夜，尖沙咀的英國武裝船只一字排開，列隊向官涌山駐軍猛烈炮擊。官涌山懸崖峭壁地勢優(yōu)越，敵炮無法傷及，官兵則居高臨下發(fā)炮轟擊，逼迫敵艦只好后撤退走。幾天后，他們在正面炮轟掩護下，上百人乘小船搶灘偷襲，致使管涌山口兵哨2人受傷，增域營把總劉明輝率領(lǐng)部下山口截擊，打傷敵人30名左右，把他們趕下海去。敵人后又欲奪地處官涌山末尾的胡椒角，被陸路提標后營游擊德連指揮士兵開大炮趕跑。

面對官涌山頻發(fā)敵情，林則徐召集鄧廷楨、關(guān)天培研究，調(diào)派得力干將馬辰、周國英率200名官兵馳援，關(guān)天培再調(diào)撥6門大炮增強致遠炮臺力量，另派余保純、張起鹍會同梁星源組織鄉(xiāng)勇前后策應。

到了11月11日夜，林則徐派出的各路軍馬齊集官涌山，分兵把守5個要口扼守，新增的6門大炮也安裝完畢。尖沙咀洋面上的英艦，見這邊增加兵力，再次挑釁開炮轟擊，中方5座陣地立即回擊開炮，從上而下傾瀉火力阻擊，敵艦頓時陷入火海怒濤中，很快棄陣而逃。天亮后發(fā)現(xiàn)，尖沙咀洋面的英船逃走多半，余下的十多只也躲在遠處拋錨，船上的篷帆、桅檣、繩纜、杠具等狼狽不堪，洋面上漂浮著很多丟棄的雜物。

兩天后，英船“多利”號同“劍橋”號等十多只武裝商船，一起駛近尖沙咀試探，遭到中方陣地聯(lián)合炮擊，商船見勢不妙紛紛逃竄。

前后幾次聯(lián)合進攻官涌山陣地，均告失利，英船再也不敢輕易抱團集中在尖沙咀洋面了，只好四散各自奔命，分別寄泊在長沙灣、赤瀝角、龍鼓等地。

捷報頻傳，林則徐無比欣慰喜悅。他獎勵作戰(zhàn)英勇的將士們，撫慰傷殘人員，同時又派人慰問遵守我方諭令具結(jié)貿(mào)易的“擔麻士葛”號英籍商船，下令查探要具結(jié)進港的“皇家薩克遜”號下落，給予保護和引領(lǐng)它進港貿(mào)易。

道光帝對此很滿意。因而覺得，把林則徐和鄧廷楨這樣兩位能干良臣都放在廣東一個地方，有些浪費人才。于是，把在廣東任職多年的鄧廷楨調(diào)往閩浙任總督，委任林則徐接兩廣總督之印，繼續(xù)扎在粵地辦禁煙之事。

一直到1840年6月，林則徐才明確知悉英國已正式出兵。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英國為何會策劃這場戰(zhàn)爭？在他思想里，一直以為，英國政府是反對義律這伙人走私鴉片和販毒的。他曾言：“義律之勾結(jié)史密斯等，虛張矯飾，玩法營私，該國以七萬里之遙，其主若臣，未必周知情狀，今他國通商如舊，而英國獨停，而該國查察情由，系因圖賣鴉片，抗違天朝新例，則內(nèi)而自知理屈，外而顏面何存，彼亦不肯容義律等之詭計奸謀，以自壞其二百來年之生計也?！?/p>

不言而喻，長期閉關(guān)鎖國的文化環(huán)境，使林則徐這樣的聰明人都變得思慮簡單，加上交通信息落后，無法掌握英方真實情報，叫他準確判斷資本帝國的貪婪血腥本質(zhì)，也確實有些為難他。不過，一聞到火藥味兒，林則徐便行動起來，積極做起御敵準備。

他購買了一艘美國武裝商船“甘米力治”號，船上裝有34門美制大炮，且當作近海作戰(zhàn)用，另外還購進一只西洋小火輪，為運轉(zhuǎn)兵力物資準備。同時，加強沿海炮臺的工事，增添新式大炮，虎門入珠江口要塞更列為重點加強防御之地，沙角、大角兩山對峙列第一重門戶，武山、橫檔兩山對峙列第二重門戶，大小虎山列第三門戶，在這3處各加筑“懲膺”“臨沖”等炮臺架炮56門，在橫檔海面安設(shè)2道木排、鐵鏈、釘暗樁防敵艦竄入，又購買200余尊西洋大炮，分布兩岸。本想再購進3艘丹麥船，因經(jīng)費緊張而作罷，便自己督造一批戰(zhàn)船和炮艇。

通過林則徐一番精心布置和努力，沿海炮臺增加到13座，新安裝大炮44門，共增加到172門。這些大炮群中，新增進的西洋銅炮及生鐵大號炮自5000斤到9000斤，威力生猛，益于遠攻，增強了整個防御火力。與此同時，他從廣東各地調(diào)派兵勇8000多名，重點加強中路防線，兵力增至5000多名，虎門3000名，澳門1300名，尖沙咀800名，留1000多名做機動。還把英軍必犯要沖虎門東翼沙角至香港海面的駐守水師“大鵬營”，因其力量單薄而再提升為“協(xié)”，增加兵力，調(diào)派副將坐鎮(zhèn)九龍指揮。

林則徐依然感覺到，光靠這些兵力還不足以抵擋武器裝備已很先進的英國人入侵，于是想到對鴉片恨之入骨的民心可用，發(fā)動沿海民眾共同御敵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他在香山縣張貼告示，詳細制定了獎勵制度：奪獲1艘英艦、貨船、火輪、帆船等，除船上武器及鴉片外的全部物資歸立功者，此外還發(fā)獎金2萬至100元不等;抓獲1名英海軍司令官，賞金5000元，其他以官階遞減;殺死或捕獲英軍官、士兵、水手、商人等自2000元至100元不等;緝拿漢奸，1名賞100元。

見官方動員，每天都有幾千人報名，比武應征。林則徐將這些鄉(xiāng)勇水勇分別組織訓練，安排關(guān)天培、馬辰教給海上火攻戰(zhàn)術(shù)，就如其奏稿中所描述：“取平時所裝大小火船，即雇漁疍各戶，教以如何駕駛，如何點放，每船領(lǐng)以一二兵弁，余皆雇用此等民人以為水勇，先赴各洋島澳分投埋伏，候至夜深，各船俱已熟睡，察看風潮皆順，即令一齊放出，乘勢火攻，將此等環(huán)附各夷船各匪船隨燒隨拿，許以燒得一船即給一船之賞，如能延燒夷船，倍加重賞?！?/p>

這一階段，義律也沒閑著。他再次悄悄潛入澳門企圖收買葡萄牙總督，被駐防澳門的易中孚偵悉后圍捕時出逃。英國毒販和商人們散泊在外洋，他們廉價拍賣積存的貨物，如鴉片、布匹等，再高價收購食品，培植漢奸。國內(nèi)見利忘義的亡命徒們，勾結(jié)被收買的漢奸，冒險聚集在英船周圍走私茶葉鴉片等物，有的甚至選一小荒島或沙灘搭帳擺攤兒，買賣或接濟英船，這些人嚴重破壞了林則徐的御敵布局。

必須先鏟除這類癰疽，斷絕英人供貨渠道。于是關(guān)天培授命馬辰、盧大鉞、黃琮、楊雄等帶領(lǐng)4路分隊，奔赴英船寄泊的長沙灣，出其不意襲擊，借助海風猛烈火攻，投擲燃燒物，圍攻為英船服務(wù)的漢奸船只，一舉燒毀宰牛換煙土的大海船1只、買運鴉片的漕船1只、大買辦艇1只、大扒艇1只、蝦笱辦艇3只、賣果子糕餅的扁艇15只。

五六月間，新安縣營兵燒毀奸民辦艇4只、篷寮5座，抓獲英船上的廚工6名;兵勇再襲擊英國鴉片走私船“希臘”號，擊傷該船船長和25名船員。接著，馬辰、李賢、黃琮、林大光、盧大鉞等將士帶兵設(shè)伏磨刀洋島嶼，借風勢火攻聚泊在那里的英船，焚毀2只，燒傷1只，延燒奸民辦艇11只，燒毀近岸篷寮9座，捕獲逃亡中的罟船1只，擊斃英國入侵者4名，活捉漢奸13名。

正在這種小規(guī)模相互纏斗的時候，6月9日，英艦“谷巴士”號載炮28門，開進金星門海面，同“窩拉矣”號、“海阿新”號、“都魯夷”號會合，游弋左右，以等待英國大批遠征軍的到來。

6月16日，英國武裝汽船“馬達雅士加”號抵達。6月22日，英國侵華遠征軍海軍司令官伯麥乘坐裝炮74門的“威里士力”號戰(zhàn)艦抵達澳門灣外，一同來的還有1艘軍艦，3只火輪船。

6月28日，伯麥從“威里士力”號戰(zhàn)艦上發(fā)出通告：

現(xiàn)奉英女王陛下政府命令，本司令特此公告：從本月28日起，對廣州入口所有河道港口一律進行封鎖。

英國蓄謀已久的、為傾銷鴉片毒品給東方中國而設(shè)計的這場骯臟戰(zhàn)爭，就這樣憑著堅船利炮，正式拉開了大幕。

（參考資料：《海祭——從虎門銷煙到鴉片戰(zhàn)爭》花城出版社2019年5月第1版、《山之巍峨：林則徐傳》2016年10月第1版;作者：陳啟文、郭雪波）